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春天的旅程
張姿慧 文 《金門文藝》總編輯
春天將近,農民把油菜花籽埋植在休耕的泥土裡,不久之後,一片金黃黃的花海在農間蔓延開來。綠肥翻耕,等待的日子也是美的。
油菜花盛開的時節,我和編輯群友人在溫洲一處叫仙居的農村裡閒逛。天氣舒爽,輕風吹來,飄起一股若有似無的豬糞味,使我想起童年時與母親在菜園裡澆水拔草的景象。我們循著小路沿著綿延不盡的油菜花田隨意行走,或聊天或拍照,享受有別於城市的悠閒時光。
晚上漫遊燕盪山,聽當地導遊細說每一處山峰夜影的典故。不就是山的影子嗎?故事卻充滿無窮的想像與趣味,把原本山峰在明暗不一的暮色中所呈現的自然景觀都說成了一則則耐人尋味的短小說。「故事」讓一切毫無生命的物體鮮活生動了起來,管它是真是假,有故事的地方就有人文,有魅力。
3月18日,旅程第二天,車子行進途中坐在我前座滑手機的牧姐突然告知,李敖走了。博學多聞的李敖,是弟弟年少時的偶像,他的書至今還擺在老家的書櫃裡。在封閉的軍管時代,在知識尚未被開啟的年紀裡,李敖的著作曾陪弟弟走過成長,啟迪他勇於批判及思辨的能力。而後在電視上見到李敖,神秘感全然消失,只覺他是個犀利可愛又幽默直率的老頑童。我心想,曾經引領風騷,受人矚目,一生敢言敢做的李敖,人生終究也來到謝幕的時刻了,一路好走,我默默獻上祝福。
旅程第三天,車子剛停妥,一群人正準備進入風景區,牧姐驚呼,洛夫也走了。消息一傳開,大夥跟著關切起來。洛夫老師與金門關係深厚,許多金門藝文人士和他有密切往來,而我與他是不熟的,僅隨著大夥聚會同桌吃過兩三次飯。他慈祥和善,話語不多,但挪揄樹清大哥時卻力道十足。一句如詩的留言,「祝福文運天長地久,但求安靜片刻。」出現在樹清大哥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裡,詼諧逗趣又一語擊中的祝福,讓我拍案叫絕笑到難以抑止。
最後一次見面則是去年我於「中華金門筆會」會議結束後,順道與幾位文友一起去探望洛夫老師。他見我們到來,很是開心。打過招呼後,我像個局外人坐在客廳的椅子上靜靜吃著師母煎來的好吃的蔥油餅,一邊聽著他們的談話。後來牧姐跟洛夫老師提到我,我們才簡短聊了幾句。不久後,洛夫老師起身回房,大家邊聊邊等,久久不見他出來。以為他身體微恙休息去了,便不好打擾,正向師母告辭時,洛夫老師從房間走來,他手裡拿著兩張書法,遞了一張說要送給我。我見紙上的題字,如獲至寶,感動的頻頻說謝謝,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為寫字才進屋的。
求學時,我因參加校外朗讀比賽,早會訓練時經常接觸洛夫、鄭愁予、余光中、徐志摩等詩作,驚覺文字的美,自此一頭栽入文學領域的探索。至今雖不會寫詩,但依舊讀詩,我一直感念詩作對我的啟蒙。
去溫州前夕,我已把《金門文藝》所有文稿編選好並送出校對,3月21日回到台北,想終其一生都在寫詩的洛夫老師,著有30多部詩集,得過無數獎項,對台灣詩壇貢獻甚多,影響深遠,更為金門寫過不少絕佳詩作。由於雜誌付梓在即,又因考量上期已邀請報導文學家楊樹清策畫「浯島、戰地.過客之書」專輯,文中作者對洛夫老師已有大篇幅的書寫,讓我猶豫著是否該緊急增加洛夫老師的紀念專輯。
後來收到洛夫老師溫哥華友人章繼光先生的悼念作,我立即打了幾通電話向與洛夫老師較為親近的幾位友人邀稿,有的因截稿時間緊迫而婉謝,幸而獲作家張國治、王學敏、許水富等應允,此次才得以成輯。此外,來自廈門的冰德先生也貼身採訪了詩人余光中返回福建老家時那些關於詩,關於人的點點滴滴,讓人得以回望詩人在世時的經歷。
猶如油菜花的開落,生命有生亦有死,任誰也無法改變。一代詩人及作家的身影已然遠去,久而久之,也許人們會漸漸淡忘,但他們的作品將會永遠流傳,文學終究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