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記憶可以被上鎖,情感可以被交易,每個人都只是等待破裂的容器?新銳作家 豪雨 繼《奔跑吧!在末日前》後挑戰反烏托邦科幻題材的作品
*永遠、不變、百分之百……這些都是不負責的詞彙,只是過往人們隨口說出的話。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展現給我看。訂下容器契約,才能確保這份愛情永遠不變。
*各方好評推薦:李洛克(故事革命創辦人)、倪采青(作家)、黃大米(知名部落客作家)
當記憶可以被上鎖,情感可以被交易,每個人都只是等待破裂的容器?
新銳作家 豪雨 繼《奔跑吧!在末日前》後挑戰反烏托邦科幻題材的作品
在不遠的未來,人類可以量化自身的情感,並透過「容器」來買賣情感。容器中的情感沒有保存期限,也不存在造假之可能,但如果你在短時間內過度使用消耗情感,容器就會破裂,並讓你成為所謂的「無色人」…….。
年輕的R沒有過去的記憶。因為過去犯下的罪,致使記憶遭到上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R被告知自己出生在「牢籠」,而眼前自稱法蘭克的陌生男子則是他的監護人。
在法蘭克的教導下,R很快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在這裡,情感與記憶是可以被量化、被儲存、被交易甚至被竊取。如果R想取回自己的記憶,他就必須在時間內成為一名「好人」。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自己的遭遇又和過去有什麼關聯?
作者簡介:
豪雨
在動筆寫下這本書前,我認為萬物都會改變,就是不變的真理。所以在此書中,我創造出了一種不變的事物,就是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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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01 搶奪】
我翻開百科全書,這是我最愛的書之一──是容器前的世界。裡面有我未曾看過的物種、景色,一些古董級的知識,與無法想像滋味的美食圖片。我的手指遊走在圖片上,在人們臉上畫弧度。他們洋溢著笑容,當時的人們還不會保存情感,他們的快樂能賣多少錢?我不禁這麼想。
馬歇爾來回踱步,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別分心,會害死我們。」我說。
「你為什麼能這麼冷靜?他們是地下分子──禿鷹,我們還是放棄吧。」
「沒時間了,只有這裡存貨夠多。」我闔上書,「另外,你仔細聽我說,戰士最理想的狀況是一手拿劍,一手持盾,但絕不能兩手空空。」
「幹嘛說這個?這跟計畫有什麼關係?」
我深呼吸,口水吞嚥的聲音異常清楚。「我們當中至少要有一個人回去,即便是犧牲某人。」
我們雙眼直視,平常遲鈍的他,腦筋現在倒是轉得挺快的。「某人──是指你。」
我別過頭,避開他眼神的質問。
他將我的頭擺正,雙手貼在我的顴骨位置。「一定還有方法,我們不需要冒這麼大的風險,我們換偷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住在灰燼區的人,誰沒染上貧窮病?」我冷淡回應。
「你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嗎?想當烈士?想做英雄?」馬歇爾捶向一旁的磚牆。「──讓我內疚一輩子。」
「我只是要你做最壞的打算。答應我,到時你不能猶豫,只管逃走。」
「院長問起怎麼辦?我可不像你善於答辯,你知道我說謊從來無法超過三句。」
「我的枕頭套裡有封信,如果發生意外,你將那封信交給她。」轟隆隆的引擎聲逼近,是一輛軍綠色的卡車。「來了,行動吧。」
「慢著,我──」
我逕自走出暗巷,我不能動搖,我現在要去偷本地最惡名昭彰的集團,行動中不容一絲遲疑。
我壓低棒球帽,走到對面的巷子,依據馬歇爾這陣子的觀察,等下會有兩個人負責卸貨,司機則會下來抽菸,卸貨的人來回一趟約五分鐘,司機抽完菸後,會去一旁的雜貨店借廁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焦慮逐漸膨脹,當卸貨人員準備搬運第三趟時,司機向前與他們交談,接著走往一旁。
──時機成熟了。
我從暗巷走出,在心中默數秒數,我告訴自己不用慌張,時間很充裕,只要拿一箱就好。我爬上卡車後方,裡面光線昏暗,木箱排列整齊,隱約可以辨識木箱上的字,寫著憂鬱、忠誠、親情……等。
我在最上層找到目標──快樂。我搬下箱子,確認裡面容器瓶上的浮雕字無誤,這時黑暗深處打破寂靜。
「你是誰?」
我背脊發涼,手臂起雞皮疙瘩。「我是新來的,負責人要我幫忙卸貨。」
「誰是你的負責人?」一根散發著冷光的金屬管,從黑暗中探出。
「是邁爾斯先生。」幸好我有事先調查,沒想到還有一人守在卡車裡。
「喔,我沒想到他會派人來,你要搬的東西在那。」他的手槍指向我腳旁的好奇心。
「謝謝。」我握緊雙拳,只好另想方法。
當我彎下腰時,後腦勺突然受到猛烈的重擊,我倒臥在地,耳朵傳來嗡嗡耳鳴,思緒彷彿要被連根拔起,為什麼?是哪邊出錯了?
「傻子,我就是邁爾斯。」他怒斥。
原來如此。我的手腳不受控制,後腦勺傳來刺刺麻麻的感覺,有某種溫暖的液體從我的脖子上流下。
「混蛋──你做了什麼!」馬歇爾跳上車。
「不,快走……」我勉強擠出這幾個字,但他向來不是顧大局的人。
他躍過我的身體。馬歇爾將槍口抵往上方,槍口不斷在空中搖擺,他的身材比邁爾斯還要壯碩,但薑是老的辣,邁爾斯見情況不利於他,便朝馬歇爾的側腹連踢。
馬歇爾需要我,我從口袋裡拿出防身的自製手指虎,咬緊牙根,撐起身體,奮力一跳,一記上鉤拳打中了邁爾斯的下巴,他的雙手立刻鬆懈,倒地不起。
「你沒事吧?」馬歇爾扶著搖搖欲墜的我。
「我沒事,快樂在那,拿了快走。」
「嘿──你們是誰?」卸貨的兩人回來。
我撿起地上的手槍,槍比我想像的還要重。「再往前一步,你們的胸口就會多一個洞,現在給我趴下!」此刻起,沒退路了。
「放輕鬆點,孩子。」他們照做。
「遮住你的臉,快走。」我說。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瑞莎也會完蛋,大家都會完蛋。你要相信我。」
馬歇爾知道我是對的,他的五官皺在一起,把想說的話吞下肚,他抱走那箱快樂,跳下卡車,賣力奔跑。
這樣就對了,你沒錯。
「你們幹嘛趴在地上?」司機回來。
我也跳下卡車,我將槍口對著那位司機,他嚇得跌坐在地,手摀著臉求饒命,我跑進他們的大樓。手槍只有六發子彈,根本不夠用,而且我孤身一人,沒有支援。
門後是間倉庫,長廊的盡頭有部電梯,前方有個黑人警衛正在吃著漢堡,他的雙腿還放在辦公桌上。等他注意到我持槍衝向他時,他才急忙起身想拔出腰間的配槍,結果槍卻從他肥短、油膩的手指滑出。
我將槍口抵住他的下巴。他滿臉驚恐,雙手舉高,說:「求求你放我一馬,我上禮拜才進來這。」
「你的老大,帝芬達在哪?」
「或許……在最高樓,我不清楚,我只想安穩地工作。」
「我要你立刻離開這棟建築。」
警衛奪門而出。我想是我滿頭鮮血,讓我看起來像一個瘋子。
我走進電梯,電梯按鈕最高只顯示到二十三樓,我按下它,門關上後,面板的數字不斷攀升,我卻意外地感到平靜。
我抵達了最高樓,「叮──」門打開,只要跨出去就成功。
電梯門開啟,一道刺眼的白光使我閉上眼睛,我的步伐依舊跨出,視力過了幾秒後才恢復。眼前是落地窗,陽光剛好照射進來,整層樓是打通的開放式空間,白大理石的地板,金碧輝煌的吊燈,中間還有一座大型的水族箱,我從沒看過那種顏色鮮豔的魚,但奇怪的是我感覺不到任何人的氣息。
「告訴我,你是誰?」
了無生氣的聲音來自天花板的擴音器,是帝芬達嗎?
「一個搶了你貨品的人。」我說。
「已經有人通報我了,說些我不知道的吧。你為什麼不逃走?還只拿一把槍就獨自闖進龍潭虎穴,你是瘋狂還是愚蠢?」
「我並不打算逃走,我要開槍的對象只有一個。」我緩慢地移動,槍口與我的視線同步。
「是嗎?換個問題,你剛搶了什麼?」
他的語調平板,他難道不害怕我手上的槍嗎?這裡的戒備未免也太過鬆散,跟我預想的差太多,一定有詐,但我勝券在握。
「一箱快樂。」
「你的胃口可真大,是誰指使你?」
「從頭到尾都是我一人策畫,是我欠你的。」
「你覺得我這裡像是可以賒帳的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死亡商人──帝芬達,灰燼區的人有誰會不知道?」
「所以你是來送死的嗎?」
「你說對了,我搶走的東西,就拿我的器官來抵。」
「你說什麼?」他的語調終於有些微的變化。
「我相信你有聽清楚,你最好趕快找醫生來,聽說血液凝固前會比較好。」我將槍抵在我的太陽穴。
「你想用性命來交換那箱快樂?」
「我不希望屍體被別人發現,你也同樣不喜歡警察來這裡吧?所以你一定會把我的腦漿擦乾淨。」
死亡商人還持續在說些什麼,但我已無心聽,我不自主地回想起過往,我對拋棄我的父母絲毫沒有印象。霉味、飢餓、歧視,在我的生活裡都不陌生,即使如此,我也從不覺得我悲慘。
在忙著活下來的同時,身旁總有一個樂於相信活著就是好事的人,而那個人卻因為我不再微笑了──我不能忍受這件事。
或許我消失,妳才能保有笑容。瑞莎,對不起……
「砰──」我感到耳鳴,然後,又是一道白光。
【02 天堂門與牢門】
即使多數的人們已經不信神,瑞莎還是常跟我們說有關天堂的故事,一個風光明媚的地方,在那我們不用擔心凍死,也不會餓得發抖,「爭奪」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願望通通可以實現。
──她在說謊,我從小就深信不移。
但我錯了,天堂真的存在,就在我眼前,我走上流水形成的階梯,每一步都激起漣漪。我在金色欄杆形成的大門外躊躇不前,大門始終緊閉,沒有任何天使前來迎接我。我符合進入的資格嗎?
──絕不。我自己也清楚。
但我還是想擠進去,該怎麼辦?再搶一次吧,這次把好人的皮剝下,再披到我身上。這方法可行嗎?但面對門內如此豐收的成果,我想至少值得一試。
滴答、滴答,有人踩著流水階梯而來。那人背對著金色的光源,樣貌隱藏於影子,直到走近後我才看清。
「瑞莎?」我雙手抓住欄杆,「妳怎麼會在這?這不可能。」
「為什麼要搶快樂?回答我。」她站在門內,這是當然的。
「為了妳。」
「為什麼要為了我?」
「育幼院裡的孩子需要妳,還有為了彌補我所犯的錯。」
「錯誤不可能用錯誤彌補。」
「妳的髮色變淡了,我顧不了那麼多。只要沒被看到,就不是偷;只要沒被抓到,就不是罪。」
瑞莎的手穿過欄杆縫隙,摸著我的臉龐。「最後,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活著的世界嗎?」
「我不確定……」
瑞莎的手指滑過我的鼻樑直到嘴唇,我想握住她的手,卻動彈不得,她的樣貌逐漸改變,變成一張蒼白、冷峻的臉,周圍的景色也開始變化,我嚇了一跳,剛剛是惡魔的把戲,我要被帶往地獄了。
惡魔的眉宇之間,有兩道歷盡風霜的皺紋,他用水桶朝我潑水,冰涼的水直接灌進我的口鼻,使我嗆咳。
「多麼愚蠢之人,死亡只是個體的結束,那只代表你再也無法改變什麼了。」他說。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後腦勺還是會感到刺痛?
「剛是幻覺,你一進門就被幻光照到。」
我躺在地板上,無法起身,四肢被麻繩綑綁。「你是誰?你想對我做什麼?」
「我是帝芬達。」他坐到金屬高腳椅上,領圍別著藍光的蝴蝶結,手裡拿著我搶來的手槍。
「賞我個痛快吧。」
他皺眉,看著我不發一語,他在盤算什麼?
「我要把你交給警察。」
「那不如殺了我。」這是我最不願意的結果。
「殺你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你舊電影看太多,活人才有壓榨的價值。」他的腳踩在我的臉上。「我猜你的同夥也是來自同個育幼院吧?」
對他所說的一切,只能無言抗議。
他加重力道。「天真。」
「叮──」電梯門打開。是邁爾斯,他衝了過來,然後猛烈地踹向我的腹部,「嗚──」我憋住聲。
「夠了。」帝芬達說。
「這個兔崽子──」邁爾斯又補了一腳。
「大意要人命,是你太小看對手。就這樣把他交給警方,連同貨車裡的監視器畫面一起。另一名同夥呢?」
「被他逃了……」
「你去查灰燼區的育幼院。」
「好的,老大。不過,育幼院裡的孩子,多如芝麻餅上的芝麻。」邁爾斯面露難色。
「查看哪間院長叫做瑞莎,這樣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帝芬達說得沒錯,是我太天真,我應該在馬歇爾逃跑後,就在卡車上自盡。
「賓果!你看這小子,他的面容如此扭曲。嘿嘿──」邁爾斯露出勝利的笑容,勝利彷彿帶走他下巴的疼痛。
澈底失敗的我被帶往警局,他們簡單幫我包紮後,把我帶往一樓後方最右邊的房間。
我在黑暗中摸索,這裡空無一物,只有冰涼的鐵條將我包圍,我的手指在上面遊走。這裡大約兩坪大,一開始讓人有些緊張,但發現鐵籠內只有我這條鬥犬時,我很快地適應了這裡。
我抱膝蜷縮在角落,馬歇爾還好嗎?瑞莎呢?時間在這彷彿是靜止的,不論張眼、閉眼,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嘿、嘿,你有菸嗎?」女人的聲音來自我右方,原來隔壁有人,但我不打算理她。「嘿、嘿,你有菸嗎?有嗎?有嗎?」
她真不死心。
「沒有。」我說。
「男人?這裡怎麼會關男人?除非──你還未成年。」
「……」
「你怎麼又不說話了?喔,我懂了,你是第一次進來這裡吧?」
「……」
「你打算這樣下去多久?等待的時間可是很漫長的,我們不如幫助彼此打發時間,你幹了些什麼好事?我的經驗絕對能幫得上你。」
雖然不知道她的年齡,但她的菸酒嗓讓我覺得她至少五十歲。在這什麼都不能做,不如汲取一些經驗,所以我接受了她的提議。
我說:「我搶了東西。」
「有人受傷嗎?」
「我傷得最重。」
「任何人都是從新手開始,菜鳥。」
「我不是菜鳥,我已經做了兩起。」我不甘示弱。
女人竊笑,她的聲帶彷彿布滿鐵鏽。「我懂、我懂,食髓知味了吧,你搶了啥?」
「第一次我偷了一鍋南瓜濃湯,然後今日稍早前我搶了一箱快樂。」
「什麼?我搞糊塗了,這兩者未免也差太多,你是餓昏頭了嗎?你首次的行竊,好比在偷空氣。不過,快樂不同,嘻嘻,人人都需要快樂,但以你的年紀,似乎還不到用快樂來麻痺自己的階段吧?這兩件事有關聯嗎?」
我頭靠著鐵欄杆,嘆了口氣。「算有吧,南瓜濃湯是為了我的弟妹們,他們想品嚐別人家媽媽做的料理,所以我才去偷。」不可否認的是我也有點好奇。
「男孩就是男孩,總想著吃奶。到底是什麼樣的媽媽,能讓你開始學壞?哈哈──」
她的淒厲笑聲讓牢房更增添一息陰森。
我不理會她的調侃,或許我也想找人談談,一個看不到我的陌生人,她正好是完美對象。
「你到底是如何偷到一鍋湯?」她竊笑不止。
「我在市場選定下手的目標後,尾隨她們,我沿路觀察那對母女,後來我在一家蔬果店中,偷摘下女孩的漁夫帽,她還因此被訓斥一頓。」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一個進門的理由。我跟蹤他們回到兩層樓的獨棟木屋,我悄悄繞進一旁的小巷等待,直到窗戶飄出菜香味。我便拿出口袋的石頭,往二樓的玻璃窗砸去,確認上樓的腳步聲後,我迅速地推開門,沒想到婦人還在客廳,手裡還抱著女孩。」
「是誰跑上去?」
「男主人。」
「唉──功虧一簣。」
「我可沒說過我第一次失手,即使聽到男主人下樓的腳步聲,還有一臉錯愕的女主人,我也不慌張。」
「你做了什麼?」
「我說我是蔬果店的員工,前來歸還遺失物,當我一遞出帽子時,婦人的表情果然立刻鬆懈下來。」
「你可真狡猾。」
「我還請她幫我在歸還遺失物的表單上簽名,那當然也不是真的。」
「事情有這麼順利嗎?」
「人總是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件體面的襯衫、黑長褲,胸口的假員工識別證──有什麼理由好不相信?」
「以初學者來說相當不錯。但你還是沒把湯弄到手,而且多一雙眼出現,你怎麼辦?」
「我的王牌可還沒出。超過我預設的時間後,我的同夥會在外頭大喊:黑色傑森出現了!黑色傑森來了!」
「我的天啊──你們可真是膽大包天,他們一定躲往避難室了吧?」
「沒錯,好心的他們也邀我一同進去,但我婉拒了。」
「你們這樣冒用黑色傑森的名號,不管有條命都不夠。」
「哼,」我冷笑一聲。「當天是國慶日,那些冷血士兵都會待在首都──高區,才沒空管灰燼區的事。」
「厲害、厲害。」她拍手。「我甘拜下風,不過這麼縝密的計畫,只為了偷一鍋湯。啊哈哈──那種東西有必要賠上性命嗎?啊哈哈──」
我也苦笑。「的確很可笑,我的行為愚蠢又毫無意義。」
「真的沒意義嗎?」
「什麼?」我反問。
「你這種聰明人,一定知道整件事背後的意義,沒錯吧?你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偷一鍋湯?」
她是對的,我的確知曉意義何在──一種明知卻想證實的衝動,一道在我們家中的禁忌問題,倒也不是真的不能問,而是誰又能給我們解答呢?出題者只給我們留下滿腹疑問。
「我來自一家育幼院。有天,我的兩個小妹妹,夏綠蒂與莎夏,哭著跑過來找我,她們說下午在附近的公園裡玩野餐遊戲時,有一個小惡霸,還有他的哥哥──一個叫尼爾的傢伙,把她們從沙丘上趕走。他們故意找麻煩,譏笑她們用沙子,還有樹葉做的餐點,嘲諷她們只能吃這些,無法吃到來自家庭的料理──」我突然語塞。
「怎麼不說了?我可沒睡著。」
即便過了數個禮拜,但每當我想到那畫面時,憤怒依然難以平息,這時我通常會做伏地挺身,直到手臂發抖為止。把憤怒轉變成勞動力,這樣確實有用,而我的胸膛逐漸厚實,這也表示如果麻煩找上門,我會讓他們後悔不已。
「莎夏她哭紅了雙眼,她告訴我──她不想被賣掉。起初我覺得納悶,便追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說:尼爾告訴她,聽他的話,以後我買妳們時,會對妳們溫柔一點。」
「嘻嘻,這尼爾可真夠嗆辣。」
「我想扯下他的舌頭,拿榔頭敲碎整口牙,讓他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你不光是想而已吧?」她冷笑。
我有點吃驚,她竟然如此瞭解我的想法。
「我是做了一些事,我跟同夥埋伏在公園兩個下午,總算被我們逮到尼爾與他弟弟。我們將他們拖進暗處後,我用虎鉗拔掉尼爾的兩顆牙齒,他當場血流如注,他的弟弟嚇得尿褲子,接著我拿出摺疊刀抵著尼爾的下體,我警告他,如果膽敢在對我們育幼院裡的人放肆,我下次就拿走別的東西。」
「復仇的感覺愉悅嗎?」
我愣了一下。「……我不確定,但至少不討厭。」
「你是個可靠的哥哥,你的妹妹們一定以你為榮。所以結局是你不僅打跑壞人,還準備了媽媽味道的料理。真是一段賺人熱淚的故事,偉大的兄妹情誼。」女人用聽似感動的哭腔說著。
她是在諷刺我嗎?還是真心覺得我做得不錯?總之,在這本來就不會遇見什麼正常人。
「料理只要好吃就行,管它誰做的。但夏綠蒂根本聽不進去,一直嚷嚷著說不一樣,我想說讓她吃一次,她應該就會閉嘴,我不想她影響其他孩子。」
「哥哥也真不好當呢,這樣聽你說下來,所以我猜──你是讓院長不開心了?」
她怎麼會這麼清楚?準到我不覺得她是用猜的,我剛進門時她真的在嗎?我到底在跟誰對話?我還在幻覺裡嗎?
她說:「我不懂,像你這麼聰明的人,問題應該都能迎刃而解吧?」
「誰叫我唯一的同夥──是個腦袋不靈光的人,我說過等夜深人靜後再把湯端出來,但他想趁熱拿給每個孩子喝,整件事就在晚餐時曝光。」
「這就是災難的源頭吧。」
「那天院長問:『孩子們,今天晚餐怎麼剩這麼多?』我的同夥笑容僵住。夏綠蒂不假思索地說:『我們喝了媽媽味道的南瓜濃湯。』
院長蹲到夏綠蒂面前,輕柔地問:『誰給妳們的?』
夏綠蒂投下另顆震撼彈:『哥哥給我們的,他還給我這顆牙齒,當我的護身符。』
院長拿起那顆門牙,看得她都變鬥雞眼了,臉頰像是燒紅得煤炭,她把我們兩人叫進廚房,當院長要我的同夥說明時,我在心中已經升起白旗,要他自圓其說,而且說得滴水不漏,至少要排演兩天。」
「院長一定用藤條抽打你們了。」
「藤條?從不,她只是一再說著老掉牙的道理。她說:『不用理會帶有惡意的話語。別忘了心中的愛。』」
「咳呸──」女人不知往何處吐了一口痰,希望沒穿過鐵欄。「你怎麼想?」
「愛跟恨是截然不同的東西。愛這種東西是花朵,會隨著時間慢慢凋零,但恨不一樣,它是種子,會隨著時間茁壯。」
「說得好,如果有酒,我敬你一杯,哈哈──」她粗糙的笑聲迴盪在牢房,使這陰暗空間更加詭譎。「後來呢?都還沒提到你搶快樂的事。」
「我拗不過院長,她堅持要去道歉。我們去拜訪時,開門的是一位穿著汗衫的中年男子,滿臉鬍渣,才下午就喝得爛醉如泥,如果不是我們登門道歉,我想他一定沒發現自己的孩子少了兩顆門牙。當院長向他說明來意時,他的眼睛像是看到陷阱套住了獵物的脖子。」
「對方要什麼?」
「十瓶快樂或七千貝茲,限時一個禮拜。」
「哇──你拔的是金牙嗎?嘻嘻,這位院長真是死腦筋,不說就沒事,趁火打劫,乃是人之常情。」
「我也不懂……」
「自以為是的蠢女人,既然沒能力解決問題,就應該遠離。」
我贊同她說的,但還是有些不悅,瑞莎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人。「她確實籌到了十瓶快樂。」
「喔,我懂、我懂,她去找禿鷹了吧,也對,只有他們能幫上這個忙。」
去年的寒冬,十二月的平均氣溫是零下十度,我們並沒沒有足夠的煤炭與保暖衣物,只能把棉被裹在身上。加上政府無預警停了兩個禮拜的配給品,我們只能喝加了少許糖的水充飢。瑞莎當時去禿鷹那,用珍貴的情換交換食物,但她從不肯告訴我她用什麼交換。
她說:「不要把禿鷹當救命丹,他們的毒是甜蜜蜜的,會讓人上癮。」
「妳也跟他們打過交道?」
「他們雖然是群吃人不吐骨的傢伙,但只有他們願意聆聽我們這些走投無路之人。」
「妳做了什麼交易?」
「我用同理心換了隻漂亮的口紅,那顏色真的很漂亮,像是要燒起來,嘻嘻。不過,如果一次抽那麼多的快樂,容器可是會破裂,到時可就無法挽回,這輩子就沒笑容,所以你才下手行搶吧?」她雖然不正常,但洞察力實在驚人。
「我絕不會讓院長容器破裂。」
「我想也是,像你這種人,絕不會甘願當個窩囊廢。告訴我細節,越詳細越好。」她督促。
「我在第三個晚上,返回尼爾家。我觀察過他父親的作息,知道這時候他通常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我不費吹灰之力便把他綑綁在椅子上,嘴也貼上膠帶,為了使他清醒,我拿滾燙的水澆在他大腿上。
我把燭臺拿到我的臉前,使他能看清楚。即使嘴巴被封住,他還是不停對我咒罵與叫囂,我緩緩地將熱水倒完,然後走進廚房,把水裝滿後放到瓦斯爐上加熱。我回到他的面前,說一顆牙齒值一瓶快樂,我只願意給這麼多,不然我會整晚汆燙你。他眼皮在顫抖,我的篤定態度,或許讓他感受到將要發生的折磨。
被折磨整晚或者是拿走兩瓶快樂,我相信這並不難選,當我轉身走進廚房拿燒好的熱水,我知道只差一步,我把水壺平舉到他的面前,讓他感受熱氣,他妥協了。然後我為自己沖了一杯茶。」
「事情該圓滿結束了吧?」
我無奈搖頭,說:「期限那天,對方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而且只願意收下兩瓶,院長覺得事有蹊蹺。她將剩餘的八瓶快樂變換鈔票,塞進他的門縫。」
「你的院長活著是奇蹟,她把這世界想得太美好。」
「我也常想,為什麼我們眼中的世界如此不同?」
「你才是對的,看看你的周圍,這才是現實世界。」
黑暗這時被劈開,光從裂縫照射進來,這時我才看清楚隔壁的牢房,原來是個妙齡女子,白皙、凹陷的臉頰,與一頭蓬鬆的亞麻綠長鬈髮。
「你,出來──」警察命令。
「下次把你的憤怒裝起來,一定是很漂亮的鮮紅色,可以給我當口紅。」
「我不覺得是紅色,大概是鐵灰色,像刀鋒透著冷光。」
「罪犯之間,禁止交談。」警察喝斥。
我在走出去前,又回頭瞄了一眼,她正在吸吮自己的手指。
我被帶往長廊另一端,有個轉角。
「你可以從後門出去了。」警察指著前面暗藍色的鐵門。
這麼快?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來接我,鐵門推開時發出刺耳的聲音,瑞莎一臉鐵青地站在我面前,恐懼從我的心中直竄每個毛細孔,我打了個哆嗦,不是因為她生氣,而是她的頭髮快變白色。發生什麼事?
「跟我回家。」她轉身離去。
我跟在她後頭,我想開口,但話總是隨口水被吞回肚……街上的行人紛紛避開瑞莎,我們就這樣一路走回育幼院前的紅色大門。
這時瑞莎才終於開口。「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偷取、恐嚇、搶劫,你接下還會做什麼?你看你變成什麼模樣。」她指著我頭上的繃帶。
我仔細端詳她瞪大的眼珠,也變成淺棕色。
對我來說,育幼院的每一個人都是家人,而瑞莎是我們的依靠,這世上唯一能給我們慰藉的人。毫無疑問,當問題再次出現時,我不能軟弱。
「我的選擇不變。這次我失敗了,但這會讓我更加茁壯。」
瑞莎呆若木雞,「你說謊。」
「如果這樣可以過得好些,我就會去做。」
「你簡直無可救藥,你給我待在這──」瑞莎的聲音穿過庭院,小弟妹們的臉紛紛貼在窗戶上。她走進屋內,大約過了五分鐘,她丟了一只皮箱出來。「從今以後,你不屬於這裡。」
雖然我還未成年,但我的所作所為,瑞莎確實有權利趕我走。我拾起皮箱,我們對望,她似乎感到錯愕,她沒想到我真的會提起箱子,因為過去被以此要脅的人都會哭著哀求。我觀察到她的唇與手指在顫抖,我知道她在等我認錯,這樣我今晚還有遮風避雨的屋簷。
我不想對她說謊,而且我真的沒有罪惡感,一點也沒有,但她會變這樣都是因為我,或許我離開不是件壞事,不過──這次我要拿更多的快樂回來。
「我不會讓這裡倒下去,不論要我做什麼。」我說完掉頭就走。
在走幾步後,身後傳來撞擊的悶聲。我轉身,手鬆開皮箱,奔到瑞莎身旁。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上氣不接下氣,她抓著我的手臂,對我說:「當個好人。」瑞莎的臉色轉成一片死白,骨頭像是被抽走,雙眼緊閉。
「瑞莎!瑞莎──」我將她摟進懷中,搖晃她的肩膀。
弟妹們見狀後,急忙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院長昏倒了。」
隨後馬歇爾也神情慌張地從屋裡跑過來。
我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馬歇爾面如死灰,他說:「瑞莎拒絕收下來路不明的快樂,不久後,邁爾斯帶著警方到來,他們把快樂拿走。還有,因為我們沒錢繳罰款,所以法律規定必須按比例償還同性質的東西,才能保釋你。」
我的心一沉。「她又拿了多少出來?」
「我們搶的一半,五瓶。警方說瑞莎體內的快樂容器已所剩無幾,叫我們要小心,或許剛剛的憤怒,讓她的快樂容器破了。」馬歇爾涕淚交垂。
「怎麼會……為什麼?為什麼妳要擅作主張啊──為什麼不肯拋下我,妳這個偽善、虛偽的人。」我對著瑞莎咆哮,質問她,但她彷彿變成雕像,深深地沉睡。
當她醒來,她有辦法再次微笑嗎?還是會像我現在這樣,終日淚流滿面?
【01 搶奪】
我翻開百科全書,這是我最愛的書之一──是容器前的世界。裡面有我未曾看過的物種、景色,一些古董級的知識,與無法想像滋味的美食圖片。我的手指遊走在圖片上,在人們臉上畫弧度。他們洋溢著笑容,當時的人們還不會保存情感,他們的快樂能賣多少錢?我不禁這麼想。
馬歇爾來回踱步,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別分心,會害死我們。」我說。
「你為什麼能這麼冷靜?他們是地下分子──禿鷹,我們還是放棄吧。」
「沒時間了,只有這裡存貨夠多。」我闔上書,「另外,你仔細聽我說,戰士最理想的狀況是一手拿劍,一手持盾,...
目錄
01 搶奪
02 天堂門與牢門
03 褪色
04 未知的旅程
05 容器
06 從畫走出的男子
07 說話的藝術
08 橙髮女子
09 第一位客人
10 夢境─學校
11 未來的統治者們
12 約會
13 崩潰
14 夢境─憤怒/伸展台/萌芽
15 夢境─愛與被愛
16 混亂
17 基準失衡症
18 傀儡劑
19 擁抱
20 沉默動物
21 霍華德的夢魘
22 黑色傑森
23 適應
01 搶奪
02 天堂門與牢門
03 褪色
04 未知的旅程
05 容器
06 從畫走出的男子
07 說話的藝術
08 橙髮女子
09 第一位客人
10 夢境─學校
11 未來的統治者們
12 約會
13 崩潰
14 夢境─憤怒/伸展台/萌芽
15 夢境─愛與被愛
16 混亂
17 基準失衡症
18 傀儡劑
19 擁抱
20 沉默動物
21 霍華德的夢魘
22 黑色傑森
23 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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