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 今藝術&投資 8月號2023 第371期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新的獨立時代
A Confucian Confusion Revisited

文 ︳嚴瀟瀟


楊德昌在《獨立時代》中，描繪台灣社會在歷經了「錢淹腳目」的經濟發展後，都會人如何陷入自我迷失與價值扭曲的連環結構之中。這部1994年的影片在2022年重新修復上映，最近也剛藉臺北市立美術館和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聯手的「一一重構」展覽與影展而重回大眾視野。《獨立時代》中那些誇飾卻令人倍感真實的劇本安排，那些看似老神在在、長篇大論而實則如假面雞湯文的人生感悟，好像都沒有過時，反而在如今這樣一個社群媒體當道的時代中，在許多維度中都可看到足以對應的折射。問題似乎從來沒有被解決，甚至演變出多重變體，深深嵌入因科技媒介、社會風潮而闢出的各種虛與實、具體與抽象的空間之中。

我們也都知道，過去幾個月以來，姍姍來遲的#MeToo運動終於來到台灣社會之中，對於這個一度被世界和台灣自己認為是亞洲範圍內性別平權意識走在最前面的社會而言，或許用「爆破力」都不足以形容一波波尚未停歇巨浪帶來的衝擊。無論是否對此有所意識，我們都各自在一個個由關係、利益、情感交織出的共同體結構中，站在不同的光譜維度中，幾乎沒有誰可以說自己是完全的旁觀者。或多或少，我們都被迫或主動地開始重新檢視自己的道德觀與認知體系：日常之中有多少鄉愿成分？有多仰賴他人和社會已經編織好的大網？不分立場角色，有多少濫用的權力可被分辨和指認？……在其中，我們看到一些勇氣，這中間既有站出來面對自己的恐懼與陰影、也拆散一張大網的勇氣，也有承認錯認與盲信、站在真相與弱者一邊的勇氣。與此同時，這次複雜的運動也在在讓人回頭檢視自己平時戴了什麼樣的眼鏡看待他人、看待自以為的關係、甚至看待藝術？

楊導曾說《獨立時代》的主題是「肯定自己為人的尊嚴」，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應建立在自主自立的「獨立性」上。這部影片中的主要角色都有過歇斯底里或迷惘失措的經驗，但楊德昌在結尾處反而安放了某種希望，讓卸下對他人期待、也真實面對自己的人，獲得新的可能。或許生活與社會，總是在大大小小的循環中展現和發展其複雜性，但好像也不必全然悲觀，複雜的東西，或許也恰可以讓我們、也讓社會有所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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