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利澤的世界裡,勝利是唯一價值。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窮小子終成人生勝利組,獨有一樁可恥事藏心底,無人知曉,只有自己過不去──為求生存,當年他利用了廖筱魚的信任,最後不告而別,即使功成名就,仍牢記這個無害親切的鋼牙妹!十年後的同學會上,他本該享受扳回面子的快感,卻在聽聞她跌落雲端的近況時,內疚、譴責全面反噬!於是他決定伸出援手,以前受過她的好,現在加倍奉還,同時又希望,他風光現身,能跌破她眼鏡!偏偏這女人重逢時笑容可掬,隨後卻態度驟冷,拒人於外,讓他如鯁在喉,想負氣而去,掛念竟如影隨形,誰教這輩子知己沒半個,只有她能走進他心懷!這回風水真的輪流轉,換他勾勾纏,她可要撐著點,別太快舉白旗,賽局正精彩……
章節試閱
序章
「總之……我跟Eva只有性而已。」男人說。「那跟我們之間是不一樣的。」
他坐在客廳地毯,努力向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解釋性跟愛不同,合理他的外遇。他長髮,牛仔襯衫,黑皮褲,高瘦,像一匹放蕩蒼浪的狼。
沙發上坐著的女人,廖筱魚,身穿寬鬆的橙色休閒服,圓臉,素顏,眼睛大,偏偏戴著老氣的大眼鏡;皮膚白,可惜鼻子不夠挺;身材窈窕,可恨胸部小。髮型是有劉海的妹妹頭,令她看起來像憨鈍清純的學生妹。
但是,她已經二十八歲了。筱魚緊張聽著,右手臂圈在一隻動物的頸子上。
隨著他說的話,她手臂越圈越緊,這動物,恐有窒息危險。但牠不叫,也不掙扎,牠發不出聲音,也不會抗議。
這只是一只老舊褪色的絨毛動物布偶。
「我承認我有一陣子的意亂情迷,」男人說:「畢竟她有36F,妳知道對我們男人來說,36F是人間凶器啊──所以我認為,我是愛上她了──」
筱魚的手臂圈得更緊了,動物布偶被緊鎖在腰側。
這男人,是她的老公高偉仁。他曾說──她笑起來很甜,跟她在一起很舒服,沒壓力。
這大概是她唯一的優勢吧?畢竟她不性感,其貌不揚。但這已是二十八年來,廖筱魚最好的狀態了。假如高偉仁見過她高中的模樣,也許外遇次數會更多,然後,更早離開她。不,應該說,根本連和她在一起都不可能。
那麼,現在,他終於要離開了?
她緊閉嘴巴,看起來像在生氣,實則是緊張,一顆心懸吊著。左手無意識地一直搓揉左耳,搓得紅通通的,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
「但是,重點是……筱魚啊……」男人爬過來,握住她手,深情款款凝視她。「我愛的人……是妳。我是絕不離開妳的,所以別跟我生氣好嗎?妳看,雖然那個女人現在鬧自殺還打電話跟妳嗆聲,但是我人在哪兒?我在妳面前欸,我在這裡!我對妳不離不棄,就像當初結婚時答應過妳的,我永遠跟妳在一起。」
呼……緊勒住玩偶的手臂鬆開了。
高偉仁摟住筱魚,筱魚回擁,連同心愛的布偶,他們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吧?
兩個月後──
高偉仁仰躺地毯上,右手挾菸,吞雲吐霧,眼色憂鬱。
他看著天花板,像覷著遙遠的他方。
坐在沙發上的廖筱魚,快懷疑天花板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甬道?而他打算鑽進甬道逃亡去?
這次,是另一個女人。
「妳知道嗎?像我們玩band的,是不能過得太幸福太安逸的。我跟妳很好,但日子太平靜了,這樣我怎麼寫得出好歌?而那個女人,她激活了我,讓我找回熱情!」
「把你的脖子咬成這樣,不會痛嗎?」筱魚問。
高偉仁脖子盡是瘀青和破皮的傷口,這已不是情人間的種草莓,這是在種大榴槤。
他笑了。「她啊,占有慾很強,所以……夠辣夠野,很刺激啊。」
「我覺得你搽藥好了,聽說小傷口不處理好會變成蜂窩性組織炎。」她很怕再聽下去,他就要離開她了。
「她知道我有老婆了,她不能接受。」
「你打算怎樣?」筱魚雙手緊摟住布偶,心再次被吊住。
「既然脖子被咬成這樣,也瞞不住妳了,所以我才說出來,而我已經決定了。」
「要跟我離婚?」
高偉仁緩緩吐出煙圈。「不!」
他轉頭,看著筱魚。「什麼是真愛?我一生都在思索這個問題,而且身體力行。愛,絕對不是只有刺激跟性,我只有跟妳在一起,才感到放鬆,感到平靜。筱魚,我絕不離開妳,妳放心。」
菸灰快掉下來了。
筱魚趕緊捧著菸灰缸過去,接住墜落的菸灰。
「我愛妳。」
筱魚微笑了。
高偉仁撫著她臉,深情道:「記得當初妳是怎麼迷住我的嗎?」
「我做的菜。」
「對。PUB的菜都很難吃,那天,妳主動弄了一道家常菜給我。」
「菜脯蛋。」
「對!菜脯蛋要煎到外表恰恰的,吃的時候裡面卻軟嫩嫩。菜脯絕對不能死鹹。好不好吃,只要看煎出來的蛋表皮有沒有呈現焦橘色就知道,我很久沒有吃到那麼道地的菜脯蛋了,但妳竟然做到了!吃過妳煎的菜脯蛋,我就愛上妳了──」
是啊,筱魚記得那一刻。
那時,高偉仁吃了一口菜脯蛋,就激動地喊她過來,對著她說:「妳,要不要跟我交往?」
廖筱魚當時很感動,以為自己沒什麼男人緣,想不到卻被樂團主唱看上了。過了這個村,就怕沒那個店了,她用力點頭答應了。然後她陸續做了很多次飯菜給高偉仁吃,沒多久,他就求婚了。
只是,顯然只有好吃的飯菜是不夠的,他外遇出軌N次了。
現在,他抱住筱魚。「原諒我,我是一時迷失──」
Yes!筱魚回擁。嚇死了,還以為他要離婚。
看到這裡,女性朋友們掄起拳頭,同仇敵愾,想把筱魚拖出去毆打飛踹,好讓她清醒。這種爛咖,妳是在珍惜什麼啊?!
但筱魚卻覺得,高偉仁再花心,總會回到身邊。他願意回來,就表示她比那些女人好,想到這裡,筱魚竟虛榮起來……
然後,又過了幾個月。
在PUB負責出餐的廖筱魚,開發出新菜色,喜孜孜端給店長蘇芙倩試菜。
相貌空靈的美女店長嚐了一口──
「嘔──」立刻抱住垃圾桶吐。
哇咧,難吃也不用這樣吧?筱魚愣住。
「抱歉,」蘇芙倩抹抹嘴說。「別誤會,這很好吃……是我懷孕了。」
「嗄?!真的嗎?裘大哥一定很高興。」這間PUB,是老闆裘慎為了女朋友開的。
「他還不知道。」
「什麼時候要跟他說?」
「還不能說。」
「想給他驚喜?」
「孩子不是他的。」
劈腿喔?!
那個……筱魚端起盤子往廚房溜。「我先把這個拍照,萬一要做成菜單……」
不關己事,不要插手,也不要發表意見。蘇芙倩待她如親妹,筱魚不想批判她的行為,她也許有苦衷。
她是真的有苦衷,蘇芙倩需要有人傾聽心事,於是拉住筱魚。「別走,我還沒說完──」
筱魚回身,聽蘇芙倩講:「孩子是妳老公,高偉仁的。」
廖筱魚呆住。
這時候,合理的發展是盤子從筱魚手中飛出去砸向那張該死的看似無辜的臉;或,筱魚太過震驚,盤子從手中滑落在地,菜撒出,一片狼藉;或,如果要更有戲劇效果,順便讓破裂的陶瓷碎片,濺到筱魚的腳,刮出一道血口,然後讓筱魚一路淌血,在地上拉出血線,跑回家咆哮毆打那個花心爛男人。
但,以上,都沒發生。
「妳要把孩子生下來嗎?」筱魚很平靜地問。
「我跟高偉仁是認真的。」
「所以要生下來?」
「唔……對不起……」蘇芙倩痛哭。「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我會趕快離婚,然後你們快結婚,要一起愛這個小孩。對了,不要住大房子,不要在小孩面前吵架,不要老是把小孩子丟給對方,或是放小孩一個人在家,更不要丟給保母,要親自照顧。不要以為請傭人顧就行了,一定要讓小孩有安全感,這樣他長大了才會心理健康。」
蘇芙倩反應不過來,她已有心理準備,廖筱魚這時候應該會揪著她頭髮撞牆,或推她一把害她流產,所以雙手還護在肚前。
結果,筱魚整個劃錯重點!
她竟為腹中未出世的小孩焦急?還想得非常遠,這……這是情婦的孩子欸,不是她跟高偉仁的欸?
蘇芙倩害怕地後退好幾步。
看著這個戴著大眼鏡,留妹妹頭,二十八歲還打扮得像學生妹的女子。
唔,廖筱魚搞不好是變態,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下一秒就會崩潰尖叫,抽出壁上菜刀剁死她。沒錯,筱魚變態,有哪個女人面對情婦懷孕是這種反應?
好恐怖啊──
蘇芙倩轉身,跑出PUB,不敢和筱魚待下去。
「幹麼跑?」筱魚看她衝出去,有點擔心。「跑那麼快,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當下,筱魚是真的很平靜。
像一直害怕的事,終於發生,於是矛盾地,反而感到解脫。
那時,沒有天打雷劈,或五雷轟頂的感覺。外面,也沒有忽然下起應景暴雨,或啪?一下她忽然腦溢血昏厥。
那天深夜,筱魚不讓高偉仁進家門,她發簡訊通知他,她要離婚。
像這種時候,她其實可以找爸爸處理高偉仁。老爸是有名的大律師呢,肯定能告到高偉仁贍養費付到死,或是讓蘇芙倩進監牢,花大錢賠償她的精神損失。
但其實,她分辨不出高偉仁跟老爸和蘇芙倩,誰更令她生氣。
不,她沒有生氣。
她,只感覺到那久違的、結婚後已經消失好一陣子的感覺,她此生一直在逃避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她徹夜只做一件事,緊摟心愛的布偶,縮在床鋪角落,臉埋在老布偶皮毛間,嗅著棉布氣味。舊舊的布料有點濁膩感,混著洗衣粉香,這種歷史感的氣味令她安心。
終於,還是……只剩她,跟它。
儘管一直努力對抗這種感覺,但這感覺還是淹沒她。
世界超大,而一個人,孤單渺小,幾乎快消失,好像不曾存在這世上。
二十八歲的廖筱魚,經歷過很愛某人、瘋狂暗戀某人,而終究只是單戀的失望痛苦。後來,又經歷過對方聲稱愛她、追求她,所以結婚的過程。
像她這樣,時常感覺快要消失,既不漂亮,也不出色的平凡女生。擇偶條件還是越低越好,畢竟最終,只要有人陪著過日子,一起生活、住在一起,永不分開,那對筱魚來說,就是幸福。好比暗夜裡睡著時,有人在旁打鼾;或是超冷天氣裡,有人暖被。
那些說一個人生活不錯,也不需要愛情的人,是騙人的吧?講那種話的人,都沒有孤單寂寞的一個人生活過吧?所以才講得豪邁瀟灑。
他們知道一個人生活是怎樣的嗎?
好比回家後推開門,居所空蕩蕩;看到好笑的電視只有自己的笑聲;每天發生的事沒人可以說;身體不適,惶恐著死了要很多天、臭到鄰居了才會被發現──如果在浴室跌倒,赤身裸體死掉,等鄰居、警察開門進來,光溜溜的自己會想死第二次。
這些,只有真正孤單過的人才能明白。
一個人過日子,是非常恐怖的啊。
人,是一定要有伴的。
只有面對活生生的人,彼此互動、有對話,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感覺到我是活生生,日子是踏實的。不管怎樣,只要那個人在身邊就好。
對於高偉仁的花心,筱魚是這樣想的──原諒一次又一次,無論如何,只要他陪著生活就好。
但有孩子就不行了……筱魚清楚父母失和、感情混亂,將如何影響孩子。
所以筱魚必須離婚,捨棄這段關係。她一直很怕高偉仁離開,想不到最後決心離開的是自己。
選擇離婚的廖筱魚不知道,事情發展,出乎她意料。
老天爺要給她的不只是活生生的男人,老天爺賜予她的,遠超過她的標準。
再過不久,她將與某人重逢。
那人知道廖筱魚的背景,那人清楚她曾經多怪異,那個人甚至知道她緊摟著的、形影不離的布偶,是一種稱之為「獾」的動物,還知道它的名字叫「大魚」。那個人嘲笑過這只長著尖嘴的布偶,揶揄過她跟獾的感情。
如果說,筱魚因成長過程坎坷,人格扭曲、感情智障。
那麼,那個人跟她半斤八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個男人的名字,到現在還藏在筱魚心裡,那是筱魚死都不會忘記的名字。
方利澤。
他此刻不知流落何方,彼此也沒有交集。他們住在同一城市,各自生活著。
但,他正逐漸往她靠近,就快與她交會。
怪胎需要同盟,怪胎獨自一人會很寂寞,缺陷會成為處事上的障礙。但若遇到另一怪胎,適巧彌補彼此缺乏的,那麼兩個怪胎,也許就圓滿正常了,說不定媒合後,還會創造出嶄新生活。
第一章
「廖筱魚,妳知道這是什麼動物嗎?」方利澤問她。
「不知道欸。」
「這是『獾』。」
「番?」
「不是番,唸獾,喜歡的『歡』。犬字邊的獾。」
「是喔,我都叫它『大魚』,我們感情很好。」
「獾是一種牙齒超利的動物,甚至可以咬斷鐵橇。」
「齁?難怪我喜歡它,我牙齒超爛的。」
「連它是什麼動物都不知道,還敢說喜歡它?」
「呵呵,你真厲害,你懂的真多。」
「我比妳強的原因是我有旺盛的『求知慾』。」
「我也有。」
「是,妳有,有旺盛的『食慾』。」
「哈哈哈哈哈。」
十一年前──
山上的縣立高中,校門在山坡上,這頗有高度的山坡路啊,日復一日,鍛鍊出孩子們爬坡時的咒罵能力,以及壯碩蘿蔔腿。有錢人的孩子,倒可保住纖細小腿,他們坐爸媽或司機座車,優雅尊貴直上山坡。
方利澤,不是有錢人,他三餐不繼,但也保住一雙好看的腿。
因為他有老媽的白色破摩托車,100C.C.,馬力尚可,上下課很方便。他過去因為跟媽媽躲地下錢莊,曾休學一年,今年滿十八歲,是有照騎車。這是混帳老天爺唯一善待他的地方,沒這台破車,要怎麼賺錢?怎麼到醫院照顧生病的媽媽?
方利澤才高二,就懂得隨身帶行事曆,進行有效的時間管理,務必讓每日都過著高效率生活。他身兼兩份工,白天上課,下課後,休息一會兒,去披薩店打工,披薩店打烊後,去二十四小時漫畫館工作到凌晨三點。
他不是大明星,但已過起趕場人生。
有錢人是窮得只剩下錢。
他這窮人孩子是窮得只剩下命。
這是他靠「命」博錢的青春時代啊,別人家的孩子尚在幼稚夢幻的粉紅色時期,他已經搏命演出,歷劫無數。今天過完不知明天在哪裡,不用靈修,他已悟到活在當下的重要。因為今天的難關度過已是萬幸,眼前狀況擺平就很感動了。
他那愛揮霍、英俊且體格超好的爸爸,據說在他三歲時生意失敗,為了他們母子好,辦了離婚,出國深造(逃亡)。結果爸媽離婚了,但,仍陸續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債主要錢,甚至是黑道兄弟上門討債。
媽媽醉後常罵:「X!婚離了,還不清靜。林祖嬤衰小被XXX騙去!」
方利澤對那些江湖人士慣使的粗話耳熟能詳,他讀的《三字經》跟別人不一樣。
老天顯然是要降大任於方利澤身上,不然怎會一路靠北邊走地安排他衰小的人生?
今年最衰小的就是媽媽胸部痛,得了乳癌,躺進醫院動手術,做化療。
母子倆開始在醫院病房安居樂業,埋鍋造飯。老實說,假如住院費都付得出來,醫院病房真是躲債主的好地方,住起來挺舒適啊。有水有電有人打掃,早上還有人定時送報來賣。方利澤都快要幻想自己是有傭人伺候的大爺了。
他的舒壓方法,就是跟媽媽窩在病房,一起用各種三字經,咒罵浪跡天涯的爸爸,以及之前惡質追債的恐怖地下錢莊兄弟們。他們的手段真是充滿新意、推陳出新,有寄雞頭的、有潑油漆的、有強拉老媽去酒店的、有擲狗大便的。
花招還挺多的嘛,這麼有創意幹麼不去當編劇?
現在,老媽躺進醫院了。
所以,方利澤要自立自強,自己賺學費、賺房租費、賺醫藥費。還好老爸送給他唯一的禮物,就是好體力──聽說爸以前一次交八個女朋友,活力旺,威而鋼應該找他代言。
每次聽老媽抱怨老爸花心濫情又負債累累害慘她,方利澤就會想,那妳幹麼嫁他?這種濫人,感情稀薄,妳是嫁個屁。害他一出生,翅膀還沒硬,就累到想夭折。
這世界最靠北的就是,一旦你被生下來,想嗝屁也不是那麼容易。
自殺是懦夫,方利澤不幹,他跟老天爺槓上了,雖然只有十八歲,但他不信他會活不下去,輸給這該死的命運。不是都說人定勝天嗎?他有的是超強意志力。
他是窮,出身賤如小草。手長腳長卻穿著補丁又不合身的制服,看起來很搞笑。但是,他唸書超厲害,他就是要證明他比那些出身好的同學強,考試一定第一名!他不接受失敗,他要這樣一路贏下去,贏過命運的捉弄,贏過悲苦的生活,贏到功成名就當大富翁!
但說真的,偶爾他軟弱時想到未來、想到死老爸、想到房租、想到龐大醫藥費、想到他還沒出社會就扛爛債,也會期待老天乾脆賜他死。
總之,方利澤的心臟是這樣越練越大顆的。靠北的事遇多了,隨機應變能力也變強了,危機意識也很夠,生命果然會自己找出路。
方利澤此刻的生活,用電影來說,就是黑白片、寫實片、恐怖片、血腥片,常常不小心就十八限。
方利澤是大帥哥(好吧,這算是老爸給他的第二項禮物),身高一八○,可惜因睡眠不足,體力透支,加上為了省錢,最慘時,一天只能吃到一餐(披薩店供應的),所以他瘦得見骨,贏得「方瘦猴」的綽號。
現實殘酷,經濟拮据,媽媽病倒,他早熟世故,心事重重。
萬萬沒想到,忽然,他的世界有救了。
佛祖垂憐他嗎?
自從班上來了個漂亮的轉學生,江紫薇。
噢,天啊,女神降臨,他強烈地被江紫薇攝去魂魄,甚至開始覺得,活著真是美好的事啊。
人很奇怪,不管多累多煩多痛苦,但是,有了怦然心動的人,有了對愛情的嚮往,好像日子就不那麼難捱。
她一現身,方利澤的世界就慢下來,濛著迷離煙氣,沒有花也有花香,沒有鳥也有婉轉歌音。
她長長的髮,像烏黑絲綢,光滑柔順垂落肩膀,如果在髮梢插一把梳子,梳子會馬上掉到地上,啊,就是那麼柔順啊,令人想輕撫啊。
她柔弱纖瘦,講話輕聲細語,大眼睛水汪汪,膚白似雪,永遠乾淨漂亮,身上帶著香氣。喜歡讀詩,常靜靜在座位上翻閱泰戈爾或徐志摩的詩集。
不要說方利澤驚為天人了,自從江紫薇光臨,班上甚至全校男同學都著迷了,男老師也暗暗崩盤,女同學們也隨之發狂……嫉妒到抓狂。
現在的狀況是,這群發春中的男高中生暗中較勁,似乎只要誰能得江紫薇的青睞,那人將有如黃袍加身,光宗耀祖。當然,也將身陷險境被嫉妒淹死。
然而,江紫薇是女神啦,高不可攀,非常矜持。好多男同學示愛,也收到很多情書跟禮物,但對追求者她總保持禮貌,對吃醋的女同學她也微笑善待。她天生享受被人關注寵愛的狀態,卻不輕易跟誰真相好。
方利澤沒有勝利的把握,他條件差,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討好她。
他只敢默默愛慕江紫薇,暗暗關心她。然後在圖書館借她看的那些詩集,看不懂也亂陶醉。
這,就是方利澤第一個喜歡上的女生。
這天放學後,江紫薇跟要好的同學們在學校旁的麥當勞用餐。
美麗如她,身旁坐著愛慕她的男同學,以及兩個老是跟在她左右,喜歡沾光的女同學章菲與阿郝。
大家正開心吃喝,但是江紫薇美得太過分,吸引了隔壁桌三個混混的注意,過來騷擾。
帶頭的老大是梳阿飛頭、穿夾腳拖、嚼檳榔的男人,他手裡握著可樂走來,忽然他──
「啊──」章菲尖叫。老大唰地拉起坐江紫薇身旁的她,扔到一邊,然後,換自己坐下,虎視眈眈瞪著江紫薇。
江紫薇臉色刷白,雙手揪緊書包,不知如何是好。
「小妹妹,長得很漂亮喔!」他伸手摸摸江紫薇,江紫薇撇開臉。「幹麼害羞啊?交個朋友?」
跟在老大兩側,一個是油頭瘦男,一個是肥矮胖子,他們合力幫老大把妹。
「要不要跟哥哥們去看電影啊?」
「哥哥請妳喔。」
江紫薇一臉驚恐,章菲跟阿郝嚇得抱起書包,逃出麥當勞。偏偏眼前只有一個救星──坐在對面的同班同學,班長王真威。
「班長?」江紫薇求救地看向他。「真威……」
老大瞪向阿威同學。「唔?!」
阿威卻低著頭,專心吃漢堡,兩手抖不停,不敢吭聲。
「喂,你班長喔?很威嗎?是有多威?你威給我看啊?威咧,哈哈哈。」油頭男過去揪起他衣領。「你是她男朋友嗎?」
阿威猛搖頭。
矮胖子指著走道。「滾!」
阿威好威,火速收書包,咬著啃一半的漢堡,滾遠也。
老大笑咪咪勾起江美人下巴。「小美女,叫什麼名字啊?」
「對不起!」江紫薇倒抽口氣。「我要回家了!」起身就走。
油頭男堵住去路。「老大問妳話欸,妳去哪兒?坐好!」
江紫薇愣住,好可怕,她要暈倒了!
老大握住江紫薇的手。「住哪兒?哥哥載妳回去──」
江紫薇一陣噁心,奮力掙扎要抽手。跟這些人上車她就死定了,這一生毀了!她是夢幻美少女,斷不能被惡人糟蹋成殘花敗柳!
「拜託不要這樣……」她急哭了,梨花帶雨。
對方見她楚楚可憐,更激起男人的占有慾。
「來──好妹妹,我們去約會。」老大勾住她肩膀,往外帶。
「走嘍──」兩跟班隨後。
「三位大哥哥──」突有個微小顫抖的聲音,在三人背後喊。
三男挾持一女,四人一起往後瞧。
「廖筱魚?!」紫薇驚訝道,眼前是同班的筱魚同學。
她向來低調,喜躲角落,不合群。
她胖胖的,很怕冷,老是穿好多衣服,笨鈍得像隻胖企鵝。戴大眼鏡跟牙套,齒列不正,咬合困難,講話口齒不清。
因為講話不清楚,聽她說話,常要問兩遍才能聽懂。同學聽得吃力,她也講得辛苦,於是她習慣沈默,少跟同學互動,隨身常帶著一隻模樣詭異、有尖嘴的動物布偶。
廖筱魚在班上沒啥存在感,但看到同班的有難,不忍旁觀。
江紫薇萬萬想不到,危急時,牙套妹竟現身相助。
果然錦上添花有,雪中送炭少。可……這送炭來的人,顯然智商不太高,腦子不靈光。她幫江紫薇解圍的方式,竟是……賄賂……他們?
廖筱魚將擺滿薯條、炸雞、可樂的大托盤端來,她雙手顫抖,聲音也是。
「這個不用錢,請你們吃……放她走好不好?」
好豐盛的一盤,有炸雞、薯條、熱茶、熱咖啡、漢堡,啥都點齊了,這一頓要好幾百耶。高中生吃這麼好?怪不得胖。
老大嗤地笑了,夠荒謬。「喂!醜八怪,沒妳的事滾遠一點!」
筱魚肩膀一縮,看來,靠吃的是不行了。
果然還是要「那個」。
她打開書包,拿出皮包。
「不然……」筱魚數了數,放八張一百元在托盤。「給你錢,可以嗎?」
「八百塊就想打發我們?!」老大冷哼。
「再一千。」她加一張。
「一千八就想打發我們?」油頭男冷笑。
「再多一千。」筱魚拿出最後一張大鈔。「我身上只有這麼多,可以嗎?拜託。」
哈哈哈,老大笑了,想不到高中生還滿有錢的。這幾個壞蛋,鈔票拿了,吃的呢?
「老大──漢堡帶回去吃。」
「唔。」老大點頭。
「拿來──」
油頭男搶走托盤。
矮胖子沒收鈔票,遞給老大。
老大將鈔票放進口袋,抓緊江紫薇的手。「走!」
江紫薇哭泣,拚命掙扎。
筱魚大為震驚。
原來──這就是「人財兩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筱魚趕緊跑過去,手一推,撞翻托盤。
熱飲倒了,壞人驚呼閃躲,托盤墜地,巨大聲響將店內眾人目光吸引住。事情鬧大了,江紫薇連忙掙脫,逃到筱魚身後。
老大抓起托盤,砸向廖筱魚。「X!妳死定了!」
「先生?!」服務生趕來制止。
「我跟女朋友吵架,滾開!」老大抓回江紫薇。「過來──」
「不要!」江紫薇花容失色。
「快報警!」筱魚慌張地對服務生說。
這時,落地窗外,趕著去打工的方利澤瞥見了,女神竟被三男包圍,還嚇得大哭!
他立刻衝進麥當勞。「放開她!」
老大呸一聲。「你哪位?關你屁事?!」
方利澤抓起書包,一記怒甩,啪地巴了老大的頭。
「哇操──」
油頭男跟矮胖子撲上去攻擊方利澤,一個拿出美工刀,一個掄起拳頭。
方利澤抓起托盤擋下美工刀(危急時托盤跟折凳都很重要),一個右踢,正中矮胖子胯下;又一左踹,踹飛老大;再一右勾拳咚咚咚咚咚,打得油頭男直噴鼻血。
他瞬間擺平流氓,把他們打得抱頭鼠竄,正要逃出店外,就被趕來的警察堵住,全部法辦。
英雄救美,危機解除。
「沒事吧?」方利澤走向縮在牆邊的江紫薇,可憐啊,她臉色慘白,縮著身子,哭到鼻頭紅咚咚。
「我好怕……」江紫薇瑟縮著,淚汪汪看著他。
噢,天啊,方利澤心碎了,該死的混帳,竟敢傷他夢中人!
「沒事了,不怕。」
「嗚──」紫薇投入方利澤懷裡,這是英雄啊,正港的男人啊,他好帥啊!這刻,江紫薇窩在他懷中,第一次嘗到心動的感覺。
方利澤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摟緊懷中美女。這是在作夢嗎?是真實的嗎?嗚,他感動到想哭,拍著江紫薇的背安撫。
「沒事,不要哭。」
「嗚──」江紫薇深埋在他懷中,止不住淚。
嗯哼,愛情故事,就是這麼發生的。
但,且慢──
這樁愛情故事裡,不止兩人,陷入愛河的,還有另一位。
站在相擁的人兒身後,廖筱魚目睹方利澤不顧危險,保護驚恐的江紫薇。
她嘴巴開開、眼睛直直,目光定在方利澤因制服過小,而顯得更壯闊的背肌,還有他緊緊環抱江紫薇的強壯手臂。天啊,好羨慕喔!真希望那個發抖、哭泣、縮在方利澤懷裡喊害怕的人是她。
嗚,她也要哭啦。
不管啦,她也想被保護。
她趕快跑過去湊熱鬧,站在江紫薇旁邊,也學她顫抖柔弱地乾哭幾聲。
「我也好趴(怕),偶(我)趴(怕)死了──」
呃──這口齒不清的妹妹很煞風景喔。
方利澤大手一撥,將筱魚的臉覆住,無情地推遠遠,趕走破壞浪漫氣氛的程咬金。
可憐的廖筱魚,從這天起暗戀方利澤。
而江紫薇跟方利澤,也從這天起成為公開的班對,談起純純的學生愛。
三角戀,發生了。
這狀況像是帥氣王子與美麗公主,及她這苦情下女的感情糾葛,照此戰情分析,對筱魚很不妙,她的勝算等於零。
不過呢,神是公平的。沒美貌、沒身材、沒空靈氣質的廖筱魚,還是有權利墜入情網。
但,她有什麼籌碼跟公主競爭?
有的,她有內在美。
靠,內在美是啥?
嗚,不要氣餒,筱魚默默愛慕方利澤,她選擇以靜制動,伺機而行。她不會搞破壞,但她有耐心毅力。
首先,當務之急是先跟愛慕的人當朋友,其他以後再說……
★★★
有了女朋友後,方利澤生活雖累,但心情好,不管前天多晚睡,仍每天一早騎車往新店山上,接她一起去上學。江紫薇免去擠公車上下山的辛苦,也很開心。
江紫薇深愛著方利澤,那次解圍,他的英姿教她好心動。她常在下課後,坐在披薩店或漫畫店一隅,寫功課,讀詩集,安靜地陪他上下班。他們在冬天快結束時戀愛,然後是春天、夏天、秋天一輪四季過去,又到冬天。
江紫薇真的好愛方利澤,愛到不顧空氣污染,也要陪他飆車上路。
但是,冬天來了,冷風刺骨,下雨時,穿雨衣坐機車更是苦差事。心動的感覺,漸漸被現實磨損。
方利澤對她好,但是他沒錢,忙著打工,也不能常帶她去看電影吃大餐、逛街購物。他雖有心,但那個令江紫薇心動的瞬間漸漸褪色,尤其當她發現經此四季搭乘機車的摧殘後,愛美的她,膚色變黑了,頭髮分岔了,皮膚乾燥了,容貌憔悴了,公主憂鬱起來了。
方利澤不知公主內心變化,對紫薇的愛仍然沸騰中。
因為追到江紫薇,他在班上的處境變得很詭異。男同學疏遠他、排擠他、嫉妒他,尤其是一向最出風頭的富家子弟喬安貴,他愛慕紫薇已久,爸爸是有名的喬大建設負責人,他有錢有勢常出國,用的全是舶來品,家裡還常辦派對,同學都不想得罪他,連老師也要禮敬三分,他仗著家裡勢力,甚至無照開跑車上下學。
條件這麼好竟然沒追到江紫薇,他對方利澤恨得牙癢癢,於是常找方利澤麻煩,或指揮要好的同學捉弄方利澤。
有時學校活動分組,喬安貴還會暗中指使,導致沒人跟方利澤同組。
喬安貴找盡機會欺負方利澤,讓他出醜,也讓江紫薇難堪。
梅雨季時,山路泥濘,清早同學們趕到教室時,個個都狼狽不堪。
「誰的腳那麼臭?」喬安貴掩鼻,指著方利澤。「你看你那雙破鞋,也該換了吧?污染空氣,臭死了!」
同學們紛紛投以嘲笑或看好戲的眼神。
方利澤凜著臉不吭聲。他的球鞋雖然舊,但洗得很乾淨,喬安貴是故意找碴。
男友被恥笑,江紫薇尷尬得脹紅面孔,既覺得方利澤可憐,又替他丟臉,他那雙鞋還真的該換了啊──
「對不起,是我的腳臭。」忽有人講話。
方利澤驚愕地轉頭,只見說話的廖筱魚不知幾時竟在晾襪子,她把濕襪子掛在窗戶上。
同學一陣訝然。
「好噁心!」
「廖筱魚妳超噁的!」
「還不拿下來──」
「不好意酥(思),今天雨太大了。」筱魚收下襪子。她是故意晾上去的,被笑無所謂,反正她在班上的存在感很低,她討厭他們欺負方利澤。
「廖筱魚妳是不是女人啊?」喬安貴很不爽,沒虧到方利澤,只好罵筱魚。
「大魚,我們別理他。」筱魚低聲說,慢條斯理地擺弄坐在桌上的寵物布偶,跟它對話。這隻穿藍背心、頭部有白褐雙色條紋、長長尖嘴的動物,是她唯一的盟友。
筱魚犧牲自己、醜化自己,化解了方利澤的窘境。
可恨方利澤都不知道她的苦心,仍癡癡愛著江紫薇。
這天,寒流來,冷死人了。
喬安貴又出招了,他越來越有創意了喔。
這次他來陰的,找人偷走方利澤掛在椅背的破夾克,丟進校園的臭水溝。
筱魚看見了,偷偷跟過去,拿掃把將他的外套撈起來。她曠課一堂,奔出校外,抱著那件濕答答的外套,衝衝衝地奔進附近的洗衣店。
「快!這個是墜機件!」
「醉雞件?」老闆一臉納悶。
「最──急──件!拜託馬上洗跟風(烘)。我很急,多少錢?」廖筱魚從口袋掏出錢,手裡握著好幾張鈔票。
老闆十分驚駭。「高中生帶那麼多錢?!要收好啊!」
「喔。」筱魚把錢塞進口袋,那些大鈔,亂七八糟地團在口袋裡。她看來土俗,其實身懷鉅款喔。
她不缺錢,對鈔票不太珍惜。爸媽長年失和,筱魚窮得只剩下錢啦。
傍山校園,空氣濕冷,方利澤回到教室後,找不到外套,冷到在座位上哆嗦。
江紫薇不知他外套掉去哪兒了,卸下脖子上的藍圍巾,幫他圍好。
齁,太閃了,同學們發出噓聲。
「曬恩愛呴!」
「要抽戀愛稅啦!」
「肉麻欸!」
這時,方利澤覺得外套不重要了,這世界超溫暖。
偏偏也在這時,筱魚衝回教室,猛一看到方利澤微笑地讓江紫薇繫上圍巾,那放在洗衣袋裡烘暖暖的乾淨外套,怎樣也不敢拿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好蠢。
放學,同學都走了以後,她偷偷將外套塞進方利澤座位的抽屜裡。
當方利澤載著他心愛的江紫薇下山時,廖筱魚牽出代步用的腳踏車,慢慢牽下山坡,沿路杜鵑花盛放,繽紛燦爛,她看著更覺得自己黯淡。她心裡好空,世界好大。右肩膀掛著的書包袋口,大魚探出頭,沈默陪伴著。
如果大魚會講話就好了。
筱魚好想暢快的和人聊天。
可是身旁只有偶爾墜地的落葉聲,以及腳踏車車輪轉動、輾過路面的單調聲音。濕漉漉柏油路面黑著,她慢吞吞走下山坡,從嘴巴呵出一團團霧氣。
好冷,抹了抹淌下的鼻涕,呼吸不順。她最討厭冬天,一到冬天就深受過敏之苦,她有鼻竇炎,媽媽想為她安排手術,據說在鼻子裡動個小手術就會好,但是廖筱魚拒絕了。
「我才不要,在鼻子裡動刀會很痛──」
「怎麼會痛?可以上麻藥啊。」
「妳跟爸那麼忙,誰陪我住院?」
「妳爸真的很過分,自己的女兒要動手術,竟忙到沒時間陪。跟女朋友出國玩就有時間,爛人。」
「媽還不是一樣不能陪我。」
「不一樣,媽有正事要忙,媽要出差欸。」
出差嗎?筱魚想到爸爸跟她說過的話──
「妳媽跟妳的網球教練不倫,小她二十歲欸,妳媽瘋了!」
爸是這麼說的,媽每次跟那個教練去旅行、去衝浪,都說要出差。筱魚不忍心酸媽媽,總之,他們都沒空陪她啦,或者根本無心理她?也是,他們的結合是大錯誤,而錯誤中產出的她,是累贅。
礙於法律規定,他們不得不供應她生活所需直到成年。
所有的關心,都是虛情假意、敷衍表演。筱魚感覺不出來嗎?筱魚又不是智障,她可以感覺到爸媽愛她愛得有多勉強。
媽媽說:「妳不用怕,我跟妳爸說好了,妳住院的時候,我們會幫妳請看護,二十四小時有人伺候妳,妳爸也答應要出錢讓妳住頭等病房──」
筱魚寧願狂流鼻涕狂鼻塞也不要手術,跟陌生看護住頭等病房,光想就很悽慘!
廖筱魚的心願很簡單──有人愛她,陪她吃飯,陪她說話,摟著她睡覺,醒來會在身邊。這樣就好,要求不高。
但是……那個人在哪兒?
如果可以選擇,她好希望那個人是方利澤。
看到方利澤對江紫薇的好,她羨慕啊!
三百六十五天都過去了,她仍是個不重要的配角,只是目睹王子跟公主戀愛的局外人。
如果江紫薇也愛方利澤就好了,偏偏!
廖筱魚停下腳步,拽住書包,朝天空喊出她的憤慨。
「她是個劈腿的壞女人~~」
方利澤!你笨蛋!
序章
「總之……我跟Eva只有性而已。」男人說。「那跟我們之間是不一樣的。」
他坐在客廳地毯,努力向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解釋性跟愛不同,合理他的外遇。他長髮,牛仔襯衫,黑皮褲,高瘦,像一匹放蕩蒼浪的狼。
沙發上坐著的女人,廖筱魚,身穿寬鬆的橙色休閒服,圓臉,素顏,眼睛大,偏偏戴著老氣的大眼鏡;皮膚白,可惜鼻子不夠挺;身材窈窕,可恨胸部小。髮型是有劉海的妹妹頭,令她看起來像憨鈍清純的學生妹。
但是,她已經二十八歲了。筱魚緊張聽著,右手臂圈在一隻動物的頸子上。
隨著他說的話,她手臂越圈越緊,這動物,恐有窒息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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