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妳想博得我的信任,那就穿越托勒密之門來找我。否則妳也只是空口說大話而已。(但可不保證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喔)難得一見的魔法天才約翰.曼德列克是最年輕的內閣。自從他屢次幫首相解決重大危機後,就成為首相最倚重的心腹,也旋即升官擔任更重大的職務。只是,英國投入美國戰爭曠日費時,損傷慘重,卻因面子問題而始終不肯撤軍。國內民怨四起,儘管數年前約翰已肅清反抗份子,但街頭反抗的暴動仍沒有絕跡,也愈來愈多民眾擁有抗拒魔法的力量,使得警方束手無策。約翰被委以宣傳部的重任,但他發現他只是在幫政府日復一日地編織謊言來安撫
譯者簡介:
呂奕欣,台大外文系學士,師大翻譯所筆譯組碩士,曾任編輯,現專事翻譯。譯作囊括建築、生活風格、繪本、語言學習、商業管理等領域。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作者年年都要周遊列國領獎!2004年到美國領號角書獎、2005年到英國和德國、2006年領創神兒童文學獎、2007年去法國和奧地利!★紐約時報暢銷書,登記有案!★全球讀者熱烈擁戴,巨靈全系列賣了300萬冊以上!★巴迷滿天下,巴諦魔會說37種語言!★巴諦魔與好萊塢有約,即將躍上大銀幕!由Miramax籌拍中,預計2009年上映。本書:•2005年美國圖書館協會(ALA)最佳青少年讀物•2004年秋季Booksense童書類十大選書•200
得獎紀錄:★作者年年都要周遊列國領獎!2004年到美國領號角書獎、2005年到英國和德國、2006年領創神兒童文學獎、2007年去法國和奧地利!★紐約時報暢銷書,登記有案!★全球讀者熱烈擁戴,巨靈全系列賣了300萬冊以上!★巴迷滿天下,巴諦魔會說37種語言!★巴諦魔與好萊塢有約,即將躍上大銀幕!由Miramax籌拍中,預計2009年上映。本書:•2005年美國圖書館協會(ALA)最佳青少年讀物•2004年秋季Booksense童書類十大選書•200
章節試閱
巴諦魔
第一章
時代變了。
很久以前,我可是所向無敵。我能乘著一絲浮雲盤旋自如,所經之處無不掀起沙塵暴。我可以手劈山脈,輕鬆扛起玻璃柱上的城堡,一口氣吹倒整片森林。我能從大地的筋脈中刻出神廟,亦曾率軍抵擋亡靈大軍,因此各地的豎琴師吟唱著我的事蹟,千百年來的歷史學家也速速記下我的豐功偉業。沒錯!我就是巴諦魔——敏捷如印度豹,壯碩如公象,一發威,和金環蛇一樣要人命!
不過,那是當年。
而現在呢……呃,現在我正躺在午夜的大馬路上,爬不起來,而且越來越扁。為什麼?因為有座建築物翻了過來,壓在我身上。任憑我肌肉使力、青筋暴露,但怎麼試,就是沒辦法推開它。
照理說,如果一棟建築物壓在身上,讓你不得不掙扎,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以前也遇過這種問題,算得上是我工作的例行公事[1]。不過,如果這次壓垮我的是座富麗堂皇、巨大無比的雄偉建築也就罷了。可惜不是這麼回事,這棟從地基上被連根拔起、從高處往我身上砸的可怕建築物,既不雄偉也不豪華。不是神廟牆壁,不是花崗岩方尖碑,更不是皇宮的大理石屋頂。
不。這個把不幸的我釘在地上,害我像隻蝴蝶標本的,是二十世紀的產物,功能相當特殊。
唉,直說了,這是公共廁所,而且滿大一間的。話說回來,我該慶幸沒有豎琴師或歷史學家正好路過。
我這是情有可原。這座公廁不僅有混凝土牆,還有厚厚一層鐵皮屋頂,散發殘酷的光芒,讓我軟綿綿的四肢更為虛弱。既然是廁所,少不了各種管線與水槽,還有重得要命的水龍頭,這些重量統統加在一起,壓在我身上。可是再怎麼說,像我這等境界的巨靈,被壓在底下仍不好看。其實,比起這壓垮人的重量,這種侮辱更令我難堪、心煩。
破裂管線中流出的水,從我身邊淒涼地淌向水溝。我只有頭部能伸出混凝土牆之外,身體則是完全困住[2]。
說了這麼多,盡是消極的事。唯一的好處是,我不必重返郊區街道,投入四處蔓延的戰火。
那是場相當低調的戰爭,尤其是在第一界層幾乎什麼都看不到。房裡的燈光悉數熄滅,街燈團團糾結,整條街黑如硯臺,成了十足的黑板。頭頂上幾顆星星閃爍著黯淡的光芒。有那麼一兩次,亮起模糊的青綠光芒,旋即消失無蹤,如同深水爆炸。
但是在第二界層,戰況可激烈了。兩群敵對的鳥盤旋飛行,猛然互撲,用上翅膀、鳥喙、爪子與尾巴,粗暴地互毆。這麼粗野的行為,就連海鷗與廉價的家禽都看不下去,然而,做出這等行徑的竟是老鷹,實在不可思議。
在更高的界層,鳥的偽裝全卸下了,這些打鬥的巨靈原形畢露[3]。放眼望去,夜空確實布滿衝鋒陷陣、變形扭曲的形體,邪惡陰險的活動比比皆是。
沒人把「君子之爭」放在眼裡。我看到有的戴著有刺護膝,直接衝撞對手的腹部,把他七葷八素地甩向煙囪後,等待復原。真是可恥!要是我還在上面,休想叫我碰那種招數[4]。
可惜我不在上面,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
話說回來,如果今天是個火靈或魔王害我落得如此田地,或許我甘拜下風。但事與願違。其實征服我的只不過是三級巨靈,平常我可以把她捲一捲放進口袋,飯後再拿出來抽一口。我從躺著的地方仍然可以看見她,瞧她那個豬頭,再加上緊抓著耙子的豬蹄,大大減損了靈巧優雅的女人味。瞧她站在郵筒上,靈活地東躲西閃,使得政府勢力(也就是我方)不得不打退堂鼓,放她獨自一人。她是個難對付的傢伙,若她身上的和服可資為憑,她可能待過日本。其實,她那副老實的外表騙了我,害我慢慢靠近時,竟忘了架起防護罩。等我發現不妙,先是一陣刺耳的豬叫,一個身影一閃,然後——轟!——她把我壓在馬路上,我卻虛弱得無法逃脫。
然而,我方漸漸占了上風。瞧!柯摩可專跨著大步,啪一聲折斷路燈,拿起來像樹枝般揮舞。哈吉從那頭疾走過來,連續射出好幾發毒箭。敵方節節敗退,開始採用聽天由命的偽裝。我看見幾隻大昆蟲嗡嗡閃躲,一兩絲煙瘋狂扭轉,幾隻老鼠奔往山丘,只有那隻母豬仍固執地維持原來的樣貌。我的同袍往前猛衝。一隻甲蟲變成螺旋狀的煙霧從天而降,而雙重引爆術把一縷煙炸得一乾二淨。敵人逃了,就連那隻豬也知道大勢已去。她優雅地跳上門廊,再翻個筋斗跳上屋頂,旋即消失無蹤。巨靈趁勝追擊。
街上靜悄悄的,水軟綿綿流經我耳畔。我的靈髓從頭頂到腳趾這麼長的地方,處處發疼。我打從心底歎了口氣。
「哎呀呀,」有人在吃吃地笑,「悲慘的小姑娘。」
剛剛忘了說,雖然身旁有半人馬與食人魔,但我那天晚上偽裝成人類,而且剛好是個女孩:苗條、一頭深色長髮、表情神采飛揚。當然,這絕不是學哪個人的樣子喔。
說話者出現在公廁邊緣,他停下腳步,在水管斷口磨尖指甲。他沒使用什麼精緻的偽裝,而是一如往常,打扮成獨眼巨人,身上長著一塊塊肌肉,金髮則編成繁複的辮子,有點娘娘腔的味道。他穿了件難看的藍灰色罩衫,要是在中世紀的漁村,可會嚇壞人。
「這可愛小姑娘真是悲慘,虛弱得搬不開東西,只好被困在這裡。」這個獨眼巨人仔細端詳著指甲,覺得太長了,索性以小尖牙粗魯地啃起來,再用廁所的洗石子牆磨圓。
「幫我一把好不好?」我問道。
獨眼巨人來回觀望這條空蕩的道路。「小心點,親愛的,」他說道,順便把身子往建築物一靠,結果往下的壓力又更沉重了。「今天晚上有危險人物在外頭,有巨靈和魔精……還有淘氣的妖精,說不定會惡整妳呢。」
「少來了,阿斯卡寶,」我吼道,「你明明知道是我!」
巨人擦了睫毛膏,獨眼眨巴眨巴的,甚是漂亮。「巴諦魔?」他驚訝地問道,「不會吧……?了不起的巴諦魔哪有這麼容易被逮?你一定是哪個盜用他聲音的頑皮妖精或黴精,而且……噢不——我錯了!真的是你!」他吃驚地揚起眉毛,「不敢相信!高貴的巴諦魔豈可落到這個地步!主人會失望透頂。」
我鼓起最後僅存的一點尊嚴。「所有主人都是一時的,」我答道,「所有的羞辱也是如此。我在等待時機。」
「當然、當然。」阿斯卡寶揮舞著黑猩猩般的胳臂,還踮起腳尖轉了個圈。「說得好,巴諦魔!雖然你的輝煌年代早已過去,現在已經和鬼火一樣沒用[5],雖然你明天的任務可能只是幫主人臥房撢撢灰塵,或者在空中自由閒晃,但是你沒有因為失敗而洩氣。你真是我們大家的典範。」
我笑了笑,露出皓齒。「阿斯卡寶,」我說,「衰落的可不是我,而是敵手。我對決過斯巴達的法奎爾、托央的特拉托克、還有喀拉哈里聰明的楚伊——我們的衝突可是翻天覆地、破河鑿川!可是我活下來了。現在,我的敵手是誰?一個X形腿、穿裙子的獨眼巨人。等我脫離這兒之後,我相信這場新衝突不會持續太久。」
獨眼巨人退縮,好像被螫了似地。「好可怕的威脅喔!你真該慚愧,我們現在屬於同一陣線呢!你在這間廁所底下,當然有理由逃避戰爭了!我基於禮貌,不打算追根究柢,但我覺得你不像平常那麼客氣。」
「兩年來我的勤務沒有間斷過,把什麼禮貌都磨得精光了,」我說,「我又煩又累,靈髓的癢處總是搔不到。這麼一來也讓我身陷危險,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好了,講最後一次,阿斯卡寶,把這個搬開!」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我的恫嚇總算發揮成效。獨眼巨人毛茸茸的肩膀一聳,便把廁所抬起,從我身上搬離,鏗一聲丟到對面的人行道。一個有點皺巴巴的女孩,踉蹌站起身。
「終於,」我說,「你還真是不慌不忙,愜意得很。」
獨眼巨人捏去罩衫上的一點瓦礫。「抱歉了,」他說,「我剛剛忙著打勝仗,因此怠慢了你,沒能幫忙。不過一切順利,我們的主人會很高興的——怎麼說,多虧了我的努力!」他斜睨著我。
既然我已經站直,也不想再跟他吵。我打量著四周受損的房屋,還不算太糟糕。有些屋頂損壞、窗戶被砸破……但是這場小衝突已遏止住。「法國那批人嗎?」我問道。
獨眼巨人聳聳肩,這動作可不簡單,因為他沒有脖子。「或許吧!可能是捷克或西班牙人,誰知道?他們現在對我們虎視眈眈。好了,時間緊迫,我得繼續前進。我就留你在這裡養傷了,巴諦魔。試試看薄荷茶,或洋甘菊足浴,其他高齡療法應該也不錯。再會了!」
獨眼巨人撩起衣服下擺,笨重往上一躍,於是跳到空中去。他背上出現了翅膀,他吃力地往前划動著離開了,那副優雅模樣只有檔案櫃能比,但至少還有力氣飛翔。我可沒有,至少得先喘口氣再說。
這個深色頭髮的女孩,躡手躡腳走到附近花園中,來到一座破損的方形煙囪旁。女孩動作緩慢,像個病人那樣喘著氣、小心翼翼。之後,她癱坐下來,雙手托腮,閉上了眼睛。
休息一下吧,五分鐘就行了。
時間流逝,黎明到來,黯淡的星光消失在天際。
1 古夫大金字塔動工到第十五個年頭時,有個暗無月光的夜晚,金字塔的一小部分突然坍塌到我身上。那時,我正看守著我那批人所負責的區域,突然間,幾塊石灰岩從頂上翻落,壓住我的肢體,害我痛得動彈不得。這事究竟怎麼發生的,至今仍沒有人明白,但我懷疑是我的老友法奎爾在搞鬼,那時他正在另一邊,為我們的競爭對手團隊工作。我沒有大發牢騷,只在靈髓復原過程中等待時機。之後,法奎爾從西部沙漠帶著努比亞黃金歸來之時,我掀起了小小的沙暴,害他遺失了寶物,法老因此大為震怒。之後,法奎爾花了好幾年,在沙丘上把所有東西過篩。
2 最平庸的解決方式就是變形——比方說變成鬼魂,或者一縷輕煙,然後飄走得乾乾淨淨。不過現在有兩個問題。第一:我最近覺得變形非常困難,就算是在最好的時機也很不容易。第二:在我軟化靈髓、準備變形之時,建築巨大的下壓力道,會壓壞我的靈髓。
3 反正是更真實了。我們原本長得類似,沒有固定形態,可以到處滲透。不過,每個魔靈都有適合自己的「樣子」,在地球上便以這種方式來展現自己。在較高界層中,我們的靈髓會塑造出各自的形體,然而在較低的界層,我們會看情形來偽裝自己。咦,這些事我不是都說過了嗎?
4 我會先用膝蓋頂他,再用翅尖戳他眼睛,同時用力踢他小腿。這樣有效多了。這些年輕巨靈用的招數太沒效率,看得我一肚子火。
5 鬼火:一種得費勁跟上時代的小魔靈。從第一界層來看,是搖曳的火焰(雖然從其他界層來看,比較像是活蹦亂跳的烏賊)。以前,魔法師會用鬼火把入侵者誘到偏僻小徑,使之落入陷阱或沼澤。可是城市興起,情況就改觀了。現在,城市的鬼火被迫得躲藏在打開的人孔蓋當中,也沒能發揮什麼效用。
納桑尼爾
第二章
這幾個月,高等魔法師約翰.曼德列克養成了新習慣:坐在客廳窗邊的柳條椅,享用早餐。這天,他隨手拉開厚厚的窗簾,天邊灰濛濛一片,濃厚的霧氣,在廣場上的樹木間蜿蜒。
他面前的小圓桌是用黎巴嫩杉木刻成,經陽光照射升溫後會散發清香,然而這天早上,桌子黯淡冰冷。曼德列克把咖啡倒入杯中,掀起盤子的銀蓋,準備吃咖哩蛋與培根。在吐司與醋栗果醬後方擺著一個架子,上面放了一份折疊整齊的報紙,還有用鮮紅色封蠟貼住的一枚信封。曼德列克左手拿起咖啡杯大灌一口,右手則把報紙攤開在桌上。他瀏覽了頭版,不屑地咕噥著,然後伸手去拿信封。架上的栓子掛著一枝象牙拆信刀,曼德列克丟下叉子,輕鬆用刀劃開信封,抽出一張折好的羊皮紙。他仔細讀著,眉頭皺了起來。之後,他把信折好,塞回信封,歎了口氣便繼續用餐。
有人敲門。曼德列克嘴裡還塞著培根,只能口齒不清地應門。門悄悄打開,一名纖瘦的年輕女人怯生生走進來,手上提著公事包。
她停下腳步。「長官,抱歉,」她開口說道,「我來得太早了?」
「不不不,派珀,一點也不會。」他向她揮揮手,指著早餐桌另一邊的椅子說道,「妳吃過早餐了嗎?」
「吃了,長官。」她坐下來。她穿著深藍色的裙子與外套,搭配俐落的白襯衫,棕色直髮從前額往後梳,在後腦勺用夾子夾好。她把公事包放在大腿上。
曼德列克叉起一大片咖哩蛋。「抱歉,我還在吃,」他說,「這回是肯特發生暴動,我處理到三點才睡。」
派珀小姐點點頭。「我聽說了,先生,部裡已發出了通報字條。事件平息了嗎?」
「平息了,至少我從水晶球來看是如此。我派出幾個魔鬼,很快就會知道情形如何了。今天要跟我報告什麼事?」
她打開公事包,抽出幾張紙。「先生,這是次長們針對偏遠地區的戰役宣傳所提出的建議,等您簽核。有些新的海報構想……」
「我看看。」他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伸出一隻手。「還有什麼事嗎?」
「上次政務會議的會議紀錄——」
「那個我待會兒再看,現在先看海報。」他很快瀏覽最上面的一頁。「『加入軍隊,報效國家,放眼世界』,這想要傳達什麼?跟渡假手冊差不多,哪算是募兵?太軟弱無力……繼續說吧,派珀——我在聽。」
「長官,這裡有美國前線的最新報告,我已經稍微整理了一下,我們應該能寫出另一篇關於圍攻波士頓的故事。」
「應該要凸顯英雄式的企圖心,而不是難堪的失敗,我相信……」他把這些文件平放在膝上,然後把吐司抹上醋栗果醬。「好,我待會兒也試著寫寫看……這個說法倒是不錯——『保家衛國、名留青史』……很好。他們建議要找個看起來很有男子氣概的農家子弟,這樣很好,不過,把他們家人都放進背景如何,比如說父母和小妹?他們看起來弱不禁風,又十分崇拜。打家庭牌。」
派珀小姐迫不及待地點頭。「長官,也可以把他妻子放進來。」
「不行,我們要找的是單身漢,因為要是他們回不來,妻子最會給我們惹麻煩。」他喀滋喀滋咬著吐司。「還有別的消息嗎?」
「有個消息是梅克皮先生的,長官。他派妖精送來的,問您今天早上會不會過去見他?」
「沒辦法,太忙了,以後再說。」
「他的妖精留下這張傳單……」派珀小姐面有難色,拿出一張淡紫色的紙。「上面的廣告是說,他的戲碼〈從舊城瓦平到西敏市〉本週要舉辦首演,戲劇內容是首相光榮掌權的故事,還說那晚的演出保證我們將永遠無法忘懷。」
曼德列克抱怨:「要是這樣就好了。丟到垃圾桶吧,我們還得討論比戲劇更重要的事。還有呢?」
「德威羅先生也留了訊息。有鑑於『世局紛亂』,他已將國家最重要的寶物放在白廳地窖,並予以特別防護,若沒有他的首肯,則無法取出。」
曼德列克抬起頭,眉頭皺了起來。「寶物,什麼寶物?」
「他沒說,我想是不是——」
「就是權杖、護符和其他一級物品。」他咬牙切齒地很快說完。「他不該這麼做,派珀,這些東西是拿來用的。」
「是的,長官。德威羅先生還拿了這個。」她拿出薄薄的包裹。
魔法師厭惡地看著它。「不會又是件羅馬長袍吧?」
「長官,是面具,今晚宴會用的。」
他指著架子上的信封,吼了一聲。「我已經拿到邀請函了。實在是匪夷所思,我們戰況吃緊,帝國岌岌可危,但首相只想到戲劇和宴會。好吧,把它和文件放在一起,我會帶過去。這些海報看起來還可以。」他遞回那些文件。「或許不夠簡潔……」他想了想,點頭說道:「有筆嗎?改成『為自由與英國精神而戰』。沒什麼意思,但是聽起來不錯。」
派珀小姐思索著。「我覺得有點深奧,先生。」
「太好了,這樣普通人會很快接受的。」他站起來,用餐巾沾沾嘴,然後把它丟到餐盤上。「好,我們最好看看魔鬼怎麼樣了。不,別客氣了,派珀——妳先請。」
派珀小姐一派天真地崇拜她的主管,然而像她這樣的菁英階級女性,可說是無獨有偶。約翰.曼德列克是個很有魅力的年輕人,渾身散發力量,那甜美醉人的氣息,宛如傍晚空氣中的忍冬香味。他身高中等,身材纖瘦,動作敏捷自信;蒼白瘦削的臉龐卻顯現有趣的對比:他相當年輕(才十七歲),卻經驗豐富,又有權威。他深色的眼睛敏銳嚴肅,前額則因早熟而出現皺紋。
他的智識自信,曾經遠超過他的其餘能力,不過現在更懂得進退應對,因而地位更加鞏固。他對同儕與部屬一視同仁,總是謙恭有禮,因而深得愛戴,只不過也帶點疏離,好像內心有什麼憂鬱困擾著他。他身邊的部長毫不掩飾他們的慾望與怪癖,因此他這股壓抑的疏離感,反倒營造出優雅,也更增添了神祕感。
曼德列克把深色頭髮修剪成軍人的平頭,之所以採取這項創新之舉,是刻意向戰爭中的男人與女人致敬。這是個很成功的姿態:間諜注意到,他是最受普通人歡迎的魔法師。因此,許多人紛紛模仿起他的髮型,而深色西裝也同樣短暫引領風騷。他的穿著相當隨性,不花時間打領帶,也不扣上領子上的釦子。
曼德列克的對手認為他相當難纏,甚至危險。他有天分,而晉升為資訊部長之後,對手也給予更嚴苛的挑戰。不過,他倒是輕輕鬆鬆就遏阻了敵手策畫的暗殺行動:巨靈有去無回,陷阱反而讓設陷者做繭自縛,魔法立刻失效。最後,曼德列克煩不勝煩,乾脆公開下戰書,要那些躲藏的敵人站出來,直接面對面鬥法。不過,沒人敢回應挑戰,因此他的名望更上層樓,如日中天。
他住在一棟別緻的喬治式聯排屋,周圍的住宅也同樣優雅,這些房子悉數坐落於寬敞漂亮的廣場上。這裡距離白廳半哩,離泰晤士河有段距離,因此夏天不會聞到惡臭。廣場上是一大片山毛櫸及林蔭步道,中央則是空曠的綠地。這裡環境清幽、人煙罕至,但總是戒備森嚴。白天,周圍有身穿灰制服的警察巡邏,夜幕低垂之後,魔鬼化身成貓頭鷹與歐夜鷹,在林間輕快飛行。
這是為了廣場上的居民所安排的保全措施。好幾位倫敦地位最高的魔法師都住在這裡:南邊是新任內政部長柯林斯先生,他的房子是米色的,並飾以假柱和體態豐滿的女像柱。西北邊那一大片豪華建築是戰事部長摩坦森先生的住處,屋頂的金圓頂光芒閃閃。
約翰.曼德列克的住宅平實多了。這是修長的四層樓房,漆成鵝黃色,門廊前鋪設白色大理石階,偌大窗戶則裝設白色百葉窗。室內裝潢相當素淨,壁紙圖案精緻,地上鋪著波斯地毯。這位部長不想炫耀地位,因此幾間接待廳幾乎沒擺設什麼貴重物品,房子只雇用兩名人類僕人來整理。他位於四樓的臥房漆成樸素的白色,一旁是他的藏書室。這裡是他的私人空間,沒有人會造訪。
曼德列克的書房位於三樓。一道回音很響的空曠走廊以染色的木頭鑲板鋪成,把書房和宅裡的其他房間隔開。他在書房處理許多日常工作。
曼德列克走在走廊上,嘴裡還嚼著最後一點吐司。派珀小姐踏著輕快的步伐跟在後面。走道盡頭是扇堅固的銅門,中間裝飾著銅鑄的臉,那張臉奇醜無比,鼓鼓的眉毛好像融化似地垂到眼睛下,下巴和鼻子則像胡桃鉗把手那樣突出。魔法師停下腳步,深不以為然地看著這張臉。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擺出這副模樣?」曼德列克厲聲說道。
薄薄的嘴唇咧開,突出的下巴和鼻子忿忿不平地發出撞擊聲:「怎樣?」
「用這麼恐怖的外形。我才剛吃完早餐。」
眉毛有一段揚了起來,讓一隻眼球嘎吱往前翻動。這張臉看起來一點歉意也沒有。「抱歉,老兄,」它說,「這就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是消滅任何未經允許而闖進我書房的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門上的守衛仔細思考。「是沒錯,不過我想#先發制人$,把擅闖者嚇跑。就我的思考模式來說,威嚇在美學上的效果比懲罰來得好。」
曼德列克先生哼道:「你可能還沒嚇到擅闖者,就把派珀小姐嚇死在這裡。」
這張臉搖搖頭,搖到鼻子幾乎快掉下來。「不會的。她獨自前來的時候,我就會調整外貌。只有在我認為有道德缺陷的人面前,我才會展現最恐怖的模樣。」
「可是我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
「這有什麼矛盾之處……?」
曼德列克深深吸了口氣,一隻手在眼前比了手勢。這張臉退進銅門裡,只留下淺淺的輪廓,大門旋即敞開。高等魔法師挺起身子,讓派珀小姐走在前面,再跟進書房。
這是間講究實用的房間,天花板挑高,通風良好,漆成白色,沒有贅飾,靠著兩扇窗戶採光,望出去就是廣場。這天早晨濃厚的雲層遮蔽了日光,因此曼德列克進門時順手打開天花板上的燈。書櫃排滿其中一整面牆,書櫃對面則是一大片板子,上面釘滿字條與圖表。深色木質地板相當平滑,上面刻著五個圓圈,裡面各有各的五芒星、符文、蠟燭與香爐。其中四個為一般大小,但是靠近窗戶的第五個大得多:連一整張書桌、檔案櫃與幾張椅子都圈在裡面。這個大圓圈和較小的圓圈以一連串畫得很精準的線條與符文枷鎖結合在一起。曼德列克和派珀小姐走進最大的圓圈,坐在書桌後面,把文件攤開。
他清清喉嚨。「好,該談正事了。派珀小姐,我們先處理普通的報告,請幫忙啟動顯示器。」
派珀小姐唸了簡短的咒語。不一會兒,兩個小圓圈周圍的蠟燭開始火光搖曳,煙霧裊裊升上天花板,一邊香爐中的薰香片開始攪動。另外兩個圓圈還是靜悄悄。
「是布利與弗利坦。」派珀小姐說道。
魔法師點點頭。「布利先來。」他大聲唸出咒令,於是最左邊的圓圈燭火搖曳。發出一陣令人不安的微光之後,圓圈中央出現了一個形體。是個男人的身形,穿著相當體面的素樸西裝,打著深藍色領帶。它輕輕向書桌這邊點點頭,等待。
「請給我一點提示。」曼德列克說道。
派珀小姐瀏覽著筆記。「布利一直在觀察我們的戰爭手冊與其他宣傳引來什麼反應,」她說,「查看普通人的情緒。」
「很好,布利——你看到什麼了?說吧!」
魔鬼微微頷首。「沒有什麼特別新鮮的事要報告。人類就像一群恆河草原上的牛隻,雖然有點餓,但是相當滿足,不習慣改變或獨立思考。然而,戰爭仍在他們心中造成壓力,我相信不滿的情緒正在蔓延。他們讀你的冊子,買你的報紙,但他們這樣做並不開心。這麼做並不能使他們滿意。」
魔法師蹙眉說道:「他們怎麼表達不滿?」
「我發現你們的警察靠近時,他們的表情便出現細微的茫然,而他們經過募兵攤位時,眼神相當不友善。我看到喪失親人的家庭,花朵悄悄堆滿了他們的家門口。大多數人不會明說,不過他們對於戰爭與政府,越來越憤怒。」
「這些都是你說的話,」曼德列克說道,「不算具體事項。」
魔鬼聳聳肩微笑著。「革命也不具體,一開始都是這樣。普通人幾乎不知道這個概念的存在,不過睡覺時卻呼吸得到、飲酒時也嘗得到。」
「好了,別打啞謎了,繼續工作去吧!」魔法師彈彈手指,於是魔鬼跳出圓圈,消失無蹤。曼德列克搖搖頭:「盡說些沒用的東西。好吧,看看弗利坦要帶來什麼消息。」
在另一道命令之下,第二個圓圈的火光更旺了。一團薰香煙霧中,出現另一個魔鬼——是個矮矮胖胖的紳士,紅潤圓臉上的眼睛帶著憂愁。它站在人工燈光下,不安地眨著眼。「總算輪到我了!」它喊道,「我帶來很糟糕的消息!不能再拖下去了!」
曼德列克認識弗利坦很久了。「就我所知,」他慢慢說道,「你一直巡邏碼頭區,尋找間諜。你的消息和這有沒有關?」
魔鬼頓了一下才說:「間接的……」
曼德列克歎了口氣:「那繼續說吧。」
「我正在執行您的命令,」弗利坦說道,「那時候,唉,想起來真是嚇人!我的偽裝被識破了!且聽我娓娓道來。我本來在一家酒館打聽消息,出來時卻被一群街頭小鬼團團圍住,有些人才比我的膝蓋高一點而已。我當時裝成男僕,正悄悄進行任務,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或表現誇張的姿態。無論如何,他們就是找上我,砸了我十五個雞蛋,大部分都砸得很用力。」
「那你到底使用什麼樣的偽裝?或許真的很欠揍?」
「我當時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頭髮灰白、樣子端正嚴肅,簡直是美德典範,單調極了!」
「顯然那些小惡棍決定攔截一個有這些優點的人。你只是比較倒楣。」
弗利坦瞪大了眼睛,鼻孔也張得大大的。「還不只呢!他們還知道我是誰!」
「知道你是魔鬼?」曼德列克懷疑地彈開袖子上的一點灰塵。「他們怎麼知道?」
「他們一直反覆唸著:『滾開、滾開、卑鄙的魔鬼!我們討厭你,還有你那搖來晃去的黃羽冠!』因此挑起了我的疑心。」
「真的?那確實有意思……」戴著隱形眼鏡的魔法師,仔細打量弗利坦。「不過你到底有什麼黃羽冠?我怎麼沒看到?」
魔鬼指指它的頭頂。「那是因為你看不到第六或第七界層。在那些界層,就能清楚看到我這如向日葵般雍容華貴的羽冠。另外,它才沒有搖來晃去,雖然我受到囚禁之後,它確實有點下垂。」
「第六與第七界層……你確定沒有讓你的偽裝稍微滑落?好、好。」曼德列克趕緊舉起手來,因為魔鬼要展開嚴正抗議。「我確定你沒有錯,也很感激你提供訊息。想必你遭到蛋洗之後,一定希望能好好休息。去吧!解散了。」
弗利坦開心地大喊,化成螺旋從五芒星中央離開,好像從出水口中被大聲吸走。曼德列克與派珀小姐對看。
「又一件,」派珀小姐說道,「又是孩子。」
「嗯,」魔法師往椅背一靠,胳臂交叉在腦後。「幫我查查檔案,確認確切的次數,我得把魔鬼從肯特召喚回來。」
他往前俯身,手肘放在書桌上,低聲唸出咒語。派珀小姐起身走到圓圈邊緣的檔案櫃旁,打開最上面的抽屜,抽出一只鼓鼓的牛皮紙檔案夾,旋即回到座位,拿掉檔案夾的橡皮筋,快速篩選裡面的文件。另一邊,在茉莉與野薔薇花雨中,曼德列克唸完了咒語。右邊的五芒星出現了一個笨重的形體——原來是個巨人,他編了條金色辮子,還有顆炯炯有神的獨眼。派珀小姐繼續閱讀文件。
巨人身子彎得低低的,誇張地行了個禮。「主人,我帶著敵人的血,還有他們的喊叫與慟哭來見您!我們勝利了!」
曼德列克揚起一邊眉毛。「所以你把他們趕走了。」
獨眼巨人點點頭。「他們像獅子面前的老鼠般溜了。一點也不誇張,有些真的是這樣。」
「哦!本當如此。不過有沒有逮到半個?」
「我們殺了很多,您應該聽聽他們的尖叫!他們竄逃的腳步,真是驚天動地。」
「好,所以你連半個都沒抓到。我是怎麼命令你們的?」曼德列克的手指敲著桌子。「沒多久他們又會再發動攻擊。是誰派他們來的?布拉格?巴黎?美國?少了俘虜,我們怎麼可能知道?這樣一點進展都沒有!」
獨眼巨人發出輕快的歡呼。「好,我的工作完成了。很高興能讓您滿意。」它頓了一頓。「噢,我的主人,您好像在沉思?」
魔法師點點頭。「阿斯卡寶,我在想,要給你紅疹之咒還是悲慘擁抱。你喜歡哪個?」
「您不能這麼殘酷!」獨眼巨人痛苦地來回扭著身子,把玩辮子。「去怪巴諦魔,別怪我!這次行動中他又沒出什麼力,可是對方才輕輕使出一擊,就把他攔了下來。我追逐敵人的行動之所以耽擱,是聽到他大聲求我,要我把他從小石頭下拉出來。他簡直跟蝌蚪一樣軟弱無力、可惡極了,您該立刻讓他嘗嘗紅疹之咒。」
「巴諦魔現在在哪?」
獨眼巨人嘴一噘。「不知道。或許在途中已經筋疲力竭,死了。他沒有一起去追敵人。」
魔法師深深歎了口氣。「阿斯卡寶,離開吧。」他比出驅散咒的手勢,而巨人的感激長嘯也倏然終止。它消失在一團火焰當中。曼德列克轉向助手。「派珀,有什麼收穫嗎?」
她點點頭。「這些是過去六個月來,普通人無故目睹魔鬼的案件。四十二——不,現在共有四十三件了。哪一種魔鬼會被目睹倒是不一定:火靈、巨靈、妖精與蝨精,全都被目擊過。不過如果看看普通人這邊……」她瀏覽攤開的檔案。「多半是孩童,而且是年齡小的孩子。其中,目擊者在十八歲以下的有三十件,也就是七成左右。而這些目擊者,有超過一半是十二歲以下。」她抬起頭來。「他們天生就有看見魔靈的能力。」
「不然呢?」曼德列克把椅子轉了過去,望向廣場上樹木光禿灰暗的枝椏。霧氣仍在其中蜿蜒,遮住了地面的景物。「好吧,」他說:「現在這樣就夠了。差不多九點了,而且我還有點私事要做。派珀,謝謝妳幫忙,待會兒在資訊部見。出去時別讓看門的對妳無禮。」
助手離去之後,魔法師有好一會兒動也不動,手指一直漫無目的地輕敲著。最後他俯下身子,拉開書桌一側的抽屜,拿出一小塊用布包著的東西,放到面前。他把布掀開,露出一面銅鏡,這面鏡子經過多年使用而閃閃發亮。
魔法師低下頭來盯著探知鏡,用意志力喚醒了它。鏡子深處,有個東西開始翻動。
「去找巴諦魔。」他說。
巴諦魔第一章時代變了。很久以前,我可是所向無敵。我能乘著一絲浮雲盤旋自如,所經之處無不掀起沙塵暴。我可以手劈山脈,輕鬆扛起玻璃柱上的城堡,一口氣吹倒整片森林。我能從大地的筋脈中刻出神廟,亦曾率軍抵擋亡靈大軍,因此各地的豎琴師吟唱著我的事蹟,千百年來的歷史學家也速速記下我的豐功偉業。沒錯!我就是巴諦魔——敏捷如印度豹,壯碩如公象,一發威,和金環蛇一樣要人命!不過,那是當年。而現在呢……呃,現在我正躺在午夜的大馬路上,爬不起來,而且越來越扁。為什麼?因為有座建築物翻了過來,壓在我身上。任憑我肌肉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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