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中生的夜晚
現在是深夜一點
文豪站在便利商店的櫃臺前，表情有點呆滯，雖然值大夜班已不是第一次，但到了這種時候還是無法抵擋襲擊而來濃濃的睡意。
明明因為站了很久，腳底不時會傳來痛痛麻麻的感覺，但想睡就是想睡。
把眼珠一偏，可以看見放在身後的咖啡機，喝下去就不會想睡了吧，但想到店長每天的嘮叨，文豪就失去了興致。
「店內的商品可不是給你們免費用的，想喝咖啡就乖乖按下收銀機的按鈕付錢，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了，這台機器多少原料能煮多少杯咖啡，我可都是計算得好好的，我對這種計算可在行了，所以才能在四十歲就幹到店長，要是誰想偷偷使用店內資源，告訴你，可別以為扣薪水就沒事了。」
店長嘴角上的痣毛在說這些話時激動得顫抖，想到那個畫面，文豪的精神似乎提振了不少。
「來整理地板吧。」文豪勤快地拿出拖把，把本來就不怎麼髒的地板拖了一次，這可不像是學校拖地，只要有濕就好，一定要擦到晶亮。拖完地後再調整調整商品位置，把一些放在後面的商品挪到前面，然後確認食品的份量是否充足。
在時鐘指向一點半時，大約十人左右的一群年輕人騎著拔掉消音器的機車來到店門口，毫不理會是否會擋到通道，把門口塞得水洩不通，機車的排氣聲大到連在店內的文豪都覺得刺耳。
車上閃著五彩燈光，文豪常常懷疑，這些人在這個時間到處亂飆，怎麼從來不怕警察抓呢？
叮咚，店門隨之打開，文豪就像所有訓練有素的店員一樣，反射地說出「歡迎光臨。」
「我來看你囉。」一個女孩邊熱情揮手邊向文豪這裡走來，她雖然年輕，不過算不上漂亮，妝化得很完美，把本來有的缺點全都遮住了，包括那有些渾圓的臉和不算突出的五官。
女孩穿著紅色T恤和很短的牛仔熱褲，露出的腿十分漂亮，線條圓潤修長，腳上的厚跟涼鞋也在視覺上加強了這點，讓女孩表現出超出這年紀的性感。
「妳怎麼會來呢？」文豪露出了笑臉，因為這女孩是他的女友，名字叫做湘玲。
「剛剛去唱歌，然後一路飆到海邊吃宵夜，回家剛好經過這裡嘛。」女孩一屁股坐上櫃臺，背對著文豪，透過肩膀用帶著誘惑的眼神看著文豪。
「妳要喝些什麼？我請客。」
「文豪對我最好了。」女孩用食指輕輕在文豪下巴周邊滑過，弄得文豪心裡癢癢的，他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湘玲跟文豪交往大概一個月了，兩人在學校的活動中認識，湘玲對文豪表示了好感，從沒交過女友的文豪完全沒想過自己會有人喜歡，很快就答應了。
湘玲對文豪來說像是久旱逢雨露，為了讓她過得更快樂，文豪打工起來比以前更勤快。
「這麼好，我們有沒有份啊。」跟在女孩身後進來的人這樣說，他們一下進來了三個人，都是男孩子，應該也是自己學校裡的人吧，打扮得非常時髦，髮型跟電視上看到的歌星一樣，衣服也合身無比，那是文豪看都沒看過的牌子，文豪忍不住把自己的制服調整得整齊些。
「你們好。」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沒有關係吧文豪。」
「這樣啊。」
文豪計算了一下，一共四個人，每個人都拿二十五元的飲料，不對，估個三十元好了，這樣一共就是一百二十元，自己一晚大概可以賺個一千元，所以沒問題，等等自己付賬就好了。
「湘玲的朋友當然也是我的朋友，沒問題。」
「謝啦，我是菲嵩。」為首的男孩笑得豪爽，跟其他的人一起走到飲料區。
四個人在商店內打鬧，笑聲大得不可思議，這個時間還能盡情玩樂，是文豪從來沒有過的經驗，明明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但他們就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文豪只能呆呆的站在櫃臺看著他們。
明明是文豪的成績比較好，為什麼輕鬆的生活不屬於他呢？文豪會這樣回答自己：「沒關係，只要我認真工作，慢慢我也可以過那樣的生活的。」
在文豪看不到的角落，剛剛為首的男孩菲嵩跟湘玲的雙手纏在一起，男孩的手指在湘玲柔軟的手心裡畫圓，逗得女孩高興的直笑。其他男孩看到也不覺得意外，好像早就知道這件事。
過了一下，似乎怕被文豪發現兩人一直黏在一起，湘玲甩開菲嵩的手，用一種意猶未盡的眼神看著菲嵩，然後拿了一瓶飲料走到櫃臺後，緊緊貼著文豪。
「寶貝，明天中午跟你吃飯喔。」
「好啊，妳想吃什麼。」文豪很開心地說。
「牛肉麵。」
「那我去買。」
「你最疼我了。」湘玲的身體靠在文豪身上，溫香軟玉的感覺讓文豪陶醉得閉上了眼睛。
男孩們似乎挑完飲料了，走回櫃臺時還不忘嘴上嘲弄：「哎喲，小倆口這麼親密啊！」菲嵩滿臉笑意地說。
「真不好意思，來吧，我刷一下條碼。」
菲嵩語氣一變，表現得有些不滿：「怎麼還要刷呢，我以為店員就可以直接拿走了呢！」
「那樣在點貨的時候就會被發現了，沒關係，刷完後我會付賬的。」
「不好意思啊。」菲嵩無奈的笑了，然後拿了一瓶飲料放在櫃臺上。
「這……」
「這也是飲料吧。」菲嵩不客氣的說。
文豪當場傻住，心道：「這是一瓶要五百塊的酒耶，別開玩笑了，你拿一瓶這個就等於我半晚的薪水，憑什麼我要送你這種東西啊。」
「寶貝怎麼了，快刷啊，我跟他們說我的男朋友在這裡工作，他們才帶我來的，不然今晚我根本看不到你耶，他們幫了這麼大的忙，一瓶酒不算什麼吧。」
「湘玲你不是說喜歡大方的男生嗎。」菲嵩有意無意的說。
「是啊，我家寶貝才不會吝嗇這點錢呢，他做這個賺得可多了。」
「也是，他不會在意的吧。」
眾人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文豪，而湘玲又把自己抬得那麼高，文豪覺得要是反悔的話，湘玲肯定會瞧不起他，他不想看到女友失望的神情，不然他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拒絕這些人。
最後，文豪屈服了，拿起條碼掃描器，掃過菲嵩拿的酒。
看到文豪的動作後，菲嵩和其他人都笑了：「好兄弟，真夠意思，還有這些也拜託了。」
其他人也拿了飲料，好險只是三十到五十元的，但光是這些，就已經讓文豪今晚的工作全都白做了。
「那寶貝，明天見囉。」不知道什麼時候，湘玲已經離開櫃臺，很快的走出店面。
「再見。」
菲嵩本來也快要到門口了，但又折了回來：「給我一包MILD硬盒。」
「這，我們不能賣菸給未成年。」
「自己人還在意那麼多幹什麼，快點啦。」
文豪刷完條碼，拿了一包菸給菲嵩，正想跟菲嵩拿錢的時候，他卻當作沒這回事一樣，輕鬆的往門口走。
「等等，等等啊。」
菲嵩完全沒回頭看後面的文豪一眼，他高舉酒瓶，強迫了一群人裡的女孩喝了幾口，然後一群人就這樣打打鬧鬧的離開了便利商店，看到湘玲坐在菲嵩後座，文豪心裡有點不大舒服。
但也只能打開自己的錢包，把僅有的一張千元鈔票放了進去，找回一百零七元。如果不這樣做，他明天就會被開除。
兩點了，接下來要清洗烤熱狗的機器，上面的油污必須用手指一點一點的搓掉，洗完手上的皮膚都會皺起來，然後分類垃圾，晚一點報紙就要來了，幾十份的報紙，要夾入廣告，重複枯燥的動作要重複幾十次、上百次，接著還有牛奶的上架。
店內的過期便當要放在一邊，店長會拿回家餵貓，誰要是偷吃了也會被扣薪水。
工作日誌，一般結帳，有一些根本是晚班應該做的，但他們全都不管，丟給文豪來做，因為文豪絕對不會辭職，所以大家都吃定他。
清晨左右，貨運的物品也會到，要按順序排好，搬貨還好，重點是文書工作又多又雜，寫得讓人看不懂的話又會被店長罵，這些工作絕不是一個人可以正常接受的份量，稍晚看到陽光時，文豪已經累得快要倒下了。
「呼，不行，要擺出笑容才行。」
大約七點就應該要跟店長換班的，但到了七點二十分店長才出現。他也不急著換班，先是用手指劃過玻璃附近的鐵框。
「擦得還蠻乾淨的嘛。」
「哪裡。」
「但是海報貼的位置不好，你貼在那裡有誰看得到，沒看到怎麼會有人想要買呢？」
「抱歉。」
「抱歉要說得大聲一點，不然誰聽得到啊。現代年輕人真是。」
「店長……今天是發薪日吧。」
「是啊，來，這是明細。」
文豪興奮的拿了那張小小的紙，這是每個月裡他最高興的日子，但目光掃過一遍後，文豪的眼神卻變得滿是懷疑。
「店、店長，這是怎麼回事！」
「有問題嗎？」
「我的薪水不是應該是兩萬八千元嗎？」
「是啊。」
「怎麼上面的數字這麼少，這只有兩萬啊。」
「我看看喔，勞健保要扣6%。」
「這我知道。」
「還有，你這個月少來了一天。那天的薪水扣掉了。」
「扣了一千兩百元，我們一天的薪水哪有這麼多。」
「那是以時薪算的。」
「那我加班的錢怎麼沒有給我？」
「你什麼時候加班了？」
「我七點就該下班了，現在都已經七點三十分了。這種事每天都有，算一算我至少多做了一兩天。」
「加不加班我說了算。」
「但是我多做了，至少該有加班費。」
「我會晚到都是因為交通堵塞，難道塞車是我的錯嗎，你是這個意思嗎？」
「不，不是。」
「不是的話為什麼我需要為這種事付錢呢。搞清楚，像你這種學生本來的薪水應該更低的，能跟成年人一樣領薪水就該心存感激。我看你可能不適合這份工作吧！」
「等等，店長，我一定要工作啊，不然家裡……。」
「你還對薪資有什麼不滿嗎？」
「……不，沒有。」
「小鬼就是小鬼，不知道感恩，每天晚上搞得一塌糊塗，還不是要我來收拾。這些辛苦我還沒跟你算錢呢！」
文豪放眼看去，店內明明井井有條，哪裡有需要店長收拾的東西，他只會對著收銀台，把裡面的錢翻過來再數一次，說得好像自己多辛苦似的。
「我走了。」文豪無力的說出這句話。
「還想在這裡做事，以後就少廢話，知道嗎？」
文豪的雙手因為握得太緊而顫抖，他需要這份工作，所以只能勉強自己說：「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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