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另一種群聚
疫情開始的時候,大家對於擴散,接觸,傳染,隔離這些概念與活動變得敏銳。
不同媒體開始製作整理一些關於「疫」的書單或反思。標籤、疑似病例、趴趴走、隱匿⋯⋯有一些觀念也逐漸植根擴散,例如妖魔化個案不利於防疫、普篩誤差可能造成醫療崩潰、R0值、不織布原料與分層、口罩的歷史、臺灣歷史上的疾病大流行、臺灣的酒廠產線⋯⋯每個人都必須加強補課,或也成為小型專家。我也跟著一些書單走:薩拉馬戈的《盲目》、愛特伍《末世男女》、電影《全境擴散》。《盲目》世界裡出現讓人快速失明的傳染病。小說重點不在病原與解藥,而在目盲後暴力的現形。小說中後段,彼此依賴的盲人小團體回到城鎮家園後,下起了一陣大雨,洗刷連日以來身軀的髒汙。小說中反覆塗抹、沾黏、乾裂的汙物,警示我們:潔淨本非自然而然。我的手機行事曆以週期循環提示預購口罩、領口罩、更換口罩的週期,背包裡的備份口罩(若不小心扯斷就不能進捷運)與乾洗手之外,謝利不許我觸摸捷運手扶梯。我搭車行走聊天或空想,一不留神摸上黑色扶手就被拍打喝斥。後來上班通勤獨自一人,要摸上扶梯時自己像電擊一樣的小彈跳。過度敏感的潔淨也是一種附著。一月到五月,非常生活也慢慢成為日常。母親節時候回了一趟池上。傍晚我騎著機車在田間小路閒逛,尋常小蟲侵犯著臉,我沒帶口罩,來來回回的騎,就是不想那麼早回家。
五月中旬扁桃腺發炎,發燒到38.7度。平常捷運、公司、百貨都有37.5度的體溫控管,我無法出門,被自己的溫度封鎖了。吃藥退燒兩天後回到公司,陸續收到專題文章,不同領域的寫作者,文章內卻有不約而同的連結與線索。林徐達談疫情後的隔離、虛擬與世界想像,虛與實、遠與近之間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移動與角力,「動物森友會」中的時間節奏與玩家個體,恰是一個好線索。林巧棠與楊勝博手中的「動物森友會」是虛擬連結,也有現實世界的涼意;李立鈞寫疫情中的見與不可見,對應了李長潔資訊視覺化的觀察,成為藝術與創作新跳板的想像,也在黃馨儀、黃俊達寫劇場與音樂的轉型肆應中,有了具體相應的個案。從隔離經驗、遠端工作、到認識世界的新關鍵字,或林立青寫旅宿飲食業者的生存彈性—誰都會為這樣的認真、從不鬆懈而震動。
幾年前參與《百年降生》的寫作時,在1957年的題目下,寫了關於《文友通訊》的故事。這次專題安排小子題「之間」,邀寫作者線上接力,開始的確是有向《文友通訊》致意的心。在信件接近完結回傳的那日,鍾老先生離開了我們。鍾肇政不曾見過鍾理和,我們許多人不曾見過鍾肇政,但那繞了臺灣一圈的信息,一定不是隔離與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