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二十歲,站在巴黎的街頭。
他的口袋裡只有畫筆,心中卻充滿希望,
他稱自己是:波希米亞人。
百老匯音樂劇《吉屋出租》‧普契尼歌劇《波希米亞人》靈感原典
十九世紀,巴黎拉丁區。在迎向燦爛的美好年代、海明威筆下流動的饗宴之前,一群年輕、窮困,卻懷抱著崇高夢想的藝術家們已經開始在這裡聚集;他們稱呼自己為「波希米亞人」。
本書的作者亨利.穆傑,當時住在拉丁區的破舊閣樓裡,不時發表劇本、短詩,也是波希米亞人的一分子。他以身旁的友人做為創作靈感,寫下以四個藝術家為主角的系列故事《波希米亞人》;書中主角年輕、窮困、沒有固定的工作,卻擁有對生命的無比熱情,以及與現實對抗的純真。該書出版後即獲好評,先有普契尼在1896年以書中主角魯道夫和咪咪的戀愛故事為主軸,創作出傳唱百年的歌劇經典《波希米亞人》;百年後,美國的編曲家強納森.拉森,將故事背景搬到紐約,改編成百老匯音樂劇《吉屋出租》。
故事將從一個四月八日的早晨開始。一貧如洗的音樂家蕭納被房東逐出住處,畫家馬塞爾正好帶著唯一的家具搬入蕭納離開的房間,哲學家柯林在小酒館邊專注看書邊用餐,作家魯道夫則在不遠處的咖啡館與人陷入爭執。命運之神在一天之內,將這四位好友串在一起,也讓他們攜手度過三十歲以前最美好的那段青春時光。他們的日子大起大落、住所漂泊不定、財富來來去去,愛情有時則翩然造訪,在生命留下印記……
這本書的問世,使得「波希米亞人」一詞廣為人知,並成為永恆的波希米亞精神原典。
重要事件
1896年,普契尼以書中兩位主角:魯道夫和咪咪的愛情故事為本,改編成歌劇《波希米亞人》。
1996年,改編為百老匯音樂劇《吉屋出租》(Rent)。故事主線與精神和原書非常相似,但背景從十九世紀的巴黎搬到了百年之後的紐約。
數度改拍電影。
作者簡介:
亨利.穆傑 Henri Murger 1822~1861
法國小說家、詩人,一八二二年出生於巴黎。他是裁縫和門房的兒子,沒有接受過完整教育,工作狀況也不穩定。一八四一年,穆傑開始發表詩作和短篇作品,也曾寫過劇本,並擔任小報主筆。一八五一年,《波希米亞人》小說出版,此書為穆傑帶來了空前成功,也成為他畢生的代表作。他在之後十年持續創作不輟,一八六一年,在貧病交加的情況下病逝巴黎。
譯者簡介:
高美齡
譯有《雪球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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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第一章 波希米亞俱樂部
四月八日的早上,亞歷山大‧蕭納,這個精通繪畫和音樂兩門藝術的年輕人,在鄰居家公雞的宏亮啼聲中驚醒。對他來說,這隻公雞就是他的鬧鐘。
「上帝!」蕭納呼喊著,「這隻長毛的鬧鐘也走得太快了,今天應該還沒到吧!」說著他便敏捷地從自己設計的床上跳了起來。這件多功能的家具晚上是張不怎麼樣的床,白天則承擔許多其他家具的職責──由於去年罕見的寒冬,那些家具就此消失。
在清晨刺骨的微風中,蕭納匆忙地套上了他的睡袍──那是一件繡滿閃亮星星的粉紅色襯裙。它是一位笨得可以的少婦留在蕭納房裡的;在一次化妝舞會的夜晚,她竟然相信了蕭納信口說出的諾言。當時,蕭納假扮成侯爵,他抖動口袋裡從劇場朋友那裡借來的假錢幣,發出沙沙的誘人聲響。
梳洗完畢後,我們的藝術家猛然推開窗戶。陽光如利劍般地照進房間,讓他不得不張開矇矓的雙眼。此時,附近教堂的鐘塔傳來了五聲鐘響。
「現在真的已經是清晨了,」蕭納嘀咕著:「真是個令人吃驚的事實──但這清晨一定出了錯……」他查閱釘在牆上的年曆;「這個錯誤可不小。經過科學證實,這個季節的太陽至少要到五點半才會升起,現在才五點鐘,太陽就出來了!這未免太熱情了!太陽出了毛病,我一定要向天文局申訴。不過,我開始有點擔心了,今天,當然也就是昨天之後的那一天,既然昨天是七號,除非土星逆轉,不然今天一定是四月八日。如果我相信這張紙的話,」蕭納看著牆上的退房通知書喃喃自語,「那麼,今天十二點,我應該把房子騰空,同時付給房東伯納德先生七十五法郎,作為這三季的房租,至少這張字跡潦草的通知書上是這麼說的。一如往常,我希望上帝能協助我償還這筆債務,但看起來祂現在應該正在忙……好吧!我還有六個小時,如果充分利用的話,也許──開始工作,開始工作。」
正當他打算套上原本布滿長毛、如今因年代久遠而毛幾乎掉光的大衣時,突然好像被狼蛛咬到似的,開始在房間跳起自己獨創的波爾卡舞,在舞會上,這種舞常受到警察的特別關照而讓他備受注目。
「上帝!」他驚呼道,「清晨空氣所激發的靈感多得令人驚訝!主旋律已經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了,讓我們試試……」蕭納衣服穿到一半便坐在鋼琴前。他以一種恐怖的噪音敲醒了熟睡中的樂器,嘴裡一邊哼唱,一邊開始摸索某段他已追尋許久的旋律。「Do—Sol—Mi—Do—La—Si—Do—Re。呸!這鋼琴的『Re』就像猶大一樣虛假!」他用力地敲打那個不明確的音符。「我們必須巧妙地表達一個年輕女孩的痛苦,讓她在藍色的湖面上,悵然地將白色雛菊的花瓣一瓣瓣撕下……這個想法不夠創新!然而,這是一種流行,現在這個年頭,你不可能找到有膽子發行沒有藍色湖泊在音樂裡頭的出版商,我必須追隨流行。Do—Sol—Mi—Do—La—Si—Do—Re!這段不錯,能讓人感覺到雛菊美麗的形象,尤其是那些在植物學上頗有造詣的人。La—Si—Do—Re。噢,這該死的『Re』!現在該描寫藍色湖泊了,我們應該要有一些湛藍、潮濕的東西,再加上月光--應該要有月亮,還有,不要忘了天鵝。Fa—Mi—La—Sol,」蕭納不停地嘀咕著,他反覆地敲打著琴鍵,彈出一連串剔透明亮的八度音;「最後,是年輕女孩的告別。她決定跳入藍色湖泊,追隨那埋在雪地下的愛人。這個結局不是很明朗,不過一定很吸引人。我們必須要有一點溫柔、憂鬱的東西。有了,有了!這裡加上一些哭得有如後悔從妓般的戲劇化小節,便足以撕裂人心──之類的。」蕭納的身體在星星襯裙裡顫抖,他哀傷地瞪著鋼琴;「要是你可以劈下一小塊木頭就好了!壁龕裡有根橫樑,每次陪朋友吃飯時,它總是讓我心煩氣躁──我多想把它拿來生火啊……La—La—Re—Mi—只要腦袋一發冷,我就有靈感。這真是太糟糕了,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繼續淹死湖上的年輕女孩吧。」蕭納的手指敲打著顫抖的琴鍵。他睜大眼睛、伸長耳朵,試圖捕捉飄渺的美妙音符。老舊鋼琴的震動,讓整個房間彷彿漫起了一陣各種雜音組成的煙霧,而清新的旋律則盤旋在薄霧之中。
「現在我們來看看,」他接著說道,「我的音樂和詩人的詞多麼匹配啊!」他開始試著哼唱起極富喜劇色彩的歌詞片段:
年輕的金髮少女,
將她的披風丟在一旁,
悲傷欲絕地瞥向滿天星斗,
和那蔚藍的湖水在那銀色波浪的湖面——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突然憤怒地驚呼道,「藍色湖中的銀色波浪!我不懂這個。這個詩人是個白癡,我敢打賭,他從來沒有見過湖,要不就是沒看過銀子。這首歌曲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無聊,音樂受限於詩句的長度。以後我要創作自己的歌詞──等什麼呢?既然我現在就充滿靈感,我可以立刻創作一些與音樂相應的詩句!」說著,他用雙手抱緊腦袋,陷入與繆斯女神的無聲對話之中。經過幾分鐘的交流,他的腦海中浮現一連串歌劇作者所謂的「打油詩」,這種打油詩往往荒誕不經且毫無意義,只是創作者為了激發靈感,隨口吟詠的即興之作。不過,出自蕭納之口的打油詩並非毫無意義,而是首感情充沛的好詩;因為詩句非常清楚地表達了四月八日這無情的日子,如何喚醒他心中的恐懼與不安:
八和八加起來剛好十六,
先寫六再寫下一,
我可憐的靈魂即將歇息,
我僅能找到一些誠實的窮關係,
什麼時候我才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有人預付給我八百法郎,
讓我把每一筆債務償本付息。
(和聲)命運的鐘聲將會在正午響起,
向老不死的伯納德致敬,一個從不需要提醒的人,
向老不死的伯納德致敬,一個從不需要提醒的人,
向老不死的伯納德致敬,一個從不需要提醒的人,
我的租金我一定付清!
「該死,」蕭納讀完自己的短詩後驚呼道,「有一句,不,有好幾句的韻律太枯燥了!但現在沒有時間修改,讓我們來試著把音樂和詩句結合起來。」在他那獨特又可怕的鼻音中,蕭納重新彈唱曲子,直到結果令人滿意為止。他開心地皺起鼻子,扮了個歡欣鼓舞的鬼臉恭喜自己。不過,命中注定,勝利的幸福不會持續太久。附近的尖塔傳來十一點的鐘聲,迴盪房間裡的每一聲鐘響都像是在嘲弄不幸的他,似乎在對他說,「你準備好了嗎?」
蕭納從椅子上跳起來。「時間過得太快了!」他驚呼,「我現在只剩下四十五分鐘去找七十五法郎和我的新住所。不過,這筆數字太大了,我永遠弄不到這麼多錢。給我五分鐘,讓我想想怎樣才能解決這件事。」於是他把頭埋進膝蓋之間,用力地思考了一下。
五分鐘後,蕭納抬起頭,不過還是沒有發現什麼東西長得比較像七十五法郎。「顯然,我只有一個解決辦法了,那就是──溜之大吉。今天天氣很好,我的好友『機會』先生可能正在太陽下散步。他一定會殷勤地招待我,直到我找到償還伯納德先生房租的辦法。」
蕭納把所有文稿統統塞進地窖般又大又深的外套口袋裡,順道還帶上一小包亞麻手帕的包裹,然後深情地和他的房間告別。當他穿過庭院時,突然被門房擋住了去路,他似乎一直在監視他。
「哈囉!蕭納先生,」他擋住藝術家並叫道,「您不記得今天是四月八日嗎?」
「八加八正好等於十六,先寫六再寫下一,」蕭納哼著,「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記得。」
「您搬家的時間有一點拖延,」門房說,「現在是十一點半,您的房間已經租出去了,房客隨時會來。您得快一點。」
「那讓我過去,」蕭納回答,「我正要找輛大車來搬東西。」
「沒問題,不過,在您離開之前,有一個小小的手續要辦理。我接到命令,除非您付清三個月的租金,否則不得讓您帶走任何東西。您已經準備好錢了吧?」
「哦!當然。」蕭納向前邁了一步說道。
「那好,請到我房間來,我開張收據給您。」
「我回來時再拿。」「為什麼不馬上拿?」門房堅持道。
「我要去貨幣兌換商那裡!我沒有零錢。」
「哦,您打算去換錢!」對方不太放心地回答道,「那麼我幫您保管您腋下的那個小包裹。」
「門房先生,」藝術家帶著威嚴的表情驚呼,「難道你不信任我?你覺得我打算用手帕帶走我的家具嗎?」
「對不起!」門房語氣和緩地回答道,「這是我的職責。伯納德先生清清楚楚地告誡我,在您付清房租前,不准您帶走一根汗毛。」
「但是,你看!」蕭納打開包裹,「這不是汗毛,這是我的內衣,我準備拿去洗衣婦那裡,她家就在貨幣兌換商隔壁二十步左右。」
「那好吧!」門房查看包裹裡的東西後說道,「蕭納先生,若請問您的新地址,應該不會太無禮吧?」
「里沃利大街!」藝術家回答道,然後立刻走出大門,盡速離開。
「里沃利大街!」門房搔著鼻子嘀咕著,「奇怪,他們租給他里沃利大街的房子,卻從未來這裡打聽他的情況。真奇怪!反正,不管怎樣,沒有付房租就不准搬走任何家具。但願在蕭納搬走前,新房客不會搬進來。哦,要不然可真會是一團亂!真的,」他突然把頭探出窗外,然後驚呼道,「完蛋了!新房客來了!」
一個戴著白帽的年輕人剛剛走進庭院,身後跟著一個身負重荷的行李搬運工。
「我的房間準備好了嗎?」他向出來迎接的門房詢問道。
「先生,還沒有,不過一會兒就好。佔用房間的人出去找車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將家具放在庭院裡。」
「我擔心會下雨,」年輕人嘴裡嚼著一枝紫羅蘭回答道,「我的家具可能會被淋濕……」他想了一下後轉身向背著某種家具(門房完全猜不透那到底是什麼)的搬運工說道,「把這放在入口的門邊,到我的舊公寓把剩下的貴重東西搬過來。」
那個人沿著牆角放下了幾個約五、六英尺高的木製框架,框架上覆蓋著帆布,看起來似乎可以整個展開。
「注意這裡,」新房客一面跟搬運工說話,一面翻開其中兩個框架,讓他看見帆布上頭的一道裂縫,「怎麼搞的,你刮花了我貴重的威尼斯玻璃!下一趟搬東西時小心點,尤其是我的藏書。」
「他說的威尼斯玻璃是什麼啊?」門房咕噥著,不安地在那些靠牆堆放的框架旁走來走去。「我沒看到任何玻璃。無論如何,我倒要看看下一趟他會帶什麼東西過來。」
「你的前房客不打算快點把地方騰出來給我嗎?」
年輕人詢問道,「現在都十二點半了,我想搬進去。」
「不會太久的,」門房回答,「既然你的家具還沒有全部到齊,多等一下也無妨。」他接著說,同時在最後那個字眼上加重語氣。
年輕人正準備回答時,一個騎兵走進庭院。「這是伯納德先生家嗎?」他說著便從一個巨大的皮製公文包裡取出一封信,拿在手上晃來晃去。
「他是住在這裡。」門房回答道。「這是給他的一封信,」騎兵說,「請簽收。」說著他便把急件公文遞給門房,門房便到守衛室裡面簽收。
「不好意思,我必須把您單獨留在這裡,」他對在院子裡不耐煩地走來走去的年輕人說,「這是部長給主人的信,我得把信拿給他。」
門房去敲門時,伯納德先生正在刮鬍子。「杜蘭德,有什麼事?」
「先生,」門房摘下帽子回答說,「剛才有一位騎兵給您送信來,他是政府部門派來的。」接著便把信遞給伯納德先生,信上有陸軍總部的印章。
「老天爺!」伯納德驚呼道,他激動得差點刮傷自己。「陸軍總部!我敢肯定,這一定是任命我為榮譽軍團騎士的通知,我已經申請很久了,他們終於對我的優良品行做出了公正的評價。杜蘭德,過來,」他摸著背心上的口袋說道,「這裡有五法郎,為我的健康去喝一杯吧!等一下,我沒有帶錢包,你在這等一會兒。」門房被房東突如其來的慷慨嚇得目瞪口呆,因為這一點也不像他主人平常的樣子,驚訝之餘,他竟然忘情地把帽子戴回頭上。
房東伯納德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要是平常,他早就開口嚴厲指責這種僭越社會階級的行為了。他戴上眼鏡,彷彿收到國王的親筆信件般、誠惶誠恐地撕開信封上的封蠟章,然後開始閱讀那封急件。還沒看幾行,他的臉部就嚴重扭曲:他那僧侶般肥胖的臉頰犛出一道道深紅色的皺紋,小眼睛閃出嚇人的火星,幾乎就要點燃他那頭濃密的假髮──他的表情轉變之劇烈,簡直像是經歷了一場「臉部大地震」。
這封蓋著陸軍總部的印章、由執勤的傳令兵親自送來,並經由杜蘭德簽收的信中如此寫道:
親愛的房東,
古語說,『禮貌是好習慣之母。』基於禮貌,我不得不通知您,由於生活的殘酷現實,我無法遵照普遍的付款慣例付出房租;尤其是大量的逾期房租──直至今天早上,我仍然希望能一次付清三個月的房租,然後大肆慶祝一番。無益的妄想,痛苦的假象!當我帶著自信陷入沉睡時,『不幸』的幽靈趕走了我最後的一絲希望。我所有的期盼都無法兌現──時間實在太過匆促!您所期望的金額太大,我目前只有三法郎,這還是別人借給我的,為了不使您受辱,我沒給您送去。好日子一定會降臨在我們親愛的國家和我的身上。先生,不要懷疑!當時來運轉時,我一定會及時通知您,同時搬走我存放在您那裡的貴重物品。這些東西請您代為保管──您應該知道依據法律的規定,您在一年之內不能變賣這些東西來抵銷欠款──請相信我的誠信!我想請您特別照顧我的鋼琴,以及畫架上那六十綹色澤深淺不一的美麗髮束;那是愛情的剪刀,偷偷從我的女神們的額頭上剪下的。除此之外,親愛的房東先生,我賦予您最大的權利──以蓋在信件下方的本人手印為證──您可以任意處理我住過的房子。此致
亞歷山大‧蕭納
看完信後(這封信是藝術家在一位陸軍總部朋友的書桌上寫的),伯納德先生氣得把信撕碎,當他目光落在等著賞錢的老杜蘭德身上時,他粗暴地盤問他在做什麼。
「先生,等您。」
「為什麼等我?」
「由於這個好消息。」門房結結巴巴地說著。
「你這個無賴,出去!你竟敢戴著帽子跟我講話?」「
但是,先生──」
「不要狡辯!滾出去!不,待在那裡!我要去那個還沒付錢就溜走的下流胚子的房間。」
「什麼?您指的是蕭納先生?」門房顯得很驚訝。
「沒錯,」房東更為憤怒地喊道,「如果他帶走一丁點東西,我就打發你走,馬上!」
「這不可能,」可憐的門房嘀咕著,「蕭納先生沒有溜走,他去換錢,而且還預約了一輛大車要來拉家具。」「一輛大車來拉家具!」
房東驚呼道,「快去!我確信他還在這裡。你這個笨蛋,他設了圈套讓你離開守衛室。」
「上帝救救我吧!我怎麼這麼笨!」門房大聲喊道,在主人盛怒的淫威之下,他全身顫抖地跟著主人快速跑下樓去。當他們經過庭院時,頭戴白帽的年輕人和他們打招呼:「嗨!我能盡快搬進我的房間嗎?今天是四月八日嗎?我在這裡租了一個房間,同時預付了一些訂金,對不對?」
「先生,對不起!」房東說,「我親自來為您服務。杜蘭德,我要和這位先生談一下,你趕緊上樓,如果你發現蕭納那個流氓回來收東西,就把他關起來,然後下樓報警。」老杜蘭德匆忙地跑上樓去。
「先生,對不起!」房東鞠了個躬,對於將年輕人撇在一邊深表歉意,接著他繼續說,「很榮幸能和您談話。」
「我是您的新房客,我已經租了六樓的一個房間,對於房間遲遲無法騰出來,我真的已經不耐煩了。」
「真的很抱歉,」伯納德先生答道,「前一任房客出了點小麻煩。」
「先生,」老杜蘭德從樓上一扇窗戶伸出頭來大聲喊道,「蕭納先生不在這裡,不過他的房間還在──我這話聽起來真蠢!──先生,我的意思是說他沒有帶走任何東西,連一根汗毛都沒有帶走。」
「很好,下來,」房東回答道,「請您耐心點,」他轉而對那位年輕人說,「老門房很快就會把那個拖欠房租的房客的家具搬到地下室,半小時之內您就可以搬進去了。再說,您的家具也還沒運來吧。」
「已經運來了。」年輕人彬彬有禮地說道。
伯納德先生環顧四周,僅僅看到那個讓門房迷惑不已的大屏風。「這是怎麼回事?」他嘀咕著,「我沒看到任何東西。」
「你看!」年輕人說著便展開他的屏風,在一臉驚訝的房東面前展示金碧輝煌的宮廷布景──屏風裡頭有碧玉的圓柱、浮雕及各個時代大師的繪畫作品。
「但是您的家具呢?」伯納德繼續追問。
「在這裡。」年輕人指著宮殿內金碧輝煌的家具回答,這屏風是他在一次劇院的二手道具大拍賣時買的。
「我希望您有一些比這個更重要的家具,」房東說道,「我必須確認租出去的房子有所保障。」
「見鬼!一座宮殿難道不足以讓頂樓的房間得到保障嗎?」
「不,先生,我希望能看到真正的紅木桌子和椅子。」
「哎呀!正如古代的詩人所說,黃金和紅木家具都不能使我真正幸福。我受不了紅木家具,它們實在是太過平凡了,每個人都能擁有它們。」
「不管怎麼說,先生,您總會有一些家具吧?」
「不,家具太佔空間了,屋裡擺了一堆椅子,就沒有地方坐人了。」
「但無論如何,您總得有張床吧。要不然您要睡哪裡?」
「我與良知共枕而眠。」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房東說,「請問您的職業是什麼?」
正當這時候,年輕人的搬運工回來了,他推著手推車進入庭院,在那塞滿雜物的推車上,一個畫架明顯地放在最上頭。
「先生,先生,」老杜蘭德指著畫架對房東喊道,「他是畫家!」
「我就知道他是個畫家,」現在輪到房東開始大呼小叫,他頭頂的假髮驚嚇得豎了起來,「畫家!你從沒打探過這個人?」他轉向門房說,「你連他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他給我五法郎訂金,」可憐的門房回答道,「我怎麼知道──」
「先生,」伯納德先生下了決定似地扶了扶眼鏡說道,「既然您沒有家具,您就不能搬進來,法律允許我拒絕沒有保障的房客。」
「那麼口頭的約定呢?這是否也能作為一種保證?」年輕人充滿尊嚴的說。
「口頭約定沒辦法和家具相比。您說您沒有家具,就必須另尋他處。杜蘭德會把您的訂金還給您。」
「哦,天啊!」門房驚慌地喊道,「我已經把錢存進銀行裡了。」
「先生,請您考慮一下,」年輕人還想爭取一下,「您要我馬上到哪裡找住處呢?您至少要讓我住上一天。」
「去旅館吧!」伯納德答道。接著他突然有了個主意,「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租一間有家具的房間給您,其實就是您準備住進去的那一間,那裡有那位違約的房客有留下一些物品。不過,您必須先付房租。」
「好吧!」畫家覺得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想知道,您的房間要多少錢?」
「那個房間非常舒適,一個月只要二十五法郎。但因為附帶家具,您要提前付房租。」
「您已經說過了,不用再重複一遍,」年輕人摸著他的口袋問道,「你有零錢可以找五百法郎嗎?」
「請您再說一遍!」房東驚訝地問道。
「五百法郎,一千的一半,您以前沒聽過嗎?」畫家說道,他拿著鈔票在門房和房東的面前晃來晃去,那兩個人險些失去平衡。
「先生,您可以馬上搬進去,」房東現在畢恭畢敬地說道,「您只要先拿二十法郎就可以了,杜蘭德會把訂金退給您。」
「他可以保留那五法郎,」藝術家說,「條件是,每天早上來告訴我,今天是幾月幾號,星期幾,天氣如何,還有國家大事。」
老杜蘭德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好了,親愛的朋友,請你像萬年曆一樣為我服務。現在,先幫忙搬運工把東西搬上去吧。」
「我現在馬上給您開張收據。」房東說道。
當天傍晚,畫家馬塞爾就住進逃亡者蕭納的住處。與此同時,蕭納正敲打著他的竹槓,走遍了整個巴黎。
第一章 波希米亞俱樂部
四月八日的早上,亞歷山大‧蕭納,這個精通繪畫和音樂兩門藝術的年輕人,在鄰居家公雞的宏亮啼聲中驚醒。對他來說,這隻公雞就是他的鬧鐘。
「上帝!」蕭納呼喊著,「這隻長毛的鬧鐘也走得太快了,今天應該還沒到吧!」說著他便敏捷地從自己設計的床上跳了起來。這件多功能的家具晚上是張不怎麼樣的床,白天則承擔許多其他家具的職責──由於去年罕見的寒冬,那些家具就此消失。
在清晨刺骨的微風中,蕭納匆忙地套上了他的睡袍──那是一件繡滿閃亮星星的粉紅色襯裙。它是一位笨得可以的少婦留在蕭納房裡的;...
作者序
推薦序
愛、熱情與冒險
劇場編導 魏瑛娟
十九世紀法國寫實主義作家及詩人亨利.穆傑(Henri Murger)以自己年少與朋友的青春軼事寫成了著名小說《波希米亞人》(Scènes de la Vie de Bohème)。這系列如社會紀實的生活篇章,展現了十九世紀浪漫青年不受羈絆的生活價值觀及對藝術與愛的熱切追求。 反抗傳統、熱情於生活、在平庸裡創新冒險、愛與藝術至上、自我的流放、重塑與認同……這些由小說角色們靈活展現的性格特質與生活企求,深深打動讀者,也在作者的推波助瀾下,「波希米亞人」成了一專有名詞,更代表了某種精神態度,提供了浪漫綺想,吸引無數想自平凡庸常生活裡逃脫的叛逆之士。
波希米亞人雖原指捷克境內波希米亞地區族裔,但因種族複雜,政治變遷,且與吉普賽人勾連,後成了化外族群同義詞。亨利.穆傑延伸其義,大加渲染發揮大眾對其浪遊狂放的誤解與想像,在書中以詩人、音樂家、畫家與哲學家等四位社會邊緣(也浪漫)角色重書定義。《波希米亞人》呈現的如一天真率直美好生活繪畫捲軸,迆邐開來的是不畏現實艱險與挑戰的青春喜劇,充滿愛、熱情與冒險,即使角色並不全然圓滿收場。波希米亞精神或波希米亞人成了無可抵禦魔幻呼招,挑動許多不安於現狀的創作者回應與附和。歌劇大師普契尼(Giacomo Puccini)鍾情其愛情篇章,節選強調愛情的美麗與悲傷,譜出膾炙人口的歌劇《波希米亞人》,高唱愛是生活裡最熱情的冒險。近年更有百老匯音樂劇與電影《吉屋出租》(Rent)的製作與生產。對愛與藝術的追求主題當代化,探討了同性戀、愛滋與跨性別諸多議題,在禁忌與邊緣裡質疑威權和主流,現代化了波希米亞精神且更新了波希米亞人形象。
「每個屬於波希米亞人的人,從文學家至職業密謀家……他們或多或少地處在一種反抗社會的低賤地位上,並或多或少過著一種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在他的夢中不是孤獨的,他有許多同志為伴。」班雅明如此論述波希米亞人,贊同波希米亞精神,猶如人類單調平庸生活裡的救贖與出路。低賤甚或有傾滅疑慮,但那是無法抑止或抹去的美好抗逆精神,冒險帶來生機,靈魂得以繽紛,得以自由。
作者序(節錄)
本書所描繪的波希米亞人,並非是通俗小說家筆下的強盜和刺客,也非來自跳舞熊藝人、吞劍者、打零工的守衛、賣彩劵的街頭小販和其他成千上萬界線模糊的神秘職業。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沒有工作,但在此同時,只要有好處,他們又什麼都可以做。
這些波希米亞人並非現代才出現的族群,他們存在於所有時代、所有地區,綿長的血統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沿著波希米亞的族譜上溯,在古希臘時期,一位赫赫有名的波希米亞祖先曾在富裕的愛奧尼亞境內漂泊,享用慈善的麵包,並在好客人家的爐火旁彈奏他的七弦琴,吟唱關於海倫的愛情和特洛伊陷落的歌曲。時至近代,當代波希米亞人可以在所有的藝術和文學領域找到前代的蹤跡。在中世紀,吟遊詩人、民謠作曲家、尋歡思想的子嗣、歌聲動聽的都蘭流浪者等,這些流浪樂手們延續荷馬的傳統,攜著乞丐般空空如也的錢包、背著樂聲悠美的豎琴,一邊歌唱,一邊穿越克萊門斯伊索爾那盛開著雪白玫瑰的美麗原野。
在騎士精神和文藝復興之間的過渡期,波希米亞人繼續在國境與國境間遊走,少部分的人在此時來到了巴黎。例如皮埃爾‧格蘭戈爾,流浪者之友與禁食的敵人,他面黃肌瘦,彷彿一生都處於永恆無盡的齋戒期。他在城中落腳,靈敏的鼻子四處追尋著廚房和餐廳飄出的食物香味。他光憑著飢腸轆轆的眼神,就足以讓肉舖外吊著的火腿變小,想像力在他的腦中叮噹作響──可惜,同樣的聲音沒有出現在他的口袋中──那是他辛辛苦苦地為路易九世寫完一齣戲後,參事答應支付給他的十克朗報酬。相較於愛斯梅達那陰鬱愁苦的愛人,波希米亞編年史裡出現了另一個少了些禁慾色彩、面容歡快的角色──法蘭西斯‧維庸,一個貨真價實的天才和流浪者,他的詩句中滿溢著豐富的想像力。維庸被奇妙的欲望所支配;古代詩人或許會稱之為命運──他的行為帶著他一步步接近絞刑架,據說他曾因為太靠近「欣賞」王冠的顏色而被逮捕,不過他後來逃脫了──這個維庸可不只一次逃過守衛的看守。他是皮爾街上最吵鬧的住客、埃及公爵晚宴上最雀躍的人、韻文界的羅薩;他的詩句包含著令人心碎的感傷和最真誠的語調,在一旁的謬斯被感動的淚水淹死之前,就足以打動最無情的惡棍和流浪漢,讓他們徹底忘記貪婪、殘忍和浪蕩。
在那些對認識有限、只知道「『馬勒布來了』揭開了法國文學序幕」的人之外,一群默默無名的人已經開始踏上了維庸勤耕的土壤──其中不乏詩壇上聲名顯赫者,他們掠奪他為數不多的遺留財富,並以之創作出屬於自己的榮耀。那是波希米亞吟唱者在冷天屋簷下、用顫抖的雙手寫下的民謠,破舊茅屋裡傳出、散發著謬斯靈光的即興詩句,這些作品在今天,紛紛染上了琥珀的色澤和麝香的氣味,變質為貴族徽章邊上的精巧紋飾。
文藝復興盛大揭開序幕。米開朗基羅正登上西斯汀教堂的鷹架,神情緊張地看著年輕的拉斐爾手拿壁畫的草圖,步上梵諦岡的臺階。切里尼在柏修斯像前沉思、吉爾貝蒂雕刻著洗禮堂大門的紋飾、多納太羅在亞諾河大橋打磨著大理石。接著,梅第奇的市民崛起,儼然與李奧十世、尤里烏斯二世相抗衡;許多重要作品出現在他們手中──提香和韋羅內塞為總督府畫上奪目的色彩,在他們的畫筆下,聖馬可大教堂足以和聖彼得大教堂相匹敵。
這場天才狂熱從義大利半島爆發,迅速延燒至整個歐洲。藝術挺身反抗上帝,與帝王們並肩齊行。查理五世彎身撿起提香的畫筆;法蘭西斯一世出現在印刷廠的舞會上──多雷此時可能正在那兒校對原稿。
而在這眾聲齊放的時代,波希米亞人的蹤影依然可見;就像巴爾扎克小說裡形容的:他們遊走在生活邊緣,尋找下一頓晚餐和可以遮風避雨的屋簷。克萊門‧馬羅穿梭在羅浮宮中,深受美麗的黛安娜寵愛──這位法國國王的情婦,微笑照耀了三個朝代。之後,不忠的謬斯將他從黛安娜的起居室引至了王姊瑪格麗特的接待間,而這充滿危險的善意,終於為他招致了牢獄之災。同一時期,另一位波希米亞人塔索──他的童年在拿不勒斯的索羅托海濱度過、並受到詩神的眷愛──也走進了費拉拉公爵的城堡,只不過他沒有黛安娜和瑪格麗特的寵兒幸運,這位偉大長詩《被解放的耶路撒冷》的作者,最後因為對埃斯特家的女兒大膽示愛,付出他的理性和所有天才作為代價。
梅第奇家族進入法國,引發了一連串的宗教和政治風暴;但這些都沒有影響到藝術的蓬勃發展。這段時間,雕刻家古戎在〈無邪之泉〉的鷹架上找到了異教徒菲狄亞斯手中的鑿子;詩人龍薩則重拾希臘吟遊詩人平德爾遺落的七弦琴,和詩社友人一同創立了法文的詩歌學院。這所學院與馬勒布及其門徒的信仰相呼應,試圖將法文書寫中那些因為希臘化而產生的的異國風格清除乾淨。波希米亞人雷尼耶,詩歌堡壘最後的捍衛者,以修辭與文法作為後盾,公開指稱拉伯雷的粗俗野蠻和蒙田的晦澀難懂,這位諷刺者同時為羅馬古詩人荷瑞斯的嘲諷增添新意,在他的時代憤怒疾呼:「榮耀不過是過時的老聖人祈禱的東西。」
十七世紀的波希米亞人名單,包括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治下不少文學界的名字。他們是出沒在朗布依埃夫人沙龍的常客、曾參與傳奇詩集《茱莉的花束》的製作,他們有管道自由進出巴黎皇家宮殿,並和專政中保持自由立場的宮廷詞臣共同創作。他們在瑪莉翁的躺椅寫滿情詩,在皇家廣場的樹下向妮儂求愛;他們清晨在『暴食者』或『皇家寶劍』等小酒館用餐,晚上則在宮廷顯貴的晚宴桌旁停留,在街燈下為了約伯或烏拉尼亞的十四行詩拔劍決鬥……波希米亞經歷了愛情、戰爭甚至外交,此時開始對冒險心生倦意。他們著手把新約和舊約轉寫為詩,成為領有薪俸的一群人:他們成為肥胖的牧師、甚至戴上了主教的王冠,有些人則在不久後成立的學院裡謀得安定的位置。
十六到十八世紀間,出現了兩個偉大的天才。他們身處於海洋兩端的遙遠國度,但在文學上面臨的對抗和掙扎卻無比相似──他們是莫里哀和莎士比亞,這兩個最傑出的波希米亞人,擁有極其相似的命運。
到了十八世紀,文學界最重要的名字同樣能在波希米亞的系譜上找到;其中光芒最為耀眼的兩人是盧梭和達朗貝爾──後者在出生時被遺棄在聖母院的石階上。而在面容模糊的波希米亞群體裡,麥爾費拉特和吉爾伯特兩人受到了過度的讚揚:前者的靈感不過是盧梭抒情詩的微弱反照,後者的思考則是無謂的傲慢和仇恨的組合,在裡頭甚至找不到一絲原創或真誠;因為他的聲音,僅只是作為派系鬥爭的工具。
分散各時代的波希米亞家族簡介,將在此告一段落。我們之所以刻意將這一長串的名單放在序言最前面,是為了避免讀者在初次接觸「波希米亞人」這個名詞時,所可能產生的一些誤會。隨著書中對波希米亞人在習慣和語言上的深入探討,讀者將能明白一般人普遍對「波希米亞」一詞,有著相當程度的誤解。
在今天,一如往昔,任何一個有志以藝術為天職、且除了藝術天分沒有其他的謀生技能的人,都注定將踏上波希米亞王國的小徑。贏得各種獎章的知名藝術家們,大部分都曾是波希米亞的一員,而他們在晚年的富裕與榮耀中,仍然時常回想起(或許帶著些微的遺憾)當他們攀爬青春的翠綠小坡時,他們只有二十多歲,除了勇氣之外一無所有──勇氣是年輕的特權;而希望,就是窮人的財富。
對那些開始感到不自在的讀者、膽怯的市民和諸多無法確切定義的廣大群眾,我們將重述我們的真理:
波希米亞是藝術的必經之路;它是學院的前奏、休養的殿堂、以及靈魂的最終歸屬。
我們還要補充一點:波希米亞的生活方式,只有可能存在於巴黎。
接下來,我們將談及絕大多數不為人知的波希米亞人。這個由窮困藝術家組成的龐大家族,彷彿受到了失去姓名的詛咒,既不能也不知該如何引來一絲的名氣,好證明自己藝術中的地位;或是透過他們已有的,展現自己可能的未來。他們是最頑固的夢想家,最熱情的信仰者,對他們來說,藝術是信念而非職業:只要看見真正的傑作,就能讓他們興奮不已;他們真摯的內心,為了不需名稱與流派的存在之美而加速跳動。波希米亞人是那些擁有偉大夢想,並將之付諸實踐的人,而非粗心、膽小、安逸的人,或是不切實際、幻想著工作會自動完成的人,更不是那些投機取巧、想靠著手段贏得名聲和財富的傢伙。
……
藝術的戰場一如所有戰爭,勝利的光環屬於領導者,而軍隊裡的小兵只會受到一點口頭上的鼓勵。在戰場中倒下的士兵,被埋在他們的葬身之地,一個墓誌銘上記載了兩萬個死亡的名字。
群眾也是如此,他們的視線永遠集中在初升的太陽上,從來不曾稍微低頭看見那些為數眾多、面孔模糊、正在地下世界努力奮戰的人們。許多人至死沒沒無聞,努力一生的成果甚至得不到一個鼓勵的微笑,只有冷漠陪著他們離開世間。
……
真正擁有力量的心靈總有話要說,而或早或晚,他們終將找到自己的聲音。天賦或才能並非是人性的單純偶然;他們有其存在的理由,因此不會永遠沒沒無聞。就算人群不曾來尋找他們,他們也一定會被發現──天才就是太陽,所有人都看得到。才能則是鑽石,或許會隱藏在地底深處很長一段時間,但總會有人發現它。因此,我們不需浪費時間去為那些無味的短詩、虛假的哀歌感到惋惜,因為寫出這些東西的人,不過是懶惰、放蕩、無用,誤闖這個世界並糟蹋藝術家名聲的波希米亞寄生蟲。
一句格言說:「不為人知的波希米亞並非通道,而是條沒有出口的死巷。」
的確,這種生活不會帶來任何結果。這是種單調而愚蠢的悲慘,身處其中,智慧有如失去空氣的油燈,悄然熄滅;跳動的心因為強烈的厭世而逐漸變得毫無知覺;人類最美好的本質轉變成了最糟糕的。如果一個人不幸被困在這樣的死巷中太長太久,就會再也無法脫身,就算冒著危險勉力脫逃,也只會落入另一個臨近的波希米亞王國──文學和藝術在那裡並不當家。
……
現在,我們將一同走進真正的波希米亞王國,這是組成本書的主要元素,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本書的主題。真正的波希米亞人的確受到了藝術的召喚,並且有機會可以成為那些被選上的藝術家。波希米亞人和其他人一樣,生活在重重危險之中;在他的左右兩側有兩道深淵:貧窮和懷疑。在這兩道深淵的中間,一條細長的路通往波希米亞人的目的地。他們可以用眼睛看見他的目標,只是還在考慮恰當的抵達時間。
部分波希米亞人已經正式公開了波希米亞的存在,不過,國民的名字並非照慣例記在戶口名簿上,而是,引用自其中一位波希米亞人的話:「名字都寫在(還沒付清的)帳單上。」這群人正開始文藝界上打響波希米亞人的名號。
為了抵達既定的目標,不論是走哪一條路;波希米亞人深知如何在各種狀況下取得他們所需要的一切。不論是晴是雨,揚塵或是陰天,沒有什麼可以阻撓這些狂野的冒險家,他們天生具有辨別方向的本領。雄心壯志讓他們的思慮清晰,並對未來抱持衝鋒陷陣的高昂精神。生活所需是一道永遠的難題,而他們天馬行空的創造力總是能在困難真正發生前,輕而易舉地將之移開。他們有辦法逼小氣鬼掏出錢包,在梅杜薩之筏挖出松露;沒錢時他們可以活得像隱士一樣節制,但只要有一些財富落到他們手上,他們就會立刻沉淪至最具毀滅性的幻夢之中──追求最年輕貌美的女孩、喝最陳最好的美酒,好像他們的錢多到無處可花。然後,當最後一枚硬幣真正消失後,他們就再度回到過去的餐桌前,憑上帝的意思決定晚餐。他們會憑著一些技倆,接來各式各樣和藝術沾得上邊的工作,從早到晚辛勤得好像是專門尋找五法郎硬幣的某種動物。
波希米亞人穿著造形奇異的便鞋或破破爛爛的靴子,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在。這天,他可能在裝飾華麗的會客室,靠著壁爐與人家聊天;隔天,他也許會出現在郊外露天舞會的樹蔭下乘涼。他們在林蔭大道走上十步,就一定會遇上朋友;而不管在哪哩,走三十步一定會碰上一個債主。
……
這就是波希米亞人的生活。社會上的道德之士對他們所知甚少、藝文界的保守人士攻擊他們;社會上的平庸者們找不到足夠的謊言和毀謗,去壓下波希米亞人的聲音和名字──他們已經憑著自己的大膽和天賦,摸索到了名望大廳的前廊。
這是一種極需耐心與勇氣的生活,一個人必須穿上最厚重的鎧甲,才足以抵抗愚蠢和忌妒者的攻擊,在路上,他必須緊抓著足夠的自信,才不至於時時跌倒。這是最迷人也最糟糕的生活,在故事裡有烈士、也有英雄,而一個人必須先認清所有無情的規則、並拋棄先前的自我,才有資格踏入波希米亞世界。
推薦序
愛、熱情與冒險
劇場編導 魏瑛娟
十九世紀法國寫實主義作家及詩人亨利.穆傑(Henri Murger)以自己年少與朋友的青春軼事寫成了著名小說《波希米亞人》(Scènes de la Vie de Bohème)。這系列如社會紀實的生活篇章,展現了十九世紀浪漫青年不受羈絆的生活價值觀及對藝術與愛的熱切追求。 反抗傳統、熱情於生活、在平庸裡創新冒險、愛與藝術至上、自我的流放、重塑與認同……這些由小說角色們靈活展現的性格特質與生活企求,深深打動讀者,也在作者的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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