一部充滿幽默、睿智與嘲諷的另類回憶錄
由個人的學思歷程映現出深層的美國社會史
美國當代社會學大師彼得.柏格以82歲之齡,娓娓敘說自己豐富而精彩的社會學奇幻旅程。在回憶錄中,他既流露令人拍案叫絕的慧黠,也展現伶牙俐齒的挖苦能事。時而喋喋不休,時而火力全開,儼然是位活力十足、快意恩仇的歐吉桑。
故事的開端是,初移民美國的奧地利青年柏格誤打誤撞進入邊緣的紐約新學院,受業於三位歐陸流亡學者,形塑了未來的社會學認知與性格。這個原本對社會學懵懂無知的年輕人,透過研讀巴爾札克的小說而一窺社會學的堂奧。他本著智性上的興奮熱情,如海綿般吸取知識,並且捲起袖子做研究,依序完成碩博士學位論文,取得出師門的資格。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惱人的軍旅生活。所幸,憑藉社會學本能,他立刻意識到在徵兵制下,才有機會近距離接觸美國社會的多元人口組成。退役後,輾轉於德國、美國南方等地工作,逐步拓展了自身的社會學視野。直至重返新學院任教,他開始擁有一群志同道合、長期合作的學術夥伴;但與此同時,卻也親身經歷了學院內的鬥爭現實。
被迫離開母校後,柏格意外展開從拉美到亞非的全球「社會學式旅行」,並奠定他所謂的「咖啡店研究法」(找到一群對的人,讓他們坐在一起夠久,便能激盪出有趣的想法)。期間他還有著各種「政治不正確」的經歷:在哈佛大學與女性主義學生唇槍舌戰、代表雷根政府出席國際事務、擔任煙草公司財團的顧問等。此外,他也間接參與並見證南非掙脫種族隔離的牢籠。
在幾番遊歷後,柏格旅程的終站是跨學門的「文化、宗教與世界事務研究所」。在擔任負責人的24年期間,他除了仍是出色的首席小提琴手外,也稱職扮演指揮家的角色。儘管他坦言與建制化的社會學越來越疏離,但始終沒有放棄當年在新學院習得的社會學願景——對人類世界難以預測的百千樣貌深深著迷,且為了理解這些樣貌而努力不懈。
作者簡介:
彼得.柏格(Peter L. Berger)
1929年出生於奧地利的維也納,1946年移民美國。1954年取得新學院(The New School)社會學博士學位。為當今美國最富盛名的社會學家之一。曾任教於新學院、羅格斯大學、波士頓大學等知名學府。自1985年起,擔任著名的跨學門研究機構「文化、宗教與世界事務研究所」負責人,長達24年。一生著書20餘冊,包括膾炙人口的《社會學導引》(Invitation to Sociology: A Humanistic Perspective)、暢銷經典《社會實體的建構》(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宗教社會學名著《神聖的帷幕》(The Sacred Canopy: Elements of a Sociological Theory of Religion)、《發展理論的反省》(Pyramids of Sacrifice: Political Ethics and Social Change)、《杭廷頓&柏格看全球化大趨勢》(Many Globalizations: Cultural Diversity in the Contemporary World)等中譯作品。
譯者簡介:
黃克先
台灣大學社會系、所畢業,美國西北大學(Northwestern University)社會學博士,現於德國Max Planck Institute從事博士後研究。譯有《泰利的街角》、《自由之夏》、《客人?外人?遷移在歐洲》、《社會資本》等社會學著作。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當代關於現代社會、文化及宗教的社會學思考,很少有作者能像柏格一樣具有這麼大的影響。如今,這位獨特的學者又寫出一本引人入勝之作,書中充滿了坦率的自白、扣人心弦的幽默,以及對於我們身處之複雜世界的世故理解。」
——Robert Wuthnow(普林斯頓大學社會系主任)
「記載智性旅程的柏格回憶錄,是我們這個時代深具啟發性的作品。本書出色地展現出他作為思想家和作家的許多天賦。他詳述身為懷抱社會學思維的宗教研究者,如何拋棄歐美社會學神主牌之一的世俗化理論,而發展出不朽的研究議程。關於全球宗教和經濟發展的社會動力,他以作為參與公共議題的知識分子的不懈努力,提出了嶄新且更佳的理解。他指揮調度的才華與其對學生和同僚的寬容大度相稱,人們從他身上看見真正的知性探究精神。他嫻熟的『質疑的藝術』位居其研究方法的核心,是社會科學研究者能有許多學習之處。」
——Jonathan B. Imber(《社會》〔Society〕主編)
名人推薦:「當代關於現代社會、文化及宗教的社會學思考,很少有作者能像柏格一樣具有這麼大的影響。如今,這位獨特的學者又寫出一本引人入勝之作,書中充滿了坦率的自白、扣人心弦的幽默,以及對於我們身處之複雜世界的世故理解。」
——Robert Wuthnow(普林斯頓大學社會系主任)
「記載智性旅程的柏格回憶錄,是我們這個時代深具啟發性的作品。本書出色地展現出他作為思想家和作家的許多天賦。他詳述身為懷抱社會學思維的宗教研究者,如何拋棄歐美社會學神主牌之一的世俗化理論,而發展出不朽的研究議程。關於全球宗教和經濟發展的...
章節試閱
回到美國南部:正妹與流氓
1956年夏天,我從德國回到紐約,對於要應徵學術工作來說,時間點已晚了些。於是,我應徵一些非學術的工作,在一再被拒的過程中,我不斷下修我的履歷表(最後,甚至宣稱自己只是大學畢業生)。我想應徵商場的保安人員,也因「條件太好」而被拒。最終我得到一份提供我另外一些研究經驗的工作。有幾週的時間,我受雇於一家市場調查公司當田野調查員。
其中一項任務是抽樣拜訪一些酒吧,清點店裡提供哪些品牌的啤酒,當然,該計畫是由啤酒公司委託調查。另一項工作就沒那麼輕鬆寫意:我必須仔細地以隨機方式在公寓大樓裡按門鈴,從未帶商標的香煙盒拿出煙來請人抽,然後請他們回答喜好程度。幾年前,我一樣當過不請自來的推銷員,逐戶敲中西部居民的門,向他們傳教,不過紐約人相較之下要不友善的多,我好幾次都是在以各式腔調發出的怒吼咒罵及威脅聲中,被趕出大樓。
後來我時來運轉。我當社工期間的好兄弟強森,當時在他家鄉北卡羅萊納任教,不過想到其他地方發展;他覺得只要我面試時好好表現,一定能承接他留下的位置。這個缺額是開在當時名為北卡州立大學女子學院(Woman's College of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簡稱女子學院(WC,對於學的是英式英文的人來說,這個學校名字取得真不剛好);在該校也招收男學生後,便改名為北卡州立大學格林斯堡(Greensboro)分校。於是我坐飛機到那,接受該校社會系主任希弗斯(Lyda Gordon Shivers ,她要我稱呼她為Lyda Gordon)的面試,她是一位讓人望而生畏、來自密西西比上層階級的南方人。我想當時我給她的印象應該不錯,畢竟後來她聘任了我。幾週後,我便去該校報到任教,那裡的酷熱及後來染上的花粉症都讓我吃足苦頭。
我只在女子學院教了兩學年,但這段時間對我而言卻很關鍵。這是我第一次對著這麼多大學生授課, 因此我必須重新組織過去那些有點另類的社會學知識,如此一來,這些從未聽過巴爾札克(更別提韋伯了)的年輕學子才能聽懂我的課。女子學院是所州立大學, 大多數的學生都是州民。從教學的效果來考量, 使用她們熟悉的事物來引介社會學是再好不過。因此,導論課程就名為「南部地區」,負責授課的我僅剩兩週可以備課。第一個學期期間,我的準備一直僅領先學生一點點。不過,關於南方歷史及社會現況,我卻學到了不少,而在授課時,我也運用這些材料來解釋社會學的重要概念。學生很喜歡我這個老師。
雖然在一本談學思歷程的書裡,分析女子學院本身的社會脈絡有些離題,但我想至少應該簡單介紹一下。這間學校有2500名女學生,年紀都只比我年輕幾歲,週一到週五期間的活動範圍就在校園內。(週末時,教堂山分校或杜克大學的男生才會進來,或是女子學院的女生會到上述兩校找她們的男伴。)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教職員中有五個年輕未婚男性。其中一個是同志,所以無感於深刻影響我們其他四人的潛在性愛氛圍。
在我第一學期開始之初,發生了一件插曲,戲劇性地揭露出這樣一種氛圍。導論課中有一堂討論的主題是家庭與性行為。金賽性學報告才剛出爐不久,我引用其中幾項據稱有統計依據的發現。當我提到(幾乎可確定是有誤的)關於處女的發生率時, 一位外表迷人的年輕女性以嬌嫩欲滴的南方口音問到:「柏格教授,你覺得在女子學院的學生中,處女的比率有多高?」我含糊地以沒有資料可供推測,然後又說我想一年級生及高年級生之間一定有差異,最後則提到學生大多來自這個國家中較保守的地區。於是,我下了一個結論:整體的處女比率或許在85%。這位學生一本正經地感謝我的回答。隔天,在我的辦公室門前放著一束花,上頭的卡片寫著「15%俱樂部致贈」。
至於我們這一小群單身男性,如何以不同方式回應這種情況(乍看之下,好像是年少時的夢想成真一般),在此就不細談了。不過,我提供一個有點社會學味道的觀察:如果你活得夠久,會發現世道是循環的。在1950年代,如果你跟學生上床,你會被解雇;到了1960年代末和1970年代,如果你不跟學生上床,你會被稱為法西斯主義者。今天,如果你跟學生上床,你很有可能再度面臨被解雇的命運,不過之所以這麼處分,背後的意識型態因素當然已不相同。
我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準備課程上;除了之前提過的導論性課程,我還教授理論與宗教相關的專論性課程。不過,我也花了一些時間「捲起袖子做研究」,這是我第一次與別人一同合作。我們這個由異性戀組成的小兄弟會裡, 包括了心理學家拉德洛(Robert Radlow)。經過討論,我們假設自尊與講八卦的行為兩者有關係,而認為不管對誰都愛八卦一番的人是出於自尊感低。推論出該假設的背後理由十分複雜,在此毋需詳述。我們著手進行一項小規模的量化研究,結果(勉強達到顯著標準)支持了我們的假設。不過,我們將文章發表到一份能見度不高的心理學期刊,這印證了年輕學者必須謹記的一項重要原則:發表你的作品,不管在哪裡,然後你就可以讓自己的履歷更加豐富。
與人類學家萊班(Richard Lieban)合作的研究則有趣的多。他與妻子露絲經常邀我去他們家共進晚餐。我們也成為很好的朋友。沃夫(Evelyn Waugh)針對美國殯葬業的諷刺之作《摯愛》(The Loved One) 才剛出版不久。我們研究葬儀人員的意識型態,主要的焦點放在他們如何在語言及實踐上避免死亡這個赤裸裸的事實。我們找了幾本當時發行的專業刊物(包括《靈柩與陽光和煦之地》〔Casket and Sunnyside〕這個命名獨具創意的刊物,「陽光和煦之地」其實就是墓園的委婉稱呼)做了內容分析,加上對該州的葬儀人員做些深度訪談。該研究中描述性的努力居多(萊班會說這是在做民族誌),或許這是在美國針對殯葬業首見的嘗試。我們在一本社會學期刊上發表成果,彼此都很享受研究的過程以及與對方的合作。在訪談過程中,我也聽到了此生最令人作嘔的笑話。
例如以下這則笑話:有位葬儀人員在葬禮前,將逝者的遺體擺置妥當以供瞻仰遺容。他詢問遺孀有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她說沒什麼大問題,不過她注意到她先生穿的是一件灰色西裝;她希望如果可以的話,讓他穿深藍色的西裝。葬儀人員說:「沒問題。請先出去一下,我一分鐘就可以搞定。」60秒後,他出現在遺孀面前,邀她回到靈柩旁確認。她很滿意先生的西裝被換過,只是有點好奇,於是問了葬儀人員如何能這麼快速換好西裝。他回答,「這很簡單,我就把兩個頭對換過來。」
在本寧堡時期,我是住在軍區之內;雖然南方以一種惱人的姿態存在著,但只待在背景中。然而,在格林斯堡時期,我則是住在南方。強森等人向我保證,北卡羅萊納不像深南部那麼保守,而該州一直存在著進步的傳統,尤其是在州立大學體系內。但是,南方的種族現實仍然緊緊包圍著我,頗有壓迫感。
我當時教了一門社區相關的課程,從當地社會中邀請各方人士來演講(包括葬儀人員)。我之前曾見過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lored People, NAACP)在當地的分會主席,本來也想邀他前來。我想較明智的作法是先取得希弗斯的同意,而她立刻回覆:「我認為你的提議是件有進步意義的事,值得去做。」我心中已有邀請的人選,但仍行禮如儀地問她是否有任何建議。她接下來提的建議徹底消解了之前的同意中「進步」的意涵:「嗯,雖然我認識的黑仔(Nigra)不多, 不過倒是可以試試。我會問問我的廚師。」
兩個相隔幾週的事件,不但讓我大致捕捉到1950年代末期南方的社會學情況,也幫助我了解整個宗教社會學。當時,民權運動尚在初步發展(稍晚,第一場靜坐抗議運動將在格林斯堡展開)。金恩(Martin Luther King)甫參加蒙哥馬利市的聯合抵制公車運動,之後到了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的集會上演說。萊班與我參加了那場在教堂內舉行的集會。讓我印象最深的是,該集會宛如一場老式的新教復興聚會, 只是加入了黑人獨特的元素—金恩的演說風格、黑人會眾歡騰喜慶的參與(高呼「阿們」及「哈利路亞),以及特定的讚美詩歌(〈時代的磐石〉、〈漫步河畔〉、〈古舊十字架〉)。
那場聚會完不久,三K黨也宣布要舉行他們的集會。萊班與我雖然有點心驚膽顫,但決定還是去看看。該集會選在晚上,於一個離市中心有段距離的空曠露天牧場上舉行。三K黨的黨員都戴著那頂人盡皆知的白色尖帽出席,激動地發表他們種族主義的言論。在此,同樣看到群眾的熱情參與——喊著「阿們」之類的話。整場集會的高潮是點亮了一具十字架。當十字架在那裡燃燒時,大家一同唱著一首詩歌:〈古舊十字架〉。
兩個針鋒相對的政治運動(一個具有道德高度,另一個在道德上應被譴責)的聚會儀式,竟然使用一種宗教傳統內的相同符號。這確確實實令我印象深刻,一輩子都忘不了。
在上述場合裡,我僅是個觀察者而非行動者。在女子學院任職的第二年間,我曾試圖介入一個種族相關事件, 儘管過程十分短暫且最終徒勞無功。一個名叫麥亞菲(Ross McAfee)的黑人男性因為「第一級的竊盜罪」而被判處死刑。我想這則犯罪事件之所以被認定為重罪,主要是因為在犯案過程中犯下另一重罪所致。麥亞菲在闖入民宅行竊時,似乎性侵了當時在屋內的一名白人女性。熟知南方風土民情的我認為,最終之所以判處死刑是因為性侵害而非破門行竊使然。該州最高法院已支持這項判決;如今只有州長介入才可能中止行刑。我試著聯絡一些組織,希望能向州長請願。基督教協會不願這麼做,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也否決了這個想法。他們的理由是,假使麥亞菲是無辜的,他們會考慮這麼做,但他確實犯下被控訴的罪行。只有當地的貴格會同意寫信給州長, 但他們進一步向我解釋,這麼做是因為他們一貫反對死刑的立場,而不是針對這項個案。我自己也寫一封信給州長,當然起不了什麼作用。在麥亞菲執行死刑的隔天,我在課堂上朗讀兩則報紙的報導,其一詳述了前一天執行死刑的過程(麥亞菲宣稱自己找到了耶穌,已準備好面對死亡),另一則是關於該州浸信會大會的報導,裡頭滿是自鳴得意的語調。我把朗讀這兩篇報導當成另類的安魂曲,而大多數的學生並不明白我這麼做背後的用意。
幾乎在同一時間,地方法庭所審理的另一樁「雞姦案」也引發廣泛的報導。出身當地顯赫家族的一名已婚男性,因與一個十五歲大的男孩發生性行為而遭逮捕。在起訴內容中並無脅迫的事實,這算是初犯。被告的辯護律師及其家屬竭力請求從輕量刑,但法官否決這樣的請求:「就我的認知來說,這是一項不折不扣的嚴重惡行。」這名男性被判了二十到五十年的徒刑,我在現場聆聽宣判,當宣讀結果的那一刻,我正好看到被告母親臉上的表情。
這些經驗促使我在幾年後寫下這樣的字句:社會學具有人文取向的關懷,試圖揭露死刑、種族主義及迫害同性戀者背後殘忍的意識型態。在此我要強調,這樣的觀點與我所信仰的韋伯價值中立的社會科學理想,兩者並不衝突:當然,社會學在分析過程中必須價值中立,但當我們把社會學的知識應用到實際生活上時,是有助於建立一個更具人道關懷的社會,因此在道德上有著不可抹滅的價值。
在私人的層次上,我與布麗姬的關係在這些年間更加密切,我覺得不管是在知性興趣或道德信念上,我們都十分契合。她曾到北卡羅萊納探望我,而我則常跑到紐約見她。自此之後,她就成為我最重要的聊天對象、評論人及合作夥伴。我們在1959年結婚,那是在我離開南方後的一年。其實,透過與上述事件相關的片段時刻,可以看出布麗姬的秉性特質。我知道她認識一位為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服務的律師。我打電話給她,希望她能幫我聯繫上這位律師。我只用一兩句話簡單描述麥亞菲案的大致情況。她什麼問題也沒問,只說「沒問題」。在整個事件中,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同樣無意涉入。
回到美國南部:正妹與流氓
1956年夏天,我從德國回到紐約,對於要應徵學術工作來說,時間點已晚了些。於是,我應徵一些非學術的工作,在一再被拒的過程中,我不斷下修我的履歷表(最後,甚至宣稱自己只是大學畢業生)。我想應徵商場的保安人員,也因「條件太好」而被拒。最終我得到一份提供我另外一些研究經驗的工作。有幾週的時間,我受雇於一家市場調查公司當田野調查員。
其中一項任務是抽樣拜訪一些酒吧,清點店裡提供哪些品牌的啤酒,當然,該計畫是由啤酒公司委託調查。另一項工作就沒那麼輕鬆寫意:我必須仔細地以隨機方式在...
作者序
導讀
不吸煙也會死?而且韋伯還活得好好的?
蕭旭智(說書的社會學浪人)
對於柏格(Peter L. Berger)這個自稱誤入歧途的社會學家及其回憶錄,普林斯頓大學社會系主任伍特諾(Robert Wuthnon)短評道:「當代關於現代社會、文化及宗教的社會學思考,很少有作者能像柏格一樣具有這麼大的影響。如今,這位獨特的學者又寫出一本引人入勝之作,書中充滿了坦率的自白、扣人心弦的幽默,以及對於我們身處之複雜世界的世故理解。」確實,《柏格歐吉桑的社會學奇幻旅程》充滿渾然天成又刻意冷暖熱的自嘲、笑話、趣事、未聞逸事、研究案例,以及值得回味再三的老梗。
這本回憶錄幾乎蒐羅了柏格所有著作中有趣的案例、經驗及故事,並用更簡潔的話語書寫。若是讀者睡前或泡澡時閱讀本書,恐會忘了熄燈忘了起身,熬夜或著涼。當然,這也要歸咎(歸功)於流暢的中譯。其實,有些段落內容與先前作品中的敘述是重複的。但柏格講幾個故事、抖幾個笑話、自嘲幾句,把敘說重點聚焦在研究進行時的感受與經驗,使得本書更加生動。 因此,不管往後有沒有人要將柏格當作研究對象,這份充滿對話而非獨白式的書寫,將是理解他一生種種行徑的最佳詮釋,諸如曾高舉世俗化理論旗幟而後揚棄、接受菸草公司的邀請參加反煙運動(並預測此為當代最成功結合道德感與物質利益的社會運動)、主張資本主義與民主政治是最好的人類發展模式,以及到非洲、南美、東亞考察順便歷險等。
拯救笑聲
二次大戰後,柏格隨著雙親移民美國。在他往後的奇幻旅程中,有著令人發噱的笑話、有趣的軼事,以及各種偶遇、友誼和師生情誼。「我的學思歷程肇始於一個錯誤。」(頁5)柏格自嘲誤入歧途,卻成為專家。他誤認社會學可以幫他瞭解美國社會,他進入當時美國社會學界邊緣的紐約社會研究新學院。他從恩師所羅門學到了第一門社會學的課「作為社會學家的巴爾札克」:「巴爾札克喜歡在深夜裡,漫步在巴黎的街頭,尋思這個城市的秘密——想了解在這個城市的沙龍、市政廳、商鋪、小酒館及妓院裡,正在進行的點點滴滴。我不確定真實的巴爾札克是否如此,不過上述這種社會學家的形象當時的確深深烙在我心裡。」(頁7-8)柏格以為好的小說家就是好的社會學家,因為讀者可以從作品中深刻認識那個時代的社會。新學院的三位老師所羅門、舒茲及梅爾,影響了他與盧克曼在《社會實體的建構》一書中提及知識社會學的三個傳統:涂爾幹與法國學派、現象學,以及韋伯與宗教社會學的面向。若對照這本回憶錄來閱讀《社會實體的建構》第一章,似乎可見柏格在新學院時與舒茲的淡漠交往、與梅爾的好交情。而他與盧克曼在求學時期受惠三位恩師,感激之情更是溢於言表。
柏格很愛開自己、社會學及社會學家的玩笑。「關於社會學的笑話並不多見,其中有一個與我們這裡聊的議題直接相關:有個病人被醫生告知自己僅剩一年可活,在聽到這個傷感的消息後,病人問醫生有沒有什麼建議。『快娶個社會學家,然後搬到北達科他州。』『這樣我的病就會好嗎?』『不,但這樣會讓你度日如年。』」(頁2)當個社會學教授的確有還不錯的薪水以及漫長的暑假可以過,但柏格說近年來的發展——方法論崇拜主義與意識形態取向的政令宣導——讓社會學愈來愈無聊。然而,「如果你願意把眼睛貼近信箱鑰匙孔以一窺他人的信件,那麼你與社會學就是絕配了。」(頁3)正如柏格通過博士論文口試後,舒茲在派對上對他說:「幹得好,柏格。你現在是博士了。恭喜呀!不過告訴我:你真的相信自己在這論文裡胡扯的那些東西嗎?」(頁21)
在進入學院教書之前,柏格當過軍醫院的社工(他說聆聽病人說話應該也是種心理治療),也作過德國的宗教研究單位的研究人員(他自述與極權主義有過兩次相遇)。取得教職後,他在美國南方女子學院任教,戲劇性地歷驗了1970年代校園裡的性愛氛圍,以及南方社會裡頗有壓迫感的種族現實。1963年回到新學院,他想要搞個幫派再壯大成學術帝國,結果失敗了。後來擔任幾個跨國研究計畫的「跨國俱樂部」的指揮家兼首席提琴手,但他最不能忘懷的還是講笑話、研究笑話、逗人開心。「我或許是與時代精神俱進了,不過一定沒有與六○年代初的社會學的精神同在。」(頁91)
請勿引用
這部回憶錄不是一本嚴肅的學術作品,但柏格在方法論與實做上提出兩個非凡的觀點,使得不管你是不是社會學專業都可以進行社會學研究。而且這兩種研究方法與實做,一般在大學課堂上不會教授,只有在「柏格歐吉桑大師班」裡才可能學到。在此介紹柏格的跨世紀「新」研究法:咖啡店研究法(coffee- house methodology)與社會學式旅行(sociological tourism)。相較於目標手段明確的學術期刊論文生產教戰守則與研究方法,柏格的這兩個研究法,比滾雪球還要業餘且不正經,切記大膽使用、絕勿引用。
首先,他說咖啡店研究法「是依循一套(蠻自然地)獨特的維也納原則發展出來的」。「如果你找到一些對的人,讓他們坐在一起,只要時間夠久,他們就能集體想出一些有趣的想法。」(頁156)只要找到對的人,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就可以把研究做好。他說他對咖啡店研究法的偏好有點過度,太過維也納浪漫了。這並非反對嚴謹的學術工作,而是學術工作的態度本來就是要開放心胸、不要太嚴肅地否定了風格與機智風趣在理解上的好處。接下來是一定要百般強調的,「與散發知性、口才便給的人在友善的環境中持續對話,是世間鮮有能媲美的樂事。......咖啡加上提神醒腦的煙霧繚繞,會是有助對話的催化劑。」(頁263)這不正是柏拉圖的《會飲》所言:「要我談哲學和聽人談哲學,啥時候我都樂意,自己受益不用說,還愉快得很。」 柏格將此法延伸到他在香港進行的研究:與訪談對象華人企業家共進晚餐、享用精緻美食、喝酒聊些不嚴肅的話題,當端上咖啡時,提幾個問題來開場,只要確定錄音機正常運轉即可,真是輕鬆美妙。柏格應是瞭解到酒、咖啡讓人同時醺醉與興奮,再加上中式圓桌的妙方!
哈伯馬斯於《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提到咖啡館、沙龍、報紙、雜誌、書信作為公眾生活出現的空間。「開講」、「冤家」才是正港的公共!大家端著電腦、靜靜滑著手機、優雅地啜飲拿鐵,那是生活風格。講到風格社會,布迪厄統計發現,技術工人、門市店員、收銀員和專業人士喝咖啡及喝茶的比例與花費,其實比起較有閒暇的風雅士人還要高。此外,食物人類學、飲食與文明史、經濟史、文化研究的學者們都咖啡成癮,但就是沒有人將喝咖啡當作一個迷人的研究方法,大書特書。
其次,柏格說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初,是他最密集造訪全世界的期間,實地「看見、聽聞、嗅出、品嚐這些地方的一切」。他後來提出一個概念:社會學式旅行,「即讀過一個地方的文獻資料後前往當地,擬妥計畫,在那裡儘可能與更多能提供資訊的人見面,然後讓當地的實況滲入你的意識之中。......比起待在辦公室內發現的洞見,那些得自於實際經驗的要更具說服力。」(頁180)柏格說他到新加坡旅行時,進了一間小神壇,客廳中間的神案上有好幾層的架子。靈媒跟他說,表現好的放在靠近觀音的位置,表現差的放第三、四層,再不改進的話,就把祂們扔了。柏格大吃一驚,此人談論超自然的神祇時,怎麼和公司大老闆跟員工說話的方式、口氣一模一樣?另外,當印度工匠的祖師爺節到了,班加羅爾的IT公司的電腦工程師,還會幫他的電腦戴上花圈,點香崇拜工具之神,你看過沒有?
左派?右派?
柏格在台灣翻譯出版過的專著、合著,以及與蕭新煌教授合編的書有:《發展理論的反省:第三世界發展的困境》(1981)、《社會學導引》(1982)、《漂泊的心靈》(1987)、《現代化與家庭制度》(1990)、《社會實體的建構》(1991)、《杭廷頓&柏格看全球大趨勢》(2002)、《神聖的帷幕》(2003)。從現代化與發展理論的脈絡來看,算是很早就被引介到台灣社會學界的美國社會學家。但若論到有什麼大理論或大發現,他的學生杭特(James Hunter)曾經這樣說過,柏格一直沒有被當作大理論家,甚至非常嚴肅地對待。或許也別太嚴肅!
柏格與哈伯馬斯、傅科、布迪厄不同,他沒有用令人驚豔的概念解釋現代社會的進程,他只有某些中程理論的概念。對於當時美國社會學的結構功能論而言,柏格的人文取向相對來說微觀,但現象學的人文取向與美國學界的微觀符號互動論又不同。他的現代化研究,之於60年代的批判理論、70年代的文化轉向,包含受到歐陸思想、法國學派的解構主義或者建構論來說,又太保守。後現代在文化評論上的大爆發,遠遠將柏格與盧克曼的建構論拋到保守的一方。這個評價或許並不公允,但是柏格自己也認為,的確在當時美國的學院,他的理論曾經被當作保守的一方來對待,但其實他是反對那個風起雲湧的60年代中的反國家主義。我對他美國式保守主義中間偏右的政治立場也沒有好感,但是我非常贊同他認為「一個有道德敏銳度的社會科學家在面對大部分議題時,本能上都會向中間(介於基進變革及頑固守舊之間)靠攏」(頁225),以及對於宗派法西斯和教條,基本上都是持懷疑反對的態度。但是光就中間偏右的政治立場,與只喜歡自嘲是誤入歧途的社會學家卻過得非常成功的這種口吻,就足以讓活在崩世代的社會學家對這個歐吉桑感到既生氣又好笑。如同柏格認為他的學思歷程經常在兩種對立的學術氛圍中,選擇一種既具政治立場又具客觀性的學術實踐。有人批評他保守,但是他很嚴肅地奚落:「套用韋伯的語彙,科學若要稱的上是科學就必須『價值中立』,但一名『價值中立』的科學家將是個道德怪物。」(頁262)
杭特說柏格的學術還稱不上創立一個思想學派,他的著作很難簡化成一個理論系統,但是他的綜合工作做得很好,他用智識之光照亮後人前行之路。他的智識傳承於德國觀念論與韋伯、舒茲的社會現象學,但是他從不生產脫離社會真實的概念裝置,他的長處在於提供平衡實證主義弊病的砝碼。 從這本回憶錄來看,我覺得柏格最厲害的兩種現象學研究方式——咖啡店研究法和社會學式旅行——是每個人都可以學習、實踐且獲益匪淺的。咖啡、行旅,喝吧、出發!
學思歷程/自我書寫
柏格早年提出社會學與個人傳記的看法, 他認為:具有一致整體意義的解釋,並不是身分認同焦慮的神秘解藥。只有瘋子或少見的天才才能夠完全自己掌握一個意義世界。絕大多數的人是無休止地重新解釋自己的改宗改變、偽造謊言,並重塑歷史以修正命運。因此,個人生命歷程的改宗、再改宗、一再改宗的背後,一個個參考架構的變化與謊言的編織,如同一場運動。
對於一般人來說,小時候的英雄是福爾摩斯大概沒什麼大不了。搞不好還會招惹鄰座抬槓,到底是亞森羅蘋還是福爾摩斯厲害?明智小五郎還是怪人二十一面相強?島田莊司筆下的吉敷竹史不遑多讓,整本JR時刻表翻得滾瓜爛熟,只為了找出那關鍵幾秒鐘。卜洛克筆下的硬漢史卡德更會找路,紐約的破落旅館、老公寓、名媛紳士的別墅,都熟得跟自家後院一樣。到底誰比較高竿,搞得大伙頭都痛了。華裔人文地理學大師段義孚回憶自兒時綿延至今的悸動及恐懼,在他的學思歷程中說:「我孩童時期的英雄是福爾摩斯。我崇拜他且認為他是一個超級厲害的地理學家,因為他總是不會迷路,不論是在倫敦和芝加哥大城市裡的後巷,或者在猶他州或西藏的荒野上。」 這段話顯示他不喜歡失去方向,如同從事地理學研究;這種恐懼失落的感覺強烈地影響他的環境偏好、對自然的愛好,以及對生存的重視,深深成為他日後研究所環繞的主題。
從個人的生命經驗與知識養成,看到國家、社會、文化的微觀及巨觀的歷史進程,這種文類在1990年前後受到重視。美國學界通常以學思歷程(life of learning)、法國史學用個人史(ego historie)、英國與澳洲以歷史學家的自傳(historian-autobiography)來指稱,具有不同的旨趣。台灣與大陸則慣用學思歷程。1987年,諾哈(Pierre Nora)提出個人史,集結許多歷史學家,進行以知識自我為書寫與歷史對象及主題的研究。而美國學術協會(American Council of Learned Society)自1983年之後的哈思金講座(Haskins Prize Lecture)亦累積了許多著名的學者,如史東(Lawrence Stone)、紀爾茲(Clifford Geertz)、蓋依(Peter Gay)、默頓(Robert E. Merton)、戴維斯(Natalie Zemon Davis)之所思所依。從自傳、序言、演講、謝詞中,經常可以尋跡一個學者或思想家寫作時與當時歷史、環境、學術圈生態、政治氛圍的關聯。阿宏的《入戲的觀眾》、李維史陀的訪談錄《咫尺天涯》有助瞭解二十世紀前半法國學術界的人物、政治與思想氛圍。薩伊德的《鄉關何處》則是非常有意識地將生命與知識捆綁在一起揭露的回憶錄。文化社會學裡布迪厄的《自我分析》、紀爾茲的《燭幽之光》中譯本陸續出版,或可讓讀者逐一窺探當代思想家的學思歷程。學思歷程既不如日記那麼細瑣,也不若時代巨人自傳動輒百萬字,亦不像網路百科粗製濫造、敷衍了事,更不該只是被視為一種政治書寫或副學術著作。閱讀過程中的樂趣,除了有學者點評註釋自己的研究和出版歷程外,也帶讀者進出學術人和場域的形勢內外及動靜方寸之間。
最後,歡迎獻身國際教授俱樂部的指揮家與首席提琴手柏格出場。替我們進行一場政治不正確的心理治療,看他領團研究的多樣全球化,在第三世界尋找韋伯新教徒蹤跡,一起拊掌大笑,像阿基米德裸身赤足狂奔大喊Eureka?還是來個老派的Aha!
導讀
不吸煙也會死?而且韋伯還活得好好的?
蕭旭智(說書的社會學浪人)
對於柏格(Peter L. Berger)這個自稱誤入歧途的社會學家及其回憶錄,普林斯頓大學社會系主任伍特諾(Robert Wuthnon)短評道:「當代關於現代社會、文化及宗教的社會學思考,很少有作者能像柏格一樣具有這麼大的影響。如今,這位獨特的學者又寫出一本引人入勝之作,書中充滿了坦率的自白、扣人心弦的幽默,以及對於我們身處之複雜世界的世故理解。」確實,《柏格歐吉桑的社會學奇幻旅程》充滿渾然天成又刻意冷暖熱的自嘲、笑話、趣事、未聞逸事、研究案例,以...
目錄
導言
第一章 十二街上的巴爾札克
.乘風破浪出十二街
.「怎樣才算是波斯人?」
第二章 不可思議的跨界
.心不甘情不願的士兵,與偽心理治療師
.「現在,你已在新教教會中任職,請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回到美國南部:正妹與流氓 .被新教式微笑包圍 .「產書流」之始
第三章 一幫的崛起到帝國的泡影
.回到十二街
.寫作練習
.「你可真是個文學家!」
.宣言 .「一日為神工作,終身都是屬神的人」
.雙重流亡
第四章 足跡遍布全球的社會學
.新聞報導的插曲
.炫目烈陽下的新思維
.什麼是現代意識?
.「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再次,屬神的人
第五章 眾神與數不盡的中國人
.神,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香港的摩天大樓
.或許是好消息?
第六章 政治不正確的經歷
.「感謝令人尊敬的某國代表的發言」
.「不吸煙的人也會死」
第七章 從南非的穆瓦到德國的居特斯洛
.見證一國的轉變
.「怎麼從德里到居特斯洛?」
.時不我予的三本書
第八章 做個指揮家,而不是獨奏家
.拿著筷子或不拿筷子的資本家
.「韋伯還活得好好的,就住在瓜地馬拉」
第九章 擔任首席小提琴手
.電腦與印度教
.德州商人與一頭霧水的倫敦櫃檯服務生
.不淪為盲信的信念 .邁向發笑社會學
.一種書跋,而不是(或者至少還不是)墓誌銘
註釋
柏格主要作品集
導言
第一章 十二街上的巴爾札克
.乘風破浪出十二街
.「怎樣才算是波斯人?」
第二章 不可思議的跨界
.心不甘情不願的士兵,與偽心理治療師
.「現在,你已在新教教會中任職,請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回到美國南部:正妹與流氓 .被新教式微笑包圍 .「產書流」之始
第三章 一幫的崛起到帝國的泡影
.回到十二街
.寫作練習
.「你可真是個文學家!」
.宣言 .「一日為神工作,終身都是屬神的人」
.雙重流亡
第四章 足跡遍布全球的社會學
.新聞報導的插曲
.炫目烈陽下的新思維
.什麼是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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