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讀 2月號/2024 第144期：上海 嗨嗨人生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室報告】

〈人講這人生，嗨嗨嗨嗨路好行。〉

執行總編輯／鄺介文

千呼萬喚，王家衛首部電視劇作品《繁花》終於面市，一如過往他的電影，當真十年磨一劍。改編金宇澄同名小說，描述九○年代初期，上海商人阿寶如何攀附改革開放潮流崛起，旁及周圍人際圈子林林總總，堪稱世紀末版本《上海灘》。人場商場情場戰場「四場一體」的故事，似乎最宜於在上海亮相─張愛玲不就寫過一個劇本，直截了當叫作《情場如戰場》？

其實人場也如商場。猶記上回造訪上海係在疫情以前，中間歷經四年空窗，還有幾件瑣事記憶比較明晰。其中之一是，幾個朋友聽聞我們去了迪士尼，不是好奇氣氛如何、值不值得，倒是不約而同反問：「你們知道那片土地徵用足夠地主不愁吃穿一輩子嗎？」同另一友人走在街上，一旦遇著租屋仲介，對方便下意識地張望幾眼房產廣告，然後搖頭嘆息，鉅細靡遺地告訴我搬家成本：除蟲多少錢、櫥櫃多少錢、安裝冷氣多少錢、打掃阿姨多少錢。

上述對話，容易使人以為他們市儈，其實只是世俗；容易使人以為他們瑣碎，其實只是瑣細。曾經名不見經傳的漁村，因為「通貨」，不斷「膨脹」，吸引鄰近鄉鎮萬千勞力來到上海，下海打工。那些上海下海、通貨膨脹的基因從此在他們體內安身立命，甚至遺傳給下一代、再下一代。小日子當中的幾斤幾兩、幾分幾毫累積成為他們的大世界，一切好耍的好使的好喫的都是養分。

那些古都「國民」往往喜歡嘲弄上海沒有底氣，乃至初初移居上海的臺灣人也耳濡目染地這麼認定（其實臺灣有多少縣市的歷史超過上海？），那是錯把某種形象的文明定於一尊，以為只有悠遠的、深邃的、經過兵戎相見、政爭淘洗過後依然存留的才叫文明。孰不知有另一種文明，它是小而真小而善小而美的。上海屬於後者，而後者當然也是文明。

十二年前《旅讀》創刊之際，首個封面主題正是上海。我們在敦南誠品賃下一面外牆，紅底白字宣告將要「開啟旅人新視界」。多年過去，不單敦南誠品，乃至信義誠品一併歇業，上海仍舊是那個上海。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又眼看他再起朱樓，東方明珠永不褪色。無論改革前或改革後、世紀前或世紀後、封控前或封控後，上海人始終嗨嗨，而且也會持續嗨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