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人：起點人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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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青春終點站」被瓦解，本應該恢復秩序的世界卻不如預期的運行，在凱莉後腦的晶片如芒刺在背，只是沒有人能幫她去除掉晶片，凱莉知道若晶片一天不去除，自己就永遠不能確定擁有自由意志，而這一天出人意料的很快就來到。

老人突然出現在凱莉腦海中與她對話，並且當著凱莉的面讓一個起點人腦袋裡的晶片引爆，這只是老人故意用來示威的手段，他威脅要凱莉受他的控制，否則後果堪憂，沒想到這時候突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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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再度伸向後腦杓，指尖感覺到皮膚下方的晶片了！真的，我發誓！但發誓歸發誓，實際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晶片深埋在金屬擋片下方。我摸到的不過是擋片四周硬質、冷血的疤痕。
我要自己儘可能別去碰它，但又總是情不自禁。它就像掌心的木刺、大拇指的倒刺，整天占據我意識的一角，陰魂不散，就連此刻也不例外。我正在廚房──海蓮娜的廚房內做三明治。
已辭世的她讓我繼承她的豪宅，但我每天都會忍不住想：這一切原本都是她的。從藍綠色磁磚，到這個美食家專用廚房正中央的豪華中島，還有其他一切家具擺飾都是她選的。就連她的管家尤吉妮雅也留下來了。
對，利用我的身體刺殺哈里森參議員、阻止老人的瘋狂計畫確實是海蓮娜想出來的，但有錯在先的人是我。如果我不要自願出借身體，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誰教我想著要救弟弟泰勒想瘋了呢？我無法彌補錯誤，同樣地，也無法擺脫頭顱中那塊可怕的晶片。我恨死它了，它就像一具專屬電話，老人隨時可以打來找我，我一定得接，卻無法掛斷。它是老人和我──凱莉‧伍德蘭之間的熱線。
我上次聽到他的聲音是兩天前的事，當時我正看著他的心血結晶「青春終點站」的拆除工程。他說話的腔調和我死去的老爸像極了，甚至還撇下他會說的一句話：老鷹鳴叫，就是該飛的時候了。從那天起，我不時會想起這件事，不過此刻在廚房將最後一丁點花生奶油抹到全麥麵包上的我，決定把它看作老人搞的鬼。他畢竟是個怪物，使出賤招也不令人意外。
「做好了嗎？」尤吉妮雅問，她那終點人特有的粗啞嗓音像子彈一樣射穿我的思緒。我先前完全沒聽到她進廚房的聲音，她看我做三明治看多久了？我轉過身來，面對她不悅的表情。如果我是住在城堡的童話故事主角，那她就是我的醜繼母。
「夠了，我的食品櫥櫃快被妳掏空了！」
才沒那回事。我確實做了好幾打的三明治，但我們的儲糧還能撐一個月呢！我將最後一個三明治放到自動包裝機上，機器發出一個高頻的「咻」聲，三明治就被裹進可食用包裝紙了。
「好了。」我將三明治丟進一個帆布袋裡。
我人都還沒走出廚房，尤吉妮雅就開始擦流理台了。我顯然讓她很不爽。
「我們不可能餵飽全世界！」她邊說邊擦除了她以外沒人看得見的污漬。
「當然了。」我封好帆布袋，甩到肩膀上。「我只是要餵飽幾個餓肚子的起點人罷了。」

***

尤吉妮雅不以為然的目光烙印在我腦海中，當我將帆布袋放進藍色跑車行李廂時依舊揮之不去。別人可能以為她得知我父母雙亡後就會對我好一點，但就某方面而言，她其實很恨我，認為海蓮娜是我害死的。她不該把帳算在我頭上，是我差點被海蓮娜害死才對啊！我將行李廂蓋大力一甩，關好了。尤吉妮雅選擇留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很喜歡泰勒。這樣也好，我不需要對她負責，她又不是我的監護人。
我的手再度伸向後腦杓，心不在焉地搔抓傷口好一陣子才想到要停下來。我看了看手指，發現指甲都染血了，我露出嫌惡的表情。
我從皮包中拿出衛生紙，儘可能將血跡擦拭乾淨，然後走出車庫，朝花園過去。生苔、露濕的鋪石小徑帶我來到四周長滿玫瑰的獨棟客房外。沒有任何聲響從建築內部傳出，窗後方也沒有任何動靜。我敲了敲表面粗糙的門板，想知道住在裡頭的人回來了沒，不過沒人應聲。
「邁可？」
搬進海蓮娜的豪宅以來，我還不曾進入這棟小屋。邁可身上沾染的氣味滲出門縫外了，那是顏料以及剛砍下來的木材的香氣混合而成的味道。我們還在街頭流浪、擅住空屋的那陣子，他就懂得讓身上沾染好氣味的方法了。
我轉動門把，門發出「呀」的一聲。我把頭探進門板和門框之間的那條縫：「邁可？」
不過掛滿牆面的絕美畫作，才是他真正在這個地方留下的個人標誌。第一張畫的主角是一群瘦巴巴的起點人，他們的眼神透露出飢餓和憂慮，身穿好幾件破破爛爛的衣服，水瓶側背，打火機綁在手腕上。
掛在隔壁的畫作描繪了三個起點人為一顆蘋果大打出手的場面，其中一個人負傷倒地，這就是我幾個月前過的生活，不過下一張畫作更加難以逼視。
那是我非常想救但沒救成的朋友，起點人莎拉的肖像。我後來告訴邁可，我曾被保安隊長關進三十七號收容所（那噩夢般的機構），和莎拉以及其他無監護人的起點人相處一段時間。莎拉當初為了分散警衛注意力、幫助我脫逃，選擇爬上一道鐵絲網，而這張肖像畫的就是她中槍後掛在鐵絲網上奄奄一息的模樣。邁可沒見過她，不過他就和大多數流落街頭的起點人一樣，對絕望與勇氣有深刻的了解，得以描繪出自願犧牲者的眼神。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就算再活一百萬年，也交不到那麼忠實的朋友了。她為我付出一切，我卻害她丟掉性命。
都是我的錯。
有人走進小屋了。我轉過身去，發現是泰勒。
「猴子臉！」他大喊。
我連忙擦掉臉上的淚水，他衝過來環抱住我的脖子。邁可就在他身後的門邊微笑著，之後他關上門，放下旅行背袋。
我看著邁可說：「你回來了。」
他甩甩頭，讓蓋在臉上的金色亂髮撇到一旁去，露出驚訝的表情。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關心他。
泰勒鬆手說：「邁可買了這個給我！」
他揮揮手中的小玩具車，然後放到沙發頂端，從這一頭推到另一頭去。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問。青春終點站被拆除那天他就消失在我眼前了，直到今天才回來。
他聳聳肩。「我需要一個人靜靜，就這樣而已。」
我知道他不會在泰勒面前談這些。我知道他看過我和哈里森參議員的孫子布雷克牽過手，我們都成了老人的傀儡。
「聽著，你看到的狀況不代表什麼。」我壓低嗓音說：「而你和佛羅瑞娜……」
「已經結束了。」
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泰勒還在玩他的玩具車，同時模仿汽車的各種聲音，不過他當然聽得到我們在說什麼。我想要試著拼湊出一個說法來表明我的心意，但老實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心意是什麼。老人、布雷克、邁可──真是一團亂！
我的手機發出嗶嗶聲，提醒我有三個未讀快訊。
「某人想找妳想瘋了？」邁可問。
快訊全是布雷克傳來的。我在青春終點站拆除那天見到他，後來他就一直想聯絡我。
「是他對吧？」邁可問。
我把手機塞回口袋內，側頭看著他，用表情對他說：別逼我。
泰勒緊張地瞄邁可一眼，又瞄我一眼。
「我們準備去購物中心。」泰勒說：「買我的鞋子。」
「沒先問我就做決定啦？」我死命抓著我的單肩背包，瞪著邁可看。
「是他拜託我帶他去的。」邁可說：「他最愛的那雙鞋已經太小了。」
「他現在成長速度很快，最好買兩雙給他，一雙買大一號的。」
泰勒先前在冷冰冰的空屋內蜷縮整整一年，如今終於恢復健康了，我們兩個看了都很欣喜。「和我們一起去買鞋吧。」泰勒說。
「我很想跟你們一起去，但我得出門了。」
「去哪？」邁可問。
「我們以前住的那一帶，我要帶食物去給那裡的起點人吃。」
「需要我幫忙嗎？」邁可問。
「為什麼這麼問？你認為我自己辦不到嗎？」我問。
氣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我就後悔了，邁可看起來非常難過，而泰勒嘴開開地愣在那裡，他知道氣氛不太妙。
「抱歉。」我對邁可說：「謝謝你的提議，真的，但我認為我自己有辦法處理。你應該要帶泰勒去購物中心才對。」
「我們先去買鞋子，妳之後可以到購物中心來找我們一起吃午餐。」泰勒說完，牽起邁可的手，拚命向我擠出拜託啦、拜託啦、拜託啦的表情。對他來說，我們兩個人的功能非常接近爸爸媽媽，所以他總是會想盡辦法把我們兩個湊在一塊。我真正想做的是找個人用魔法把我父母變出來，讓我們一家團聚，但實際上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滿足我弟弟的小小要求。

***

我推開廢棄辦公大樓的側門，調整好肩膀上的帆布袋背帶位置。我出借身體的期間，邁可、泰勒──還有佛羅瑞娜就住在這裡。我走進大廳，看到一張接待櫃台。空無一人，一如往常。老實說我的心跳加速了，不過我永遠不會告訴邁可的。我屏氣凝神、豎耳傾聽，試圖捕捉危險的徵兆。我當初對這裡很熟，不過局勢一變再變，誰知道現在有哪些起點人住在這裡呢？
我做好發動攻擊的準備，走向櫃台確認狀況，結果那裡確實沒人。我將帆布袋放到櫃台上，拉開拉鍊，拿出一條毛巾開始擦桌面，這時一串腳步聲在我身後響起了。我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對方就衝過來一把抓走袋子。
「喂！」我大喊。
一個矮矮胖胖的起點人跑向出口，幾個三明治被抖落在地。
「我是要給大家吃的，你這小混蛋！」我大吼。
他奪門而出，看來是追不上了。
我跑步繞過櫃台，彎腰準備撿起地上的三明治。就在我的手觸碰到包裝紙時，有人踩住了我的手。
「退後！」對方是個女起點人，大概比我大一歲吧。
她舉著一塊木板，準備朝我揮擊。木板前端的生鏽鐵釘很有嚇阻力，我決定不跟她起衝突，朝她點了點頭，她便挪開腳讓我退後。
「拿去吧。」我的頭朝壓爛的三明治一點。
她撿起它和另外兩個三明治，沒拆掉可食用包裝紙就大口咬下，邊吃邊發出野獸般的稀哩呼嚕。瘦小、蓬頭垢面的她大概曾經是某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女兒吧，就和我一樣。
我也曾經餓得像她那樣，不過從來就不會有人到我住的地方來供餐。現在我知道原因了。
她嚥下口中的食物，然後說：「妳！」她靠過來碰了碰我的頭髮。「好乾淨。」又細看了我的臉。「完美，妳是個金屬頭對吧？」
「什麼？」
「我說，金屬頭，去過身體銀行的人，妳的腦袋裡有一塊晶片。」她又咬了一口三明治，這次她記得先拆包裝紙了。「被人裝晶片是什麼感覺？」她繞到我背後，盯著我的後腦杓看。
我身上的衣服已經是海蓮娜孫女的衣櫃當中最樸素的一件了，但我無法掩飾無瑕的皮膚、水亮有光澤的頭髮、完美的五官。世人一看就知道我是某塊晶片的奴隸。
「感覺就像是被某個人掌控了。」

***

購物中心無比華麗，它的客群和生活艱苦、不受法律控制的街頭流浪者，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終點人守衛站在小店外頭，以鋼鐵般冰冷的眼神檢視著來來去去的起點人。其中一個守衛發現幾個灰頭土臉、牛仔褲髒兮兮的男孩（顯然是無監護人的起點人），立刻通知購物中心保全，保全便粗魯地將他們轟了出去。
在孢子戰爭爆發、擴大貧富差距之前，這裡就已經是一間非常高級的購物中心了。「所有終點人都很有錢，所有起點人都很窮」並非事實，但現今的財富分配似乎有這個趨勢。我卻在這裡與許多搔首弄姿的起點人擦身而過，他們身穿的幻象衣褲的織紋和顏色在移動過程中不斷改變。他們就像異國珍禽一樣，戴著投影出懸浮螢幕的眼鏡、繫著好幾條領巾，頂著裝有細長太陽能面板（好讓電池充電）的帽子，就連男性也不例外。有些人身穿內建溫度調節晶片的金屬夾克，還有人脫下外衣後啟動壓縮功能，衣服便會摺到可放進錢包內的大小。大家都說他們穿成這樣是為了和流落街頭的起點人做出身分區隔。海蓮娜孫女的衣櫃裡也掛滿了類似的衣服，但我並不想打扮成那樣。
他們都是有監護人的起點人，像我一樣住在豪宅裡。我無法準確判斷哪些人是天生麗質，哪些人和我一樣在身體銀行做過美容，也就是那個女孩所謂的「金屬頭」。出沒在購物中心的起點人如此貌美，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支付各種開銷。他們會去找最頂尖的終點人皮膚科醫生、牙醫、髮型設計師，也會買祖父母負擔得起的各種乳霜和保養品。孢子戰爭只對他們的消費模式沒造成一丁點的改變。
我要自己打住別再想了。我怎麼可以挑他們的毛病？他們也是父母雙亡的孩子呀！也許他們的祖父母對他們一點也不好，態度冰冷又滿懷憎恨。因為孫子、孫女的臉孔每天都會令他們想起已逝的兒女。
孢子戰爭改變了所有人。
我邊搔頭邊環顧四周，想找出鞋店的所在位置。我原本和邁可、泰勒約在美食廣場見面，但我發送食物給起點人的計畫失敗收場，所以就提早到了。我用力吞下一口口水，思緒飄來飄去：邁可說得對，我不該一個人去發送食物，也不該把混街頭學到的生存智慧拋到腦後──絕對別把提包包的手拿開，絕對不要背對出入口，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我費了那麼多苦心，最後只餵飽兩個起點人，而且他們拿了食物就跑，連謝謝也沒說一聲。
我將注意力轉移到購物中心中央，懸浮螢幕的導覽程式上。
我對著看不見的麥克風說：「鞋店。」
螢幕叫出地圖，並以立體顯像標出鞋店所在位置，那是購物中心內唯一的運動鞋店。泰勒肯定在試穿店內的每一雙鞋，我得去拯救邁可才行。
我朝鞋店的方向走去，經過一個女終點人和一個女起點人身旁。終點人由起點人攙扶著，兩人看起來像是祖孫關係，孫女非常漂亮。
她真美。
我停下了腳步。
說話的是我腦海中的那個電子音，我聽得寒毛直豎。
是老人。
嗨，凱莉，想我嗎？
「不想，一點也不想。」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眼不見為淨。」
聰明。
這時我才想到，他能透過我的眼睛觀看世界。我將手背到身後，以免被他發現我在顫抖。
我完全不相信妳的說法，我敢說妳每天、每小時、每分鐘都在想我。
「因為事情都是你搞出來的，對吧？」我很想尖叫，但警衛會認為我瘋了。
我瞄了警衛一眼。他們覺得我一直在自言自語，所以才盯著我看嗎？不對，對耳麥說話的人多得是。也許他們感覺到我的緊張了，不過他們也無法提供我任何援助就是。
「你要什麼？」
我要妳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知道那天會來臨的。
我不寒而慄。
看看妳的左手邊，告訴我妳看到什麼？
「商店。」
再看仔細點。
我把頭轉向左邊：「不就是……賣巧克力的、珠寶店和一家已經打烊的店嗎？」
妳看得還不夠仔細。還有什麼？
我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有來採買的人，終點人，有些人有孫子和孫女陪在身邊。還有一些起點人……」
說到重點了，起點人。繼續看吧。
我將整個區域掃視一遍。他是要我找出某個起點人嗎？
「現在是在玩熱又冷的遊戲1嗎？」
說熱又熱比較貼切，不過妳等等就會發現我不是在玩遊戲了。
我站在購物中心正中央，其他起點人和終點人得繞過我才能前進。他要我尋找某個起點人，這裡是有很多……但到底是哪一個呢？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一個留紅色長髮的女孩。我認得她。
是芮絲。
我的監護人蘿倫曾借走她的身體尋找孫子的下落。我當初以為自己和芮絲結為朋友，但那其實是蘿倫。真正的芮絲並不認識我，但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
「芮絲！」我大喊。
她看起來還是很漂亮，身穿短版印花洋裝和銀色低跟鞋。我在人群中左鑽右閃，朝她逼近。在我們距離剩下大約十英尺時，她轉過頭來了。
「我是凱莉。」我說話時，逛街的人群還是不斷從我們之間川流而過。「妳不認識我，但我認識妳！」
她露出了一個古怪至極，我從未見過的表情。她的嘴角勾成一個要笑不笑的角度，動作並不流暢，反而帶有一種機械感。
事情不太對勁。
她即刻轉身離開。
「等等！」我想叫住她。
但她還是沒停下腳步。有個我不認得的終點人跟在她身後，他的脖子側邊有一大片銀色刺青，我只能勉強看出那是某種動物的頭，也許是美洲豹吧。
「她是芮絲對吧？你要我找的就是她？」
凱莉，妳真是靠得住啊！
芮絲知道那個脖子上刺了美洲豹的終點人在跟蹤她嗎？我不確定。她衝進某家店內，終點人則移動到隔壁賣店前方，假裝在看窗玻璃內的珍珠項鍊，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我朝那間店邁進一步。
別過去，別管她。
她不久後就出來了，刺青男人繼續跟蹤她，我則走在一段距離之外，盯著他們兩個。
「她有危險了。」我對老人說。
等著瞧吧。
一陣恐懼在我心底湧現。「有人在借用她的身體嗎？」
身體銀行已消滅，但老人還是能和我連線，所以他也可以安排某人操控芮絲的身體。這想法讓我焦慮到胃都快縮成一團了。老人的電子嗓音、美洲豹刺青、芮絲的身體被人借用。
我看見鞋店了，就在芮絲前方。而且泰勒和邁可正要走進店內！
「邁可！」我對著購物中心另一頭大喊，希望我的聲音能壓過逛街人群的嘈雜和店家播放的音樂，傳入他耳中。我們之間隔了六、七家店，他聽到我的呼喊後停下來左顧右盼，但沒看到我。他還是走進店內了。
不過芮絲肯定有聽到我的喊叫，因為她轉過頭來盯著我看。這並不在我的預期之內。刺青男把握機會趕到她身邊，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而她搖了搖頭，動作極不自然。他碰觸了她的手臂，而她（或借用她身體的某人）退開了。
「現在是怎樣？」我杵在原地，拚命想要解開這黑暗的謎團。「告訴我！」
摧毀青春終點站不等於摧毀我。我的據點不只那一個，我還是有辦法與晶片連線。
芮絲持續後退遠離那個男人，接著衝向鞋店了。
而且我可以把晶片當作我的武器。
「不！」我對他，對自己，也對周遭所有人發出吶喊。
我屏住呼吸，時間停止了。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我衝向鞋店，周遭人群在我眼中化為凝滯、模糊的影子。我無法加快速度，感覺就像在涉水似的。
就在我距離鞋店只剩兩扇門的距離時，有個身穿金屬氣墊夾克的黑髮起點人像子彈一樣撲向我，他的臉龐（下巴線條剛硬，眼神銳利）只從我眼前一閃而過。他環抱住我的身體，以最快的速度將我往回拉。
我還來不及反應，鞋店就傳出了駭人的爆炸巨響，來源是芮絲所在之處。我的心痛得都快碎了。當我和那個起點人被衝擊波拋向空中時，我只看得到一片刺眼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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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再度伸向後腦杓，指尖感覺到皮膚下方的晶片了！真的，我發誓！但發誓歸發誓，實際上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晶片深埋在金屬擋片下方。我摸到的不過是擋片四周硬質、冷血的疤痕。
我要自己儘可能別去碰它，但又總是情不自禁。它就像掌心的木刺、大拇指的倒刺，整天占據我意識的一角，陰魂不散，就連此刻也不例外。我正在廚房──海蓮娜的廚房內做三明治。
已辭世的她讓我繼承她的豪宅，但我每天都會忍不住想：這一切原本都是她的。從藍綠色磁磚，到這個美食家專用廚房正中央的豪華中島，還有其他一切家具擺飾都是她選的。就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