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刻文學生活誌 6月號/2021 第214期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開始

執行編輯　蔡俊傑


小時候住在鄉下，那個時候還未開始講究空汙和回收，常會在假日或偶爾午後在家時，聞到從附近傳來正在焚燒東西的氣味，若走到空曠處，還可以看見某處天空上一壟灰黑的煙霧嬝繞上升。大部分會被丟入火堆的，都是家裡或田裡收拾起來的落葉枯枝，還有從家中搬出來的報廢雜物，老舊家具……，當然也不時會有惡臭如沼澤，以焚燒處為中心把整個村子都濃膩下陷的塑料和電線等。
通常大家都會在自己的土地和院子裡頭，先用落葉和雜草起一點小火，再一樣一樣從其他木質的物件開始丟進去。有時我們幾個小孩，會跑到較熟識的叔叔伯伯那裡，湊著熱鬧，如同慶典似隨意撿起撒在旁邊的小樹枝什麼的，歡鬧地往那熱燄燄的火光裡扔。而火像水一般無定的流動著，我們沿著那空氣中燒開的邊緣保持著距離，但仍躲不過偶爾風勢忽然一變，猝不及防被嗆了一臉煙，這時感覺就彷彿空氣被抽空，鼻腔乾癟，還未及難受就是一陣恐慌，即便經驗上知道，只要再多退幾步，往通風的地方喘幾口氣，咳個幾聲，又可以恢復順暢呼吸，但那種快要窒息的困難感，就好像你安穩走著，卻突然踩空往下墜落，一種近乎本能的害怕。
講了一些遠的，再來聊聊近的。最近上下班，路上很空曠，行車減少馬路變得寬闊，走動的人影因為疏疏落落而顯得更渺小。疫情升級，三級警戒從一開始公布之後，又再延長，緩緩被挪移的日常，每天出現的數字累積成了一道曲線，一項趨勢。而謹慎小心的生活之中，很多更細微的感覺被略過，著急地想知道結果，想知道明天是什麼，因為更多的未可知，恐懼和焦慮如同浮在水面上的油漬閃著眩光，連帶著看穿過去，也會覺得底下本應該透澈的水體曲開了一圈圈的摺皺。但若抽去了那些不安的眩光，生活本身的需要仍是純粹的，而我們的想要可以調整，也許以為自己會不習慣，但一晃眼，日子仍然繼續過了下去。
最近幾天出門，租屋處的巷口都有一婦人，在自家門口放個燒紙錢的火爐，戴著口罩，小小火燒著一疊廢紙，我走到停車處的路上會繞過她，多留意幾眼都是些舊信件和帳單，她像把信投入郵筒般，一張張遞入火中，燃燒的焦味攀著細絲般的黑煙鑽入口罩悶著，我好像聞到小時候那股窒息感，快步遠離，小心呼吸著，每一道呼氣都被口罩給遮擋回來，連微弱的鼻息，都比平常困難，但也比平時明確。
疫情偷走了習慣的時間，卻也寬放出了平時我們不會留意到的時間。與其被自己不擅長的，被未可知的明天限制，更可以去做自己可以決定，也可以確切實行做好的事情，安穩地守好現有的日常，然後，可以好好閱讀，讀喜歡的書，讀喜歡的，還有陌生的作者。或者也可以自己動筆，好好寫作，把所有的感受和體悟寫成小說，散文，詩，或者是其他，所有文字可以成就的，也是自己可以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