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停滯不前
痛苦一點一點地滲入我心中。
──莎孚（Sappho）
我住在新罕布夏（New Hampshire）時有位朋友，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常感到沮喪與挫折。他是我所認識最有才華的人之一：聰明、富有幽默感、懂得愛人也受人喜愛、同時也是個出色的藝術家。然而，他的工作始終做不久，並對自己的人生感到無所適從。他對於不斷上演求職、離職、重新再找工作的惡性循環感到厭惡。他就像個小丑，在面對外界的油彩笑臉之下，藏著一顆極為沮喪的心。
這世上有許多人就像我這位好友史考特一樣。在表面上，他們過著平順的人生，但在內心深處，他們早已不再奢望能從事自己真正熱愛的工作，也不認為自己的人生有任何價值。他們也心知肚明，工作所帶來的不快樂會蔓延到自己人生的其他部分。
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或是不喜歡自己現有的工作，造成的沮喪不同於一般。有些人可能會覺得自己的心靈已經毀壞，或是人生已毫無希望。有些人則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沮喪，從來不曾將這沮喪感歸咎於工作。在做心理治療時，他們可能會提到婚姻上的問題，或是自己對某種事物的過度依賴，而當諮商師問及工作的情形時，他們往往會大感意外。他們似乎不曾想過工作與情緒以及人生意義之間的關聯。
找到天職、完成巨作是一個終生的歷程，是讓我們重整人生並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的歷程。巨作（opus）這個詞也與音樂作品或藝術家的所有作品有關。你也是一件藝術作品──煉金術士通常稱巨作為「作品」，但他們也稱之為「藝術」。你是自己人生的設計師，而這個設計工作將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你將會創造令自己引以為豪的東西──快樂的孩子、美滿的家庭、和諧的社會，甚至是一些像樣的藝術作品。你將會成為一個獨特的人，沒有任何事物能比你更美或更有價值。然而，假如這樣的潛力無從發揮，你將可能對自己的人生感到絕望。
心理學家榮格（C. G. Jung）曾提過，創造力是一種天性，而非少數幸運者才擁有的禮物。假如你沒有找到適當的途徑發揮自己的創造力，這個天性將會受到壓抑與打擊。就像洩氣的氣球一樣，你的靈性從你的自我意識逐漸流逝。你將會感到空虛、疏離與失落。
找到天職非易事
天職並非一開始就渾然天成，你必須歷盡千辛萬苦地找尋自我、建立成功的事業，並開創自己的人生。而要在這個充滿重重阻礙的世界中完成這個深層而且費時的歷程，並非易事。大多數人在找到差強人意但足以謀生的工作後，就不會再多想，而大多數的企業也對員工的天職不感興趣。
現代人可能無法理解鍛鍊靈魂的實驗室有什麼重要。我們往往只在意薪水、產品與升遷，殊不知天職的發展卻深深影響到人生的意義。做自己熱愛的工作，並從工作的人際關係中建立自我，可讓你在家庭中與家人身上找到平靜與滿足。
最近一項針對美國人的工作滿意度的研究顯示，現代人普遍比三十年前的人更滿意自己的工作，但是他們同時也認為自己的工作對家庭生活有負面的影響。說得更明確一點，他們的工作時數變長了，因此花在陪伴家人、維持健康與培養興趣的時間也變少了。現代科技（例如電子郵件）讓工作與家庭之間的分界變得模糊。企業提供的福利變少，同時鼓勵員工為了分紅與股票更加努力工作。如何將工作上的自我實現與幸福的家庭生活連結在一起，變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我的朋友史考特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我剛認識他時，覺得他是個才華洋溢、充滿活力的人。我當時很羨慕他，即使是現在，當他一派輕鬆左右逢源、或是在朋友的聚會上當眾展示最新的畫作時，我仍然很羨慕他。他擁有出眾的才華與性格。我也曾耳聞他在工作方面不太順利，但覺得只要找到識得他這隻千里馬的伯樂，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我還曾天真地為他寫過一封推薦信，以為這樣就可以幫他解決問題。當時，我只看到他生命的表層，現在，我看得更深入了。
認識他的時間愈久，我慢慢發現他還有其他嚴重的問題。在外人眼中，他的家庭生活似乎相當美滿，但實際上卻有非常大的問題，隨時有支離破碎的危機。而當我得知他有酒癮，以及當他偶爾情緒失控時會令全家人陷入恐懼，並讓婚姻變得岌岌可危時，我大感意外。他與外人相處時極有魅力，但他的私人生活卻像一齣悲劇。
史考特無法找到合適的工作，或是維持一份工作，或是在自己所做的事情上找到樂趣與成就感。他的問題非常嚴重，因為他極有可能失去一個優秀的人生伴侶，與三個極有創造力與前景的孩子。
不論史考特問題的根源是什麼，他那不安的靈魂現在只將注意力放在他找不到天職這件事情上。他找到一份可以從中得到金錢與某些滿足感的工作，但他仍然覺得自己不屬於那裡。他的挫折感與憤怒，導致他開始疏離家人和朋友。他不接受別人的幫助，但似乎也找不到問題的根源。
許多人就和史考特一樣，他們試圖在現實層次解決工作上的問題：不斷受訓上課、換新工作、並以薪水高低來斷定成功與否。事實上，找工作、做工作以及處理職場人際關係的這個歷程，與每個人的家庭、個人經驗和性格有很深的關聯。要找到巨大挫折感的來源，你必須思考全局：過去與現在，家人的世界觀與工作經驗，以及你帶到職場中的個人問題。
一般求職時，你可能會進行職業性向測驗、求職面談以及嘗試做些工作。但若要找到天職，你就必須檢視自己過去所經歷的深層而且未經掩飾的情緒，以及被忽略的重要人際關係。工作問題的根源埋藏在深處，唯有深入的解決方法才能根除這個問題。
假如你與史考特有任何相似之處，我建議你停下腳步，仔細檢視自己的整個人生。本書提供了許多思考點，供你一一檢視自己的每項人生經驗。你人生的每個面向彼此都有關聯，請準備好要以比你所預期更深入地探索你的人生經驗。
停滯不前：無法向前進的感覺
來自工作的挫折感可能以多種形式呈現，我常聽到的一種說法是，人們覺得自己停留在原地，沒有進展。蘿絲是我女兒朋友的母親，她受過很好的教育，有能力又有創造力。她有能力與才智，個性又開朗，卻仍然在工作上遇到升遷的瓶頸。她曾多次換工作，但總是在類似的職業層級打轉，始終無法更接近自己的目標。她覺得自己停滯不前、陷入泥沼，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在倒退。
不論男女老少，也不論是以幽默或沮喪的方式表達，我們現在常聽到這樣的疑問：「我到底該做些什麼？」或是「我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若是五、六十歲的人說出這些話，這表示他們仍然不完全了解自己與自己的天職。我曾聽蘿絲說：「我不知道自己在這一生中該做些什麼，我只知道現在所做的並不是該做的事。」
「我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這句話含有極大的意義，這句話清楚點出說話者仍然覺得自己處於人生的起點，也許是個孩子或心智尚未成熟的人，而這個人還沒有走到自己該到達的地方。伴隨著這句真心話而出現的笑聲，掩飾著說話者對自身處境的擔憂與焦慮：「我會長大嗎？我會成功嗎？」
假如有這樣的人來找我做心理治療，我會想要探索這個具有顯著意義的自我形象是怎麼形成的。這個自我形象，是否影響到這個人生活的其他方面？它是否源自家庭和童年經驗？跳脫工作的面向來處理這個問題，可能有助於解決深層的情緒問題與天職追尋。
我的朋友史考特顯然經年累月累積了許多憤怒與抑鬱，他知道自己有能力闖出一片天，卻苦於沒有機會出頭。這種成就感遠遠趕不上企圖心的落差，令旁觀者為之不忍。他的人生之所以停滯不前，並不是因為他毫無行動，而是由於他一次又一次地四處嘗試，無法累積成功經驗，變成有價值、有意義的成就。
史考特由於無法成功而生自己的氣，但他卻遷怒家人。他的家人就在身邊，而且不會洩露他的祕密──他的酒癮、憤怒與失敗。對工作「心懷不滿」的人，在職場會將怒氣發在周遭的人身上；在家庭中也是如此。生活不如預期順利發展與找不到理想工作的挫折感，會轉變成批判與憤怒，最後會轉變成暴力。停滯不前的感覺是個值得重視的問題。
許多人都認為人生應該一直往前追尋目標，就像搭乘「上行」的手扶梯一樣，一直前進。然而，許多人的人生卻停留在原地，完全沒有向上行進的跡象。人們可能覺得陷入困境，困在不夠好、遠低於自己的標準與期待的工作裡，永遠也達不成自己的夢想與希望。他們的朋友看到他們做著與能力與理想相距甚遠的工作，或許會為他們感到憂慮。
即使是身處事業最高地位的人，也會有停滯不前的感覺。他們已擁有夢想中的所有成就，但仍感到不足。我遇過許多這樣的人：他們過著看似光鮮亮麗的生活。他們應該感到快樂，但其實不然。對許多人來說，物質上的報酬顯然無法帶給這些「幸運者」所渴望的扎實滿足感。他們可能在人生的晚年發現自己選錯了路，或是錯失了得到較少財富但卻能有更多快樂的機會。
有時，人們由於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而感到心灰意冷，以至於跑去找內容簡單、薪水低而且沒有發展前景的工作。他們為過去的失敗懲罰自己，懲罰的方式是讓自己在未來篤定無法成功。史考特在四處嘗試的過程中，甚至曾到汽車展示中心當基層業務員，他對這份工作一點興趣也沒有，更沒有天分。
我現在很清楚史考特找不到合適工作的問題有很深的根源，也許與他的過去有關，也一定和他的情緒與人際關係相關聯。假如工作的問題源自像是婚姻、家庭，與喜怒無常這類的情緒問題時，有效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面對作家筆下的希臘左巴（Zorba the Greek）所謂的「全部的災難」。
面對世界
和工作有關的痛苦與挫折，並不僅來自於對自己的失望。他人總是在評斷我們，期待我們完成某些事，要求我們用他們而非自己的方式來做事。工作的挫折不僅來自內在，也來自外在。
外人對於工作總是有很多大道理。他們會告訴你要賺大錢、善用才能、唸更多書、設定目標、堅持計畫。然而，歷史上最有創造力的人往往都不符合這些標準，他們的人生準則是機運、靈感與實驗。
你可能認為自己已經嘗試過太多種工作，已過了找尋天職的年紀，或是沒有做大事的才能或使命。外人對你的嚴厲批判可能讓你喪失了自信心。你帶著受傷的心，轉向酒精、毒品或可以麻痺自己的其他事物尋求慰藉。然而，這些癮頭卻會讓你在工作上出差錯。
要承受種種善意或惡意的批評，需要有堅定的自我意識。然而，工作不得志的人不會有堅強的自我。他們很容易受傷，一推就倒。在上位者或許有過類似的經驗，但在成功後會不自覺地迫使下屬經歷同樣的痛苦。
要面對這樣的壓力，你必須忠於自己的本質，或是你知道你可以做到的自己。外人只看得見具體成形的成功，但你必須要相信自己所具備、尚未發揮出來的潛力。否則你就會敗下陣來，被外界的批評與期待徹底擊垮。
許多有創造力而且對人類作出重大貢獻的人，並非一開始就是個領導者或是有成就的人。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成為我們眼中的偉人。搖滾巨星史汀（Sting）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史汀不只是傑出的音樂人，同時也是優秀的作家，他那剖析深入、誠實地令人動容的自傳《破碎的音樂》（Broken Music）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在書中提到了自己早期為了謀生與找尋人生方向而奮鬥的日子。他曾經當過建築工人與公車的車掌，也曾擔任過公務員。後來，他成為一位小學老師，這是他開始冒險走上專業音樂人之路的轉捩點。
請想像一下史汀在公車上向你收車票的情景。請想像他在你的車票上蓋章，然後對你說：「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我不想做這個工作一直做到老。」我們都看到現在的史汀名利雙收，所以可能會覺得這個假設很好笑。他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呢？請記住，他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會變成國際巨星。他有可能終生都在當車掌，雖然不是什麼壞事，但他那無限的創造力將沒有揮灑的空間。
史汀在自傳中描述了自己早期的可憐光景。在申請公務員的工作時，他必須要填寫一份表格，表格上有一欄問及個人興趣，他唯一能寫下的只有：「散步」。表格也要求他寫下他看哪一家報社的報紙，他試著回想他在公車上經過報攤時看到的幾種報紙，然後寫下報紙的名稱。他說：「這就好像是他們把一面鏡子放在我的口鼻前，檢查我是否有氣息，然後就可以得到這份工作一樣──那份工作的面談就是這麼簡單。」
不讓靈魂消失
史汀所描述的情景毫無挑戰性與生命力，而這就是現代人生活的寫照。人們為了不值得競爭的工作而競爭。他們希望從工作中得到啟發與挑戰，但卻往往發現公司只希望他們準時上班、準時下班。
我的意思並不是說，瑣碎、低薪的工作無法激勵人心。重點不在於工作的尊貴與低賤，而在於管理者與工作者的態度。史汀呈現了一個鮮明的影像：在他的口鼻前放一面鏡子查看他是否還活著。許多工作場所了無生氣，而那種「行屍走肉」的氛圍代表了靈魂的消失。許多人從事著失去靈魂的工作，並一直在承受這種痛苦。
我曾聽許多人說，自己的工作連「機器人也會做」。他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機器裡的小齒輪」、或是冰冷大企業裡的一份子。他們覺得自己的付出無關緊要，並認為自己付出的時間有一大部分是為人作嫁，或是貢獻給了不具有太大價值的產品。
然而，人類的靈魂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時刻也能展翅、高歌，甚至是在天空翱翔。我們心中的某樣東西讓我們看到了更美好的前景。能夠獲得終極的自由與成功的感覺與想法是非常重要的，而你可以讓這個感覺與想法在心中發芽，滋養它，最後將它實現。即使有人覺得你的夢想太過幼稚，也不要放棄它。因為有太多的成功例子告訴我們，許多人由於對自己的能力有堅定不移的信心，最後終於找到了可以讓他們實現自我的地方。
當你處於始終找不到合適工作的絕境中時，你可以去閱讀成功者的傳記。你將會發現，儘管這些人曾陷入極為艱難、毫無希望的困境，他們仍對自己的能力深具信心，最後終於得到成功。他們在過去的失敗與困境中所發現的珍貴事物，為他們後來的努力增添了深度。
史汀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這位成功的音樂人誠實地唱出了人類的熱情與各種情感。擔任老師的經驗為他所寫的歌詞，注入了有深度的語言和理念。由於曾經歷困境，他的成功帶有罕見的成熟與世故。他在事業的後期決定冒險，錄製了英國作曲家約翰．道蘭（John Dowland）的古典歌曲作品，而道蘭就是因為音樂中擅於描述失意與失落而聞名。
重要的不只是獲得成功，而是在經歷痛苦後成為一個更有深度、廣度與成熟度的人。你讓充滿挑戰的人生旅程鍛鍊你的性格，使自己具備了深沈豐富的人格。然後，不論你從事什麼工作，你的經歷與能力將會使你的工作變得更加成熟圓滿。
從事沒有靈魂的工作，是現代人共通的潛藏疾病。不論個人或整個社會，都應該面對工作所帶來的不快樂，並找出讓自己不滿足的原因。古老的煉金藝術告訴我們一個方法：觀察自己深層且複雜的內心活動、對人際關係更加敏銳、透徹地檢視自己的過去、以及縱情揮灑自己的想像力。從最底層出發，找出讓自己的人生充滿意義與價值的工作。
接下來的章節將會告訴你一些方法，幫助你找到自己的靈魂，並看見充滿希望的未來。這些章節教導你發揮深度、啟動夢想，帶你上天入地，讓你整個人投入其中。唯有當你投入所有的心力時，你才能找到讓自己的生命產生意義與價值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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