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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人性的犯罪推理 遇上 直擊內心的浪漫治癒
霸氣肉食女律師X淡定精神科醫師
玖月晞 全新震撼揪心刑偵愛情小說
甄意:「沒錯,過了八年我還在追言格。」
言格:「不是已經追到了嗎?」
甄意和言格再續前緣了嗎?
八卦在同學間延燒,中學青澀酸甜的回憶蠢蠢欲動。
她對言格毛手毛腳,千方百計把他灌醉,
卻不復當年的肆無忌憚。
言格,沒關係,你誰都不愛,就和只愛你的我在一起吧;
你的喜歡那麼少,我就多愛一些,多付出一些。
你不在意,那我就更主動一點,好不好?
暫停律師執業後,甄意以記者身分追查安瑤和嬰兒被綁案,
卻一起陷在精神病患於深山地底建造的手術室。
犯人命令她挖出同伴的心臟,否則就得死。
即使能拯救和其他人質,她也不願殺害同伴,哪怕丟掉性命,
只是,克制不住心底的酸澀留戀。
得知甄意被綁,向來雲淡風輕的言格孤身涉險,
他還沒有告訴甄意,這次換他永不放棄地追她,
八年前那場意外的真相,還有很多事要向她坦白……
作者簡介:
玖月晞
天蠍座AB型,一路行走一路漂泊。我認為我迄今做得最好的事,就是活在真實的生活中,不依賴他物和他人,保持著精神的獨立和自由,兀自成長。
章節試閱
63
天黑了。
山腳的空地上停著數十輛警車,一道道斑駁的光線裡,細小的蟲子成群結隊地飛舞,像燈柱裡飄著雪花。
警方搜索到了嫌疑人肖岩的蹤跡,他下午打過一次電話,訊號顯示在南中山區,此後手機關閉。警方加派人手連夜搜索,可山脈連綿,山間有幾十處度假村別墅區,更不用說數不清的小旅館與農地。
甄意坐在車上喝水啃麵包,等等她要跟司瑰他們進山搜索,今晚得熬通宵。
言格擰開車上的水瓶,漫不經心地喝著。長而黑的眼睛微微瞇起,像在看車燈裡飛舞的蟲子,又像在看更遠的地方。從醫院出來後,他就有心事。
甄意啃著乾麵包,怕他坐著無聊,從他車上找出一張碟片,塞進車上的筆電裡播放。她啃著麵包,爬到哪麵包屑就掉到哪。地毯上儀表板上筆電鍵盤上,大大小小,一粒一粒。
他目光追著她跑,無聲看著,並沒提醒。
甄意播的是一部很久的電影,叫《王牌冤家》。暗夜狹窄的車廂裡,漸漸瀰漫起輕揚的音樂和絮絮的說話聲。外頭兵荒馬亂,這方天地裡愜意溫馨。
言格原本凝望著黑夜,聽了聲音,眼神挪過去。甄意邊看電影,邊在嘴裡塞滿麵包,邊咕噥:「今天又看到淮生,好可憐,手術才剛完成,姐姐卻被綁架。」
言格想,她向來感情豐富,陌生人的淒慘能讓她念叨掛心很久。
甄意見他沒回應:「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
「我們不該想辦法幫這些人嗎?」
「要我捐腎給他們嗎?」
「……」這人的思維……甄意梗住。是啊,很多時候,個體的痛苦是孤獨的,是他人不可幫助或紓解的。幫助,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姿勢。
螢幕上,凱特‧溫斯蕾柔美地笑著。
言格看一會兒電影,見她不說話,扭頭問:「怎麼了?」
「言格,如果我得了白血病,快死了。你會不會一直陪著我,直到我死?」
「會。」
「言格,你真好。」
「這不能說明我有多好,大部分的人都會這麼選擇。」
「怎麼會?」
「怎麼不會?」他理智地分析,「反正活不了多久,一直陪著也陪不了多久。」
「……」這人怎麼這麼……誠實?
甄意一頭倒進椅子裡,不想和他說話了。
隔了幾秒,有東西輕輕碰她的手臂,低頭一看,言格遞來一張名片:諾一慈善基金會,名譽理事長,言道。
「我伯父。匹配的腎源和幹細胞難找,但治療費,妳可以幫需要的人申請。」
「言格,你好偉大。」
言格臉微紅,他沒有某個對苦難者始終掛心,時刻想尋求幫助的小記者偉大。
「這些不是我的。如果要比較,我比不上那些靠拾荒捐助他人,奉獻自己所有財富的乞丐。」
這男人認真又誠實的個性還真是……好喜歡。
「我可以直接打電話給你伯父嗎?」
「妳說是甄意就行。」
「他知道我?」
言格微愣,搪塞過去:「吃東西時別說話,會噎住。」
「哦。」她點點頭,乖乖看電影去了。
電影裡,溫斯蕾和金凱瑞在戀愛,溫言軟語,絮絮叨叨。言格抬起眼眸,從後視鏡裡看她。她已經吃完麵包,正歪頭看電影。車內燈光雪白雪白,打在她臉上,透明得有些虛幻,有些蒼白。小臉上滿是認真,但掩飾不住疲憊。
「甄意。」
正巧,那一瞬,她張開嘴巴,啊呼呼打了個哈欠,聽見被點名,捂著嘴懵懵地望著他,眼睛水汪汪溼漉漉的,像隻剛被吵醒的小動物:「啊?」
心莫名一軟。「最近過得怎麼樣?」他眼眸深深,浮起極淡的柔和,「是不是很忙?妳看上去有點累。」
「電視臺步調太快。」甄意脫了鞋子,把身子扭過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椅子上望著他,「你呢,最近工作怎麼樣?」
「平淡。」
「那個叫厲佑的精神病人呢?」
他轉眸:「怎會想到問他?」
「想他被關在醫院裡會不會做壞事……啊……嗚……」她又打了一個哈欠,淚光閃閃,懵了幾秒。忘了眼中還含著朦朦的水霧,歪頭,呆呆地看向言格。絲毫不知,她這眼中水波閃閃一臉懵懂傻里傻氣的樣子,讓人亂了心跳。
他移開目光,道:「這麼累,睡一下吧。」
「你和我一起睡?」她蜷縮在椅子上,慵懶得像隻貓。
言格沒作聲。
「那就不要。」甄意嘟嘴,懶懶地閉上眼睛,「難得你主動請我看電影,我才不要錯過。」
「是妳自己找的,我哪有請妳看電影?」
甄意強辯:「不管,電影是你的,車是你的。在這裡看電影,比電影院浪漫多了。」
外頭黑夜朦朧,這裡燈光溫馨,像是漂浮大海裡的一片小舟,其實很好。
「真的不睡一下?妳精神不太好。」
她咧嘴笑:「如果你讓我摸摸,我精神就好啦。」
「……」
她並沒讓自己睡著。車廂裡只有他們兩人,坐在黑夜裡看電影,感覺再好不過。
電影講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愛得太痛苦,便找科學家幫他消除記憶,當和她之間的記憶一點點浮現並流逝,他才發現戀愛中的苦與痛其實和歡與愛一樣彌足珍貴,可記憶刪除的程式一旦啟動,就不可逆轉。
她感觸良多,忍不住問:「言格,這種清除記憶的科學家,會不會真的存在?」
「妳覺得呢?」
「我相信,你說,厲佑他們會不會製造這種藥物?」
他沒有回應。
「言格你說,男主角怎麼會選擇刪除記憶?人就是為了記憶而活著的啊!」
這句話他是同意的。即使那段時間過得再痛苦,一想她就疼得深入肺腑,他也從沒想過要刪除和她有關的記憶,一刻也不曾想過。
夜色朦朧,車廂像小小溫馨的燈籠,漂在黑暗裡。副駕駛座上的人嘀嘀咕咕,聲音漸小,她是累了。某一刻,聽見她翻動一下,不動了。他微微側頭,她已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言格?」她不太清醒地喚他,嗓音柔軟。
「嗯?」他低低地應。
「我愛你,不計代價。」她夢囈般喃喃,「我不會選擇忘記你,言格。忘記你,就等於忘記我自己。」
車廂內靜謐無聲,他心底亦是如此。
她低聲細語,將要睡著。突然,有人敲她旁邊的車窗,她猛地驚醒,跳起來。又驚又恐地左看右看,雖然很快平復下來,可胸口劇烈起伏,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言格眼眸略沉,臉色不太好地打量外頭的人,車窗降下來,是易洋:「甄意,準備一下,過十分鐘要開工了。」
「好。」她的心還在劇烈跳動,來不及平復,趕緊從包裡抓梳子梳頭。他看著她腫腫的眼睛,心裡有點刺痛。可這是她選擇的工作,他無法干預。
她卻在幾秒內調整好狀態,歪頭朝著他笑,還是那個彷彿鐵打的女孩。
她聲音輕快:「和你看電影很開心,不過我要走了哦,還不說嗎?」
他微愣:「說什麼?」
「你有心事。」甄意拿橡皮筋綁頭髮,語氣肯定,「你覺得肖岩不是嫌犯,對不對?」
他垂下眼眸,沒想過會被她看穿心思,「只是隱隱的直覺,沒有可支持的客觀證據。目前的客觀證據全指向他。主觀也是。」
「既然客觀證據都指向他,不就是他嗎?」她低著頭,長長的黑髮在她手裡跳來跳去。
「我還是感覺不對。」言格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尷尬而自慚,「我的錯。不該那麼快下定論。如果只有第一段錄影,我依舊會堅持我之前的分析;可……」
「你不要自責。」甄意安慰他,「和你交接的警官失誤,沒告訴你第二段影片的存在。但後來你很快彌補了啊!再說,那個叫季陽的犯罪心理學家,他一開始就看了第二段影片,卻得出了和你一樣的結果。或許你只是因為自責而懷疑,或許肖岩就是真正的嫌犯。季陽不是說了嗎?移情。」
「對他的專業我不好說什麼。」言格扭頭看她,「但許茜的長相和身形與安瑤沒有半點相似,甚至差別明顯。即使移情,他也應該找和許茜相似的女人。更何況許茜死在安瑤的手術臺上。即便是妄想,他也很難把對許茜的感情移到安瑤身上。」
甄意愣住。如果肖岩是嫌犯,這點說不通。
可如果嫌犯和許茜沒有關聯,純粹是愛慕安瑤才產生妄想,又為何要抱走一個嬰兒?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清楚他和安瑤沒有實質關係,又怎麼會抱著不屬於安瑤的嬰兒去和她構建和諧家庭?到底哪裡有問題?
言格抬手,按了按眉心:「嫌犯的目的不是單獨的孩子,不是單獨的安瑤;而是她們兩個。但我目前找不出讓一個過去和安瑤沒有情感交集的男人同時綁架嬰兒和安瑤的原因。」
甄意:「你認為不論如何,綁架這兩者的原因放在肖岩身上是矛盾的。所以嫌犯另有其人?」
「嗯,除非……」他抬起頭,「嬰兒和安瑤身上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其他性質。」
甄意覺得,經他這麼一說,邏輯上才算緊密。「我聽了嬰兒父母的證詞,他們很普通,也沒有仇人;主要還是在安瑤。要不你打電話問問言栩。或許……」
「甄意!」易洋站在一輛公務車前叫她。
「我先走了。」甄意趕緊推門下車,回頭甜甜地笑,「言格,知道嗎,因為你剛才說的話,我覺得你更有魅力。」
而她不知道,她的笑容讓他的心情和順下來,像夏風吹過。
「我相信你一定會想出哪裡不對,快打電話給言栩吧。如果是言格,一定會得出正確的答案。」她身子剛要斜出去,想到什麼,又坐回來。
「言格,那天在酒吧,如果沒被打斷,你會讓我吻你嗎?」她歪著頭,目光灼灼。
言格一愣,已預感到什麼,不受控制地止住呼吸,就見她勢在必得地咧嘴笑了,像隻小豹子,一下子撲到他面前。他條件反射地後仰,卻被座椅抵住後腦。
她的唇撞上來,柔軟、溼濡,狠狠吮了一口,短暫卻深刻。他渾身僵硬,看見頭頂柔和的燈光把她的臉照得透明,烏黑的睫毛撲閃著,上面有細碎的光在跳躍。
末了,她的舌尖撬開他的唇,在他唇齒間撩了一圈。帶著水果麵包的香味,他頭皮發麻。
她滿意了,鬆開他,近距離看著他漸漸潮紅起來的臉,得意地笑了。「唔,還是我的。」她說。
他的眼睛黑黑的、溼溼的,異常清亮,裡面有她,只有她一個。真叫她留戀,可她還是要走了。
「這下精神大振啦!」她俏皮地眨眨眼睛,鑽下車,跑進了黑夜。
他望著她跑遠的瘦弱身影,心還在胸腔裡劇烈顛簸。他推門下車,喚她:「甄意!」
「嗯?」她回頭。
那一瞬,他感覺有很多話想說,可全堆在胸口擠成一團,說不出口。
她站在幾道車燈的光束裡,彷彿被橫七豎八的光線切割成了幾道,變得虛幻,已看不清表情。可他知道,她看著他的時候,總是微笑的,即使她知道很多時候他看不到。
「注意安全。」他說。
「嗯哪!」她歡快地應答,跳起來向他招招手,薄薄的白T恤被夜風吹得鼓鼓的。
她轉身跑了,回頭好幾次,終於消失在夜幕裡。
車沿著小路行駛近一小時,漸入深山。
天光漫漫,樹林淒淒,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蓋,世界一片黑暗,只有車前兩束遠光燈照映著顛簸坎坷的山路。
開車的林警官嘆氣:「南中山的路也該修了。」
司瑰道:「遊客都在另一個山頭,這裡沒景也沒遊客,誰出錢修路?」
甄意貼在玻璃邊,望著窗戶外黑漆漆的山林,有些發毛,想緩解情緒,便挪過來和司瑰聊天:「誒,妳和卞謙怎麼樣了?」
「挺好的。」司瑰臉上帶了一絲淺淺的笑容,「快拿下了,我覺得他開始喜歡我了。」
甄意替她開心:「那就好。你們兩個都是對我超重要的人,要好好的哦。」
「知道。」司瑰往她身邊靠了靠,說,「卞謙人真的很好,貼心又紳士,好有教養,還很包容我。」
甄意聽了,覺得這種感覺正像她和言格。
「每次看到這樣的男人,我都好奇是怎樣的父母把他們養成這樣。」司瑰輕笑,「希望能走到見他父母的那一天。」
聽了這話,甄意便知司瑰有多認真。卞謙的家庭,甄意知道一些,他家很有錢,卻有不幸的事。也正因如此,他優雅的品行才格外珍貴。
開到半路,車子忽然熄了火。黑夜和車燈都靜止了。
林警官重新發動車子,可車跟老頭子似的,咳咳幾聲顫抖幾下,沒動靜了。林警官無奈:「司瑰,妳來試試。」
兩人圍著車研究,易洋無聊,聲音顫抖起來:「深山老林,我~來~了~來講鬼故事~」
林警官和司瑰心理素質硬,跟沒聽見似的。甄意臉發白。
易洋大為受挫,重新陰森森道:「那我們講兇手劫殺驢友埋屍深林。」
司瑰抬頭:「哪裡?帶我去看。」
易洋:「……」
甄意呵呵幾聲,外頭黑漆漆的,都看不見城市的燈光了,她不敢聽,卻又不好意思說害怕。想著想著,有點想尿尿了……
忍!可怎麼越忍越憋不住?剛才吃乾麵包就不該喝那麼多水。
甄意小聲:「司瑰,妳陪我去一下廁所好不好?」
「哦。」司瑰推門要下車。
「等一下。」林警官阻止,「我陪她去。」
甄意臉紅:「不用了,司瑰陪我去就……」
「讓林警官陪妳去吧。」司瑰說。
甄意懂了。一來不能讓兩個女生去,男性陪著更安全;二來不能讓易洋同去,員警都留在車裡。
甄意紅著臉跟在林警官身後往樹林走,問:「林警官,你認為肖岩是嫌疑人嗎?」
「嗯。我覺得季老師說的很有道理。雖然我不太懂。」林警官摸摸腦袋,不好意思,「我是軍隊轉業,特佩服你們讀過大學,說什麼都頭頭是道,不像我,不會說,只會埋頭苦幹。」
「哪有,我們沒你的實戰經驗嘛。」
才走十幾米,面前攔著一條小溪,視野開闊極了。甄意尷尬死了:「算了,回去吧。」
「我往上游走十幾米,背著身子。」他撓撓腦袋,很困窘,「甄意妳放心,我不會偷看。」
眼見他走遠,甄意想著溪水潺潺,他也聽不到聲音,趕緊蹲下尿尿。一邊羞紅著臉,一邊數鵝卵石,一邊左顧右盼。舉目之處,只有黑漆漆的樹,回頭已看不見汽車的燈光。
甄意很快提著褲子站起來,卻看見前方那高高的人影矮了一截。
她嚇得魂飛魄散,定睛一看,林警官蹲著一動不動。風在吹,樹林嘩嘩作響,彷彿無數的影子在跑動。前方,後方,全都是。
甄意嚇壞了,飛快朝他跑去:「林涵!」
那年,她進警署就是由他帶的。
林涵正蹲在溪邊,回過頭來:「幹嘛這麼叫我,沒大沒小。」
「我就是有點怕嘛。好了,我們走吧。」甄意轉身,踩著溪邊的鵝卵石,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手按進一團黏糊糊的東西裡。
甄意雞皮疙瘩全冒起來,低頭一看,差點尖叫。
溪石上全是血,順著溪水靜靜流淌。她手上、腳底石縫裡,滿是血淋淋的血肉組織。一堆一堆,就著隱約的天光,鮮紅的,觸目驚心。
林涵警惕起來:「還有溫度!」他立刻起身,眼神銳利四處查看。
月光被雲層遮住,黑夜更黑了,深林某處有一道手機的燈光刺穿夜幕。
「他在那裡!」林涵踩著石頭,越過小溪跑去對面。甄意不敢獨自回去,只能跟著他跑:「林警官!」
她踉踉蹌蹌踏過小溪,跑去對面的森林,用最大的力氣跟著他的步伐。樹林裡黑漆漆的,她竭力睜大眼睛,不敢閉眼,怕看不清林涵的方向。可他跑得太快,影子很快模糊在一根根佇立的樹叢裡。
「林涵!」
「林警官!」
黑夜漸漸安靜,四周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和跑步聲。腳底厚厚的落葉層細碎斷裂,風一吹,滿樹林的葉子都沙沙作響,彷彿在唱奏鳴曲。她心驚肉跳,冷汗直流,四處看,所有的樹都在抖,像是跑動的影子。
她心跳彷彿停了,往林涵最後消失的方向拚命跑。終於,她看見了他,這次,他高高的身影,依舊矮了半截。
他靠在一棵樹下,一動不動。
「林涵!」她跑去蹲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可這次,他沒有說話。
夜色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再度摸到某種溫熱而黏稠的液體。她驚得魂魄快出竅:「林涵,不要睡過去,保持清醒!」她摸索著試探他的鼻息,還有氣。
哆哆嗦嗦想檢查他的出血處,用衣服給他包紮。身後卻響起細碎的腳步聲,窸窸窣窣,走在滿是落葉的地上,清脆而溫膩。
甄意渾身緊繃起來。
那一瞬,月亮從雲層裡鑽出來,把森林籠罩在一片乳白的薄紗裡。月光緩緩從林涵臉上流過,他緊閉著眼,滿臉血污。
而他臉上出現一道影子,一個人揚起一把類似斧頭的東西。
她心跳驟停。
64
言格把車開到一處安靜的小路旁,打電話給言栩。打完電話。他打開車窗,熄了火,靠在座椅裡出神。
夜晚很安靜,樹林蓊蓊鬱鬱的,風吹過,空氣像泉水般清冽。
今天滿月,偶有厚厚的雲層,陰晴不定。總的來說,月色非常好,像一層水銀。
他不太會欣賞,不像某人,見到月光皎潔都會興奮地大叫,又蹦又跳。
奇怪,此刻想最多的不是案子,而是她腫腫的眼睛和不停打哈欠的樣子。恍惚間,擋風玻璃上飄過一粒光,細微的一閃,又一閃。緩緩飛舞,漸漸隱匿在樹林裡。
很多年沒見過螢火蟲了。
記得高二開學,他們班去南沖秋遊。甄意狗皮膏藥一樣黏過去,他到哪她就跟到哪裡。夜裡,他不想參加營火晚會,一人先回房。
他坐在燈下看書,聽見木門口窸窸窣窣,有什麼東西一下一下在撥動木門。
刺蝟?
他放下書,推門去看。
門後的她蹲在地上撅著屁股,貌似在找什麼。
「哎呀!」他一推門,她磕到頭,捂著腦門一屁股坐倒在地,火星般的東西飛濺在她腿上。
「嗷~」她瞬間彈跳而起,雙腿亂蹦手亂抖,「好燙好燙!」
「……」他扶著門,靜默地看她一秒之內無數個動作,不知她在搞什麼鬼。
「呀,言格,你出來啦。」她笑瞇瞇的,風塵僕僕。小臉上全是汗,彷彿有誰潑了她一臉水似的,鼻子額頭上黑乎乎的,像抓了煤灰。眼角邊還有一顆極細的小石子。髒兮兮的。
「沒出來。我在夢遊。」他又說反話。
她咯咯笑,舉起胳膊擦汗水,臉上又一條黑線。
他看見她手裡的打火機,木木地問:「妳想燒房子嗎?」隔了半秒,「能不能讓我收拾東西先出來?」
「我怎麼捨得燒你?」她不滿地叫嚷,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看,「我怕蚊子咬你,想幫你熏蚊香。」
她汗溼的手白白一截,像藕段,上面有好幾個紅點點。
「可這蚊香好難點,我吹了半天,地上的灰全撲到我臉上,好不容易點燃了,你一推,我手一抖……」她委屈起來,埋怨他,「又熄了。」
她低垂著頭,很沮喪。夏天的夜裡還很燥熱,她脖子上汗珠緩緩流淌。
他的表情還是不關己事,可心裡莫名其妙地磕絆了一下,很陌生的感覺,無法描繪,好像有點難受,又好像不是。
風一吹,就沒了。
他房裡怎麼會有蚊子?但生平第一次,他撒謊了,從她濡溼汗熱的手心拿過蚊香和打火機,漫不經心地說:「謝謝。我剛好需要。」
「真的?」她抬頭,眼睛亮燦燦的,瞬間來了精神,「我就知道蚊子會吵得你睡不著。」一邊說一邊跳來跳去,躲避腿邊的蚊子。
他瞥她一眼:「蚊子多,還穿那麼短。」
「涼快啊!」
他把火苗握在手中很久,點燃,煙霧熏得他眼睛有點痛,這或許能解釋她雙眼為何淚汪汪紅彤彤的。
他支好蚊香,她才滿意,又趕緊從鼓鼓的口袋裡抓出一大捧桂圓給他,獻寶似的:「那邊有好多野生的桂圓樹,我爬上去摘的,給你吃。」
他不作聲,那些才不是野生的,是人家果園裡的。
見他沒反應,她趕緊說:「我嘗過啦,很多汁很甜。天氣熱,吃點水果。」
他伸出一隻手,她小心翼翼把一整捧都放在他手心,怕掉了,又一個個擺好堆成金字塔。她表情很滿足,漸漸又變得戀戀不捨:「我走啦。」
「嗯。」他點頭,手心的桂圓果還帶著她的體溫。
附近的灌木叢裡蟋蟀在叫,青蛙在鬧,歡騰的夏夜啊。
她卻不後退,很不捨的樣子,一隻腳在地上蹭蹭,挪了挪,又挪回來,小聲又期許地商量:「言格,我們去看螢火蟲好不好呐?」
「他們說海灣裡有螢火蟲,但那裡黑漆漆的,草長得比人還高,我不敢去啊。」她邊說邊不停地抓手臂,那裡被蚊子咬了一串串紅包。
「有妳不敢做的事哦?」他說。
「當然有啦,我長得這麼漂亮性感,遇到色狼怎麼辦?」
「……」他轉身進屋去了。
她呐呐的,垂頭喪氣離開。沒走幾步,聽見他的腳步聲。回頭,他手裡拿著防蚊液,說:「把手伸出來。」
她一時半刻竟反應不過來。他走到她身邊蹲下,拿防蚊液沿著她的手臂一路往下噴。片刻癢灼難忍的皮膚瞬間清涼舒爽。噴完手臂,往她腿上噴,前前後後,連穿著人字拖的腳丫子都不放過,她的心忍不住戰慄,興奮又舒服,想大叫。
他站起身,想了想,又轉一圈,把她的脖子衣服上全噴了。
甄意一動不動,覺得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像清潔型機器人。她目光灼灼,有點呆,又有些欣喜,從頭到腳都泡在一層清淡涼快的香氣水霧裡。
他對她這麼好,她心裡鼓鼓地冒著粉紅泡泡,暈暈乎乎,卻還惦記著螢火蟲,執著地問:「言格,我們去看螢火蟲好不好呐?」
他們去了。海邊的確像她說的,野草遮天,比人還高。
海風很大,吹著草葉刷刷,和著浪濤拍岸的聲音,和月光一起輕舞搖擺。
密密的草叢裡,一閃一閃,無數的螢火蟲飛出來,像夜空的繁星。漂亮得叫人無法呼吸。
她站在他身邊,小手忽然鑽進他掌心,緩緩地,十指相扣。
那一瞬,似乎風停了,月光溫柔,螢火的光像緩緩流淌的清溪。
她踮起腳,歪著頭,靠到他肩上:「言格,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他記得,那一天是他們認識整整三年。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夏天的夜裡,有一瞬,海浪停了,草叢裡的蟲兒也止了叫嚷。
他說:「好。」
近來的車燈有些刺眼,言格從回憶中抽出思緒。一輛熟悉的車停靠路邊,言栩從後座下來,上了他的車。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言格感覺得到,他內心十分痛苦焦灼。
「嫌犯是針對安瑤來的,我想知道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會吸引嫌犯,尤其是平常人都不知道的隱私。」
言栩垂了一下睫毛。
言格一眼看穿:「那就是有了。」
「我認為和這件事沒關係。」言栩說。
「你先告訴我,我判斷有沒有關係。」
「你先說你推測的,我再說對不對。」言栩很堅持。他會保護安瑤的祕密。
「哥。」言栩喚他。
「嗯?」言格微愣,他們相差不過二十分鐘,他向來直接叫他「言格」。
「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
「不要分析我。」
言格扭頭看他,無聲幾秒,終究對他讓步:「嗯。我推測,她是否有過別的戀情,或者懷過孕?」
「家裡人都把她徹頭徹尾調查了,如果有,會同意結婚嗎?」言栩問,「比如甄意,多年前她只是接近你,家裡就把她表姐男朋友的前妻怎麼死的都弄清楚了。」
言格默了半晌,道:「我也覺得可能性不大。嫌犯有妄想,最近這段時間,單戀或跟蹤她的人也沒有嗎?」
言栩搖頭:「家裡有專門的人看守她。」
開車往山腳的聯絡駐地去,言格說:「既然沒引起注意,應該是安瑤的病人。你仔細回想,安瑤近一、兩個月有沒有提過特別的人,說過特別的話?」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駐地,言格停下車,忽聽言栩說:「我應該讓負責看著她的專人進醫院守著。」
「言栩,這不是你的錯。」
「是。」他執著道,像說不通的孩子。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但從目前嫌犯的行為看,她不會有生命危險。」
言栩隔了很久,開口:「言格。」
「什麼?」
「如果今天被綁架的是甄意,你就會發現,這句話沒用。」
言格心一滯,有一瞬莫名不能呼吸,毫無理由地就擔心起甄意來。下意識看一眼手錶,甄意離開五十分鐘了。和員警在一起,不會有事。正想著,手機滴滴一下,正是他想念之人的簡訊。
「言格~他們居然在講鬼故事T________T,嗷,好害怕,嚶嚶嚶~等我回來你要抱抱我~嗷嗚嗚~」典型的甄意式簡訊,一堆撒嬌的語氣詞,光看文字就能想像到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還有她扭來扭去站不直的小身板。
他的心安寧下來,打了一個「好」,剛準備發送,決定再打一句「注意安全」,還來不及打字,身邊言栩忽然開口:「只有一句。」
「什麼?」
「有天安瑤說,她遇到一個男人,讓她想起和我最初見面的時候。」言栩說完,又低下頭去,「或許,她想表達那個男人不愛說話。」
「不對。」
一瞬間,言格明白了,他立刻下車,走去總指揮陳隊長的車前,沒敲玻璃,直接拉開車門,沉肅道:「陳隊,立刻通知山裡的人撤回來。肖岩不是綁匪,真正的綁匪可能極度凶殘。他沒有目標,但每個人都是他的目標。如果他真在山裡,如果進山的人只是把他當綁匪處理,掉以輕心,後果會非常嚴重。」
陳隊聽了他的話,皺起眉心:「A分隊已經抓到肖岩,正在帶他過來的路上。隊員在嫌犯的別墅內發現他和兩名少女淫亂,雖然尚未發現其他人質,但他仍有可能是綁走安醫生和嬰兒的……」
「不是他。」言格打斷,「他或許本身是個罪犯,但這次不是他,請立刻提醒隊員注意可疑人物。」
還說著,車燈閃爍,有車開過來,A隊回來了。
幾位警官扭著肖岩下車,後者咆哮:「我給了錢的,是你情我願。什麼醫生護士,我沒看見,別想冤枉我。」
季陽在他身邊,和他說了什麼。肖岩瞪大眼睛,氣得笑起來:「放屁,我早就不喜歡許茜了,一根指頭也沒碰過。她懷了誰的野種畸形怪在我頭上?」
員警扭著他離開。
季陽走過來,對陳隊說:「我現在回去審他。」
「陳警官。」言格聲音很低,一字一句,在夜裡格外清晰,「真正的嫌犯是一個見到人就想把他的心臟活活挖出來的傢伙。這樣重要的資訊,你不準備提醒你的下屬們嗎?」
季陽和陳隊同時開口:「你說什麼!」
「嫌犯找安瑤不是因為愛戀她,而是因為她是心臟外科醫生。嫌犯有妄想症,他覺得自己的心臟有問題會死,他想活命,想把健康人的心拿出來換給他。他抓走那個新生兒是因為他認為孩子的心最純淨。安瑤為了救孩子,一定會說嬰兒的心臟太小,無法滿足大人的身體需求。我不確定他是否在這座山裡,可如果在,他孤注一擲的時候聽到這種消息,你認為他不會對你的隊員們下手?」
言栩說,安瑤提過一個男人,讓她想到和言栩初見的時候。
因為……這個男人不停地找安瑤檢查,覺得他的心臟有問題。他時時觀察安瑤的動態,最終綁走他的心臟(嬰兒)和醫生。
季陽瞬間明白,可陳隊無法理解:「言醫生,我辦案二十幾年,從沒見過你說的這種人。這種理由匪夷所思,你根本沒有證據。這些駭人聽聞的話如果傳出去,會給公眾造成恐慌和騷亂……」
話音未落,車內的聯絡台嘈雜作響,傳來女警急促慌張的聲音:「E隊請求支援,一名員警一名記者失蹤,發現破碎不明生物組織,方位……」
言格握著車門的手忽然就鬆開了。他認識這個聲音,是和甄意一起的那個女警。他腦子轉得飛快,四人出行,不會留下兩位女性,所以失蹤的那個記者是……
甄意。
他鬆開車門,緩緩直起身,將手插進口袋裡,放好。
有一瞬間,他努力克制著思緒,很小心地揣摩甄意發那段簡訊時的語氣和表情,
「言格~他們居然在講鬼故事T________T,嗷,好害怕,嚶嚶嚶~等我回來你要抱抱我~嗷嗚嗚~」簡訊裡的她是扭來扭去的。
而現在,有人會把她的心挖出來。周圍的人開始忙碌了,聯繫著具體的位置,部署著什麼。他不動聲色地穩定著心跳,讓它不要一落千丈。然而此刻,他站在輝煌的車燈,閃爍的警車和來往的人群裡,卻彷彿站在冰雪覆蓋寸草不生的荒原中央。
63
天黑了。
山腳的空地上停著數十輛警車,一道道斑駁的光線裡,細小的蟲子成群結隊地飛舞,像燈柱裡飄著雪花。
警方搜索到了嫌疑人肖岩的蹤跡,他下午打過一次電話,訊號顯示在南中山區,此後手機關閉。警方加派人手連夜搜索,可山脈連綿,山間有幾十處度假村別墅區,更不用說數不清的小旅館與農地。
甄意坐在車上喝水啃麵包,等等她要跟司瑰他們進山搜索,今晚得熬通宵。
言格擰開車上的水瓶,漫不經心地喝著。長而黑的眼睛微微瞇起,像在看車燈裡飛舞的蟲子,又像在看更遠的地方。從醫院出來後,他就有心事。
甄意啃著乾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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