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能從頭來過,
如果悔恨與遺憾有機會彌補,
這次,我希望能正確地愛你……
~這本小說適合送給你最想珍惜的人,還有曾經錯過的人~被譽為媲美《遇見你之前》、《PS, 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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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銷全球英、法、德、義等20國!
Amazon網路書店與Goodreads書評網站 5顆星盛讚推薦
知名兩性作家 小生 感動推薦當愛有遺憾,如果能回到過去,我們是否就可以完美地修正?
柔伊不知道自己和丈夫艾德是如何從愛得濃烈、不能沒有彼此,
到如今只剩下無止盡的爭吵,愛情似乎消逝得無影無蹤。
某天早上兩人爭吵過後,艾德出了門,卻出了車禍永別人世,
想到他在世時的最後一面,她只顧生氣,連「我愛你」都沒說,
她傷痛欲絕,無限悔恨,不斷想著:
如果能回到從前、如果說出口的話可以收回,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喪禮過後,她來到艾德親手打造的花園,
因為傷心,因為天雨路滑,她不慎跌倒昏迷,
再次醒來,卻發現:她回到十八歲,初識艾德的那一年!
這是夢吧?但一切感覺好真實,
她再次體驗見到一生摯愛的悸動,再次經歷彼此錯過到相戀、吵架又復合,
她一次次重溫兩人的重要時刻,把握二次檢視人生的機會,努力做出不同的選擇,
但她開始害怕夜晚來臨,因為──
她每次醒來,都不是「明天」,而是「某一年」。
他們的命運真能完美地修正?當她終於回到摯愛死亡當天,又該如何讓他避開劫難?
重點是,她,真的回到過去了嗎……?
心懷遺憾的人,才會希望時光倒流。
但我們沒有時光機,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每個當下沒有遺憾。
──知名兩性作家 小生
一本笑中帶淚的小說,描述愛情、失去和二次機會。──《好管家雜誌》
作者簡介:
克萊兒•史瓦曼Clare Swatman
英國人。曾為女性雜誌及新聞撰稿長達十二年,熟知各項女性議題。
曾擔任數本女性雜誌的記者,做過知名雜誌《Bella》的特約編輯,替《Best》、《Woman's Own》和《Real People》等雜誌撰稿。
現與丈夫和兩個兒子居住在英國赫特福德郡。
《如果愛重來》是她的第一本長篇小說,以溫和的筆調帶領讀者進入女主角的內心,與她一起為改變而努力、為挫折而哀痛、為愛而落淚。
譯者簡介:
林小綠
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畢業,曾任職於出版社長達十年,現為專職譯者。
努力看書,用力翻譯,妄想有一天跟羅琳做鄰居。
章節試閱
楔子
二○一三年六月二十九日
天氣炎熱,燦爛日陽正好和她陰鬱的心情相反。柔依面無血色,神情木然地步出黑色轎車,步履蹣跚地走向前方一棟低矮的磚造建築。她的母親珊卓從後方趕上,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肘,護著她前進。
門口右側站了一群人,日正當中,影子都被縮短了。耀眼的光線使得柔依只能勉強看出輪廓,分辨不出身分,可以知道的是有一兩個人正在抽菸,呼出的香煙裊裊飄入溫暖的夏日空氣裡。他們盯著逐步接近的柔依,其中一人強顏歡笑迎接她們,但柔依沒有注意到。
屋內,母女倆拘謹地走向前方座位。柔依的婆婆蘇珊已在現場,妝容細緻但雙眼紅腫,在她們落座之時露出虛弱一笑,柔依下意識伸手握住她擱在兩人之間椅上的手。
可以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和啜泣聲,致哀的賓客竊竊私語著紛紛入座,但她們全神貫注在前方桌上擺放著的艾德棺木。柔依瞪著那個普通的木箱,難以置信她那充滿活力又身強體壯的丈夫就躺在裡面。太不真實了。
也太不公平。
他走掉的那天也同樣炎熱。柔依一如往常在公寓裡東奔西跑,把筆電、日記、蘋果、手機、健怡可樂、書和ipad統統丟進包包裡。
「妳再繼續放東西進去,就得拉一隻馱獸上班了。」艾德含著牙刷說,一道牙膏泡沫沿著他的下巴滴落在地板。
她翻了個白眼。
「老天,艾德!」她火冒三丈,明知道不用對他的玩笑反應過度,但實在按捺不住。她氣呼呼地走進浴室,扯下一節捲筒衛生紙,彎腰擦去地板上的牙膏,指甲卻被地板卡住而斷裂。
「媽的。」她怒火中燒,起身走進浴室,拉開浴櫃翻找指甲剪。她遲到了,艾德又惹惱她,而她現在就得出門。她找到指甲剪,剪去斷裂的指甲,再把指甲剪丟回櫃中,甩上門。
她衝出浴室,艾德在客廳裡東躲西藏,努力不妨礙到她。她不怪他。她最近脾氣暴躁,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無名怒火彷彿隨時會引爆。都要怪該死的荷爾蒙。
她打開鞋櫃拿出涼鞋,在她探頭進入衣櫃裡時,模模糊糊聽到艾德的聲音從其他房間傳來。
「什麼?」她伸出頭想聽清楚。他來到門邊,已戴上自行車帽。
「我去工作了,晚點見。」
「嗯。」她的回應簡單俐落。她現在沒有心情聊天,艾德也很清楚。他轉身離開,沒多久,門關上了,她聽見他開鎖、騎車的聲音,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但隨即被她拋在腦後。她轉身回到衣櫃。
這是他在世時,她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她後來才收到消息。當時,她整個早上都在開會,等開完會出來,她的上司奧莉芙一臉蒼白地在桌前等候她。
「奧莉芙,妳沒事吧?」柔依問道。
奧莉芙沉默數秒,柔依開始擔心自己是否做錯事了?很嚴重嗎?
「跟我來。」奧莉芙柔聲說,語氣裡沒有嚴厲,讓她更加一頭霧水。兩人走回她才剛踏出的會議室,奧莉芙隨後關上門。
「坐下吧。」她指指身旁的椅子,自己也跟著坐下。
柔依拉出椅子,不安地坐在椅子邊,手也抖了起來。
「柔依,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妳才好。出了場意外,艾德被公車撞到了。」奧莉芙直截了當地說。
她沒再多說。柔依屏氣凝神,希望奧莉芙一口氣說到底,但又不真的想要聽下去。
輕輕的敲門聲打破現場的死寂,柔依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奧莉芙跑去開門,柔依跟著轉身,而這一轉,她的世界從此四分五裂。
兩名警察站在門口,要求要見她。
她哽咽說不出話,想起身,雙腳卻不聽使喚,又跌坐回椅子上,兩手顫抖。當女警走進來時,柔依抬眼望著奧莉芙,用眼神哀求她告訴她,這一切只是一場可怕的誤會。但奧莉芙沒有迎視她的眼睛。
柔依凝視著警察擦到發光的鞋子,鞋尖閃耀著上方日光燈的光芒。她想像這名女警早上出門工作前,當她站在自家廚房裡擦鞋時,可曾想過不久後,她得去傳達某人丈夫的死訊?
她沉默不語,盯著地面。
「柔依?」一個聲音說道。
她抬頭,三張臉孔看著她,等待她開口。
「我……我……」她說不出話來。「他在哪裡?」她沙啞地說。
男警鬆了一口氣,他終於可以講些話了。他往前跨了一步。「他被送往『皇家自由醫院』。我很抱歉,他已經……醫生無能為力。」他停頓。「如果妳願意,我們可以送妳過去。」
柔依木然地點頭、起身。奧莉芙趕到她身邊,想要協助她。
「親愛的,我們去拿妳的東西。」她扶著柔依的手肘,引導她到門口。
柔依來到自己的座位,拿起地上的包包,抓起椅背上的開襟毛衣,掃視桌面查看是否有遺忘的東西。
接著,她和奧莉芙跟隨警察離開辦公室。奧莉芙協助她坐上警車。街道出奇地安靜。她隱約認為必須讓其他人知道情況,在車子往醫院呼嘯而去的路上,她撥打了一組熟悉的號碼。她最先聯絡的人是她的摯友珍。
「喂。」對方在鈴響第一聲就接聽,輕快明亮的語氣顯得格外諷刺,柔依倒抽一口氣。
「小柔,怎麼了?」
「艾德……」她哽咽著想把話說清楚。「艾德他……出了意外,而且……」她再也說不下去了,也沒有那個必要。
「媽的,小柔,妳在哪?我去找妳。」
「皇家自由醫院。」她的聲音細如蚊蚋。
「我馬上過去。」
電話一掛上,車子已經停在醫院外,沒時間聯絡其他人了。低垂的陽光打在褐色磚造建築背後,在明亮天空襯托下的輪廓有種哥德式的氛圍。她下了車,雙腿顫抖,腳步踉蹌,她記不得名字的那名女警攙扶住她的手肘,兩人一起走向大門。當門在身後關上,柔依感覺自己墜入了地獄。
她被帶到了醫院深處一間小房間裡,坐在一張排椅上等待著。她茫然地盯著牆上關於喪親諮詢和憂鬱症的海報,但一個字也讀不進腦子裡,光是讓腦袋空白就夠她累了。接著,她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抬頭,是珍來了。她飛奔過小房間撲向她,兩人緊緊相擁,柔依哭泣著,彷彿柔腸寸斷般的嚎啕大哭。
「他……他死了。」她哽咽地說,淚流滿面。
「噢,柔依啊柔依。」珍擁抱著摯友,有力地撫揉著她的背,一直到柔依情緒平復下來,兩人才手牽著手坐了下來。
「我今天早上對他很壞。」柔依的呼吸變得平緩。「他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他討厭我,珍。」
「柔依,艾德不可能討厭妳。他喜歡妳,也知道妳愛他。拜託,別這麼想。」
「他沒做錯事,我卻對他生氣,甚至連再見都沒說就走了。我永遠也無法告訴他我有多愛他。我該怎麼辦?」
珍還來不及回答,醫生就來了,帶領兩人前往認屍。柔依恍惚地聆聽醫生的說明。他說艾德被一輛公車撞上,搶救不及,到院時就已經死亡,「腦部重創」、「我們無能為力」等字眼從她耳邊飄過,她不敢想像艾德當時有多痛苦,只是不停質問自己,為什麼沒在他出門前說愛他?如果當時給他一個擁抱,讓他晚幾分鐘出門,說不定他現在還會活著,兩個人就能和解,一定可以。如果她開車送他上班,而不是讓他自己騎單車……她討厭他騎車,她一直很害怕他會被撞傷……
一切都太晚了,艾德死了。
天啊,艾德死了。
她麻木地被帶到艾德的床邊。他被清洗過了,但仍看得到血跡從他的臉滑落到胸口。儘管傷痕累累,但躺在那裡的人的確就是她的艾德。她好想伸手去摸他、抱他、告訴他一切都會沒事。但她不能。她只是轉身走開,珍摟住她的肩膀。
接下來幾個小時的記憶是一片模糊。她只記得她坐著等待,有人給她茶,用擁抱慰問她,擔架車在相鄰的房間呼嘯來去。接著,艾德的媽媽蘇珊來了,她們擁抱,承受著幾乎擊潰她們的哀傷。
十天過去,她們來到這裡。柔依悲痛難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活著。
一聲壓抑不住的哽咽溜出嘴邊,她用手摀住,試圖平復情緒。她媽媽緊抓著她另一隻手。
接著,告別儀式開始了。
柔依兩眼乾涸地坐著聆聽儀式中懷念她丈夫的話語。
輪到柔依上台了。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她承諾過蘇珊。她的手抓著一張半皺的紙,踏上講台,當她望著台下眾多的臉孔,全是愛艾德也愛她的人,她知道自己得說些話才行。她站到麥克風前。
「我寫下了一些我想說的話,不過,現在我不確定這些是對的。」她的聲音微微沙啞,珊卓想靠過去安慰她,柔依輕輕搖頭,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過去十五年,艾德就是我的全部,他對我很重要。一想到要活在沒有他的世界,有如要橫越看不到水的沙漠。感覺像過了半輩子,而今他卻走了。我知道,大家都說時間可以治癒一切,但我並不想這樣。我不想淡忘他和我們相處的種種,我想要永遠深印在心中,陪伴我度過黑暗的未來。」
她停頓片刻,低頭盯著講台上十指交纏、關節泛白的雙手。
「但願有些事我曾說過,有些事沒有。但願我有機會能改變在他死去的當天、幾個月前、幾年前我做過的某些事。但我不能。所以,我會努力帶著快樂的回憶走下去,並試著遺忘那些不好的──」
她再度靜默,抬頭迎視珍的目光。她的好友神情憔悴蒼白,不復以往的神采。
「我希望各位也一樣,記住艾德留下來的愛。我很高興你們全都在這裡,沒有你們,我可能做不到。謝謝大家──」她痛哭失聲,奔回座位上與母親相擁。
神父接續進行儀式,但柔依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儀式結束,在布帷覆蓋靈柩之時,艾德生前最愛的歌曲,英國知名搖滾樂團滾石樂團的〈under my thumb〉響起。「不!」柔依喊道,轉頭掩面痛哭。當她再度抬起頭時,艾德不見了。
***
二○一三年八月十六日
柔依佇立窗旁,一邊按揉腦袋,一邊望著骯髒玻璃上傾瀉而下的滂沱大雨,心情也隨之低落。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宛如遠方傳來的鼓聲,呼應著她的心跳;雨勢如同淚水,彷彿無窮無盡。
她隔著窗戶望著在一片朦朧中的花園,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園裡已雜草叢生。花盆裡的玫瑰沉沉地垂著,數不清的雜草和薊花佔據了土地的一小角,平台覆滿濕滑的青苔和雨水。她短暫闔上雙眼,彷彿看見艾德蹲屈其中,細心地弄花植草。這座迷你花園是他的驕傲和樂趣,也是兩人當初買下這間房子的原因之一。照理說她必須小心照料,但她遲遲無法走進去,光是看到少了艾德的花園,就讓她揪心不已。
她伸手探入開襟毛衣口袋,摸到藥包。看了眼手錶,距離上次吃藥才過了兩個小時,藥效讓她有些昏沉,但她需要抗抑鬱藥,她現在很沮喪,這點無庸置疑。她一口吞進去,連水都省了,還差點噎到。
她轉身離開窗邊,來到廚房,笨手笨腳地想用鑰匙打開後門,摸索了一陣子才成功開鎖。她拉開門走到戶外,大雨滂沱,頭髮瞬間貼上臉龐,但她毫無感覺。她橫越碎石地,踏上平台,傾身拔除一朵薊花,被刺痛了也不以為意,火大地扔到一旁,轉身再拔一朵。她火冒三丈地拔除雜草,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植物四散,花瓣剝落,她正把怒氣發洩在艾德心愛的地方。即使心情不見好轉,也停不了手。
大雨持續落在頭上,濡濕的衣服緊貼冰冷的肌膚,但她不覺寒冷,一點感覺也沒有。直到拔到沒東西可以拔了,她才轉身踩過一地泥濘,踩過樹葉花瓣,雨水沿著她的眉毛、嘴唇滑落臉頰。她踏上平台正要返回屋內,突地腳底一滑,沒有在濕漉漉的地面站穩,而是往前抬高。她失去平衡,身體有如慢動作般往後傾倒,她揮舞著雙手想要抓點東西撐住自己,但能抓到的只有空氣。她往後跌落在潮濕的地面,有種胃跑到喉嚨裡的感覺。她好像是尖叫了,但她不確定,她的頭撞到陶盆,彈了起來,碰的一聲又重擊地面。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第一章
一九九三年九月十八日
我醒了,但仍緊閉著雙眼。感覺怪怪的,我還在想是哪裡不一樣時,腦中閃過一道瘋狂的念頭:說不定一切只是一場惡夢,艾德根本沒死。而後我全想起來了,我的胃開始緊縮,肌肉變得僵硬,我感覺自己彷彿脆弱得一碰就碎。
那麼,今天這股異樣感到底是什麼?
我不用睜開眼也知道屋內一片明亮。這很奇怪,我明明喜歡昏暗的房間,難道昨晚忘了拉上遮光窗簾?可能吧,但不只如此。
記憶閃動不清,我模模糊糊想起自己原本人在花園,當時正在下雨,而我發了瘋似地拔草,接下來的畫面混合著空白:跌倒、頭痛、珍的臉孔、明亮的日光燈………沒了。
我在醫院裡嗎?很有可能。我失足滑倒撞到頭,現在人平安無事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很合理。但我不認為這跟今天的異樣感有關。
我繼續閉著眼睛,豎耳傾聽周遭的聲音。彷彿是暖氣啟動運轉聲,遠遠傳來收音機聲響,廚房似乎有人在聊天,混雜著電熱水淋浴器的聲音,還有人在哼歌。很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這裡絕對不是醫院。
我緩緩睜開眼,矇矓的視線逐漸聚焦在眼前的世界。我看到一面跟我小時候的房間一模一樣的半圓形漩渦花紋白色天花板。真詭異,我已經好多年沒看到它了,就連我小時候丟口紅給妹妹,失手畫到的粉紅色痕跡都在。我搖搖頭,腦中一陣錯亂。正中央的灰色燈罩也很眼熟,回憶有如孩子般不停拉扯我的衣角,爭取我的注意。
我望向右邊,一張滿是貼紙的粉紅色化妝台上擺著一面鏡子,四周圍滿燈泡,一罐化妝品也沒有,卻眼熟得令人屏息。
我彈坐起身,心臟撲通狂跳,幾乎喘不過氣。
我怕得不敢再看下去,但我必須看。我轉頭,果然看到一個松木衣櫃,門半掩著,裡頭空空蕩蕩。衣櫃前擱著一個黑色行李箱和一個硬紙箱,紙箱用黑色奇異筆寫著「柔依的東西」和一張吐舌頭的笑臉。箱子上頭還堆著一個印有英國酒商名字「Threshers」的酒盒,盒子用白色膠帶封住,上面用紅筆寫滿了「注意」。不用看也知道,裡面都是我昨晚細心分類好的珍貴CD。
我環視房間,門後的掛鉤是空的,通常是用來掛我的浴袍。地上一台用泡泡紙包好的CD播放機,桌上沒有紙筆,只有一個孤伶伶的筆筒,裡頭插了兩枝鈍頭的鉛筆和一枝奇異筆。這裡是我的臥室,完全就是我離家上大學前的模樣。
我的心臟還在狂跳,我深吸幾口氣,試圖冷靜下來。不用擔心,這只是一場夢,是大腦在作祟,回頭睡一覺,醒來後,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我躺回枕頭,閉上眼睛,但又忍不住偷瞄一眼。還是沒變。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拉開羽絨被,離開床,輕手輕腳來到鏡子前。鏡子的高度只到腰部,我可以在靠近鏡子時,從鏡中看到我的短褲和背心。我已經有十八年沒穿上這件睡衣了,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心理準備可以面對接下來的畫面。我小心翼翼坐上椅子,凝視鏡子。
我倒抽一口氣,不是因為看到可怕的東西。那是我,但不是我習以為常,掛著黑眼圈、長出魚尾紋、額頭有深V痕跡的三十八歲的我,而是臉頰豐潤、毫無皺紋的十八歲的我,畫著酷似艾利斯‧庫柏的煙燻眼妝,一頭染成彷彿光環般炸開來的紫紅色怪髮。我顫抖著手撫平頭髮,瞇眼盯著鏡中的倒影,扮了個鬼臉。額頭不像平常一樣皺起,而是平滑充滿彈性。
我哈哈大笑,出乎意料的聲音嚇了自己一跳。我已經許久沒聽到這個聲音,但又很符合現在這個詭異的情況。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想過要回床上把頭埋入枕頭,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我充滿好奇,雖然感到害怕又困惑,可是我很想知道接下來的發展。理由說不上來,但我知道這不只是一場夢,因為太真實了。聽起來可能很瘋狂,可是感覺我真的就在這裡。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當你一覺醒來回到過去,你會怎麼做?有沒有說明書或一套流程可以參考?我會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才會回到原本的生活?一天?一個禮拜?永遠?這個可能性讓我打了個寒顫。
我站起身。床尾放著一疊在我睡著時踢亂了的衣服。我很清楚記得我花了很久時間挑選大學第一天要穿的衣服。我要搬到新堡去了,我很興奮,即使害怕也掩不住的興奮。
「我等不及離開這裡了。」我如此告訴我的好友艾美,不過這不是真的。我喜歡和爸媽、妹妹貝琪一起住在唐卡斯特。就算有過抱怨,但我知道爸媽是愛我的,這裡有我熟悉的一切,搬到人生地不熟的新堡是很大的改變。真不敢相信我曾經是那個膽怯的小女生。
我脫掉短褲,從床尾抓來一件黑白條紋緊身褲、合身的黑色衣服和鬆垮的舊毛衣穿上。我低頭檢視自己,奇了,感覺還不錯。
我的視線掃向床頭桌尋找手機。嘖(我睡覺時該不會也在嘖嘖出聲吧?一想到那副滑稽的模樣,我微微一笑),現在是一九九三年,我沒有手機,除了上班族貼在耳邊那個笨重的大方塊,沒人會有手機。只有一台鬧鐘收音機,閃著現在的時間:八點十分。
我走下樓去一探究竟。
***
記得媽說過,我離家上大學時,她整整哭了三天。我從不相信,因為我媽不是愛哭鬼,她總是忙著照料所有人,沒時間自怨自艾,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我來到樓下,從廚房門縫偷看了媽一會兒,沒讓她察覺我來了。她看起來好年輕,頭髮不再灰白,而是黑褐色;身材也很瘦,穿著寬鬆的短上衣,而不是最近老愛穿的M&S毛衣。她很漂亮,我都忘了她曾經的模樣。收音機嗡嗡作響,媽一手從洗碗機裡慢慢拿出碗盤,另一手抓著面紙偶爾擦擦眼睛。我的心中漲滿了對她的愛。
貝琪衝下樓,打破了魔咒。
「妳站在這裡幹嘛?」她說。我盯著她看,無言以對。每當我看著貝琪,我總是很驚訝她已經長這麼大了。她比我小四歲,在我眼裡一直只是個小妹妹,我一直很不習慣看到她長大成人。現在站在我眼前的這個才是我心中的貝琪。
這同時也證明了一件事:貝琪看得到我。也就是說,這裡是現實。
貝琪不等我回答,直接衝進廚房。「媽,我的曲棍球衣放哪去了?」
媽挺直背脊。「在那裡,親愛的。」她指著流理台上一疊熨燙整齊的衣服。老天保佑,她的耐心可以媲美聖人。
媽發現我,淡然一笑。
「嗨,寶貝,都準備好了嗎?」
媽也看得到我,好吧。我深吸一口氣,靦腆地笑了笑。我以前老愛說些沒大腦的話,像是「對啊,我等不及離開這裡了」,但一分鐘前才看見她難過的模樣,我現在沒那個勇氣。「是啊,都打包好了。」我第一次注意到媽媽紅腫的雙眼。我往前跨了一步抱住她,她一臉震驚,一時沒有反應。我聞著她身上的鈴蘭皂味,深深懷念起這樣簡單的生活,如果日子一直都像這樣,只要煩惱離家的事、早餐要吃什麼、結交新朋友,那就好了。
我退開身,注意到媽一閃而逝的皺眉,可能正在納悶我為什麼要抱她。十多歲的我不會這樣做,因為那個我自顧不暇,根本沒發現媽很難過,可以說完全視而不見。我只會弄髒她乾淨的廚房,而不是停下來抱住她,只因她看起來憂心忡忡。
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少女,要做回她太難了,但我得試一試。
我走去替水壺裝水。
「要喝茶嗎?」我說。
「好的,親愛的。」
「好耶!」貝琪站在放有穀片的櫥櫃旁,活像餓了一個月的人,往嘴裡猛塞圈圈餅。
我轉開爐火,坐在桌前等水煮開。
「爸呢?」我好想再見到他。
「他出去買報紙啦。」她特別強調是買報紙。我們都知道,爸出去買報紙,其實就是去偷抽菸,身上會帶著菸味回家,隆起的上衣口袋裡藏著一包香菸,只是我們都佯裝不知情,他也若無其事。真不知道我們幹嘛這麼麻煩。我翻了個白眼,看著媽媽在廚房裡忙進忙出,打開抽屜,擦掉流理台上不存在的污漬,彎腰拾起貝琪掉落腳邊的圈圈餅。
「別幫她撿,撿不完的。」我的頭朝貝琪身後掉了滿地的圈圈餅點了點,就像「糖果屋」故事裡的兄妹一路走一路丟的麵包屑一樣。
「要妳管!」貝琪一臉不爽。
「沒關係,親愛的,反正我也是順便一起清。」
「可是──」我住口。我受不了媽被當成僕人使喚,但我心知肚明,我以前就是這樣對待她的,因此忍耐不繼續說。我起身倒茶,加入牛奶,媽喜歡甜一點,貝琪的要加一顆糖,我只加牛奶。
「親愛的,妳要吃點早餐嗎?」
我輕輕按摩發疼的腦袋。
「不了,我想把茶帶到樓上去,把東西整理完。」
「好,待會兒見。別拖太久,妳爸想出發了。」
我點點頭,走上樓,輕輕把茶放在床邊的地上。我重新躺下,我需要時間思考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待多久,但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感覺十分奇妙。接下來兩三個小時,我會和爸媽一起把我為數不多的行李搬上車,跟貝琪道別,她要留在家裡,待會兒有曲棍球練習,還要去城裡找朋友吃午餐,而我則是去新堡。當車子行駛過陌生的街道時,我的心會驚慌地撲通狂跳。接著,抵達我要住的地方,將行李卸下,然後,有生以來第一次,我一個人獨自被留下,只剩下我和我的新室友。
我猛然想起一件事,那股衝擊猶如被一台火車撞上,讓我一時喘不過氣。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艾德的日子。那個我哀悼了兩個月,因為他的死而心碎難過、氣憤難平的人,我的艾德。
我翻身抱著肚子,大口大口地吸氣。
難道說……我想都不敢想……
為他傷心難過了兩個月,心像被掏空了一般,只想著碰觸他下巴的鬍碴,撥去他眼前的頭髮,抱住他黝黑的脖子,緊貼著他的身軀,而我現在有機會再見到他?
一想到這裡,我幾乎快昏厥了。
我難以置信,卻又迫不急待。
楔子
二○一三年六月二十九日
天氣炎熱,燦爛日陽正好和她陰鬱的心情相反。柔依面無血色,神情木然地步出黑色轎車,步履蹣跚地走向前方一棟低矮的磚造建築。她的母親珊卓從後方趕上,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肘,護著她前進。
門口右側站了一群人,日正當中,影子都被縮短了。耀眼的光線使得柔依只能勉強看出輪廓,分辨不出身分,可以知道的是有一兩個人正在抽菸,呼出的香煙裊裊飄入溫暖的夏日空氣裡。他們盯著逐步接近的柔依,其中一人強顏歡笑迎接她們,但柔依沒有注意到。
屋內,母女倆拘謹地走向前方座位。柔依的婆婆蘇珊已在現場,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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