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不畫會死

名人推薦：各界名人跨刀推薦！

「文蔚的作品如實呈現了監獄生活的種種，他用他的眼、他的筆不斷地捕捉真實的人情人性，他就像個勤奮又熱情的園丁，不但忠於職守，更在其中覓得旨趣……這樣的獄卒一點也不鬱卒呢。」──黑金城（卸任江洋大盜）

「本書作者林文蔚先生透過妙筆將高牆內的形形色色、人情百態以鋼筆速寫公諸於世，讓我們深思在號稱「人權立國」已將「兩公約」國內法化的我國，究竟對獄政改善多少？本書是所有人權團體、矯正機關及關心獄政的朋友們必讀的一本發人沉思的書。特此推薦！」──尤美女（立法委員）

「這些...

這是誰？

夜裡十一點多，我被叫到管制口幫阿志辦新收。
今晚的管制口熱鬧不已，六、七個下了勤務的替代役男一邊經過這裡一邊聊天打鬧，和一旁忙翻的阿志頗不協調。
「阿蔚！快來幫我，忙死人了！」
「也不過才收三個，以你志哥的功力應該遊刃有餘。」
「少說風涼話了！剛剛法警打來，說還有一個被告，像是戒斷又像瘋了，鬧到四個法警還押他不住，現在正在路上。」
「我去請休息室的役男們下來擺陣！」
話才剛說完，監視器的畫面就出現一輛地院警備車。
「學長！黑白郎君的幽靈馬車又來了。」
未幾，鐵鍊聲伴著喧譁聲由遠而近。
原本神志不清、語無倫次的被告，看到我們八、九個人的陣仗，突然傻眼。
未等他反應過來，我半帶半拖的把腿軟的他帶到檢身室。
「來！檢查身體、物品！衣服給我全脫了！」
「主管！我好冷！不要脫啦！」
「你給我配合一點！不要在那邊給我吵！」
見他遲遲不脫，我只好自己動手，以他的情形看來，我決定速戰速決。
沒了衣服的他顫抖不已，整個人蜷縮了起來。
「我好冷！」
「冷？制服還不快穿上！」
然後待他灌完腸、排完便，回到台前。
「沒外傷、沒東西，可以收。」
「奇怪耶！學長，我們剛剛四個都押他不住，怎麼來這裡就這麼配合？」
「呵呵！因為我們家的蔚哥很凶啊！」
將他上手梏後，我開始做起書面資料。
看著桌上的身分證，對照著新收的四個人，我竟一時找不到其中一張身分證的主人。
「欸！阿志，這是誰的身分證？」
「就你剛剛檢身、現在還在那邊鬼叫的那個。」
役男們聽到後，都好奇地圍了過來……
「靠！差這麼多！」
「對耶！照片上是好好的一個人，但他現在的樣子根本不像人。」
「我的媽呀！吸毒真是可怕呀！」



打！

打完飯菜，餐桶裡多了一隻雞翅，兩個人都想吃，打！
這是「雞翅事件」。

某甲問某乙：「泰國有沒有和中國大陸連在一起？」
某甲還沒開口，某丙搶著答：「你沒讀過書嗎？想也知道沒有！」
某乙一拳揮了過去。
這叫「地理事件」。

某甲偷吃某乙的會客菜，卻出手揍某乙，問他為什麼？
他說：「難吃死了！」
這是「菜色不好事件」。
上鋪下床踩到棉被，打！
占用廁所太久，打！
被洗澡水濺到，打！
洗完澡沾到別人的汗水，打！
拖鞋穿錯，打！
菸不夠分，打！
……打！

若是為了舊仇宿怨打架的，怎麼想都算合理。擁擠的環境、悶熱的牢房、心浮氣躁的人犯，要大家每天和平相處，無疑是天方夜譚。超收嚴重的監所三天兩頭在打架，也就不稀罕了。
許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沒被褫奪公權的收容人是有投票權的，但政黨對立如此明顯的台灣，要是在監所辦投開票的話，恐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在監所上班會有許多不確定因素，你永遠不會知道今天又要發生什麼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定有處理不完的打架事件，尤其在夏季幾乎是每天都有。想幹這行的話，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不過沒準備也沒關係……
你遲早會習慣的。
像我一樣。






追


才剛坐下，手機就響了，電話裡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啊阿蔚呀！臉書梭你在高雄打卡素什麼意酥啊？」
「我單車環島來到高雄啦！」
「瞎咪？郎滴高雄？耐抹共？挖來載力！」
半小時後，一輛休旅車停在我面前，車窗裡他黝黑的皮膚和南台灣的豔陽很相配，他笑起來很靦腆，身上有著汗水和檳榔的味道。
「來去我工廠坐坐！」
十年沒機會說的話怎麼講也講不完，我們笑談當年隔著鐵窗聊天的情景，他說出獄後遇到好老闆，加上這些年努力，被提拔為廠長，再加上前幾年公司擴大經營，如今他擁有了一家以他為名的公司了。
參觀完工廠，我們順道巡工地，聽他說著這幾年包工程的情形，「跟你梭，我去年終於賺了錢，買了自己的房子。」
車停在老社區的一棟舊屋前，樸素的外表、簡單的陳設，和我的想像有著很大的落差，以他的收入我原以為會看到豪宅。
「法拍屋，很便宜，而且隔壁巷子就是爸媽家，就近照顧很方便。」他開心的笑。
一輛小貨車在門外停了下來，他太太剛從市場下班，丈夫涉訟入獄的當年，她一肩扛起了整個家，每天清晨天還沒亮，就得起床到批發市場採買，理好貨再載到小市場販賣，除了要撫育兒女，還得照顧公婆。她開口向我打招呼，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的聲音我還依稀記得……

他猶豫了許久，終於吞吞吐吐地把話說了。
「老婆……我沒錢了……這個月方不方便……可不可以寄兩三千給我？……」
電話彼端的濃情密意瞬間成了暴怒。
「你知道我每天要幾點起床、幾點才能回家嗎？你以為老娘我錢好賺嗎？你坐牢是要花什麼錢，你給我說清楚？……」
他脹紅著臉聽著每字每句，哽咽的罵聲如連珠炮般持續著，通話時間結束，電話即自動斷線，接下來的靜默反而比任何言語更令他沉重……
我拿下耳機，帶隊離開電話接見室，我示意他走在最後面。
「她很愛你。」我說。
「我知道。」他的眼眶泛紅，「可是我讓她失望了……」

「女兒要放學了，老婆，我去載她！」
車停在學校不遠處，「厚！耐A架慢！妳很故意耶！看到偶的車還走那麼慢！」
「哪有啊！你們要去哪裡？我也要跟！」
「妳回家寫功課啦！我跟阿蔚叔叔要Man’s Talk啦！Man’s Talk瞭不瞭改？下車了啦！」
「你們感情真好！」
「厚！脾氣不去像她媽媽，竟然像我，真是難搞！」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這麼成功？」
「成功？我並不覺得我成功啊！」
「怎麼沒咧？你事業有成，也有了房子，重點是你和太太、女兒的感情這麼好，這不是成功是什麼？」
「文蔚，我的案子你是知道的，被合夥人拖累、經營多年的工廠付諸流水、打莫名的官司、坐六年的牢，這些事我都能吞下來，畢竟遇到了。但我最不捨的是讓我最愛的女人失望，還錯過了孩子的成長，也讓父母擔心受苦。六年的時間我錯過了太多事，我只能用力追，人家三步併兩步，我得要十步併兩步才行！今天有的這些並不是成功，只是做了我身為人子、人夫、人父該做的。」
「這麼想很不容易耶！很為你高興，你把家人和人生都追了回來！」
「可是你知道嗎？有些事永遠變了，出獄後的這幾年我怎麼都睡不好，就算老婆睡在我身邊，我都沒法抱著她入睡，只能縮著身子，想像著還躺在當年新收房那張又小又窄的床才睡得著，我很愛我老婆，但我就是沒法再像以前那樣……」

這是誰？

夜裡十一點多，我被叫到管制口幫阿志辦新收。
今晚的管制口熱鬧不已，六、七個下了勤務的替代役男一邊經過這裡一邊聊天打鬧，和一旁忙翻的阿志頗不協調。
「阿蔚！快來幫我，忙死人了！」
「也不過才收三個，以你志哥的功力應該遊刃有餘。」
「少說風涼話了！剛剛法警打來，說還有一個被告，像是戒斷又像瘋了，鬧到四個法警還押他不住，現在正在路上。」
「我去請休息室的役男們下來擺陣！」
話才剛說完，監視器的畫面就出現一輛地院警備車。
「學長！黑白郎君的幽靈馬車又來了。」
未幾，鐵鍊聲伴著喧譁聲由遠而近。...

獄卒因畫不鬱卒

黑金城（卸任江洋大盜）

文蔚找我寫序，我欣然答應，理由很簡單，古往今來，凡為人作序者皆非無名。然本人之所以得名，實因少年懵懂、青年孟浪、壯年走險，以致中年坐困長牢而來，雖得名亦惡名也。文蔚敢找如此惡人給他的繪本染「色」，果然色膽包天無畏千夫指。

打從人類發明監獄以來，管理者與被管理者從來就是處於一種既對立又共生的關係，尤其是管理者不能像地藏王菩薩地獄皆空成佛去也，設若真有這麼一天監獄空空無囚，文蔚除了另謀生計外只能專志於書畫，來日成為名家好藝壇留芳，但，依造老子的說法，「法令滋彰，盜賊多有」，人類絕無可能步入禮運大同篇中所幻想的境界，那文蔚這監獄職差只怕還有得幹，而他三不五時速寫監獄生活點滴的「劣」習也差幸當下已非戒嚴年代，否則我們的文蔚如此這般畫畫寫寫，獄卒不畫會不會死不知道，他家娘子小P拎著菜餚跟老公隔窗訴情的景況恐不能免也。

文蔚說，這一頁一頁的速寫靈感，來自於宜蘭監獄隔離舍目覩頭號槍擊要犯「穿山甲」每天上午放封半小時運動的情狀有感而發，抓筆而畫，偶又以文作記，另加註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後來，文蔚的作品在各地辦展覽，跟各界作交流，更讓他所屬單位各級長官神經緊繃了起來。聽他說，曾有長官含蓄地告訴他，多畫些監獄裡光明的一面，別老凸顯那些不足與外人道的情景嘛。我不禁覺得好笑。文蔚的作品如實呈現了監獄生活的種種，他用他的眼、他的筆不斷地捕捉真實的人情人性，他就像個勤奮又熱情的園丁，不但忠於職守，更在其中覓得旨趣，而那些所謂不夠光明的情景，不正是導向光明的指標嗎？文蔚若真的服從等因奉此長官的曉諭，那他的速寫畫集大概三兩頁就搞定了。

我大半生跟不少獄卒、獄吏交手過，有衝突有妥協，在某種定義上，文蔚是「官」我是「賊」。中國俗話中有「官與賊，一牆之隔也」的說法，在歷史上，在現實中，作賊的當官，當官的作賊，不勝枚舉，套句現代術語就是漂白或染黑。其實在這非黑即白的轉變過程中，還有一大段灰色調的地帶才見真實。文蔚能在刻板制式、思維僵化的職場環境中，不受束縛畫其所見、書其所思，不為五斗米而唯唯諾諾，這可比我當時長坐囚室、飽食終日、空思亂想、只做書蠹米蟲強太多了。

西漢初，平定呂氏之亂的太尉周勃曾因流言被押在大牢裡，有冤難訴，幸經獄吏幫助辯白才平反出獄，史書上留下了一句他的名言：「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有人對獄吏、獄卒這老掉牙的名稱不滿，認為它帶有貶意，這是沒有歷史常識的認知，千百年來，基層獄卒能留名傳世的雖難見一二，可當世總算出了個不妄自菲薄的林文蔚來出頭爭氣，攪皺它一池春水。這樣的獄卒一點也不鬱卒呢。

是為序。



【推薦序】牆內，牆外

尤美女（立法委員）


隔行如隔山，監所高牆阻絕了兩個世界，牆內的管理者與被管理者的真實生活對外面的人是一層謎，在牆外的人永遠無法得知高牆內的實況。本書作者林文蔚先生透過妙筆將高牆內的形形色色、人情百態以鋼筆速寫公諸於世，讓我們深思在號稱「人權立國」已將「兩公約」國內法化的我國，究竟對獄政改善多少？
在超收與擁擠的現況，加上以折損人的尊嚴、加諸給受刑人的屈辱與封閉的獄政管理，能收多少矯正之效，均令人質疑。
本書是所有人權團體、矯正機關及關心獄政的朋友們必讀的一本發人沉思的書。特此推薦！




【推薦序】離我們並不遙遠的監所人生


羅秉成（冤獄平反協會理事長、律師）
羅士翔（冤獄平反協會執行長、律師）

宜蘭監獄管理員林文蔚先生，用手上的筆在4×6公分大小的紙上，一筆一筆將圍牆之後的場景描繪出來，讓我們見到這個社會真實存在的一幕，這些收容人是被無視的、被視而不見的、被不忍卒睹的。這些不畫會死的創作，不看不會死，但只要打開來，我們就自然而然的墜入其中，停不下來，跟著林文蔚的文字一張一張看下去。林文蔚並不大聲控訴那裡的人權如何低落、敗壞，也沒有揮舞大旗要求改革，而是讓這些圖來告訴我們那裡正在發生的事情，而那裡離我們並不遠。
根據法務部統計，至二○一三年七月底，監所總收容65,507人，其中核定容額是54,593人，超額10,914人，逾收比率為20%。其中，高雄第二監獄超額776人（比率45.1%）、台北監獄超額1,218人（比率45%），而林文蔚所待的宜蘭監獄，超額747人(比率34.3%)。這些數字告訴我們監所擁擠不堪的現況，近幾年監所收容人總數居高不下，平均每人僅0.4坪的囚房空間，早已不是新聞，但在外頭的人也都只看到冰冷的數字而已，林文蔚的創作清楚的告訴我們「超額收容，監所擁擠」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在圖032「九個囚犯睡地板」這張圖，我們看到那擁擠的情況，九個人躺下之後地板已無更多的空間。而房內當然沒有冷氣，電扇與抽風機會在夜裡自動關機，在酷暑的夏日，樓上的房間叫烤箱，樓下的叫作蒸籠。「汗已蒸乾油欲滴」，林文蔚幾張圖、幾句話，讓這些統計數字有了具象的鮮活畫面，這與關洪仲丘的禁閉室何異？
年初，兩人權公約國際審查結論性意見第六十點，提及我國監所超額收容造成嚴重的人權侵害狀態，除了因為超額導致的生活環境惡化外，超額也使得監所管理更加困難，終致管理方針傾向戒護、防逃，管理員縱然感受到自己可能正在製造人權侵害，但也莫可奈何。圖102「新收房的人數表」，一名管理員要負責629名收容人，「累都累翻了，怎麼還有心力顧及每一位收容人？」圖073「老病人」，雙腳截肢仍被上了鎖鏈的老病人抱怨他根本跑不掉了，怎麼還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圖071「鎖鏈」，收容人進了開刀房仍然不能卸下戒具。
官方解決監所超額的作法是擴建、增建監所，卻未考量到超額收容的一大關鍵因素是再犯率逐年攀升，在二○○二年入監的受刑人，有前科者共12,670人，占該年比率46.9%，而到了二○一二年，25,447名入監的受刑人，有前科者占72%，一旦受囚，生命與監禁就此糾纏。高前科比率代表的是監所教化作用失效，監所經驗並不是讓人不再返回監所，而是讓人不再返回社會。

他告訴我，他每天祈禱不要出去，因為在監內很好，他得以活下去，在社會他只會餓死。
乍似遙遠的故事，原來正在我們周圍發生。
本書最令人感動之處在於林文蔚擱置了罪犯的污名，不偽善的關懷收容人的處境，進而有著每個人都是導師的體悟。在此，我們看見本來被機構抹去五官的人，又有了些鮮明的面貌。一則又一則的人生，不只是故事，也不只是數字。
直擊行刑現場的創作，也讓我們看見矯正政策的虛偽與媚俗。滿腹心事，不畫會死的林文蔚，想必也讓人擔心「畫了會不會死」。
過去，國家與監所收容人的關係被視為「特別權力關係」，軍隊、校園、監所都是特別權力關係的一種，軍人、學生、被收容人必須接受國家機構的安排與處理，「權利不被認真看待」，其中又以監所位於邊緣角落，最為黑暗，收容人的犯罪污名更讓他們的人權侵害狀態被視為理所當然。身處其中的被收容人也容易自我矮化，認定自己不配享有太多權利，而管理員也很容易陷入這套權力關係，對他人尊嚴被踐踏的情況無感，維持平庸。自此而論，林文蔚不把潛規則視作理所當然、不同流於機構思維的創作更顯珍貴。
誠如林文蔚所言，過去論及司法改革時，少有關注監所議題，整個社會乃至這個政府強調重刑化的思維，但卻未關照刑罰執行的正當性以及監禁空間的惡化問題。感謝本書的出版，讓我們有一個開始理解監所的機會，迫使我們繼續思索刑罰的意義。林文蔚用這本書告訴我們「畫了不會死」，光必須照入牆內。

獄卒因畫不鬱卒

黑金城（卸任江洋大盜）

文蔚找我寫序，我欣然答應，理由很簡單，古往今來，凡為人作序者皆非無名。然本人之所以得名，實因少年懵懂、青年孟浪、壯年走險，以致中年坐困長牢而來，雖得名亦惡名也。文蔚敢找如此惡人給他的繪本染「色」，果然色膽包天無畏千夫指。

打從人類發明監獄以來，管理者與被管理者從來就是處於一種既對立又共生的關係，尤其是管理者不能像地藏王菩薩地獄皆空成佛去也，設若真有這麼一天監獄空空無囚，文蔚除了另謀生計外只能專志於書畫，來日成為名家好藝壇留芳，但，依造老子的說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