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來自Echo Boomers的祈福】
短影音真的是毒。如何毒就先不說,滑著滑著就開始思考,SNS(社群網路服務)是曾幾何時能讓人類的心智與注意力退化到這步田地,讓某些人在最便捷的時代轉而以接收推播資訊為首要任務。可以說「廢」這個字精準說明了現代人的精神狀態。不只是頹廢,也談一種癱軟、荒蕪,以及時間的浪擲,有時我竟分不清我打開的是通訊軟體還是影音串流平臺。
其實在工作之外我並不那麼熱衷於傳訊與等待,熱衷的年代已經過去了。是有那麼段時間,自己比現在更樂於與外界聯繫─那是2013年前後,當時Facebook與Skype強勢吸收舊世代通訊軟體的使用者,人們擔心跟不上潮流,早已悄然成群又結伴。那甚至不是一個需要擔憂注意力缺失以及觸及率的年代,與今相比實在可謂民風純樸。再往前看一些,你會看到一群剛接觸網路的青少年笨拙地敲著鍵盤,嘗試在看不到臉的前提下字斟句酌;你也會看到即時通的視窗誇張的震動,通過這種打擾能感受到的友好竟然也比驚嚇要多。
那時我辦了人生第一個MSN帳號,開始了網路交友的不歸路。我仍清晰記得那種驚奇:有人能透過電話跟簡訊以外的方式回應你,而你確信螢幕彼端有真人存在。任何視窗彈出都像是世界被打開,等待則成為全新的不安。我們將要學會猜疑對方是否願意付出同等的真心。他會說些什麼?我會不會回太快或慢了?千禧世代的我們,正是在這種冒險的感覺結構中長大的。我們在可切換的狀態中遮掩、等待叩門,接受愛聽或不愛聽的回應,也偶爾向生人交出所能給的最大善意─這樣的一代人,對於任何形式的交流不可謂不敏感。
講古就此打住。自上期刊出之後,我便一直在想所謂MZ世代的共感覺究竟為何。我生於千禧世代的尾端,媒介使用習慣卻更接近Z世代一些。往前也往後觀看自己所屬的世代,覺得自己永遠都在補完他人經驗的路上。本次專題「共振與回聲:千禧世代寫作者的雙向凝視」選擇將目光聚焦於千禧世代作家,即納入與九○世代寫作者高度相關的Y世代寫作者,試圖展開一次跨越輩分的交流。此世代又可稱作Echo Boomers,在媒體觀念養成的層面上,兩世代人頗有前行與繼承的意思。我想這也是對八○後作家們創作路徑的重新回顧與反思,旨在完善上個月專題的觀察。
專題中,陳國偉率先用「文學地質學」的觀點探討八○後作家的創作歷程,類比文學寫作有如地層堆積,並指出這些作家在個體性與集體性之間的張力;曲辰接續探討MZ世代大眾類型作家的書寫風格,並特別關注他們如何在大眾文學與純文學間游移,提供了另一個觀測七年級創作的角度;林宇軒則著重分析九○後詩人的詩學實踐,強調我輩如何結合詩與網路文化,挑戰語言的邊界。此外,我們找到了洪崇德、蕭宇翔;徐禎苓、許瞳;瀟湘神、蔡易澄各自進行了與詩、散文、小說有關的對談,他們都意識到兩代的寫作不斷經歷著展演形式的轉化與重構,創作者的自我認同、書寫的社會責任與倫理、類型的疆界拓展……皆映現了當代最關切的創作議題。
若要說十月號專題的遺憾,可能就是那些尚未出書的寫作者了吧。紙書的出版迷思至今尚未破除,但創作的人要做的事情實際上並沒有變,不外乎讀跟寫。《文訊》再邀十位九○後作家推介同代「推」的著作,個個真誠,絕非商業互推,望能彰顯同代人對彼此的回饋;而若要請作家寫給出第一本書前/後的自己,他們會想說什麼?李奕樵用非文組人的思考指出了數位時代文學推廣直面的挑戰;蔣亞妮則道出了創作的身分建構掙扎;蕭信維則用第二本書的預視(幻視?)暗訴了寫作者們常見的擔憂;特別感謝神神,他選擇用真實的痛苦經驗面對這個題目,證成了寫作並非某些人想像的那般輕巧。寫不寫各有理由,但有時不寫也是好的,我如此深信。
當然,「共振與回聲」在此刻說來更接近一種祈願。在人際關係會被評價為孤島的時代,島嶼之間的吶喊便顯得彌足珍貴,儘管迴響不見得友善,我仍對舊日按下「傳送」的提心吊膽,抱有深深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