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冀騰是個風度翩翩、家世良好的補教名師,花美男的長相更是秒殺所有雌性動物,唯韓秀除外,誰教鄰居多年,她早已把他的花心面目看清楚!原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豈料他竟打起她的主意,日日獻殷勤,風雨無阻,連全鎮居民都開始下注他們何時會「有一腿」……她是這麼容易動搖的人嗎?要真被攻陷,就跟他姓!他不曾注意過這個低調的芳鄰,直到父母喪禮──她的一番真誠慰問,清冷嗓音竟令他有如置身冬日暖陽下,於是他找到走出哀痛的力量,甚至漸漸將她擺到心上。過去在愛情裡尋尋覓覓,原來對的人早在身旁,就算真命天女對他有些「小誤會」,他也要急起直追,不只洗白形象,還要將她的身分改為未來老婆,即日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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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是一場喪禮。
因為一場車禍,前鎮長和前鎮長夫人不幸罹難,為了悼念這對生前熱心公益、親民愛民的夫婦,鎮上每戶人家幾乎都來了。
當然,議員、立委之類的政治人物也沒少。
長長的黑色人龍從一早就沒有斷過,把衛家擠得水洩不通,直到黃昏下起大雨,人潮才慢慢消退。
熙攘一整天的衛家終於安靜下來。
撐著一把深藍色的雨傘,韓秀就選在這個時候踏入衛家。
她穿著一襲樸素黑色洋裝,一頭秀髮端麗整齊地綰在腦後,除了鎖骨前方一條紫水晶銀色項鍊,身上沒有多餘的墜飾色彩。
此刻,前鎮長夫婦的獨子——衛冀騰,身穿粗麻孝衣,一臉木然地坐在靈堂裡。
即使一臉憔悴頹唐、幾天鬍子未刮,也無損他英挺軒昂、帥氣迷人的外貌。
透過雨簾,她靜靜打量著他。
從很多年以前,她就非常羨慕他有個看起來很聰明的高額頭,尊霸飛揚的劍眉像是他的個性,而大小剛好的臥蠶則讓他雙眼隨時充滿電力,不笑則已,一笑起來就是電力四射、桃花亂綻,飽滿厚實的唇瓣又中和了這股風流,讓人覺得他是個專情的人。
他面無表情地點頭致意,她也點頭回應,然後才收起雨傘,緩步走進靈堂鞠躬上香。
雖然按照習俗,這支香應該由身為家屬的衛冀騰親自點好交給她,但顯然傷心過度的他並沒有起身的打算,她只好主動一點。
把香插入香爐後,她從口袋掏出一包奠儀交給他。
「請節哀順變。」
「謝謝。」
原本低醇好聽的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蹂躪過,不知道是多久沒喝水還是幾天沒睡了。
她仔細端詳他木然的表情,心中不禁浮現「天之驕子殞落」六個字。
衛冀騰——鎮上最令人欣羨的天之驕子,不但出身富貴,更是相貌堂堂,重點是父母還給了他一個絕頂聰明的腦袋。
從小到大,不管任何競賽他總是能夠輕鬆拿第一。
出社會後,更是憑著己身實力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金牌補習班英文名師,凡是拚基測、學測的莘莘學子沒有人不想上他的課。
所有鎮民將他視為小鎮之光,更將衛家當作模範家庭。
誰知衛家卻遭逢如此憾事,向來鶼鰈情深的前鎮長夫婦,竟然因為各自多年的外遇問題在談判過程中發生扭打,導致車禍喪命,而這一切的醜陋對話都被行車紀錄器記錄下來,並透過八卦者的嘴巴散播出去——
如今鎮上,沒有人不知道這樁醜聞。
一夕之間,人人稱羨的模範家庭支離破碎,從小到大一直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衛冀騰,不知是何感受?
她想,一定痛徹心扉吧。
畢竟站得越高摔得越痛,愈是習慣在幸福中安穩度日,一旦美夢乍醒,便是一無所有。
看著他一臉冷峻疏離,她在心中嘆了口氣。
「請問可以坐一下嗎?」她指著他身邊的椅子問。
「請。」
依舊是隨時會破掉的可怕聲音,語氣也更冷淡了。
韓秀不以為意,只是慢條斯理地在他身邊坐下。
靈堂外,雨勢已悄然轉小,只剩裊裊線香白煙朝靈堂外飄散、白幡在屋簷下冷冷飄盪,以及那一簇簇被風雨打得近乎凋零的菊花花籃。
「人都走了。」她低聲自語,猜測自己或許是今天最後一個來上香的。
「走了也好。」衛冀騰迸出聲音,語氣充滿譏誚。「反正他們也沒打算一起過一輩子。」
她眨眨眼,轉過頭看他。
「我的意思是,來弔唁的人都走了。」
衛冀騰一愣,隨即低下頭,再次將自己與世界隔絕。
「不過你說得也沒錯,不愛了,沒必要勉強在一起。」見他失去往日神采,簡直變了個人,明知不該交淺言深,韓秀還是忍不住開口。「但你記不記得,四年前鎮上曾經因為颱風而淹大水?」
「妳會不會覺得,妳的話題太跳TONE了?」他抬起頭,一臉古怪地瞪著她。
他的父母死得不光彩,雖然親友們在他面前不敢對這樁醜聞多說一個字,可私底下卻總是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流言蜚語傳來傳去,終究會傳到當事人的耳中。
不管他們用多恭敬的姿態捻香、多真誠的語氣安慰,都掩飾不了他們好奇、嘲諷的真面目。
然而這個連姓啥名啥都不知道的女人,卻理所當然地當著他的面,說起這個禁忌話題?
「你在意?」韓秀淡淡地問。
在意?
不。他嘲諷地勾起唇。
比起親友們的裝模作樣,她的單刀直入反而令人好過,至少不必看著她嘴巴上說安慰,眼神裡卻是另外一回事。
「那場颱風把我家一樓全淹了,我媽又剛好氣喘發作,幸虧你爸爸發動橡皮艇挨家挨戶探訪,及時把我媽送到醫院,我們全家一直很感謝他。」她並沒有等他回答,紅唇一開便繼續道。
「妳這是在安慰我?」衛冀騰揚眉。
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我只是想說人都有優缺點,就算是殺人犯,你也不能說他沒有做過善事或沒有優點,何況,你父母把你栽培得很好。」
衛冀騰不接話,只是憤懣地看遺照中的兩個人,許久之後才又開口。
「但妳不能否認身為父母,他們並不及格。」
「哪裡不及格?他們虐待過你嗎?」
他皺眉不語。
「還是他們將你視作私人財產,帶你一起共赴黃泉?或是把你當作搖錢樹,干涉你的人生?抑或是盜用你的名義,在外面作奸犯科?」韓秀淡淡地說著,針針見血。
衛冀騰被堵得啞口無言。
「我想都沒有吧。」她一臉淡定地接受他的瞪視。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滿分的完人,別對父母太苛求,畢竟你也不能保證自己是個滿分的兒子。」
滿分的兒子?
她的話宛如醍醐灌頂,令他倏地瞪大眼。
「反正在我看來,你的父母挺好的,你只是在鑽牛角尖而已。」
語畢,她一臉緬懷地看著遺照中的夫妻倆,拒絕因為私事,就全盤否定他們曾帶給小鎮的美好。
他怔怔地看著她柔軟的眼神,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遺照。
相片中的兩人笑得慈藹,一直是他印象中的模樣。
她說得沒錯,雖然他的父母死得並不光彩,但他們從未傷害過他。
靈位前香煙裊裊,一縷白煙隨著清風飄向韓秀纖秀柔和的側臉,將她的眉眼襯托得更加靈動,讓稍嫌平淡的樣貌平添出塵的美麗。
突然間,他明白她為什麼要坐到他身邊了,原來從一開始她就不是在安慰他,只是就事論事替他鬧出醜聞的父母說話!
心,驀然一動,原本充斥在心中的陰霾像是被一雙溫柔小手輕輕撥開,豁然開朗。
看著她秀氣的側臉,他心弦悸動地看向手中的奠儀,上面的署名是韓豐年,這應該不是她的名字。
「妳叫什麼名字?」他忍不住問。
韓秀收回目光,顯得有些詫異,但很快又恢復鎮定。
「我姓韓,我的名字叫韓秀。」
「我以前從沒看過妳,你們是這幾年才搬來的?」
「……我們家已經住在這裡十二年了。」
「十二年?」他很意外。
雖然大學畢業後他便留在臺北打拚,但街坊鄰居他還是多少認識的,他怎麼可能對她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妳家住哪裡?」
「你家出去左轉,巷口左邊的第一戶人家。」她有問有答。
那豈不是距離他家不到一百公尺?!
「可我記得那戶人家只有一個兒子,呃……還是兩個?」
「生兩個兒子的是蔡家,他是我隔壁鄰居。小時候我習慣留短髮,國中畢業後才改留長髮,也許造成了你的誤會。」她有條不紊地回答,對於他「慘不忍睹」的記憶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對於一個每天活在美女包圍下的帥哥而言,你真的不能要求他記住每個不起眼的小鄰居。
「呃!」衛冀騰當場囧到爆。
原來當年那個端正秀氣,還有點弱不禁風的小正太竟然是「她」?!
她彷彿沒看到他臉上的尷尬,繼續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家在哪裡了,那我可以請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移車嗎?」
「什麼?」衛冀騰覺得自己的腦袋大概當機了。
「你的車停在我家門口四天了,我猜你是為了騰出自家門口讓前來上香的親友方便停車,但你的車停得太貼近我家鐵門,讓我進出很不方便,可以麻煩你抽空把車子往外移一點嗎?」
「當然!」他連忙答應,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
若說五分鐘前他還憤世嫉俗,一心想抗拒整個世界,現在卻只希望時光能倒流,讓所有對話可以重來。
老天,她竟然輕而易舉就把他的悲憤變不見了!
「多謝你的體諒。」得到他的保證,她才鬆了口氣。
她會挑在這個時候送奠儀,就是覺得人多時不好開口要求這種小事,沒想到沒等她開口,他倒起了話頭,幸好幸好。
「時間不早,那我就不打擾了。」任務完成,她起身告辭。
「等等!」他開口喚住她。
韓秀疑惑轉身。
衛冀騰起身握住她的手,態度既慎重又愧疚。
「謝謝妳幫我父母說話,妳的話讓我受益良多,還有很抱歉一開始對妳那麼不禮貌。」
當她走進靈堂時,他承認是故意怠慢她的,因為他實在不想再去面對另一個口是心非的客人。
她有些訝異他的坦率,卻也很高興他能想開。
「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不嫌我囉嗦的話,也許你該考慮去喝個水或是休息一下,老實說,你的聲音簡直像鴨子被謀殺。」
她過於寫實的形容讓他啞然一笑。
自從得知父母的死因後,他首次知道自己原來還有笑的力量,這一切全歸功於韓秀。
「妳說話總是那麼直接嗎?」
「我只是喜歡說實話,還是你比較喜歡聽謊話?」
「不,這輩子我已經聽夠謊話了。」
因為父母外遇被揭發,他才明白過去幸福美滿的家庭不過是場華麗的謊言,而他就是住在謊言裡的楚門。
她明白他苦澀笑容背後的哀慟,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也只能輕聲勸道:「去睡一會兒吧,睡眠會讓你好過一點。」
語畢,抽回小手就要離去。
「韓秀!」衛冀騰再次開口。
她納悶停步,他卻愣愣地看著她的臉,說不出話。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他實在不該一再阻止她離去,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希望她能再多陪他一會兒。
在感受人情冷暖的這些天,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溫暖他心房的人,但是他沒有任何理由留下她不是嗎?
「不,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忘了給妳回禮。」為了遮掩失態,他立刻從桌上拿起毛巾回禮遞給她。
「謝謝。」她道謝接過,撐著雨傘轉身離去。
他只能默默目送她離去的背影,直到纖柔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再也看不到為止。
韓秀。
原來她的名字叫韓秀。
很好聽的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樣,秀麗端莊,卻也纖秀柔和,是個很有氣質的小女人。
★★★
一年後
「秀色」是小鎮上最受歡迎的簡餐餐廳,不但環境寬敞乾淨,價格經濟實惠,最重要的是這裡的餐點咖啡都是一級棒,大受學生、上班族、大小家庭的歡迎。
三年前,原店主夫婦跟隨慈善團體到國外做公益去了,店主夫婦的女兒——韓秀,則完全繼承了好手藝,並且不藏私地把這身好手藝教給了聘來的兩位廚娘。
多了兩名幫手後,「秀色」生意自然蒸蒸日上,饒是下午三點,店裡還是有四、五桌客人在用餐,享受這悠閒靜謐的午後時光。
趁著人潮較少,韓秀總算可以解下掛了一上午的圍裙,替自己泡了杯大馬士革玫瑰花茶,坐在吧檯後方記帳。
淡金色的秋日陽光從成排的落地窗外斜斜灑進,映得滿室輝煌,栽植在窗外小花圃裡的紫藤花、風鈴花、繡球花等各式花卉,隨著秋風搖曳生姿,並用花葉剪碎日光,將點點碎影投映在店內的木造地板上。
嬰兒車裡,一名嬰兒揮舞著雙手格格笑個不停,正與晃動閃爍的光影玩得樂不可支時,懸掛在大門的木製風鈴突然響起。
「歡迎光臨。」
韓秀綻放微笑,起身迎接來客,卻看到衛冀騰全身無力地斜靠在門邊,一手摀著肚子,一手求救似地伸向她。
「秀秀救救我……我……我……我就快不行了……」
韓秀揚眉,紋風不動。
店裡的客人們也都沒有動。
除了韓秀,所有人都一臉好奇,等著看衛冀騰又在玩什麼把戲。
這座小鎮不大,綿密而龐大的「主婦聯絡網」更讓整座小鎮沒有秘密。因此在經過幾個月的「熱烈追求」後,鎮上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衛冀騰喜歡韓秀。
再加上衛冀騰所開設的「衛」英文補習班就在「秀色」正對面,像今天這種場面簡直是家常便飯,他們早已見怪不怪了。
為了博得佳人一笑,他們的小鎮之光可說是花招百出,無所不用其極哪。
「秀秀……」得不到佳人回應,衛冀騰哀怨地抬起頭,那模樣說有多我見猶憐就有多我見猶憐。
雖然明知他是裝模作樣,但韓秀卻不得不開口,聊表關心。
「你怎麼了?如果很難受的話,我可以幫你叫救護車。」
「我營養不良,醫生說我嚴重缺乏一種叫做『韓秀』的營養素,叫我一定得盡快補充,否則會有致命危機!」衛冀騰可憐兮兮地眨眨眼。
「噗!」
此話一出,除了韓秀,所有人都笑了,就連嬰兒車上的小嬰兒也因為眾人的笑聲,跟著笑個不停。
韓秀嘴角微抽,只想抬頭嘆氣。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噁爛的台詞了,偏偏這男人就是有那個能力,把這麼噁爛的台詞說得至死不渝,大受觀眾好評。
「我覺得你比較像是頭腦有問題,也許該考慮換個醫生。」她不鹹不淡地睨他一眼,接著便坐下記帳,不再理他。
「我已經看過好多醫生了,所有醫生說法都一樣,只有妳能救我了,秀秀妳不能見死不救啊~~」
等不到溫柔的攙扶,衛冀騰只好「起死回生」,咻的一聲衝到吧檯前方,一屁股坐在離韓秀最近的座位上。
入座前,他還不忘順手替她把吧檯邊的幾個椅子扳正,動作行雲流水、訓練有素,全是這幾個月來為她分憂解勞的優良成果。
原本還在閒聊的客人,全都因為這場好戲而轉移目標。
其中有對老夫婦甚至把椅子轉向吧檯,一臉看好戲。
「我不懂醫術,抱歉。」
韓秀頭也不抬,無數次的經驗早已教會她,愈是理會這個男人,他愈是打蛇隨棍上。
「不懂醫術沒關係,妳只要答應和我交往就行了。」
衛冀騰覥顏無恥地笑著,一雙黑眸就這麼看著她柔和舒展的眉眼、秀氣翹挺的鼻,以及那淡淡粉色的唇。
眼前這張小臉雖然平凡,但他就是喜歡她那恬淡如茶、舒雅如香、婉約如詩的氣質。
而且,因為她在喪禮說的那番話,他對她一見傾心!
「我不要。」
「為什麼~~」衛冀騰誇張地捧著胸口,彷彿一顆芳心碎落一地。
「沒有為什麼。」
「既然沒有為什麼,那就是說其實妳也喜歡我對不對?噢!我就知道妳只是不好意思承認~~」他直接忽略她之前說的「不要」。
誰說的!
受不了他如此無恥地扭曲事實,韓秀只好停下記帳,抬頭看向他,淡定的表情終於產生一絲裂縫。
「衛先生,請你別總是亂開玩笑。」
「我不介意妳喊我親愛的,還有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無辜回望,不忘送上幾枚秋波。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那就別再演戲,每天都來這麼一齣,難道你就不累嗎?」
「誰說我在演戲?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桃花眼不再無差別放電,而是蕩漾出一股深邃。
他也知道自己很死纏爛打,但韓秀從不給他難堪,頂多冷淡了點,從這點就足以看出她的教養良好。除此之外,從「秀色」店內的擺設、清潔、打掃,以及待客之道,都足以顯示她的巧思、賢慧、細膩、溫柔。
更重要的是她手藝好,做出的餐點好吃得不得了,總是充滿家的味道。
愈是和她相處,他愈是戀上這個人,他的靈魂告訴他,他要的就是韓秀!
她瞪著他,還是覺得他在胡言亂語。
畢竟這根本沒道理不是嗎?
鄰居十幾年,他對她毫無印象,若不是那場喪禮,他根本不會知道有個鄰居叫韓秀。
而且他們因為學齡差三歲從未同校,衛冀騰又一直在異地工作,原本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豈料喪禮結束後,他卻突然放棄在臺北經營五年的補教事業,毅然決然回到鎮上重新開始。
至今仍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只知道重新開始後,他變得更加開朗,好似完全走出悲傷,甚至有了喜歡的對象。
所有人都為了他的復原而高興,只除了被追求的韓秀。
也許因為這些年他都在外地工作,大家都忘了他多采多姿的青春歲月。
可他們忘了,卻不代表她也忘了。
因為兩家住得近的關係,從國中開始她就知道他有多受歡迎。
從小到大,他就像夜空裡唯一的皎月,永遠吸引繁星們的圍拱,即使後來到外地讀書工作,出色如他也一定不乏女子愛慕。
也許是冷眼旁觀久了,她比誰都清楚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並可以輕易將他高中時的每段情史背出來。
像他這樣眼高於頂的男人會喜歡上她?
不,就算他表現得再誠懇,她也不會相信。
更別說幾天前,她還撞見他和別人打賭說會追到她,像他這種把追求當賭注的男人,實在不值得信任。
「也許你的認真和我的認真,並不相同。」她一想到那天的情況就沒好臉色。
「當然不同,因為我相信,我的認真絕對比妳還要真情一百倍。」他自吹自擂。
韓秀無言以對。
很好,她總算明白什麼叫做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了。
眼前的男人簡直就是這句話的最佳代言人!
在韓秀無奈且慍怒的瞪視下,衛冀騰仍企圖以熱情的目光融化她堅固的芳心,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風鈴又響起。
一名身穿補習班背心的年輕工讀生怒氣沖沖地踏入店內。
「老闆,我不是跟你說過上完課後要開會嗎?你怎麼又跑到這裡?」
聽到身後那暴怒的吼聲,光明正大混水摸魚的衛冀騰緩緩轉身。
「阿宏啊,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老是這麼暴躁易怒,可是很容易中風的,你千萬要小心哪~~」
「我今年才二十歲!」
阿宏橫眉豎目地衝到吧檯邊,二話不說就拉住衛冀騰的手臂。「快跟我回去,所有人都到齊了,就只差你一個!」
「不行,醫生說我就快死了~~」衛冀騰人高馬大,平常又有健身的習慣,怎麼可能被人輕易拉動。
阿宏的臉扭曲了。「我看你好得很!」
「唉,我是說真的,醫生說我要是再吃不到『韓秀』這種營養素的話,真的會死掉。」他以一種很肅穆的態度,說出很不要臉的話。
阿宏嘴角抽搐。「老闆,你是小鎮之光,更是我從小到大的偶像,可不可以請你別那麼無恥?」偶像變嘔像,打擊很大的!
韓秀在一旁用力點頭,忍不住想要附和這些話。
衛冀騰卻橫睨阿宏一眼。「年輕人果然就是不懂愛,我跟你說,面對心愛的女人,當你不能下流時,就一定要無恥一點,否則怎麼追得到人?」
一直在旁看好戲的鎮民終於忍不住拍手叫好,為這番大膽言論喝采。
至於身為當事人的阿宏和韓秀,也只能悲情地默默對視,無奈望天。
「韓老闆,可以請妳幫我打電話到補習班,請幾個幫手過來幫忙嗎?」
阿宏決定動用武力把這個上課很認真,但每次說到開會就落跑的老闆捉回去。
「沒問題。」韓秀立刻拿起電話。
「秀秀,妳忍心?!」衛冀騰哀叫一聲。
韓秀橫睨他一眼,她的回答是伸出右手,按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衛冀騰的心都碎了,他把這股悲傷化為力量,統統發洩在阿宏身上。
「可惡,壞人姻緣是會有報應的!」他輕揍阿宏一拳。
「等你追到韓老闆再跟我說這句話,遜咖!」阿宏也很不客氣輕踹回去。
衛冀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說什麼?有本事你再說一次!」
「我說你遜咖!」阿宏中氣十足的又吼了一遍。
「好啊,老虎不發威你把我當病貓,走,我們回補習班解決!」
衛冀騰架著膽大包天的阿宏走出「秀色」,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打打鬧鬧不過是場玩笑。
畢竟把孩子送到「衛」英文補習班的父母都知道,衛冀騰很沒有名師架子,他把工作夥伴當兄弟,把學生當朋友,講課幽默風趣,充滿美式風格,下了課更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原本對英文極度排斥的孩子,在他的教導下全都愛上了英文。
眼看孩子英文成績一天比一天進步,做父母的沒有不高興的,當然也打從心底感激衛冀騰。
直到店門再次關上,看完好戲的老夫婦心滿意足地走到櫃檯結帳。
趁著丈夫掏錢付帳,李嬸忍不住滿腔熱血,低聲做起媒來。
「秀秀啊,我看冀騰那孩子追妳那麼久,妳差不多也該答應和他交往了吧,要是不好意思,李嬸偷偷幫妳啊?」
沒料到李嬸這麼熱情,韓秀小臉一僵。
「李嬸,不用了,衛先生只是開玩笑而已。」
「怎麼會,我看冀騰那孩子很認真啊!」
那是因為妳忘了他以前有多花心,而且還把追我的事拿來當賭注!
韓秀很想實話實說,又覺得這樣背後議論他人不太好。
「總之,我就是覺得他不是認真的。」
「唉呀,妳別那麼固執嘛,我看冀騰對妳很認真耶,每天都絞盡腦汁逗妳高興,怎麼可能是在開玩笑?」
「好了,妳就少雞婆了,年輕人的事妳瞎攪和個什麼勁!」察覺韓秀的尷尬,一旁沈默許久的李伯終於出聲斷話。
「我哪裡是雞婆,我明明是一番好心!」李嬸不依地說道。
「小心好心辦壞事。」李伯一馬當先走出「秀色」。
「喂你——吼,等等我啦……」李嬸還想說些什麼,可眼看老伴愈走愈快,只好慌慌忙忙的追了出去。
直到兩人都走遠了,韓秀才搖搖頭,重新回到座位上記帳。
可能是因為天性淡然,從小到大對愛情她從來沒有憧憬,唯一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當她哪天想戀愛了,必定是以結婚為前提和人交往。
她知道自己觀念保守,所以從不認為情史豐富的衛冀騰會有和她一樣的想法。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之間並不合適,所以對於他的嬉鬧糾纏,她從來沒當真。只是……難道就這樣放任他繼續糾纏嗎?
蹙起眉頭,她望著計算機上的數字發呆,幾秒後又失笑搖頭。
算了,幹麼杞人憂天呢?誰知道這個玩笑他打算堅持多久,搞不好過了明天他就移情別戀了呢。
既然如此,那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千萬別想太多。
第一章
這是一場喪禮。
因為一場車禍,前鎮長和前鎮長夫人不幸罹難,為了悼念這對生前熱心公益、親民愛民的夫婦,鎮上每戶人家幾乎都來了。
當然,議員、立委之類的政治人物也沒少。
長長的黑色人龍從一早就沒有斷過,把衛家擠得水洩不通,直到黃昏下起大雨,人潮才慢慢消退。
熙攘一整天的衛家終於安靜下來。
撐著一把深藍色的雨傘,韓秀就選在這個時候踏入衛家。
她穿著一襲樸素黑色洋裝,一頭秀髮端麗整齊地綰在腦後,除了鎖骨前方一條紫水晶銀色項鍊,身上沒有多餘的墜飾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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