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在一塊充滿未知和變化的土地上遊歷,是件很棒的事!
──保羅‧索魯
他們眼中的保羅‧索魯:
◆詹宏志:「保羅‧索魯是一位想像力最奇詭的旅行作家。索魯的風格是那種穿透世俗虛偽的銳利,毫不留情,也絕不隨俗。如果你願意冒著自己的自尊也受一點點傷害的風險,讀到的確實是極其敏銳的觀察及冷面笑匠式的幽默。」
◆吳繼文:「他常常置身荒涼甚至荒謬,但他自有定見、自得其樂。他的眼界與幽默使得他的招牌嘲諷辛辣但不帶酸腐味。今天的世界訊息如雲而真相如煙,行者移動更快、選擇益多卻看得更少,沒有保羅‧索魯的手眼,我們真的不知道還要失去多少。」
◆邱一新:「他是個具有穿透能力的旅行作家──不媚俗、不矯揉,不隨波逐流,但也毫不留情,讀起來令人拍案叫絕、心有戚戚焉。」
◆韓良憶:「這傢伙實在太會寫了,他那支偶爾憤世嫉俗卻也常有敏銳觀察與清澈洞見的筆,使得我這個讀者讀上了癮。」
中國人最大的特色是,無時無刻不在奔忙!即使在走過五千年連續不斷的文明以後,他們依舊走個不停。中國歷史教給我們的重要事情之一就是:他們從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停下腳步……
保羅‧索魯在一九八O年首次遊歷中國,他順著長江一路南下,沿途走訪了十幾個城市。這年,眼見的中國是個有趣的年代,文革結束,求變的浪頭竄起,境內正處於保守和改革兩派間權力角逐如火如荼的社會氛圍。人們穿著藍裝、腳登布鞋,騎著自行車穿過泥濘的街道;工人在照明不佳的工廠逐漸失去視力;服務生不但不拿小費,而且還高喊著「為人民服務!」。境內唯一明亮的色彩,是那些膽子較大的婦女和姑娘們髮上別著的紅絲帶……
過了六年,保羅‧索魯再度造訪中國。這回,他心血來潮參加了旅行團,從倫敦搭火車穿越東西德、社會主義的波蘭、蘇聯、蒙古人民共和國──這些國家如今都已經變了天──然後由邊境進入中國內地……一路到上海、北京、廣州等人口稠密的大城,轉抵西藏山野……這趟搭乘火車環遊中國,他訝異於中國的改變之大與快速。原有的公社不是關閉便是展現新的風貌;稻田不見了,無田可種的農民開始湧現全國各地找工作。尤其,1986年末,中國許多較大的城市更爆發了學生示威風潮,上海還為此封城兩天……
「能夠在一塊充滿未知和變化的土地上遊歷,是件很棒的事!」
保羅‧索魯透過他的心和眼,為我們勾勒出一個蛻變中的中國風貌,新奇卻也有著荒謬的趣味。
作者簡介:
保羅.索魯(Paul Theroux)
保羅.索魯出生於美國。大學畢業後,投身旅行工作,先到義大利、非洲,於馬拉威的叢林學校擔任和平團教師,並在烏干達的大學擔任講師。1968年,應聘前往新加坡大學,任教於英文系。這段時間,將短篇故事及為報章雜誌撰寫的文章結集成冊,並著手數篇小說,包括〈方與印地安人〉、〈嬉戲的女孩〉、〈叢林戀人〉等,這些小說收錄於《大裂谷的邊緣》(The Edge of the Great Rift, 1996)。1970年代早期,索魯與家人移居英格蘭,隨後遷往倫敦,在英國居住了十多年。這段時期,寫了幾部評價甚高的小說及多篇廣受歡迎的旅遊文章,《漫遊世界》(Travelling the World, 1992)一書即由這些旅遊文章精選編纂而成。他目前在美國定居,仍前往各處旅行。
保羅.索魯著作甚豐,包括:《瓦爾多》(Waldo)、《黑屋》(The Black House),《映象宮殿》(Picture Palace)贏得1978年英國惠特布雷德文學獎;《蚊子海岸》(The Mosquito Coast)被《約克郡郵報》選為1981年年度小說,並改編成電影;《騎乘鐵公雞:搭火車橫越中國》(Riding the Iron Rooster: By Train Through China)贏得1988年湯瑪士.庫克旅行文學獎。最近的著作有《我的另一種生活:一部小說》(My Other Life: A Novel)、《九龍塘》(Kowloon Tong)、《旅行上癮者》(Fresh-Air Friend)集合了他1985至2000年的旅行文學作品、《暗星薩伐旅》(Dark Star Safari)入圍2003年湯瑪士.庫克旅行文學獎等。馬可孛羅已出版《赫丘力士之柱》、《老巴塔哥尼亞快車》、《維迪亞爵士的影子》、《到英國的理由》、《暗星薩伐旅》、《旅行上癮者》等書。
相關著作 《赫丘力士之柱》 《老巴塔哥尼亞快車》
譯者簡介:
徐麗松
台大外文系畢業,世紀交替之際旅居法國多年,陸續於巴黎第七大學、里昂第二大學及法國高等社會科學院修讀語言學及跨文化研究,並在法國及台灣從事英文、法文翻譯及跨界合作工作。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扣人心弦……旅行家保羅‧索魯憑藉真情、活力及無比決心,探索他想發掘的事物……他是個從不懈怠的旅人。」 ——華盛頓郵報
●「《騎乘鐵公雞:搭火車橫越中國》是一位頂尖旅行作家與一個最佳旅行素材——中國向外國自由行觀光客重新開放的火車之旅——結合而成的美妙結果,兩者的碰撞產生細膩動人的火花……保羅‧索魯帶著他一貫的主體性,再次以高超技巧冶煉無數巧合與邂逅,展現每個他所到之處的動人底蘊。」 ——《巴爾的摩太陽報》(Baltimore Sun)
●「一本精采好書、緊扣人心的冒險故事,帶領讀者探索世界上最後一個謎樣國家。」——《休士頓郵報》(Houston Post)
●「作者對於交流對話的巧妙掌握,充滿細節、色彩與生命的細緻描繪,無不使這本書絲絲入扣,栩栩如生……閱讀保羅‧索魯,彷彿經歷一場奇異旅行,穿梭在一個出人意表、喜感十足、妙不可言,也充滿官僚糾結的世界中。所有動人的旅行都應該像這樣。」——《克里夫蘭據實報》(Cleveland Plain Dealer)
●「這位旅行家用生花妙筆造就強烈的身臨其境之感,讀者彷彿親自經歷了一場旅行。」
——《柯夢波丹》雜誌(Cosmopolitan)
●「美不勝收……保羅‧索魯在字裡行間傳達出世界彼端的喜樂與苦惱,使一切顯得生動、親切而真實。」——《西雅圖郵訊報》(Seattle Post-Intelligencer)
●「公允無私、洋溢同理心的絕妙之作。」——《哥倫布電訊報》(Columbus Dispatch)
●「很少作家能像保羅‧索魯這樣,以精湛的文筆,對在疆域遼闊而矛盾重重的當代中國所見那些轉瞬即逝的萬般意象,進行如此深刻的記錄。」——《聖荷西信使報》(San Jose Mercury News)
●「保羅‧索魯是個神乎其技的說書人。」——《沙加緬度蜂報》(Sacramento Bee)
名人推薦:●「扣人心弦……旅行家保羅‧索魯憑藉真情、活力及無比決心,探索他想發掘的事物……他是個從不懈怠的旅人。」 ——華盛頓郵報
●「《騎乘鐵公雞:搭火車橫越中國》是一位頂尖旅行作家與一個最佳旅行素材——中國向外國自由行觀光客重新開放的火車之旅——結合而成的美妙結果,兩者的碰撞產生細膩動人的火花……保羅‧索魯帶著他一貫的主體性,再次以高超技巧冶煉無數巧合與邂逅,展現每個他所到之處的動人底蘊。」 ——《巴爾的摩太陽報》(Baltimore Sun)
●「一本精采好書、緊扣人心的冒險故事,帶領讀者探索世界上最...
章節試閱
從火車上看起來,北京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這是一座正在蓬勃發展的城市,到處是起重機,工人在梁架間忙碌穿梭,打樁機猛敲地面,彷彿怒吼著:中~國!中~國!
可是當我走進城市中四處遊走、仔細觀看,我發現那些新建的住宅大樓看起來搖晃不穩,有些簡直像超大型的兒童積木屋,不然就像巨大的建築拼圖組,由同樣的三房單位堆疊而成。他們大量採用預製建築法的原因顯而易見。當一座建築是一磚一瓦地從頭開始蓋起,窗戶會歪斜,門不容易平整,牆壁會有凹凸,整棟建築會給人一種強烈的「手做感」,某些建築師委婉稱之為「風土建築」。
「沒有人知道這些樓房可以維持多久,」一名住在北京的美國人告訴我,「有可能會像香港那些用口水和木屑蓋起來的樓房,不消一年就倒了。」
「你為什麼這麼認為?」我問他。
「因為這些房子大都是香港人來蓋的。」
的確,有個被稱作「華國鋒長城」的住宅區已經開始四處龜裂。那片醜陋的公寓住宅和高層大樓,是華國鋒在還沒有被鄧小平鬥出局以前推出的重點發展計畫,完工不到七年,外觀極不協調的社區已經到處是裂縫和髒汙,甚至開始搖搖欲墜。
我走進一棟高樓裡四處探看,跟住九樓的一位鄭竇文先生搭上話。他說目前一切都還行,不過從他那遲疑的口氣聽起來,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
「任何時候都還行嗎?」我問他。
「其實夏天不太行。」他說,「北京的地下水位很低,夏天水壓不足,水最多只能到五樓。這棟大樓有十五層,所以五樓以上的人都得拿水桶取水。」
他告訴我,北京人最怕的就是乾旱和缺水。過去六年間,降雨量遠低於平均,今年的狀況恐怕也不好。(但是雖然雨下得那麼少,我看北京還是到處在蓋大樓。)
鄭先生說:「就拿浴室來說吧,這裡很像三○年代的英國,這些房子裡都沒有熱水。如果想洗熱水澡,必須用水壺燒水,然後倒進馬口鐵做的浴盆裡,真的很不方便。不過我也沒什麼好埋怨的,大家都是這麼過日子。」
只不過觀光客、共產黨高官,以及最近興起的有錢階級(某些計程車司機和商販),並不是這麼過日子。一九八○年時,北京只有三家計程車公司,現在有兩百三十家,一共一萬四千輛車。這些都是由政府或官方機構所管理,不過司機的收入相當高,因為搭計程車的通常都是拿外幣券付款的外國人。
所謂「自由市場」允許任何人做生意並保有賺取的利潤。這是鄧小平的改革項目之一,也是工廠勞工經常非常生氣的原因,他們抱怨物價不斷上漲,要求提高獎金。自由市場裡的街頭商販很容易就可以賺到五倍於工人薪資的錢。我在北京各處市集隨意查訪一些商販以後,發現他們一個月的收入大約在五百元到七百元之間,足夠他們買「三大件」。
一位女攤商告訴我:「以前大家首先要買的三件東西是腳踏車、收音機和火爐。現在的『三大件』是冰箱、錄音機和彩色電視。」
這種市集上的商販有些是退休工廠工人,他們只是想在白天裡有個有人情味的地方去。他們會說「我一直就對舊珠子、舊鍋子這些東西感興趣」之類的話,而且他們那種跳蚤市場精神對像我這種來自鱈角的人而言,再熟悉也不過。他們喜歡聊自己多年來收集累積的特別東西,而由於他們是拿退休金的人,他們做這個並不是為了賺取生活費。這些商販跟那些長年在同一地點賣東西的人(專門賣鳥、魚或花草的人)不一樣。在大多數中國城市裡,鳥類市場位在特定地點,可能好幾百年以來一直都是同一個地方。
我覺得用跳蚤市場來形容這種自由市集很合適,而且多數人確實是這麼稱呼它的。我在一個小攤位上看到一支鴉片菸斗,長約四十五公分,搭配一個銀碗和一只玉做的煙嘴。
「這是真的古董,只賣四十元,特別划算。買了吧。」
「算二十元好吧?」我說。
「已經很便宜了,要不是有個中國人陪你一起,我會直接在紙上寫一百二十元,然後告訴你『不二價,不買拉倒』。」
「好吧,二十五元。」
對方假裝沒聽到我的話。他說:「這支菸斗最有意思的地方是菸嘴。你看它有多堅固?」說著,他就把菸嘴用力往桌上敲。「以前騎馬的人會把這玩意兒掛在身邊,看到小偷或強盜來了,就拿這個敲他的頭。你看,就像一根棍子。啪啪啪!」
「三十元。」
「這碗哪,是真的銀,有一百年歷史了。我一輩子都在收集這種菸斗。以前我是在鞋廠工作,現在退休嘍!其實我也不需要把它賣給你,只不過因為你是個外國人,我就半賣半送的讓你做個紀念。」
「我最多只能給三十元。」
「同志,這可是古董呀!是收藏家的玩意兒。是菸斗也是防身武器。拿去吧!」
「好吧,三十五。」
「行,算你的了。要不要包起來?好。」他說著,然後拿出一份舊的《人民日報》,把菸斗捲進去。「這報紙也有兩個功能,現在是包裝紙,回家以後還可以拿來看。」
我是在前往澡堂的路上經過那個自由市場順道看看的。之前鄭先生告訴我,他們那裡洗澡多麼不方便時,我多問了一下,結果發現北京有很多公共澡堂,大約有三十間,都是政府補助經營的。這是到中國觀光時最便宜的遊覽項目之一,只要六十分錢(相當於十六美分)就可以進去洗浴,門口會提供一塊香皂、一條毛巾,還安排一個床位,在裡面可以待一整天,在蒸氣瀰漫的公共浴池裡洗澡,然後躺著休息。
我去那家澡堂叫做興華園,開放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晚上八點。許多澡客是剛進北京的人,他們在舟車勞頓後想好好洗個澡,讓自己乾淨清爽地到親友家作客,這樣就不必麻煩他們準備洗澡水。
床位設在小廂房裡,圍著圍巾的男人或躺著休息,或四處走動聊天。這種地方很像羅馬浴場,具有社交功能,皮膚被燙得發紅的澡客互相潑水作樂,友善地大聲嚷嚷。如果想要有私人小房間也可以,只需要多付一倍左右的錢。
我正想著,這種澡堂看起來真像羅馬浴場或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澡堂(維多利亞澡堂男女分開,各有入口,而這裡的隔壁就是一間女子澡堂),風塵僕僕的旅客和家裡沒有浴室的人到這裡洗澡真方便,而且氣氛這麼熱絡,活像個俱樂部……這時,一位中國同性戀者告訴我一些內情。
「大部分人上澡堂是為了洗澡,」他說,「不過如果想認識男生,跟他一起做點什麼,到澡堂也很好。」
「做點什麼?」
他毫不保留地說:「有一天我來興華園,看到兩個人在一間房裡,門也沒關,其中一個人把那話兒放在另一個人的嘴巴裡。就這種事唄。」
☆ ☆ ☆
幾天後我走在街上,一個中國女孩走過來跟我打招呼。她跟在我旁邊走,還不到三十公尺吧,就把手臂勾住我的手臂,然後我們就像一對老派的戀人那樣走著。
她帶著我走。我挺喜歡這種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感覺。
起初我以為她可能有點跛腳,因為她抓我抓得很緊。不過我看她走路很敏捷。
「我們要去哪兒?」我問她。
她露出神祕迷人的微笑,繼續帶著我走。經過友誼商店時,她拉著我進去,在門口開始摟住我。我們進到裡面看那些座椅(「看起來好舒服呀!」)和餐具(「沒有便宜些的嗎?」)時,她依然摟著我。這個情況感覺還滿好玩的,我不知道要是讓認識的人看到,我會怎麼反應,不過這也沒什麼重要了。
我說:「請問你貴姓?」
「馬。」她說完就咯咯笑了起來。「馬」這個字有太多同音字——媽麻馬罵,聽說中國人根據這些字造了一個包含十九個字的繞口令。
我們來到茶葉部。他們沒賣薄荷茶,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我從沒嚐過。」馬小姐說。
也可能是馬太太,因為片刻之後她鬆開我,跑到前面去抱住一個年輕中國男人。他看到她並不覺得驚訝,我估計他們應該是約好在這裡見面。她的情況應該是,由於她是個普通同志,她覺得除非她跟外國人一塊,否則可能沒辦法走進友誼商店。
讓我感到很困擾的是,方才她對我表現出來的親暱好像完全不是勉強出來的;可是才一轉眼,她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連頭也沒回一下。
那時我正要去拜訪一位姓陳的中國老師。我把這件事告訴他,他說:「有時候安全人員對我們真的很兇。」
可是這並沒有阻止非法錢商在觀光景點周圍纏著外國人,要他們用比官定價高兩成的匯率把硬貨幣換成人民幣。他們會走上來用中國腔很重的英文說:「要換錢嗎?」
我跟陳老師說,我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年的文化大革命並沒有提升人民的社會和政治意識。幾年前大家開口閉口說「服務人民」,現在居然是「要換錢嗎?」。
陳老師說,現在社會變得這麼亂,正是因為文革的關係,因為那場政治大地震使政治人物失去了公信力。
他說:「所謂文革其實有一點很好,它讓我們學會絕不要盲目跟隨。現在我們再也不會相信政治人物說的話了。」
陳老師和我正在一個攤位上喝茶。他舉起他的白色茶杯,然後說:「當年如果毛澤東說『這是黑的』,我們就會點頭稱是,然後說『非常黑』。現在我們不做這種蠢事了。最近有一位政府發言人說 :『日本人是我們的朋友』,結果大家都嘲笑他。我們開天窗說亮話,沒有人是日本人的朋友。」
我問他文革的記憶會不會讓他感到羞辱。
「就是這個詞兒沒錯,羞辱。那時有多少紅衛兵下鄉去了以後就在當地結婚生子,放棄知識份子身分,當起農夫。現在他們不能回來了。他們想回來,可是回來只是丟人現眼。」
「你當過紅衛兵嗎?」
「當過。」他馬上回答。「那時每星期上三天課,另外三天向農民學習,休假日就讀毛澤東思想。我們收割、種稻米。幸好那時我很年輕,不會很嚴肅看待那些事,就把它當作遊戲。但那不是遊戲。」
接著他說,他很驚訝現在北京的年輕人思想那麼開放。他們批評共產黨,討論民主和言論自由。他說:「他們說的有些東西讓我覺得太訝異了。」
「從前的知識份子和學者沒有公信力,」他說,「沒有人真的想上學,只有那些已經穩坐在位子上的黨員才有機會升遷,一般人的選擇不是當工人就是當農民。」
「那現在的人想要什麼?」
「現在因為別人不再是透過我們的政治意識來判斷我們的價值,所以大家對教育變得很瘋狂。這是近年來中國最大的改變。」
「可是那些從前當紅衛兵的,還有那些文革的受難者,他們應該不會去碰教育吧?」
「這你就錯了,」陳老師說,「你不知道現在上夜校的學生陣容多浩大!」
☆ ☆ ☆
我想前往上海,然後隨心所欲地搭火車暢遊中國。不過聽了陳老師的話,我決定在上路以前先客串當個夜校老師,看他說的是真是假。我接下北京孫中山業餘學校的課,上課地點是北京市中心一所晚上看起來很陰暗的大高中。我教的是英文,這是學校裡最熱門的課,不過多達三千名的學生也上商業方法、打字、會計、電腦等課程。有一位電腦老師是美國人,不過我沒見到他。
在這棟陰陰森森的大樓裡看到那麼多學生坐在暗濛濛的教室裡聽課,我先是一陣頭暈,然後覺得沮喪。燈光昏暗,粉筆在黑板上發出刺耳聲音,桌椅咯滋作響,教科書破損又有油汙,字典鬆散解體。年紀最小的學生只有八歲,最年長的是七十四歲。所有人白天都要工作,如果不是領工資的工作,就是在自由市場的臨時攤位賣卡帶、玩具或成衣。那些衣服是在廣東製造的,成本非常低,即使把攤商的三成利潤算進去,價錢還是便宜得離譜。
這門課採用的教科書是《現代美國英語》。
「你們很幸運有我當你們的老師,」我跟學生們說:「因為我是個現代美國人,而且我會說英語。」他們哄堂大笑。
其實我是幫他們平常的老師代課。包老師的母親住進北京協和醫院治療高血壓,北京一家特別出名的烤鴨店就在那家醫院附近,所以有人給它取了個綽號叫「病鴨子」。
上「醫療」那一課花了我們三天時間。課文裡有這麼一句:「美國的醫療費用高得驚人。」
「老師,」林同學問:「什麼是glaucoma〔按:青光眼〕?」
「老師,」趙同學問:「什麼是Blue Cross〔按:藍十字,一個基督教醫療組織〕?」
「老師,」李同學問:「幾個星期前,你們的總統下令轟炸利比亞。你同意他的做法嗎?」
我說我不同意,並告訴他們原因。然後我問學生們是不是同意政府所做的一切。他們說「不是」,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不過沒有提供進一步說明。
每天晚上,學生在黃昏後往學校聚集,坐在又悶熱、灰塵又多的教室裡,昏昏欲睡地上兩小時課,然後在黑夜中回家。
代課結束那天,我做了一場小小的告別演說。
「大家都跟你們說上夜校很好,」我說:「可是那些人自己做完一天工作以後就回家吃東西、打瞌睡、聽收音機。各位同學做的是全世界最困難的事之一:晚上這麼累的時候還來上課。一個人累的時候很難記住東西。其他人都在休息,而你們卻在白天工作結束以後還要趕著來上學,這等於是做兩份工作。」
這番話令他們心有戚戚焉。他們點頭稱是,催著我繼續說。
「你們可能會覺得沮喪,不知道為什麼到夜校上課這麼不容易,」我說,「相信我,這對所有人而言都不容易,必須有很大的勇氣才做得到。我對你們感到非常驕傲,你們也應該對自己感到驕傲。如果你們不夠堅強,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祝大家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他們輕輕地鼓掌,然後因為我們已經超過時間,門房急著關大門,很快就把他們趕出學校,他們的身影便紛紛沒入黑夜中。在扉頁之間,這些夜校生感覺起來有點朦朧,彷彿夜裡的幽靈渴望著在白日的光芒下顯出分量,但卻沒有罪惡或過失賦予他們繽紛色澤。除了讚美他們的價值,鼓勵他們繼續努力在中國的茫茫人海中走出自己的路,我還能做什麼?要一位作家把充滿德行的人描繪成多采多姿的人物,從來就不是件簡單的事。
從火車上看起來,北京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這是一座正在蓬勃發展的城市,到處是起重機,工人在梁架間忙碌穿梭,打樁機猛敲地面,彷彿怒吼著:中~國!中~國!
可是當我走進城市中四處遊走、仔細觀看,我發現那些新建的住宅大樓看起來搖晃不穩,有些簡直像超大型的兒童積木屋,不然就像巨大的建築拼圖組,由同樣的三房單位堆疊而成。他們大量採用預製建築法的原因顯而易見。當一座建築是一磚一瓦地從頭開始蓋起,窗戶會歪斜,門不容易平整,牆壁會有凹凸,整棟建築會給人一種強烈的「手做感」,某些建築師委婉稱之為「風土建築」。 ...
目錄
第一章 開往蒙古的列車
第二章 開往大同的內蒙古特快車:二十四號列車
第三章 開往北京的九十號夜車
第四章 上海特快車
第五章 開往廣州的快車
第六章 開往呼和浩特及蘭州的三二四號列車
第七章 鐵公雞
第八章 開往西安的一O四號列車
第九章 成都特快車
第十章 旅宿峨嵋山:開往昆明的二O九號列車
第十一章 開往桂林的八十號快車
第十二章 開往長沙和韶山(「紅太陽升起的地方」)的慢車
第十三章 北京特快:十六號列車
第十四章 開往哈爾濱的國際特快:十七號列車
第十五章 開往朗鄉的慢車:二九五號列車
第十六章 開往大連的火車:九十二號列車
第十七章 搭乘「天湖號」渡輪前往煙台
第十八章 開往青島的慢車:五O八號列車
第十九章 開往上海的山東特快:二三四號列車
第二十章 開往廈門的夜車:三七五號列車
第二十一章 開往西寧的青海普通車:二七五號列車
第二十二章 開往西藏的列車
第一章 開往蒙古的列車
第二章 開往大同的內蒙古特快車:二十四號列車
第三章 開往北京的九十號夜車
第四章 上海特快車
第五章 開往廣州的快車
第六章 開往呼和浩特及蘭州的三二四號列車
第七章 鐵公雞
第八章 開往西安的一O四號列車
第九章 成都特快車
第十章 旅宿峨嵋山:開往昆明的二O九號列車
第十一章 開往桂林的八十號快車
第十二章 開往長沙和韶山(「紅太陽升起的地方」)的慢車
第十三章 北京特快:十六號列車
第十四章 開往哈爾濱的國際特快:十七號列車
第十五章 開往朗鄉的慢車:二九五號列車
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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