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三》作者查爾斯.曼恩為美洲「沒有歷史的人」寫歷史!
西班牙人是靠大炮與馬匹擊潰印加帝國?
高階文化一定興起於有農業發展潛力的地方?
亞馬遜森林是全世界最大的「天然荒野」?
本書將翻轉你對以上問題的認識。
紐約時報|時代雜誌|波士頓環球報|舊金山紀事報 年度選書
台邦.撒沙勒(義守大學原住民族學院院長)
林益仁(北醫醫學人文研究所副教授)
童元昭(臺灣大學人類學系副教授)
詹素娟(中研院臺史所副研究員)
四個不同角度 專文導讀
一四九二年,當哥倫布「發現」美洲,卻是美洲歷史「失落」的開始。這片大陸在歐洲人來到之前,已孕育出馬雅、阿茲特克、印加等三大古文明,但隨著歐洲人征服美洲,這些文明的創建者印第安人,不僅失去了土地,也失去述說自己歷史的權力,淪為「沒有歷史的人」。而以歐洲為中心的歷史觀,導致許多偏見產生,甚至進入教科書。本書作者查爾斯.曼恩發現,數十年來已有不少專家學者投入相關研究,大幅修正了前人的錯誤,但自己念高中的兒子,竟然還跟三十年前的他一樣,被教科書灌輸著同樣的陳舊觀念與過時理論,於是他決定親自提筆,把那些知識拼圖組織起來,重建美洲原住民的真實面貌。
一般人對前哥倫布時期印第安社會的印象是:人口稀少且聚落零散,過著游牧生活;他們的祖先都是經由白令陸橋,從亞洲以步行方式遷徙到美洲,時間不會早於一萬二千年前;這些原始居民是環保楷模,深諳與自然和諧共處之道,無意進行任何改變或干擾。但事實上,以上皆非。作者綜合了各學門的學術研究成果,並融合穿插大量訪談,告訴讀者真相其實是:十六世紀之前印第安人的人口數量高達數千萬,而且大部分是住在城市裡;新近遺傳學研究則顯示,最早一批美洲人出現的時間,可遠溯至三萬多年前,遷徙方式也可能不是靠腳,而是靠船,水下考古已有一些發現可支持這個論點;印第安人樂於也善於改變自然環境,像是會定期放火焚燒森林以除蟲和開墾玉蜀黍田,連全球最大「荒野」亞馬遜森林,也其實是印第安人的「創造」。
值得推崇的是,作者雖有匡正偏見的企圖,卻不急於灌輸讀者確鑿的定論,而是發揮記者追蹤調查的本領,深入追索偏見是怎樣形成、又如何打破的曲折歷程。因此我們可以說,《一四九一》不只是一部深入淺出的大眾史著作,也是精采好看的報導文學作品,更是關於原住民族歷史書寫的極佳示範。
作者簡介:
查爾斯.曼恩 Charles C. Mann
《大西洋報》、《科學》與Wired雜誌的特派記者,他也為《財富》、《紐約時報》、《史密森尼》、《科技評論》、《浮華世界》、《華盛頓郵報》以及HBO電視網與連續劇《法律與秩序》撰稿。他曾三度入圍國家雜誌獎決選名單,獲頒美國律師協會、美國物理聯合會、艾爾弗.斯隆基金會與蘭納基金會等寫作獎項。他以《一四九一:重寫哥倫布前的美洲歷史》獲美國國家學院傳播獎(National Academies Communication Award)年度最佳書籍。現定居麻州阿姆赫斯特。
譯者簡介:
陳信宏
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畢業。曾獲全國大專翻譯比賽文史組首獎、梁實秋文學獎及文建會文學翻譯獎等翻譯獎項,目前為專職譯者。在衛城譯有《非商業旅人》、《亞瑟的悲劇》、《美麗與哀愁:第一次世界大戰個人史》、《全球化矛盾:民主與世界經濟的未來》。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一四九一:重寫哥倫布前的美洲歷史》這本書,帶領我們穿越時空,重新認識那個距離遙遠,但歷史命運與臺灣原住民相似的國度。透過作者的研究爬梳、歷史考證與親身踏查,我們彷彿共同見證了一個古老文明的輝煌與衰落。同時,也讓我們可藉由這個消失的文明,重新思索臺灣的自然環境、人文社會與原住民族的未來。」
──台邦‧撒沙勒(義守大學原住民族學院院長)
「閱讀此書之際,正值蔡英文總統正式以國家元首的身份向臺灣原住民族道歉的時刻。二○一六年十二月總統府將啟動原住民族歷史正義與轉型正義委員會,這本書剛好可以為臺灣原住民族身世的再現,提供一個美洲經驗的視野,相信有許多啟示蘊藏其中,我鄭重地推薦這本好書。」
──林益仁(北醫醫學人文研究所副教授)
「作者……納入了大量學術研究成果,使得本書具有知識社會史的意味。……全書中有許多例子,都呈現出學術研究中的偶然與冒險的性質。作者寫來流暢易懂,清楚呈現理論遭遇檢驗和更替的歷程。……作者將深刻的觀點,融入他對美洲史的鋪陳中,並且帶入了主動、活潑的印第安人身影,以及不同人群的交流互動。」
──童元昭(臺灣大學人類學系副教授)
「……當時機到來,數十年沉埋的調查紀錄與研究成果,會在某個時間點與社會接榫,引爆巨大的能量。以臺灣為例,始於一九九○年代的平埔族群正名運動,前一陣子爭取到總統承諾恢復原住民身分,其背後有日治、戰後迄今百年學術史的成果在支撐;可見學術知識與社會脈動的距離,未必如我們以為的那麼遙遠。只是,想要跨越隔絕彼此的牆,就必須像本書作者這樣,打破體例格式,以如椽大筆融會整合新的知識成果。」
──詹素娟(中研院臺史所副研究員)
媒體推薦:
「令人讚嘆……以恢宏的筆調描繪了美洲在哥倫布抵達之前的人類生活樣貌。……一位極度引人入勝的作家。」
──《紐約書評》(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發人深省。……一部與戴蒙的著作不相上下的巨作,針對全球發展的普遍想法提出質疑。曼恩記述了我們在世界發展觀點上的重要轉變,等到我們幼小的孩子上了國中之後,也許能夠在他們的教科書裡學到此一轉變。」
──《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
「文筆引人入勝,讀來讓人欲罷不能。……充滿刺激和娛樂性。……曼恩的這部著作有一部分是偵探故事,一部分是宏偉的史詩,一部分是令人嘆息的悲劇。他挑戰了一個浩大的主題:時間橫跨數千年,範圍遍及兩塊巨大的大陸,以及從大都會到小村落的各種文化,其多元性極為豐富,我們卻簡化地把這些美洲原住民統稱為印第安人,在此一對比下不禁顯得極度不足又有欠精確。」
──《聖荷西信使報》(San Jose Mercury News)
「令人讚嘆。……深具啟發性。……不曾受到人類染指的純粹荒野這種概念,這下必須徹底揚棄了。」
──《紐約太陽報》(The New York Sun)
「曼恩在這部論著裡提出的論點並不是支持毫無節制的開發,而是提倡人類對自然土地的管理,反對他所謂的『生態虛無主義』這種堅持森林完全不該受到觸碰的概念。」
──《西雅圖時報》(The Seattle Times)
「令人著迷。……以敏銳的目光篩檢日漸累積的證據和學術爭論。所有高中與大學的世界史課程都應該把《一四九一》列入必讀書單。」
──《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名人推薦:「《一四九一:重寫哥倫布前的美洲歷史》這本書,帶領我們穿越時空,重新認識那個距離遙遠,但歷史命運與臺灣原住民相似的國度。透過作者的研究爬梳、歷史考證與親身踏查,我們彷彿共同見證了一個古老文明的輝煌與衰落。同時,也讓我們可藉由這個消失的文明,重新思索臺灣的自然環境、人文社會與原住民族的未來。」
──台邦‧撒沙勒(義守大學原住民族學院院長)
「閱讀此書之際,正值蔡英文總統正式以國家元首的身份向臺灣原住民族道歉的時刻。二○一六年十二月總統府將啟動原住民族歷史正義與轉型正義委員會,這本書剛好可...
章節試閱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六日清晨,在墨西哥南部地峽靠墨西哥灣側的韋拉克魯斯州,史特林(Matthew W. Sterling)於潮溼多蟲的森林裡散步。在他這趟步行之旅的八十年前,一個村民在穿越這片森林時,無意間發現一座高六英尺的人頭石雕埋在土裡。這項發現雖然無疑深具考古學上的重要性,但那件物品卻因為太大太重,以致在後續的八十年間一直沒有被人從土裡挖出來。身為史密森尼學會美國民族學局局長的史特林,在前一年的一九三八年初親自前往墨西哥檢視那顆頭像。他從最近的城鎮騎馬騎了八小時後,終於親眼看見那個眉毛以下都埋在泥巴裡的石雕。那顆頭像所在的地方,周圍約有五十座巨大的人造土堆。史特林很興奮,認定那是一座不為人知的馬雅市政中心的遺跡。他決定組織一個研究團隊,在次年回來仔細探索這個地區,並且說服國家地理學會出錢資助。他回到韋拉克魯斯之後,與他的團隊合力清除了那顆大頭周圍的泥土,對其精細、寫實的技藝讚賞不已,覺得和中部美洲其他地區常見的那種線條僵硬的風格化雕像極為不同。他們在附近發現一塊石碑,寬扁的表面上滿是人物浮雕。史特林希望能挖出其他文物,於是在那個一月早晨走向土堆分布地區的盡頭,原因是一名工人在那裡發現了一個半埋在土裡的扁平大石:又一塊石碑。
有十二名來自特雷斯薩波特斯(Tres Zapotes)這座鄰近村莊的工人陪同他前來。他們以木杆把那塊石碑從土裡撬出來,可是石碑表面一片空白。失望之餘,史特林帶著那群工人來到第三塊倒在土裡的石碑。他們刮除覆蓋在上面的泥土,發現和第一塊石碑一樣刻滿精細的圖案。可惜,那些雕刻已被侵蝕得難以辨識。史特林深感挫折,要求工人挖開底下的泥土,再用木杆把那塊石碑撐起來,以露出背面。根據他後來的記述,幾個工人「蹲在挖開的坑洞裡,用手去除石碑上的泥土,結果其中一人用西班牙語叫了起來:『老大!這裡有數字!』」
那塊石碑的背面有一堆點和線,這是史特林熟知的一種馬雅符號。馬雅人用點代表一,橫線代表五,因此十九就是三條線和四個點。史特林抄下那些點和線,然後「趕回營地,和其他人一起坐下來解譯那些符號」。結果,那些數字原來是日期:以現今的曆法表示,是西元前三二年九月三日。
史特林本就知道特雷斯薩波特斯很不尋常:距離先前發現的任何馬雅聚落以西至少有一百五十英里遠。這個日期更加深了這裡的謎團。如果這個日期真如看起來那樣是在石碑製成之時記錄的,就表示特雷斯薩波特斯在西元前三二年已是相當活躍的地區,比其他已知的馬雅遺址還早了好幾百年。因此,這個日期似乎暗示,馬雅人的原鄉其實比先前以為的更偏西,而且時間上也早了許多。史特林不這麼認為。馬雅人當然不可能突然興起於特雷斯薩波特斯,再大舉往東遷移幾百英里。不過,主張特雷斯薩波特斯不是馬雅社群的另一種解釋,也同樣不太可能。馬雅是舉世公認的中部美洲最古老先進社會。不論是什麼人雕刻了那塊石碑,他們顯然擁有書寫與數學的知識。那些人如果不是馬雅人,就代表在中部美洲開創文明的另有其人。
史特林從當地人口中得知,特雷斯薩波特斯只是韋拉克魯斯許多土堆分布地的其中一處,於是決定在一九四○年回來探查所有這類遺址。這項任務讓史特林這樣一位口啣雪茄、好飲威士忌的冒險狂熱者也不免膽怯。大部分的土堆中心都位於無路的紅樹林沼澤當中,或是在無人探勘過的狹小河流上游,水面上滿滿全是布袋蓮。那些地方到處都是蜱蟲和蚊子;史特林說蜱蟲比蚊子還糟,因為蜱蟲得用刀子從皮膚裡挖出來。有一次,史特林和一名同事搭乘一輛甜椒卡車的便車前往其中一座比較小的遺址。在一條車轍很深、彷彿是「設計來考驗汽車終極性能」的道路上顛簸行駛了一陣子之後,司機在一片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草地讓他們兩人下了車。史特林走向司機跟他攀談。
「蜱蟲不會太糟糕吧,對不對?」我問他,心中懷抱希望,眼睛望著道路與 那些土堆之間的長草與灌木叢。「不會,」司機微笑著說:「牠們吸飽血之後,就會像葡萄一樣掉下來,沒什麼傷害。不過,這裡可是有幾百萬隻喔。」
在拉文塔(La Venta)這座位於岸邊林澤溼地的高起乾燥「島嶼」上,史特林的團隊又發現了四個巨大頭像。如同第一個頭像,這些石雕也沒有脖子或身體,戴著有點像是運動裝備的頭盔。那些頭像全都至少高六英尺、寬十五英尺,而且皆由單一塊火山玄武岩雕成。史特林不禁納悶,這些石雕的製作者究竟怎麼將這些重達十噸的石塊運下山並且穿越林澤?他最終斷定,這些人不論是什麼人,一定不可能是馬雅人。他們的生活方式看起來太不一樣了。所以,他們必定屬於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拉文塔到處是土堆與階梯高臺,史特林因此判定曾有許多人住在這裡。他在一九四○年寫道,這座城市「很可能是最早的基礎文明,後來發展出馬雅、薩波特克、托爾特克與托托納克(Totonac)等高度藝術中心」。他把這個「神祕的民族」稱為奧爾梅克人。
史特林的記述成為後續數十年的模板。從此,奧爾梅克人就一直和兩個詞連在一起:他們充滿「神祕」,而且他們是中部美洲的「母文化」。(舉例而言,弗羅默旅行指南﹝Frommer’s Guide﹞在二○一○年出版的墨西哥指南,就建議遊客一定要走訪那個「謎樣民族」的遺跡,是他們創造了「中部美洲母文化」。)但近年來已有許多考古學家認為這兩項描述都不正確。
奧爾梅克人所謂的神祕性和他們的興起有關。在史特林及他的許多後繼者眼中,奧爾梅克人似乎沒有同儕也沒有祖先;他們一出現文明就已成形,一切彷彿是突然發生,猶如從宙斯前額跳出來的雅典娜。一開始是一座叢林和幾座無明顯特色的村莊;然後轉眼就冒出一座高度發展的帝國,擁有龐大的建築物、雕刻石碑、土壘金字塔、象形文字、球場與精緻的藝術品:全都瞬間幻化而出,就像魔術師在變戲法一樣。史密森尼學會考古學家梅格絲寫道,奧爾梅克是一次「量子變革」。他們的先驅地位使考古學家認定後來其他複雜社會的出現都是在效法,或是因為被他們征服。即使是強大的馬雅帝國,也只不過是繼續走在奧爾梅克所開創的道路上。「現在已幾可確定,」耶魯大學考古學家寇伊在一九九四年寫道:「中部美洲所有後來的文明,不論是墨西哥還是馬雅,最終都是建立在奧爾梅克的基礎上。」
嚴格說來,寇伊其實錯了。在他寫下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許多同事都已對奧爾梅克是獨立興起及開創了母文化的論點表達強烈懷疑。這些研究者指出,奧爾梅克確實是突然興起,但該文化只是墨西哥南部發展出玉蜀黍農業後隨之冒出的五、六個複雜社會的其中之一。他們認為著重於奧爾梅克在出現時間上的領先,其實是掩蓋了以下更重要的事實:中美洲是傑出的多樣性社會的起源地,激發出社會、美學與技術上的創新。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六日清晨,在墨西哥南部地峽靠墨西哥灣側的韋拉克魯斯州,史特林(Matthew W. Sterling)於潮溼多蟲的森林裡散步。在他這趟步行之旅的八十年前,一個村民在穿越這片森林時,無意間發現一座高六英尺的人頭石雕埋在土裡。這項發現雖然無疑深具考古學上的重要性,但那件物品卻因為太大太重,以致在後續的八十年間一直沒有被人從土裡挖出來。身為史密森尼學會美國民族學局局長的史特林,在前一年的一九三八年初親自前往墨西哥檢視那顆頭像。他從最近的城鎮騎馬騎了八小時後,終於親眼看見那個眉毛以下都埋在泥巴裡的石雕。那顆...
推薦序
重探印第安文明的輝煌與衰落│台邦・撒沙勒
昔日印第安文明的浩劫
《一四九一:重寫哥倫布前的美洲歷史》,是作者查爾斯.曼恩綜合了人類學、考古學、歷史學、地理學與生態學而寫成的一本巨著。這本書整理了幾十年來有關美洲原住民研究上各種新的發現,有系統地呈現了前哥倫布時期美洲大陸的真實面貌。本書共分三大部分,包括前哥倫布時期美洲原住民的人口數量、美洲原住民的起源,以及美洲原住民與自然環境的關係。基本上,作者認為哥倫布抵達前的美洲印第安歷史比我們所知道的還要悠久;其社會組織也比我們以為的還要複雜且發展程度更高;印第安人對美洲自然環境造成的影響,也比我們認知的還要深遠。作者博覽群書,以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治學態度,以及對相關研究資料的抽絲剝繭,加上親身實地的踏查,一一破除了我們昔日對美洲印第安歷史與文化的誤解和偏見。
作者在這本書裡顛覆了我們過去對美洲印第安許多舊有的觀念,例如我們先前認為美洲是個原始蠻荒之地、人口稀少,住在這裡的印第安人天真、野蠻、不受拘束。但本書告訴我們在哥倫布到達時,美洲已經擁有多達數千萬的人口,且有高度的文明和社會組織。印第安人不僅不野蠻,也不具兒童般的天真,而是擁有先進技術的人群社會,靠著進步的農業生產供養了數量龐大的人口、聚落和城鎮。有些城市,例如墨西加族的首都特諾奇提特蘭(Tenochtitlán),城裡的居民就比當時倫敦和巴黎等歐洲大城還要多,城市發達程度也比埃及建造大金字塔前還要興旺。特諾奇提特蘭的發展規模遠勝當時歐洲的任何首都,不僅擁有美麗的植物園和乾淨的街道,還有不少娛樂設施和自來水供應系統。此外,美洲印第安人非常熟悉火的特性,他們熟練地燃燒雜草和樹林,增加土地面積以生產糧食,並大量栽培各種作物如玉蜀黍和木薯等,可以說美洲印第安人在文明的發展程度上遠遠領先世界其他地區。事實上,今日我們所見廣大無邊的亞馬遜雨林,也不是現代人想像中的荒野密林,在當時可是印第安人進行各種狩獵、採集、祭儀和人群活動的舞臺,充滿了人類文明的足跡。
美洲文明的極致表現應該就是那幾個我們耳熟能詳的名字,包括馬雅、阿茲特克和印加等帝國。作者書中提到,「一四九一年時,印加人正統治著全球最大的帝國,比中國的明朝帝國大,比伊凡大帝擴張後的俄國大,比非洲薩赫勒(Sahel)的桑海帝國(Songhai)或西非高原上強大的大辛巴威(The Great Zimbabwe)大,比極盛時期的鄂圖曼帝國大,比三國同盟(Triple Alliance,這是阿茲特克帝國比較精確的名稱)大,更遠比任何一個歐洲國家大。印加帝國統治領域橫跨的緯度達到令人瞠目結舌的三十二度,這好比是從聖彼得堡到開羅都同屬一個國家。印加帝國涵蓋各種想像得到的地形,從上亞馬遜盆地的雨林到祕魯沿海的沙漠,還有夾在兩者之間的安地斯山脈那些高達二萬英尺的山峰。」總而言之,印加人無疑是那個時代地球上最偉大最了不起的帝國建造者。
哥倫布登陸之前,美洲的人口到底有多少,很難有個確切的數字。本書提到的庫克(Sherburne F. Cook)與博拉(Woodrow W. Borah)兩位學者認為,在哥倫布登陸之際,單是墨西哥中部高原的人口就有二千五百二十萬人。相較之下,西班牙與葡萄牙的人口加總起來還不到一千萬。墨西哥中部在當時是全球人口最密集的地區,每平方英里的人口數是中國和印度的兩倍以上。另外,人類學家多賓斯(Henry F. Dobyns)依據一些學者和他自己的研究成果,認為印第安人口在一四九一年時介於九千萬至一億一千二百萬之間。換句話說,在哥倫布抵達前,美洲的人口比歐洲還要多。然而,由於缺乏大規模的死亡紀錄和統計證據,前哥倫布時期美洲印第安人的人口多寡引來科學界的爭論,尤其當人口數量被放在道德的天秤上時,那些消失的人口等同於印第安人被殺戮的數目。不認同的人認為多賓斯及其他有主張者就像是「發現了一個空的銀行帳戶,聲稱這種空空如也的狀態代表該帳戶曾有數百萬美元存款」一樣荒謬,認為這些數據太過極端,無法採信;贊成的一方則主張美洲印第安人的數量應該更多,但因西方殖民者的暴力和奴役才會銳減。印第安人權組織則認為:「白人總是努力降低原住民人口的規模,那些被他們祖先親身逼走的原住民」;加拿大薩克其萬大學(University of Saskatchewan)的民族學家麗諾.史蒂芳姆(Lenore Stiffarm)也指出:「印第安人的人數愈少,就愈容易把美洲視為一座空蕩蕩的大陸,可以任人競奪」,或是把美洲形容成「只有少數『野蠻人』居住的土地」。這種論調使西方人得以避開在美洲大陸殖民、掠奪、殺害印第安人的道德問題。
事實上,美洲數量龐大的印第安人和其建立的高度文明,都在白人「發現」新大陸之後徹底瓦解,就像「唐山過臺灣」的歷史一樣,充滿了血腥和不義。白人登陸後對印第安人最具破壞性的影響來自傳染病的傳播,加上奴役和強制遷徙等因素,導致美洲人口急遽下降。本書指出,美洲原住民在天花和麻疹等傳染病的威脅攻擊之下,不僅造成數千萬人的死亡,也導致美洲古文明的衰落和一蹶不振。這本書告訴了讀者歷史真相——「印加人不是被鋼鐵與馬匹所打敗,而是敗在疾病與國家的分裂上」——讓讀者不會再相信西班牙冒險家皮薩羅僅靠著一百六十八人和六十二匹馬就征服印加帝國的「傳奇」。無論征服者的理由是為了宗教、黃金還是土地,殖民者踏入西半球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印第安文明的浩劫。
***
今日印第安人的窘迫處境
二○○二年,我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前往墨西哥契亞帕斯州(Chiapas)開會,那次是我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拜會拉丁美洲的印第安部落,感覺非常奇特。雖然在美國時參訪了不少印第安的保留區,在校園也接觸了不少印第安同學,但對美國印第安人的印象總是模模糊糊,有點說不出的距離感。那次離開美國,來到這個毗鄰世界強權的第三世界國家,我卻感到無比的親切,特別是來到契阿帕斯州這個墨西哥最落後貧困的行政區時,反而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趟墨西哥之行,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契阿帕斯州的聖克里斯托瓦爾市(San Cristóbal de las Casas)。這座小城遺世獨立於契阿帕斯高原二千多公尺高的中央谷地,它的街道並不寬敞,從辮子、花披巾、赤腳和破鞋,以及刻意疏離外人的眼神中就可分辨誰是當地的原住民。也許是自十六世紀殖民勢力入侵開始,歷史上一連串的慘痛經驗,養成居民對外來者的不信任,因此他們非常排斥觀光客對準他們拍照和攝影,就像是拿槍準備射殺他們一樣。雖然絕大多數墨西哥人都有混到印第安人的基因,但印第安人仍被視為次等公民,遭受不公平對待。執政當局將這裡的貧窮落後視作阻礙墨西哥發展的絆腳石,不願投入太多公共建設改善當地居民的生活。在聖克里斯托瓦爾的城牆邊緣就聚集了數千個赤貧的印第安人,他們就像殖民時期感染天花的病患一樣,被國家社會所遺棄。
契亞帕斯州是墨西哥最南邊、原住民人口最多但也是最貧窮的行政區。一九九四年印第安人組成的「薩帕蒂斯塔民族解放軍」(EZLN, Zapatista Liberation Army)攻占其城市中聖克里斯托瓦爾之後,這個窮困之城即成為全球原住民運動的聖地。從十六世紀西班牙人登陸美洲之後,大部分印第安人就淪為殖民主義荼毒的對象。契阿帕斯原屬瓜地馬拉的領土,在一八二四年才加入獨立不久的墨西哥,外國勢力眼看契阿帕斯南邊的海岸坡地適合種植咖啡,於是一一闢成大規模的咖啡農場推廣經濟作物,並強迫原住民成為農場裡最低賤的苦力,這個政策不僅改變他們傳統的勞動觀念和土地的關係,同時也導致以往獨立自主的經濟體系更加依賴市場。十九世紀後期,為了促進經濟發展確保其獨裁地位,墨國當局採取了大幅度的開放政策以利外資併購土地和豐富的自然資源。他們利用土地測量的名義侵占了無數原住民部落的土地,包括森林、獵場、採集地、宗教聖地,文化遺址等等,導致超過九成的原住民失去耕地,也使得土地幾乎壟斷在極少數掌控政經資源的地主和資本家手中。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墨西哥內部殖民的情況並未改變,擁有豐沛油礦、玉米、大豆、咖啡、森林、糖和水力發電的契阿帕斯州依舊還是墨西哥最貧窮的區域,豐饒的土地充斥著最窮困的農民;雖然該州擁有全國一半的水力發電量,但五成以上的家庭沒水也沒電。這個事實,使得契阿帕斯州處處可聞印第安人革命的號角。
在中南美洲的情形也跟墨西哥類似,烏拉圭的作家加萊亞諾(Eduardo Hughes Galeano)在他的巨著《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La venas abiertas de América Latina)裡告訴了我們另一個美洲五百年的故事。南美玻利維亞的波托西(Potosí)蘊藏豐富的銀礦,殖民時期成為西班牙的銀礦來源,過去三百年中西班牙從波托西挖出的銀礦,足夠架起一座通往大西洋彼岸的銀橋;一五○三至一六○○年期間,從波托西運到西班牙的黃金和銀礦,比歐洲白銀總量還多三倍。但是,身為黃金白銀產地的玻利維亞迄今仍是經濟上最窘迫的國家之一。此外,祕魯雖然生產蛋白質極高的魚粉供應美國和歐洲的牛群,但祕魯人民的飲食中卻見不到任何蛋白質;海地是全世界最主要的壘球生產國,卻是西半球最困苦的國家,平均壽命三十歲,九成是文盲;在巴西,九五%的土地由政府資助大地主種植咖啡和蔗糖,僅留五%給當地人種植大米等基本食品。因為土地都只種植咖啡、玫瑰和蔗糖,國民主食反而要從美國進口,進口價格貴到人民無力負擔!在古巴農村,十個人中只有一個人喝過牛奶,五分之三的勞動者工資比生活費低;玻利維亞國民當中有六成是文盲,五成的人沒上過學。如果哥倫布沒有「發現」新大陸,沒有遭遇殖民主義對待的印第安人,現在會是什麼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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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人與保育團體的衝突
作者在本書第三部分提到「人造荒野」的概念,與我們臺灣目前經常爭辯的「法制」與「自然」的爭論有些類似。作者分析在哥倫布抵達之前,印第安人一直是西半球大部分地區的「基石物種」,是他們生活環境的管理人。美洲原住民每年焚燒林下植物、清理以及重新種植森林,管理自己的環境達數千年之久。雖然他們一樣也會犯錯,對生態環境造成影響,不過,他們大體上都是以穩定、靈活且富有彈性的方式修改地貌,並持續地照料土地。但十六世紀殖民勢力進來之後,傳染疾病造成這群環境管理人的大量死亡。一四九二年之後的美洲地貌呈現如史學家詹寧斯(Francis Jennings)聲稱的「喪偶」狀態,生態系統在突然解除管制的情況下出現劇烈震盪,不但備受外來入侵的菊苣和老鼠所苦,本土物種也開始大肆生長繁殖,因為美洲原住民的消失讓它們從束縛中解放出來,肆無忌憚。一旦美洲原住民遭到毀滅之後,連帶也摧毀了他們管理的生態系統。最早抵達的歐洲人在東部森林裡看見的那些有如公園般的開闊地貌很快就長滿了林木,由於歐洲人沒有像先前的居民那樣以同樣的技巧與頻率焚燒大地,森林於是生長得愈來愈濃密。作者書中指出所謂原始林或處女林在十六與十七世紀期間根本不存在,而是十八世紀末與十九世紀初的「發明」。也就是說,歐洲人根本沒有摧毀原始純淨的荒野,而是創造了「荒野」這種東西。
人口災難而造就出來的荒野在崇尚自然的人士眼中非常美麗,但這樣的荒野卻是建立在印第安人的墳墓上。如今許多環保人士堅稱森林永遠不該受到砍伐或者使用,而應盡可能保持毫無人跡的狀態。這種虛無主義的生態觀點,變成了今天限制原住民開墾、狩獵、採集以及土地利用的道德基礎。我在美國華盛頓州的西雅圖讀書時,就碰上了印第安馬考族(Makah)與保育團體衝突的事件。位居美國華盛頓州西北角尼灣(Neah Bay)一帶的馬考族,是歷史上典型的獵鯨民族,過去馬考人的祖先以鯨肉和鯨油與其他族群進行交易、通婚和建立結盟關係。美國政府為取得馬考族的土地、自然資源以及對聯邦的承認,一八五五年時和馬考族簽署了一份迄今被族人視為獵鯨權利保障書的《尼灣條約》(The Treaty of Neah Bay)。在條約裡美國政府承認馬考族人就像美國其他的公民一樣,擁有一切憲法保障的權利,同時為保障其特殊的文化傳統和生活方式,允許他們擁有獵鯨、捕魚和狩獵海豹的權利。但是本世紀初鯨魚面臨商業狩獵的猖獗而大量死亡,這個事實賦予保育團體護鯨的理由,導致馬考族人在一九二○年被迫放棄獵鯨傳統。一九九四年美國政府將灰鯨從瀕臨絕種動物的名錄中刪除,馬考族便依據《尼灣條約》要求聯邦政府及國際捕鯨委員會核准他們的獵鯨計畫,但由於眾議院的反對而延後。一九九七年,馬考族派代表參加國際捕鯨委員會在摩納哥舉行的會議,並在會中提出獵鯨的申請。雖然國際捕鯨委員會沒有明確指出馬考族的獵鯨是否屬於生活必須的狩獵,不過仍配給馬考族人五年二十隻的配額,時間從一九九八年到二○○二年。會議結束後,馬考人就展開了中斷七十年之久的獵鯨活動。
然而,馬考族的獵鯨計畫卻遭來自海洋保育團體、動物權組織和賞鯨業的強烈抗議和阻擾。以「海洋守護者協會」( Sea Shepherd)為首的各組織,以「搶救鯨魚」之名發動了一連串反獵鯨的行動抵制。雖然一九九九年的五月,馬考族人捕到了七十年來的第一隻鯨魚,但馬考人成功的獵鯨活動立刻引來護鯨團體的強烈指責和抗議,不斷透過媒體抨擊和司法手段干擾馬考族的獵鯨,迄今十六年來,馬考族人的獵鯨計畫始終停在紙上作業階段。其實,鯨魚專家指稱,鯨魚數量下降的真正原因不是馬考族的獵鯨,而是周邊區域的濫砍濫伐。在溫哥華島的八十個流域中,只有七個還維持其原始的森林型態,其餘則已童山濯濯,僅剩枯木殘枝。大量伐木結果造成河流淤塞海岸淤積,破壞了甲殼類生物的棲地,導致鯨魚食物的匱乏。現代人為了解決人口膨脹、糧食短缺的問題,於是肆無忌憚地開發土地,濫用農藥和化學毒劑,再加上野蠻殘忍的戰爭,這些行徑對地球生物的摧殘,恐怕要比美洲印第安人焚燒樹林或馬考人的獵鯨行為更為嚴重數百倍。
《一四九一:重寫哥倫布前的美洲歷史》這本書,帶領我們穿越時空,重新認識那個距離遙遠,但歷史命運與臺灣原住民相似的國度。透過作者的研究爬梳、歷史考證與親身踏查,我們彷彿共同見證了一個古老文明的輝煌與衰落。同時,也讓我們可藉由這個消失的文明,重新思索臺灣的自然環境、人文社會與原住民族的未來。
(本文作者為義守大學原住民族學院院長,美國華盛頓大學人類學博士)
重探印第安文明的輝煌與衰落│台邦・撒沙勒
昔日印第安文明的浩劫
《一四九一:重寫哥倫布前的美洲歷史》,是作者查爾斯.曼恩綜合了人類學、考古學、歷史學、地理學與生態學而寫成的一本巨著。這本書整理了幾十年來有關美洲原住民研究上各種新的發現,有系統地呈現了前哥倫布時期美洲大陸的真實面貌。本書共分三大部分,包括前哥倫布時期美洲原住民的人口數量、美洲原住民的起源,以及美洲原住民與自然環境的關係。基本上,作者認為哥倫布抵達前的美洲印第安歷史比我們所知道的還要悠久;其社會組織也比我們以為的還要複雜且發展程度更...
作者序
前言
本書的構想至少有一部分可以追溯到一九八三年,當時我為《科學》(Science)期刊寫了一篇文章,介紹美國航太總署(NASA)一項監控大氣臭氧濃度的計畫。在瞭解那一項計畫的過程中,我跟隨研究團隊搭上航太總署的飛機,機上配置了能夠在三萬英尺高空針對大氣進行採樣與分析的儀器。團隊一度降落在墨西哥猶加敦半島的梅里達(Mérida)。不曉得為什麼,那些科學家在次日安排了一天休假,我們全部搭乘一輛老舊不堪的福斯廂型車前往奇琴伊察(Chichén Itzá)的馬雅遺址。我當時對於中部美洲文化一無所知,甚至對「中部美洲」一詞也不熟。中部美洲涵蓋從墨西哥到巴拿馬的區域,包括瓜地馬拉與貝里斯全境,還有薩爾瓦多、宏都拉斯、哥斯大黎加與尼加拉瓜的部分地區,是馬雅人、奧爾梅克人(Olmec)及其他許多原住民族的故鄉。我們下車之後不久,我就深深迷上那個地方。
我後來自己又去了猶加敦半島五、六次,其中幾次是度假,幾次是出任務,有三次還帶著我的新聞攝影師好友曼瑟(Peter Menzel)同行。為了一本德國雜誌,曼瑟和我在一條路況極為恐怖的泥土路上(坑洞深達大腿,樹木橫倒路面)駕車行駛了十二個小時,前往當時尚未開挖的馬雅大都市卡拉克穆爾(Calakmul)。陪同我們的還有布里瑟紐(Juan de la Cruz Briceño),他本身即是馬雅人後裔,而且在另一座較小的遺址擔任管理人。布里瑟紐當過二十年的膠工,經常連續好幾個星期在森林裡跋涉,找尋汁液黏稠的人心果樹,印第安人從幾千年前就會把這種汁液曬乾之後拿來嚼,這也成為十九世紀末口香糖產業的基礎。在夜裡的篝火旁,布里瑟紐告訴我們他曾在四處閒晃的情況下,意外發現爬滿藤蔓的古老城市,而當他從科學家口中得知那些城市乃是由他的祖先建造而成時,內心驚訝不已。那晚,我們睡在吊床上,置身於宛如墓碑的石碑之間,那些石碑已有一千多年不曾有人閱讀。
我對那些在哥倫布到來之前生活於美洲的民族所感到的興趣,直到一九九二年秋季才開始聚焦。某個星期日下午,我在一所大學圖書館內無意間看到《美國地理學家協會年鑑》(Annals of 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紀念哥倫布五百週年特刊的展示。一時好奇之下,我拿起那本期刊,在一張扶手椅上坐下來,開始閱讀威斯康辛大學地理學家鄧尼凡(William Denevan)所寫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以這個問題開頭:「新大陸在哥倫布的時代是什麼模樣?」好問題,我心想,新大陸那時候是什麼模樣?當時有什麼人住在這裡,而他們初次看見歐洲人的船帆出現在海平線上時,腦中可能出現什麼樣的念頭?我讀完鄧尼凡的文章之後,又接著看其他文章,一直看到圖書館開始閃燈宣告已到了閉館時間。
我當時不知道,鄧尼凡和許多研究同僚其實投注了畢生職涯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們苦心得出的成果和大多數美國及歐洲民眾的想法很不一樣,而且至今在專家圈以外仍鮮為人知。
讀完鄧尼凡那篇文章的一、兩年後,我參加了美國科學促進會(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年會的一場小組研討會。會議的名稱好像是「亞馬遜研究的新觀點」,由杜蘭大學的巴雷(William Balée)發表專題演說。巴雷探討的主題是「人為」森林:也就是數百年或數千年前的印第安人所創造的森林。這是一種我以前從來沒聽過的概念。他也提到鄧尼凡探討過的一件事:現在,許多研究人員都認為他們的前輩低估了美洲大陸在哥倫布抵達時所擁有的人口數。巴雷指出,印第安人的人口比先前以為的還要多,而且是多出許多。哇,應該要有人把這些東西拼湊起來,我心想。這樣一定能夠造就一本引人入勝的著作。
我一直等著那麼一本書出現。我愈等愈沮喪,尤其當我的兒子開始上學,學習和我當年所學一樣的東西,被灌輸那些我知道早已遭到強烈質疑的信念。既然看來沒有人打算寫這麼一本書,我終於決定自己來試試看。況且,我也充滿好奇,想要多瞭解。現在讀者手上的這本書就是那個決定的成果。
首先要說明本書所不具備的特色。本書無意根據時序循序漸進地描述西半球在一四九二年之前的文化與社會發展。那麼一本書涵蓋的時空範圍過於龐大,絕對不可能寫成:因為等作者寫到結尾,一定已冒出許多新發現,書的開頭又不免過時。此一領域的不少研究者使我確信我想得沒錯,過去幾十年,他們投注了大量時間研究前哥倫布時代那些令人眼花撩亂的多樣化社會。
本書也無意完整記述人類學家、考古學家、生態學家、地理學家與歷史學家,在近期的美洲原住民研究上所出現的學術觀點變化。那麼一本書同樣不可能寫成,因為各種新觀念的餘波仍盪漾不休,擴散範圍太廣,沒有一個作者有辦法將其全部納入一部著作裡。
所以,本書探究的是我認為那些新發現當中的三個主要焦點:印第安人的人口(第一部分)、印第安人的起源(第二部分)和印第安人的生態(第三部分)。由於有許多不同社會各自以極為不同的方式展現了這三點,因此我不可能做到詳盡無遺。我在本書中使用的案例都是挑選自文字記載最充分的文化,或是近來最受矚目的文化,或者純粹是看起來最奇特的文化。
矛盾的是,本書雖旨在探究哥倫布之前的生活,卻花了不少篇幅討論哥倫布之後的生活。原因有二。第一,許多原住民文化沒有書寫文字,所以關於他們的最佳資訊是來自最早見到他們的第一批歐洲人的相關記載。當然,殖民者的記述不免因文化短視而有所扭曲,但畢竟仍是對於不同生活型態的目擊描述。第二個,同樣重要的是,歐洲與美洲的相遇對於雙方都深具啟發性。在許多案例中,接觸的壓力突顯了那些社會中原本難以清楚看見的面向。萬帕諾亞格人(Wampanoag)與清教徒的相遇(第二章的主題),印加人與皮薩羅(Francisco Pizarro)率領的西班牙部隊接觸(第三章的主要內容之一),都呈現出這些原住民族在歐洲人眼中的形象,以及他們面對未知時所做出的反應。
讀者想必已經注意到,我在本書將使用「印第安人」一詞指涉美洲大陸的原住民。當然,印第安人一詞無疑是個意義模糊而且在歷史上並不恰當的名稱。要稱呼美洲大陸的原始住民,最精確的名稱也許是美洲人。不過,實際使用這個字眼可能造成更嚴重的混淆。我在本書是盡量採用各民族稱呼自己的名稱。我在北美與南美洲遇到的絕大多數原住民族都自稱為印第安人。(關於名稱問題的進一步說明,請參閱附錄A:「意涵繁複的詞語」。)
一九八○年代中期,我前往黑澤爾頓(Hazleton),這座村莊位於英屬哥倫比亞中部的斯基納河(Skeena River)上游。那裡的許多居民都屬於吉特克桑族(Gitksan或Gitxsan)。在我造訪那座村莊之時,吉特克桑族剛對英屬哥倫比亞與加拿大政府提起訴訟,他們要求地方與中央都承認該族長久生活在那裡,從不曾離開,也不曾同意把他們的土地讓給別人,因此對於英屬哥倫比亞省內一萬一千平方英里左右的土地擁有法定產權。他們表示,他們非常願意協商,但不願意受到拒絕協商的對待。
在搭機飛往那裡的過程中,我可以看出吉特克桑族為何依戀那個區域。飛機掠過滾岩山脈(Rocher de Boule Mountains)白雪皚皚的壯麗山壁,飛進兩座森林茂密的河谷交會處。大地一片霧氣蒸騰。儘管當地距離海岸有一百六十五英里遠,居民還是能在河裡釣到虹鱒與鮭魚。
吉特克桑族的吉坦麥克斯社(Gitanmaax band)以黑澤爾頓為首府,但該社的大多數成員都住在城鎮外圍的保護區。我開車前往保護區,吉坦麥克斯社議會的議長史德利特(Neil Sterritt)在那裡向我說明了訴訟案的原由。他性格率直,說起話來語氣平和,原本是個採礦工程師,後來返回家鄉,捲起袖子準備長期抗戰,打這場難纏的官司。經過多次審判與上訴之後,加拿大最高法院終於在一九九七年,判決英屬哥倫比亞必須和吉特克桑族協商這片土地的法律地位。直到二○○五年,也就是訴訟初啟後的二十年,雙方的談判仍未結束。
過了一會兒,史德利特帶我去看克桑(’Ksan):一座創立於一九七○年的歷史公園暨藝術學院。那座公園裡有幾幢仿古重建的長屋,正面布滿一個個黑紅相間、搶眼又優美的弧形圖案,屬於北美洲西北岸印第安藝術的表現風格。這所藝術學院訓練當地印第安人將衍生自傳統的設計圖案製作成絲網印花。史德利特把我帶進校舍的一間裡屋,要我自己四處看看。屋內的東西也許比他以為的還要多,因為我立刻就發現了幾個看起來像是貯存箱的東西,裡面裝著多個古老而美麗的面具。除了面具之外,還有一疊現代印花,其中有些採用了同樣的圖案。此外,還有一箱箱或新或舊的照片,很多都是傑出的藝術作品。
在西北岸印第安藝術中,主體會受到扁平化與扭曲的處理,彷彿由三維物件被化約成二維平面,然後再像摺紙藝術一樣摺起來。一開始,我覺得所有的圖案都難以解讀,但很快就覺得其中有些圖案好像從平面上跳了出來。它們以俐落的線條將空間切割成簡單又複雜的形狀:物體當中還有其他物體,動物被塞進自己的眼睛裡,還有一半是野獸的人跟一半是人的野獸──充滿變形及超現實的騷動。
有些物件我一看就懂,有許多是完全看不懂,有一些是我覺得懂但或許不然,還有一些則可能連吉特克桑族人自己也不懂,就像今日大多數的歐洲人也不可能真正理解拜占庭藝術對於同時代的觀眾所造成的性靈影響。不過,我非常喜歡那些大膽生動的線條,並且感到目眩神迷,覺得自己窺見了一段充滿活力的過往,我從不知道曾有這樣一段時期存在,而且它還持續以我先前不曾意識到的方式影響著現今這個時代。在一、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我瀏覽一件又一件物品,滿心熱切想要多看一些。藉由撰寫本書,我希望能與讀者分享我在當時及後來許多時刻所感受到的那種興奮之情。
新版略記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四九一》的讀者來信問我:如果能夠重寫這本書,我會不會對書中的任何重大內容做出改變。過去,我總是回答說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感覺太過理論性,而且也沒有人給我機會找出答案。準備《一四九一》的更新修訂版終於給了我機會。自本書初版問世後,關於美洲最初一萬五千年的歷史,研究者確實又取得了引人入勝的收穫。不過,那些發現都相當合乎本書介紹的新觀念。我認為,書中的基本論述──印第安人社會比我們先前以為的還要龐大(第一部的焦點);印第安人社會比我們先前以為的歷史更悠久,發展程度也更高(第二部);而且印第安人社會對環境造成的影響也比先前以為的更大(第三部)──仍能代表這個領域裡絕大多數學者的觀點。因此,我沒有變動《一四九一》的基本結構,但倒是裝修了其中許多房間。本書的基本面貌沒變,但經過校訂、潤飾和修整,以期新讀者閱讀愉快(希望如此)。
前言
本書的構想至少有一部分可以追溯到一九八三年,當時我為《科學》(Science)期刊寫了一篇文章,介紹美國航太總署(NASA)一項監控大氣臭氧濃度的計畫。在瞭解那一項計畫的過程中,我跟隨研究團隊搭上航太總署的飛機,機上配置了能夠在三萬英尺高空針對大氣進行採樣與分析的儀器。團隊一度降落在墨西哥猶加敦半島的梅里達(Mérida)。不曉得為什麼,那些科學家在次日安排了一天休假,我們全部搭乘一輛老舊不堪的福斯廂型車前往奇琴伊察(Chichén Itzá)的馬雅遺址。我當時對於中部美洲文化一無所知,甚至對「中部美洲」一詞也不熟。...
目錄
導讀
重探印第安文明的輝煌與衰落│台邦‧撒沙勒
看看古代美洲,想想今日臺灣:一種地理學想像│林益仁
《一四九一》:一部美洲史的知識史│童元昭
如椽大筆:原住民歷史書寫的示範│詹素娟
前言
導論∕霍姆柏格的錯誤
1. 高空俯瞰
第一部∕無中生有的數字?
2. 畢靈頓為什麼能夠活下來
3. 四方之國
4. 常見問題
第二部∕遠古的骨骸
5. 更新世論戰
6. 棉花(或鯷魚)和玉蜀黍(兩個文明的故事,上集)
7. 書寫、輪子與人龍大隊(兩個文明的故事,下集)
第三部∕有人工花紋的地貌
8. 美洲製品
9. 亞馬遜地區
10. 人造荒野
終曲
11. 大和平法
附錄
A. 意涵繁複的詞語
B. 會說話的繩結
C. 異於常例的梅毒
D. 曆法數學
致謝
注釋
參考書目
地圖與圖片出處
導讀
重探印第安文明的輝煌與衰落│台邦‧撒沙勒
看看古代美洲,想想今日臺灣:一種地理學想像│林益仁
《一四九一》:一部美洲史的知識史│童元昭
如椽大筆:原住民歷史書寫的示範│詹素娟
前言
導論∕霍姆柏格的錯誤
1. 高空俯瞰
第一部∕無中生有的數字?
2. 畢靈頓為什麼能夠活下來
3. 四方之國
4. 常見問題
第二部∕遠古的骨骸
5. 更新世論戰
6. 棉花(或鯷魚)和玉蜀黍(兩個文明的故事,上集)
7. 書寫、輪子與人龍大隊(兩個文明的故事,下集)
第三部∕有人工花紋的地貌
8. 美洲製品
9. 亞馬遜地區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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