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月刊 9月號/2017 第477期

陳亦琳　認識臺灣之後，我才認識了自己

去過了一些地方之後，我才發現，最美好的旅遊，是從自己的土地出發。

★陳怡潔
相片提供／陳亦琳

望安，是一座每天只有兩班交通船行駛的小島，居民以種菜和捕魚維生，由於學校只設置到國中，島上的小孩若想繼續升學、年輕人想要一份好收入，勢必就得走上離鄉這條路。在人口大量外移的時刻，陳亦琳來到了望安，並且結識了一位主動返鄉，在當地開設潛水店的年輕人，並在他的帶領下，看見了望安的美麗。「有一天，我問他，會不會擔心生態被觀光人潮給破壞了？他說，真正保護環境的方法，是限制觀光人數和教育遊客，而不是將景色藏起來，任憑當地的文化沒落與消逝。」這一段話不僅啟發了陳亦琳，更在後來成為「歐北來」的核心。

旅遊，真的不能「歐北來」。
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一封短短十個字的辭職信，意外地在網路上掀起波瀾，更成為嚮往旅行者的至理名言，也深深撞擊著陳亦琳。曾經，陳亦琳也和其他人一樣，渴望自臺灣「出走」，不幸的是，她在國外旅行計畫的比賽中跌了跤，沒有爭取到經費補助。「那時候還真是難過呀！」她笑著說，不過，卻也因為落選，後來才有機會孕生「歐北來」。「歐北來」是陳亦琳和三位同樣喜好旅遊的朋友所共同創辦的，主要是以深度探索臺灣的冷門景點為號召。「和一般旅行社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們希望旅遊不只是觀光、購物，更可以成為一種解決當地問題的行動。」陳亦琳說，一般人都認為旅遊必然帶來觀光效益，能夠促使偏鄉離島的經濟成長，帶來繁榮和進步，可是，那些明明只能容納三十名觀光客的小島，卻硬要一口氣塞進三百個人。表面上，熱錢一下子湧進，當地居民也樂得開心，但是，一段時間過後，問題就會逐漸浮現：大量觀光客密集造訪，蝗蟲過境般的熱鬧之後，原始景觀被破壞，一處處美麗的景點成了早夭的廢墟，這時，還會有所謂的觀光客、觀光效益嗎？發現了旅遊和環保的相關性，「歐北來」於是希望透過極限定的方式，帶領旅客用「深度慢遊」來領受當地文化。這麼做，不但不會帶給島嶼過多的汙染和破壞，同時也可以長時間保障當地居民的基本收益。「你想想喔，觀光人數被限制，那麼，觀光客源就會被分散在不同時間，一批一批地接棒下去，而不會一口氣湧入，造成密集的汙染與破壞，降低對當地村落的干擾、且可以穩定的帶來收入。」陳亦琳希望提供另一種可能性，不管對於旅行業者、當地居民、自然環境，都是三贏。

認識當地，搬過去住就對了。
要深度導覽，就必須先好好地認識臺灣。陳亦琳對景點的探勘全靠「緣分」。她會直接搬去某地住上一段時間，用真心和當地人交朋友、建立關係。「我記得剛搬去望安的時候，當地人都覺得我們好奇怪，許多當地人都搬去都市，怎麼會想要來這裡住?」因為陌生，每當她與夥伴下田耕作的時候，籬笆外圍滿滿的都是人，全帶著好奇的眼光，想看看他們這群「都市人」怎麼耕種。友誼，往往在互動中昇起。陳亦琳後來發現，大家都很樂於分享自己所知道的事物，於是，在你講我聽、我說你聽中，距離拉近了，情誼也自然建立起來。「另外，透過生活經驗的累積，更幫助我們認識當地的文化特色。」例如：澎湖以前的房子都是用咾咕石（珊瑚的化石）建造而成，於是便有「要娶某，先擔三年咾咕石」的俗諺；屏東山區的魯凱族部落，父母會在孩子出生後便開始存放石板，以做為未來娶媳婦、蓋房子的資本…。日子久了以後，對陳亦琳來說，旅行已經不是單純的地理環境的轉換，反而像是帶著一把鏟子，去挖掘臺灣一處一處有趣又好玩的地方，去認識許多古老的故事和傳說。「最有趣的是，我後來發現許多文化的本質是相通的，包括對於自然的崇敬，而文化就是人類與地理環境互動所產生的智慧。」

厚～這些地方，臺灣明明都有！
陳亦琳曾經遇過一位來臺灣讀書的背包客，沒有固定租屋，有時候住海邊，有時候住山上，有時候則是住在溫泉區。「我覺得好奇，就問他，這樣子開銷不會太大了嗎，為什麼不固定一個地方租間房子住就好，也比較方便？他說臺灣這麼小、交通又那麼方便，去哪裡也都很容易，為什麼要把自己綁在同一個地方呢？到處走走看看，不是更好。」這些外國背包客早已習慣的生活方式和心態，對臺灣人來說還是相對陌生。「不過，老實說，在戶外運動領域，我發現有些外國人真的比我們還熟悉臺灣，甚至當我們想要更瞭解在臺灣攀岩的資訊，還必須上外國公司所架設的網站，想想，還真是令人覺得遺憾。」講到這裡，她回想起有一回她和朋友到印度旅行，當地人告訴她們，有一個叫做「Munnar」的地方很美，一定要去看看。「於是，我們就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程，路程崎嶇，沿路連印度人都在吐，想說來吧，去看看傳說中的人間祕境。到了現場卻發現，咦，這不就是臺灣的茶園嘛！」
許多人渴望出國，希望出去感受不同文化、不同景觀所帶來的衝擊與感動。不過，深入瞭解臺灣之後，陳亦琳發覺，臺灣的豐富度，其實已經足夠她學習一輩子了。「而這些文化是我們用中文就可以學習到的，有什麼比這個更棒的事！」印度茶園的經歷也讓她慢慢有了一種感悟，愈是在地的東西，往往是愈具國際化的東西。而臺灣便是擁有很多很在地的東西，有許多讓人羨慕、學習的資源，只是看你有沒有辦法和機會去挖掘它、看見它。「我當然還是覺得出國很好玩，不一樣的是，現在每一次出國回來，我都會想，那臺灣也有哪些相似的地方？我還可以再認識什麼？」

腳步愈走出去，心就愈收回來。
自認原本個性十分保守謹慎的陳亦琳，笑說自己的腦袋瓜總是會突然冒出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周遭朋友們對於這樣的她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總是在我開心分享想法的時候，冷冷拋下一句：妳的這些構想是很好啦，不過，錢要從哪來？」就像是雲霄飛車來到了制高點，準備享受高速俯衝的快感時，卻突然停電…。
還好，「歐北來」的夥伴們對於她的「怪異」想法從來不問「可不可行」，只在乎「有不有趣」。「他們會說，沒關係，等真的出了問題再想辦法解決就好。」就因為這群更敢衝的夥伴，讓陳亦琳的個性和思惟漸漸產生了改變，以往總是必須等到有七、八十分的把握才敢踏出第一步，現在卻只要看見一絲絲的可能性，就會直接去做。「大不了失敗了就是回到原點嘛，也不會因此失去什麼。」久而久之，這樣的習慣成了反射動作，讓她敢於嘗試更多的事物。她也從中發現，人的彈性空間很大，會依照不同的環境條件而出現各種解決方式。
因為對旅行的熱愛，讓陳亦琳回頭注意到臺灣；因為想要好好認識臺灣，讓她有了更多的嘗試和冒險。在這過程中，她發現，在臺灣旅行，不只是認識這塊似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同時也是重新認識土地上的人、事物、自然、文化…，和自己。
「挺好的！」

【陳亦琳】
「歐北來」團隊共同創辦人兼設計總監，從二○一二年開始歐北來以後就停不下來了，相信每個人活著，都可以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答案。既然每種語言和文化，都能交織出上萬種不同的可能，那為什麼我們要局限在既有的框架中？於是用盡全力嘗試各種生活的可能，以自身實踐「用自己所相信的價值好好活著，就是最偉大的革命」。
最近成為望安新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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