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把日子的空洞填滿,也感覺不到幸福。
而我們,又曾真正抓住了什麼──?
直木賞得主埋藏心中14年的作品
「角田世界」最溫柔的大人練習曲
我們誰不是獨自一人。
都曾原地漂流,或幾度被淹沒,
仍然試圖在這黯淡無光的人生,
抓住充滿魅力的那個東西──
千鶴的婚姻是攤靜止的死水。丈夫外遇,夜不歸戶,但她不嫉妒也不戳破,因為她「需要」婚姻帶來的安穩。可是明明已經這麼孤單了,還是會害怕物理上孤身一人,千鶴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困惑。
麻友美的生活像是隨著救生圈漂流。不願被埋沒於平凡,所以嫁給欽慕自己的男人,全心栽培女兒,卻只成為經濟上仰賴丈夫、人生成就寄望孩子的女人。真想奮力游離這種無所歸依的狀態,麻友美偶爾會這麼想著。
伊都子到處旅行,更換工作,沉溺戀愛。她的漂泊卻並非自由,反而是在對母親強烈而複雜的情感中,迷失了方向。她想甩開母親的控制,愛想愛的人,做想做的事。越是違背母親,伊都子就感覺幸福越靠近。
十五歲就相識的三個好友,曾以少女樂團走紅,青春歲月如短暫絢爛的煙火。三十五歲的她們,各自在婚姻、家庭、情感的困境中浮沉,曾經無話不談,直到漸漸無話可說。但三人的內心卻有股相似的不安隱隱騷動著──人生最燦爛的時刻,真的在二十歲前就結束了嗎?還能不能再感受一次從心底深處迸發的悸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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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角田光代
1967年出生於神奈川縣,1990年以《尋找幸福的遊戲》抱走海燕新人文學賞而出道,憑藉《假寐之夜的UFO》獲得野間文藝新人賞、《空中庭園》獲得婦人公論文藝賞、《對岸的她》獲得直木賞、《第八日的蟬》獲得中央公論文藝賞、《紙之月》獲得柴田鍊三郎賞等,著作、獲獎作品無數。近年挑戰《源氏物語》的完全新譯版,開拓古典的新世界。
譯者簡介:
林佩玟
譯者,精進中的素人舞者,自我教育者。譯有《無限的i》、《踮踮腳,變年輕!奧運強化教練教你3秒告別疼痛、駝背,立刻年輕10歲!》等書。
章節試閱
坐在計程車上的伊都子,看過計費表上方電子鐘的時間後,急忙從包包中拿出手機,在聯絡人清單中找出宮本恭市的名字,按下播話鍵。才剛過八點,這個時間恭市應該還在工作室。
數到第五聲響鈴時,恭市接起了電話。
「我現在要回去了。」
伊都子看著窗外流逝的白色黃色橙色霓虹燈說道。
「妳吃了嗎?」
恭市總是先問這句話。
「吃過了。」
伊都子回答後噗哧地笑了,沉默暫時降臨。
「你要不要過來?」
伊都子說完,恭市靜了一會兒。
「去一下好了,但沒辦法待太久。」
他說。
「這樣做我覺得很好。」
伊都子覺得自己的話很奇怪,於是又一個人笑了。
「那就這樣吧。」
「你肚子餓了嗎?」
「啊,妳這麼一說,我從中午開始就什麼也沒吃了。」
「那我會準備一點東西,你直接過來。」
「好,待會見。」
「待會見。」
伊都子學恭市說話,然後笑著按下結束通話鍵。看向窗外時,正好經過新宿,外面亮得像白天,來來去去的行人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察覺到已經是晚上了,手勾著手的戀人們、穿著打扮相似的女孩們、牛仔褲穿到腰部以下的一群男孩們,在喝醉的伊都子眼中,新宿明亮的夜晚看起來就像移動式遊樂園,在和媽媽一起生活的異國城市短暫夏季中看見的,散發出炫目光彩但又神奇地靜靜矗立的遊樂園。
在超市前下車,一手拿著購物籃的伊都子在超市裡走來走去,雖然想為等一下會餓著肚子過來的戀人做點吃的,但伊都子並不擅長做菜,燉煮南瓜要花半天時間,漢堡排也老是整個燒焦,所以她走來走去看的是熟食和即食料理包櫃位。
自己不擅長做菜都是媽媽的錯,伊都子這麼想。伊都子的媽媽是不煮飯的女人,她瞧不起煮飯的女性,餐桌上總是擺滿了外送料理或是在百貨公司樓下食品賣場買來的外表好看的料理。
伊都子挑選了瓶裝橄欖、義大利麵、醃黃瓜加上罐裝湯品及幾種義大利麵醬,一一放入購物籃內,這麼做的同時想著為什麼會這麼幸福呢?為了喜歡的男人在超市裡走來走去,為什麼會這麼幸福呢?這若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是否就不再覺得幸福了呢?是否會成為令人厭煩的日常瑣事呢?不會這樣的,伊都子堅定地想,像這樣買東西、準備菜餚、等待恭市回家,這不可能會變成令人厭煩的事。
伊都子走到酒精飲料賣場,雖然自己的醉意還沒消,但恭市一定會想喝冰啤酒吧,也買瓶白酒吧,伊都子滿心期待地看著酒標。
雙手提著超市的袋子,伊都子小跑步朝她住的大樓前進,連掏出鑰匙都覺得不耐煩地打開公共大廳的門,搭上電梯,將鑰匙插進八樓房間的玄關門。她在房內來回奔波,冰好啤酒及白酒,簡單地收拾過寢室,又忽然想起來似地,趕忙坐在梳妝台前仔細地補妝,補完之後恭市依然還沒到,所以換了床單,速迅打掃過廁所。
在做這些事的同時,伊都子思考著,聽人說過幸福的樣貌因人而異,但那其實也沒有分成那麼多種,一定是頂多一種或兩種而已。說到幸福,世人想到的應該都是些大同小異的東西,而母親,草部芙巳子這個女人,就只有她,必定是個與幸福無緣的人。
最近的伊都子開始覺得過去媽媽教給她的一切,都是引領她前往不幸的道路,例如不下廚這件事,沒有比做菜給男人吃的女人更悲慘的人了,芙巳子曾篤定地說;例如將房間交給其他人打理這件事,妳要成為一個不必為了打掃房間而團團轉的大人,芙巳子曾多次耳提面命;例如完全不化妝這件事,化妝只是在討好他人,就像掛著「我很廉價」的招牌到處走一樣,這麼說的芙巳子,從伊都子還小的時候就不曾化過妝;例如不要期望男人這件事,對男人抱有期望是無能的人在做的事,芙巳子曾噙著笑這麼說;以及不可以平凡無奇這件事,平凡只不過是人生失敗組的藉口,芙巳子曾語氣強烈地說,她說成就平凡的人,是為了隱藏自己的慣性逃避以及依賴心,因此只做出平均值的成果,然後就感到放心了。
這一切,這一切伊都子都曾深信不疑,對年幼的伊都子來說,母親總是如此帥氣,是個理想的女性,她認為這樣的媽媽說的話一切都是真理,直到年過三十之後。
媽媽說的那些會不會不是真理,會不會其實是有點扭曲的看法?伊都子開始這麼懷疑的契機,是在她發現自己做什麼都不順遂的時候。自己做什麼都不順遂,會不會是因為她忠實地遵守了媽媽說的那些話的關係?一旦開始這麼想,就像黑白棋中白棋瞬間被染黑一樣,開始覺得媽媽說的一切都是錯的,而且這個疑問甚至將過去都一一拖出來審視。她之所以不能當個平凡的高中生再接著成為平凡的大學生,都是因為媽媽太狂熱的錯。比一般人晚了三年上大學的伊都子,畢業時拚了命地尋找不平凡的職業類型,當個上班族這種事用媽媽的話來說就是平凡無奇,但是伊都子又找不到非凡且卓越的什麼來做。樂團也不過是瞬間的燦爛,伊都子也沒有作詞或音樂方面的才華,為了逃脫平凡這個詞,在透過過去人脈勉強維持工作的麻友美介紹之下,也擔任過雜誌模特兒,但實在與個性不合,因此沒能繼續做下去,無計可施之下回家當母親的助手,可是只要擔任助手的一天就不可能獲得媽媽的肯定,經常進出母親家中的編輯介紹了專欄的工作,就在伊都子開始覺得這份工作有些收穫時,卻因為媽媽完全不當一回事,而忽然找不到其中的意義,最後便停筆了。
伊都子回想到,過去受挫的地方全部都有媽媽錯誤的教誨,那個時候和那個時候還有那個時候,如果推翻媽媽所有的話再做取捨,自己應該就可以更簡單且更早獲得幸福才是。
門鈴響起,伊都子回過神來,從廁所飛奔而出,打開共用大廳的自動鎖,在恭市來到八樓前的空檔,先照鏡子確認自己的臉,再在大湯鍋中加水點燃瓦斯爐。門外的鈴聲響起,伊都子快步奔向玄關。
「唷。」
門一打開,外面站著笑容滿面的恭市,伊都子不禁張開雙臂,光著腳走下玄關,抱著恭市一動也不動,盡情地深吸T恤的肩膀那一帶飄來、似乎混合了洗衣精與汗水的味道。「哈哈」,恭市嘆氣似地笑了。越是做一些違背媽媽真理的事,自己就越幸福,伊都子確切地感受到。
伊都子喝著咖啡,一邊看著坐在對面品嘗白酒,吃著香辣蕃茄義大利麵的恭市。雖然光是靜靜地看著就很滿足了,但恭市可能會覺得不舒服,伊都子忽然這麼想,連忙找了個話題。
「攝影集的事有進度嗎?」
「那次之後還沒有聯絡,不過,總之下週應該會有消息吧。」
「如果需要我一起去開會就跟我說喔。」
「當然啦,一定會找妳一起去。」
伊都子的視線落到捲了義大利麵的叉子上問道:「好吃嗎?」
「嗯。」
簡短回答後,恭市將叉子送進嘴裡。就算稱讚的是即食料理,伊都子也高興得快要飛上天。伊都子想,是否該去學做菜呢?這真是的個好主意,往後為恭市下廚的機會應該會增加吧?不久的將來,這應該會成為每天的日常吧?這樣的話,先學起來不但沒有損失,或許還是必要的,問題在於錢,因為實在無法和媽媽說想要學做菜,所以必須自己想辦法,可是現在的伊都子幾乎沒有收入,「不過只要攝影集出版以後就沒問題了!」伊都子這麼想,感覺嘴角彎起了弧度。攝影集出版以後,應該會有一筆不小的金額入帳,這麼一來,不論是做菜還是瑜珈或是喜歡的事,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學,也可以拒絕媽媽每個月匯來的錢了,在那之後就要認真思考與恭市的關係了,搞不好恭市是打算等攝影集出版時自己主動提出。
「妳好像很開心,」恭市說,「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因為你來了。」
伊都子毫不掩飾嘴邊笑意地說。
「嗚哇,妳竟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種話!」
或許是害羞了,恭市頭轉向旁邊,不停地將醃黃瓜放入口中。
髒盤子丟在水槽中,伊都子和恭市在廚房做愛。難得剛換了床單,伊都子一邊這麼想,一邊任憑恭市擺布,很快地這種事就被拋到腦後,只是在恭市身下喘息著。恭市喜歡在各種地方交合,浴室、更衣室、玄關、客廳,對沒有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和男人做過的伊都子來說,一開始覺得自己背後抵著洗衣機,或是靠著鞋櫃支撐上半身的姿勢太難為情又滑稽,實在引起不了興致,但最近反而是要這樣才能更投入。
恭市射精之後暫時倒在伊都子的身上不動,然後突然站起身走向浴室。伊都子仍躺在廚房地上,看著逐漸離去的恭市肌肉穠纖合度的背部,背後汗水溼黏雖然很不舒服,不過伊都子依然只是躺著。
電話響了,伊都子緩慢地起身,踩過脫下的衣服去拿電話子機,從貼在耳邊的子機傳來的是媽媽芙巳子的聲音。
「是我。」
伊都子忽地臉紅,感覺好像她正從某處看著剛做完愛一絲不掛的自己一樣。肩上夾著子機,伊都子快速穿上內褲。
「我問妳喔,伊都子,我的密碼是多少?」
母親沙啞低沉,過度簡潔明快的聲音從子機傳來,走廊盡頭的浴室裡,淋浴的水聲還在繼續,伊都子仔細地側耳傾聽著兩者。
「妳指什麼?我現在有客人。」
「就是美國運通的密碼啊。」
芙巳子打斷伊都子說道。
「這我哪知道啊,我現在剛好有客人,可以晚一點再說嗎?」
「妳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不是我們一起想的嗎?是青山的家的電話號碼嗎?還是妳的生日?還是格拉斯哥的地址?」
「抱歉,我現在…」
「是男人吧,」芙巳子一針見血地說,「客人是男的對吧。」
「這和妳沒關係吧!」
芙巳子用聽起來像是「哼哼哼」的聲音笑了,伊都子彷彿聞到了母親混合著菸味、咖啡味以及香水的味道,不禁皺起了眉。
「什麼樣的男人?比妳小?比妳大?有老婆小孩?欸,讓我跟他見個面嘛。」
伊都子沉默不語,從走廊盡頭傳來浴室門打開的聲音。
「我要掛電話了。」
慌張說完後伊都子按下結束通話鍵,將子機丟到沙發上,急忙穿上衣服,汗水早就已經乾了。
來到洗臉台,恭市正在吹頭髮,他透過鏡子朝伊都子微笑說道。
「我要回去了。」
伊都子裝作吹風機的噪音太吵所以沒聽見。
「你要喝啤酒嗎?」
她大聲問道。
「喔,我,要回去了。」
恭市也大聲回答。
恭市從來不曾在這裡待到超過十二點,他似乎會認枕頭。因為不可能每次都搭計程車,所以要在趕得上最後一班電車前回家,不知何時恭市這麼說過。也因此,明明很清楚他會離開,伊都子依然每次都很失望,這份失望和小時候感受到的很相像,是想要躺在地上揮舞四肢大哭的那種失望。
吹完頭髮的恭市如他預告地離開了伊都子家,伊都子和他一起走出玄關,在電梯裡纏綿地熱吻後,從公共大廳目送他離去,壓抑著想要放聲大哭的心情,一個人搭進了電梯。就在看著樓層顯示面板的數字「二、三……」地跳動時,耳邊忽然出現芙巳子低沉的嗓音:「有老婆小孩?」怎麼可能,伊都子像是看到了髒東西一樣甩甩頭。
下個月即將三十歲的恭市怎麼可能有老婆,更別說有小孩了。媽媽就是這樣的女人,伊都子想,在別人覺得幸福的時候,她不出來潑人冷水好像就會渾身不對勁一樣,那個女人的個性就是只要稍微感受到我快樂的情緒,便一定要說些會讓我不安的話才開心。
打開沒有上鎖的玄關門,輕輕走進還留有恭市氣息的家,一個一個洗起了丟在水槽裡的盤子。從白天開始喝的酒,以及在廚房做愛的餘韻,讓身體感到一陣顫慄。
恭市是自由編輯。在東歐旅行之後,伊都子將以往拍攝的照片拿到了過去寫作專欄時的幾家出版社推銷,然而每一家都以攝影集不賺錢為由拒絕了,而恭市從後面追出來,叫住了剛離開出版社的伊都子,邀她去喝杯茶。
「我看到了妳在會議室裡展示的照片,色彩很有個性很棒。」恭市說,「但是妳不應該拿到這種地方來的,妳拿到完全不願投注心力在攝影,應該說是美術方面的地方,他們當然無法理解。」
那天傍晚,在出版社附近的居酒屋中,拗不過恭市的請求,伊都子再次翻開了照片,恭市用了各種詞彙讚美伊都子的照片,大部分的內容伊都子都不記得了,不,就連受到稱讚的那個當下,伊都子都沒有仔細在聽恭市說了什麼,她一邊感受著被人稱讚飄飄然的高昂情緒,同時看著恭市看到入迷。
恭市就像伊都子喜歡的類型出現在三次元一樣,即使並肩站立也比高個子的伊都子高出了一個頭,細長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薄唇,肌理細緻白皙的皮膚,勻稱的身體,翻閱資料夾時修長纖細的手指。好想睡,伊都子想,好想跟他睡,這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念頭。
在離開居酒屋時,開口邀約恭市的人是伊都子。家裡還有照片,你來看看吧,她說。恭市跟著走了,然後在伊都子的住家內,在看照片之前,先將伊都子壓在了餐桌上,掀起她的裙襬。
那一天恭市也在十二點前就回家了,不過在恭市離開之後,伊都子領悟到自己完全脫離了母親的咒縛。認為沒有比做菜給喜歡的男人吃的女人更悲慘的人了的媽媽,同樣也說過沒有比第一次見面當天就帶男人回家的女人更笨的人了。她說一眼就讓人看穿這個女人很飢渴。
但她卻這麼做了。不是因為對方邀約而跟著走,也不是對方要求才發生關係,更不是經過好幾次約會後慎重地進入一段關係,而是自己主動邀請初次見面的男人,並在幾個小時後和他睡了,而且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期間,伊都子一次也沒有想到媽媽,媽媽也許會打電話來,能不能把他介紹給媽媽,媽媽會不會做出責難的舉動等等,這些念頭一次也沒有出現在腦海中。
建議伊都子去摩洛哥的人是恭市,他說,捷克或愛爾蘭也很好,但是比起風光明媚的景色,帶點煩雜、似乎蒙了一層灰的景象,更適合伊都子的照片。雖然離開恭市三個月令人難以忍受,但恭市說不待那麼久就無法了解那個城市,所以她也就照做了。旅行期間,伊都子每兩天就要尋找網咖,進去寄信給恭市並確認有無回信,對她來說,在回想旅行風景時,比起當地稱為麥地那、如迷宮般的舊城區市集,比起從前往西班牙的渡輪上看到的落日風光,比起沙漠中的星空,說她第一個回想起來的就是網咖也不誇張。無論在哪一個城市,都大同小異地放著整排電腦,毫無溫度的屋子。
將近百捲的底片洗成負片,恭市一張一張看過,慎重地選擇要拿給出版社的照片,再印到相紙上,恭市拿著那些照片,到處拜訪「擅長美術領域」的出版社,然後終於找到了出版的機會。
和恭市共度的時間自不用說,和他一起創造出什麼東西的感覺,讓伊都子感到相當滿足,越是和恭市相處,加上隨著攝影集逐漸有了雛形,伊都子就越覺得從母親那裡得到解脫。擠出從她那裡繼承而來的血,踐踏過基因,重獲新生再活過一次的實感,雖然誇張但伊都子確實這麼覺得。
伊都子擦著洗好的盤子,腦中浮現出才剛分開的恭市的背影。
伊都子不曾去過恭市的家,雖然聽他說過住在東中野,但那是透天厝還是住宅大樓,伊都子並不知道,恭市說他常忍不住帶工作回家做,所以看起來就像垃圾屋一樣髒。伊都子也不知道他住家的電話號碼,恭市說他幾乎都外出不在家,所以只告訴她用來當作工作室的小套房電話以及手機號碼。
不邀自己去家裡、連他家的電話都不知道、總是在伊都子家見面、十二點前一定要回家,若是真如芙巳子嘲笑般所說的「有妻有子」,那麼這些小謎團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了。說家裡像垃圾屋一樣,身上的衣物卻總是傳來香皂的清香;就算在這裡沖澡也不用香皂或洗髮精類的東西(伊都子常用的香皂是法國製,有個苦甜的獨特香味);看起來很喜歡喝酒,卻一定不會醉到無法動彈;星期日和國定假日,可以說是絕對不會接電話。過去絲毫不在意的事──或許其實是一直在逃避思考──一口氣湧上了伊都子的心頭。
難道,難道,難道!隨著思考,心跳開始噗通噗通跳了起來,差點摔破盤子,伊都子重新抓好盤子,執拗地以抹布擦著,刻意笑出來。
「真是個笨蛋,」她說出聲來,「又這麼輕易受到那個女人的暗示了,我真是個笨蛋。」
坐在計程車上的伊都子,看過計費表上方電子鐘的時間後,急忙從包包中拿出手機,在聯絡人清單中找出宮本恭市的名字,按下播話鍵。才剛過八點,這個時間恭市應該還在工作室。
數到第五聲響鈴時,恭市接起了電話。
「我現在要回去了。」
伊都子看著窗外流逝的白色黃色橙色霓虹燈說道。
「妳吃了嗎?」
恭市總是先問這句話。
「吃過了。」
伊都子回答後噗哧地笑了,沉默暫時降臨。
「你要不要過來?」
伊都子說完,恭市靜了一會兒。
「去一下好了,但沒辦法待太久。」
他說。
「這樣做我覺得很好。」
伊都子覺得自己的話很奇怪,...
作者序
後記
二〇一七年尾聲,我在工作室大掃除時掃出了校對稿,校對稿是先印出一份原稿的樣張,由校對人員在上面以紅字註記,或是作者本人以紅字註記訂正的文稿,而那時候我找到的校對稿還沒有標上任何紅字,是完全空白的狀態。
那看起來是一份小說,書名也都取好了,但我卻毫無印象。也許是有人委託我寫某位作者的小說書評吧。書籍出版之前,有時候會像這樣閱讀校對稿然後寫一些感想,所以我才這麼想,可是若我寫過感想的話,至少會有一點印象吧。
我在網路上搜尋了書名,卻沒有出現任何結果,也就是說,這應該是還未出版的作品。嗯~到底是什麼呢?
因為實在是太神奇了,所以我在社群網站上寫了一篇貼文,說「出現了一份沒見過的校對稿,好可怕」,令人驚訝的是,作家宮下奈都小姐看了貼文後,回信給我,表示:「那會不會是在《VERY》雜誌上連載的小說?」
遙遠的記憶復甦,我的確曾在那本雜誌上寫過連載,連載結束後,我覺得這部小說不行,和編輯說我想要整體做一些修改,於是拿到了校對稿。那一陣子是最忙的時候,一個月有近三十個截稿期,每天被截稿追得團團轉,結果那本校對稿連碰都沒碰,就沉入了記憶深處。
因為重獲編輯來探詢出版的意願,所以我從頭讀了一遍,然後,我這麼想,「沒辦法修改」──不是我認為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而是這裡已經沒有我可以插手的餘地了,這樣的形容感覺最接近。
背景是二○○四年至二○○五年,在這本小說中登場的幾位女性是國高中的同學,年紀是三十中間歲。她們幾個,有幼稚的一面,也有讓人看不下去的部分,感覺有點蠢,不過,不知道現在她們迎接了怎麼樣的五十歲呢?我這麼想。也就是說,那種感覺是,她們是她們,活在一個與我沒有關係的地方。與我沒有關係的人,她們人生的某一段時期,又豈是比她們還要年長許多的我可以動手修改的。
如果真的要修改,那就必須全部重寫,必須改為由她們的「現在」,進入令和時代的現在這個時間點開始書寫,不過這麼一來,書裡的角色也就不再是這三個人了吧。
這是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在寫作的過程中,登場人物自己動了起來,自己推進故事,我從來沒有經驗過這種事,我總是要勞心勞力地思考,擠出各種點子,來牽動登場人物,所以像這種,登場人物們活在與我不同世界的感覺,我一次也沒有經歷過。而且,以我的情況來說,有太多連載結束之後覺得這部小說不行而進行改造的例子了,但卻不知道為什麼,這本小說我竟無從下手。
其一是時間的流逝。若是連載後不久,那麼她們充其量還只是我創作出來的文字中的登場人物,再怎麼樣,都會為我而改變。但隨著時間流逝,我的年紀一年一年增長,每一次都不得不面對人生不同的局面,同樣地,她們也開始各自增長了年歲吧。
也許小說就像是活生生的生物吧,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也許從作者寫完小說,放手的那一刻起,小說就擁有了小說自己的意志,而那份意志與作者所擁有的未必相同,搞不好相異的情況還更多。對於擁有不同意志,漸行漸遠的生物,或許寫作者就只能默默地目送他們遠去了吧。可能會有人想提出反駁,說妳這樣寫,是想表達無聊的小說不是寫作者的責任嗎?但我想表達的並不是這個意思。只能寫出無聊的小說,那絕對是身為作者的我的責任。小說的意志,並不是有趣或者無趣這樣的東西,不,無論有趣或無趣,它都無可奈何地存在於此,應該這麼說才對。因為太過無法理解了,讓我甚至思考了這些。
那麼,到了三十中間歲才終於開始面對自己人生的這三人,在年屆五十的現在,又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是否和年輕人一樣,都已經將LINE,或是其他社群網路用得很順手了呢?她們會怎麼面對更年期及身體的變化?她們又被迫面臨了什麼樣的人生局面呢?希望有一天可以寫寫比我還要小幾歲的她們的「現在」,我有一點點這樣的想法。
閱讀擁有如此特殊背景的小說,然後與她們相遇的各位讀者,謝謝你們。
後記
二〇一七年尾聲,我在工作室大掃除時掃出了校對稿,校對稿是先印出一份原稿的樣張,由校對人員在上面以紅字註記,或是作者本人以紅字註記訂正的文稿,而那時候我找到的校對稿還沒有標上任何紅字,是完全空白的狀態。
那看起來是一份小說,書名也都取好了,但我卻毫無印象。也許是有人委託我寫某位作者的小說書評吧。書籍出版之前,有時候會像這樣閱讀校對稿然後寫一些感想,所以我才這麼想,可是若我寫過感想的話,至少會有一點印象吧。
我在網路上搜尋了書名,卻沒有出現任何結果,也就是說,這應該是還未出版的作品。嗯~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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