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獅文藝 4月號/2015 第736期：石曉風評述林...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編輯室報告
聽香 ◎吳鈞堯

每一個地方都有習俗，而且愈是村里了，愈是離奇，彷彿傳說。
我記得成長的鄉下歲月，文明非常遠，諸種事跡，雖然也找解釋，但不依賴科學，常進廟拜拜，問神明旨意。這一問，已是千秋歲月，至今，人們有疑難依然進廟祈求，過年前間，各大知名廟宇，點平安燈、搶頭香、借錢母等民俗，依然強佔版面，怎麼能夠解釋，在幾乎能以網路能找到神的年代，我們依然透過古老習俗，找神？
我小時候有許多回生病，不找醫師的，一回被母親帶進城，找了「三姑」。那位婦人雙掌吐...

球害 ◎林明進

按時上課，準時下課，是建中老師的微妙智慧。晚個幾分鐘進教室，學生不大會怪你，晚個十秒鐘下課，臺下焦躁不安，有的跨出左腳、有的跨出右腳，眼珠子盯緊你的一顰一笑、一動一靜，眾目睽睽的眼神一致，都是作勢要往外衝。下課鐘一響，臺上有經驗的老師會馬上收兵，一句簡截了當、高亢洪亮的：「下課！」你就具備好老師的特質了。短短的下課十分鐘，如果你進退失據，不知及時喊卡，優良老師你就輸在起跑點了。
建中近一百個班，下課是什麼樣的場景？最多的是往合作社跑，民以食為天，紅樓才子亦然；再來就是抱著籃球往樓下跑，不要懷疑，從四樓狂奔直下，往籃球場跑的人還真不少。建中學生嘛，最能把握時間，君不見，朝會看空中英語教室、周會人手一書的畫面。老經驗的教書匠如我，下課盡量待在教室附近，這十分鐘是「球害」的高危險時間。

◎
如果班級在一樓，棒球癡兩三人組遍地開花，雖然校規嚴禁投打，神出鬼沒的很多，校園空曠，教官出現大家就鳥獸散，現行犯不容易抓。棒球變化多、失控率高，「乒乒乓乓……」砰地一聲，窗子破了，這小事一樁，賠錢了事，學生沒在怕的。建中別的公產都很老舊，就是玻璃始終澄澈如鏡，清明如洗。外行的以為建中學生愛乾淨，玻璃擦得清明，內行的一眼便知：「經常打破玻璃，換新玻璃！」
如果班級在二樓以上，懶得跑去球場的，或地利不便的，就在走廊NBA起來。自顧自來回運球穿梭，若有好友軋一角配合防守的就更熱鬧；姿勢怪異的、動作大的頗不乏其人；撞到人是必然，學生只要會說：「對不起！」大致都沒人會訐譙，因為同學嘛，大家常幹這些事，揮個手就行！可憐那些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女老師，下課往往左閃右躲，「過關」如「過火」，緊張刺激、驚悚萬分，為了保持良好風度，成就自由民主的校風，也只好自求多福，自認倒楣。
曾經有一位老辣的美女鮮師就很聰明，她的小老師除了負責收作業外，每逢下課，就要當個壯士，走在前頭，幫忙開道，這是總統府才有的規格。我們必須說：「這位女老師有智慧。」至於經常怒氣忡忡地到學務處舉發告狀的老師先生，正義是正義，看不慣歸看不慣，這樣日子會過得很苦。

◎
籃球場上激烈地搶球衝撞是勇士本色，進廚房就不要怕熱，打籃球就不要怕吃拐子。從一對一、三對三、到打半場、全場，有幾個不摔碎幾副眼鏡的、有幾個不吃蘿蔔乾的？身手矯健、球技精湛的，哪個沒傷腳踝上國術館貼草藥的？打籃球沒爭沒奪沒衝突沒個一跛一跛的，你就站一邊，不配跟人家品頭論足話英雄。
在還沒有體育班的年代，我班上有一位籃球校隊，身長一九○，又高又大又粗又壯，先天就是打球的料。有一回，幾位學生從周會課打到班會課，沒回來開班會，班長手機打了又打，硬是沒有回音，最後老夫派六百里加急的驛差前往球場捉拿歸案。沒想到，竟是建中三十年沒碰過的重傷害。打球打到門牙斷裂的、咬到舌頭的、顏面劃傷的、流鼻血的、鼻中膈彎曲的，我見過很多，結果都成莫逆。
那天下午，我的驛差帶回來的是：「單友直」把「李毋固」的兩顆門牙撞得連根拔起，呈現眼前的是雪白帶血的門牙，一個一九○公分的巨人，將瘦弱短小的小博士，完整取下他的門面。報告說「單友直」他飛得天高，無人能及，空中還扭腰擺臀，強力無敵地攬下籃板，眾人嘖嘖稱奇，誰知道落地那一剎那，高個子猛然一個肘擊，「李毋固」的門牙不保，那兩顆被「抄家」了，一時血濺十步，同學全看傻了。沒想到打球打成了仇，打成了憂鬱症，讓導師的我困窘無方。
看了一陣子的牙醫，那兩顆牙雖然裝了回去，被醫師宣判死刑，壽終正寢。從那一夜起，一心以臺大獸醫為職志的「李毋固」，開始做了幾乎天天都一樣的夢。以前放學他都會到學校對面的植物園，和松鼠對話，一蹲下來，就是個把小時。自從門牙被刨根以後，理想中的松鼠便走了樣，夢境中他經常夢到松鼠的兩顆大門牙掛在老樹上，怎麼拔都拔不出來，一晚增加一隻，後來有愈來愈多的松鼠門牙掛在樹上。
高三上第一次北模，數學特別難，偏偏「李毋固」的數學最弱。寫不到十分鐘，就趴在桌上發呆，他清清楚楚地發現有一隻十分弱小的松鼠，兩顆門牙掛在建中的椰子樹上，椰樹的倒影中，門牙特別驚悚，那隻松鼠已經奄奄一息、動也不動。
「松鼠的牙齒掛了，陷入樹幹中，愈拔愈陷愈深，我的數學一題也寫不出來。松鼠死了，數學死了，我的門牙回不去了。」毋固在數學答案卷上，歪七扭八地寫下這幾句話。「李毋固」交完卷後，請假回家，從此同學就沒再看到他了。

◎
隔了幾年，有一位從高雄北上建中編織美夢的外地生，功課一直不振。考前一天，學校已經放假，他還在操場打棒球，忽然間宛如天外飛來的白色小球，幾個彈跳以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右眼眉心之上，瞬間眼前一黑，他昏倒了。聯考無法上場，後來他戲謔式地偷偷告訴我：「感謝上蒼的幫忙，若不是急時暈倒，真不知我怎麼面對地方親友，拿什麼大學成績告慰老父老母……」
至於學測在自己學校考試，建中正誼樓二樓走廊前，突然心臟病發作也想無法考試的「小孟」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老爸當著我的面，厲聲呵斥──
「是不是又被壘球砸到了？還是又被球打昏了？來這一套。起來起來……」
「要生病住院可以，這兩天考完，我帶您回家，好好看醫生。棒球沒什麼好怕的？」
小孟站了起來，考試鐘響，換一張臉，進了考場。
球是該砸他一次的！


原來最大的仗，在準備的時候就已經打完了 ◎連美恩

為了追求更寬敞的居住空間，今年年初我跟男友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就是從原本倫敦市中心的小公寓搬到倫敦郊區。雖說還沒正式踏出倫敦的領土， 但我們家院子後面就是一整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每天早上醒來都會聽到森林裡各種蟲鳴鳥叫，頗有一番田園之樂。但很快我就發現，享受這種離世的清幽也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離家最近的一間中式外賣餐館要走上20分鐘路程，相較於過去住在市中心時的5分鐘來回，現在買一份外賣來回要竟要走40分鐘，懶惰如我即使嘴再饞也打不起精神動身上路啊。
但不管你動不動，肚子都還是會餓，我把備戰用泡麵拿出來，水滾的時候加一顆蛋，人間美味。泡麵吃了三五天後開始覺得有些膩了，看到工作一天回到家疲憊不堪又沒東西吃的男友時更是罪惡感直線上升，深思日子總不能這樣一直靠泡麵過下去吧，我翻箱倒櫃，找出一盒新鮮雞肉， 幾顆洋蔥，以及一罐朋友去年送我的日式拉麵醬油原汁，照著網路上找來的料理節目，有樣學樣地做起日式親子丼來。
料理節目上指導的日式親子丼醬汁要按照比例混合柴魚高湯、醬油、味琳和米酒四種調味料， 這些調味料我家裡一種都沒有，於是我決定幫日式拉麵醬油原汁參點水湊合著用，反正都是日式的， 口味應該不至於差得太離譜。雖然有些小胡鬧，但最後煮出來的成品還是挺好吃的，眼看男友吃得狼吞虎嚥，嘖嘖有聲，我頓時覺得信心大增。
自從日式親子丼小小成功之後，我開始對做菜這件事產生了一點點興趣，開始上網研究更多食譜，也從中察覺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菜餚的名字往往很簡單，但其中暗藏的玄機卻招招致命，比如拿青椒炒肉絲這道菜當例子好了，光看字面上的意思，感覺做這道菜只要準備青椒跟肉絲，然後下一點點油在炒鍋裡炒，最後加點鹽就完成了，但仔細研究食譜以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要想做出一道好吃的青椒炒肉絲，除了最後盤子上眼睛看得到的那些主材料之外，還有好多眼睛看不到的副材料，甚至可以說是隱藏在整齣戲背後的靈魂人物！例如切好的生豬肉絲要先用醬油、雞蛋液跟太白粉稍微醃過才會Ｑ彈入味，而除了最基本用來爆香的蔥薑蒜之外，為整道料理豐富滋味達到畫龍點睛效果的還有新鮮雞高湯、紅辣椒絲、糖以及起鍋前撒下的一點點芝麻香油。
我又研究了幾道我感興趣的食譜，列了滿滿一大張需要用到的材料後就殺去全倫敦最大的中國超市一口氣把材料買齊，回家以後我特別清出廚房裡的一個櫥櫃，把那些瓶瓶罐罐擺進去，當我把一瓶又一瓶調味料拿在手上細看把玩時，突然有一種像是正在挑選合適武器準備等一下衝進戰場殺敵的興奮感。
當天晚上我就挑戰了青椒炒肉絲，我把食譜上提及的所有材料一一備妥，甚至每一種都用不同的小碗盛裝，看起來既清楚又順眼，等到真的要把食材下鍋時，我才發現因為事前的完善準備，讓整個炒菜的過程都很輕鬆，不到3分鐘就把菜炒好了，香氣撲鼻，男友不可思議的看著我盛好的白飯和青椒肉絲，直說賣相很好，吃了一口之後，他不可思議的眉頭高聳，直呼是怎麼樣特殊的處理才會讓肉絲如此滑嫩細緻，我賊笑了起來，心想那可不是前置時太白粉、醬油和蛋液一起醃製的結果啊。
活到30歲，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不是料理界裡扶不起的阿斗，做菜也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難，你只是需要對的武器、多花一點時間做準備工作，再事前沙盤推演一下，就能做出讓人覺得挺不賴的一頓料理。
其實生活中有哪些事不是同樣的道理呢？我自己從事攝影工作，前陣子去Somerset House看了偶像Guy Bourdin（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時尚和廣告攝影師）的回顧展，除了精彩的攝影作品回顧外，展方還把Guy Bourdin的工作筆記本對大眾公開，上面一頁又一頁密密麻麻的筆記和草圖讓我們明白，Guy Bourdin不是大家想像中的天才，他的才華洋溢，出色精準，全源自於他縝密周全的準備工作。
不論是場景、燈光、服裝搭配或模特兒當天要擺的Pose，都是確認再確認，精準再精準，就某種程度來說，這張照片早在拍攝日之前就已經完成了，等到正式拍照當天，模特兒一來，稍微溝通一下，輕輕鬆鬆10來分鐘就做到了他要的目標，就像我的青椒炒肉絲，花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備料，下鍋只需3分鐘。於是我明白，原來最大的仗，在準備的時候就已經打完了。



我很喜歡我幫陳柏霖在東倫敦貝果店裡拍攝的這張照片，雖說是時尚服裝單元，走的卻是一種充滿生活感的氣氛。對我來說，一張好的照片就該像戲劇一樣，牽引出我們內心深處某種情感的共鳴，例如說頑皮的孩童時期，古靈精怪的惡作劇……讓人會心一笑或者胸口一緊的悸動。

球害 ◎林明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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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季書‖徒手寫文章 ◎劉靜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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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徘徊‖九寨成都文化參訪（中）：女神的風月寶鏡 ◎沈奕如
希希嚷嚷的日子‖一張免費機票教我的待人哲學 ◎張希慈
觀景窗外‖原來最大的仗，在準備的時候就已經打完了 ◎連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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