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錶中的女人

名人推薦：多位知名推理作家及書評聯袂推薦
冬陽、布魯胖達、林斯諺、黃羅、藍霄

以中國近代史上的真實事件為題，橫跨兩岸地域與時空的精采冒險，情節緊湊流暢，兼顧文學的浪漫與寫實。令我大呼過癮的華文推理創作，《懷錶中的女人》已具備國際暢銷小說的娛樂水準，在此誠摯推薦！
──臺灣推理作家協會執行祕書　冬陽

故事格局寬廣、專業知識雄厚……伍臻祥先生為臺灣懸疑推理小說開創了一道新的門扉。
──第一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決選入圍作家　林斯諺

久違作者的最新力作，意味推理懸疑寫作行列一直未曾脫隊，值得一...

楔子

穿著華麗的貴婦走進沙龍，開始左顧右盼，她還沒發現要找的照片，就猜到它懸掛的位置，整個藝廊裡只有一幅照片前聚集了十幾個人，對著照片裡的裸女品頭論足。她走向前，果然認出照片中的女人。
其實裸女並沒有名氣。攝影展標榜了好幾位舊上海的名女人，社交名媛陸小曼、作家張愛玲、電影明星阮玲玉、劇評家李麗等，和她們比起來，她只是默默無聞的女子，明眼人看得出她氣質不凡，也許來自富裕人家，曾經是位受過教育的淑女，但畢竟只是個無名氏，她的名字甚至沒印在照片介紹上。
裸照並不特別性感誘人，卻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老黑白照片盡是歲月的痕跡，裸女的白色肌膚顯不出該有的光澤。她的身體朝向側面，雙腿合併坐在地上，腰身非常細，臉部則左轉面對鏡頭。她的右手掌向下，技巧地掩住私處，左手掌輕輕托著右邊乳房，蓋住部分乳暈，左邊小巧的乳房則完全露出來，如紅豆般的乳頭頂得又直又長，讓人感覺出她當時內心的興奮。
裸女的臉小而圓，秀髮結成髮髻，頭稍微向下垂，顯得有些害差，細眉下的一對鳳眼向上微瞟，眼神中有著神祕的笑意，猜不透她是為何而笑，為誰而笑，幸福的光澤似乎從她體內散發出來，讓人不禁想起世界名畫《蒙娜麗莎的微笑》。
「她和你長得真有點像，特別是那張小嘴巴。」陪她來的女性同伴看著裸女照，忍不住說。「妳確定這不是妳媽年輕時拍的照片？」
「我媽哪有這種膽子。」女人小聲斥責她，然後看了周圍群眾一眼，擔心有人聽到她們的對話，她等旁人散開後才又開口。「那時候她還在念中學，這是她堂姐，我的堂阿姨。」
「妳的堂阿姨真美。」女伴脫口而出。
女人並未見過這位美麗而大膽的阿姨，只看過幾張她的舊照片，她和媽媽雖非親姐妹，長相和感情卻如親姐妹一般。女人從媽媽那裡遺傳了小嘴巴，也聽媽媽講過所有關於堂阿姨的故事，盡是些驚世駭俗的行徑，拍裸照只是其中之一。
照片旁的說明簡單寫著：
「懷錶中的女人」，秦大師最鍾愛的裸女系列，一九四八年十二月
女人不懂為什麼照片取這名稱，但瞭解為何觀眾特別喜歡這張照片，答案正是裸女的眼神。與其說她的眼神展現了自信，不如說它傳達出特殊的勇氣，自信和勇氣都是當時女性少見的特質。在那傳統的時代裡，她背著家人拍了一組裸照，不是為了標新立異，而是出於愛。
愛讓她散發出獨特的美。
只可惜紅顏薄命，她二十五歲之前就死了，而且死於悲劇和醜聞。想到這裡女人才意識到，如果她的身世被暴露出來，即使在半個世紀後，對她的家族仍然會是傷害。
「幫我把老闆找來。」女人要求身旁的女伴。
女伴很快跟著另一位時髦的女士回來。「妳好，我叫Margaret，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
「我打算把這女人的照片買下來。」
Margaret眼睛一亮，看出買主和照片中的人有些相似，這讓她靈機一動。「就這一張嗎？這位模特兒拍了一整組的系列照片。」
「我全都買了。」女人毫不猶豫地說。「怎麼樣可以不讓她的照片被展出來？」
「我手邊還有這個系列的原始底片，如果妳可以連底片一起……」
「我也買了。」
Margaret的笑容更為燦爛。「據我所知，這套底片只被秦大師沖洗過一次，世上再沒第二套，現在妳全部買下來了，我相信沒有人能在公開場合再看到她。」
「照片先保存在這兒吧。」女人滿意地點頭，這正是她要的結果。她等不及想帶重病的媽媽來看照片，在她去世之前能再見到堂姐，一定會很開心的。
可惜女人的希望要落空了。
Margare並不知道，有一張裸女的照片早就流傳出去，靜靜地躺在某個金庫的保管箱內，準備喚醒一場長達半世紀的復仇之夢。

第一部 沈船

一

一九九九年深秋的上海早晨。城市像是剛參加完通宵舞會的仕女，坐在梳妝台前抹去濃妝。仕女凝視著鏡中的遲暮佳人，卸妝後的素顏掩蓋不住滿臉倦容，她決定換上寢衣小睡片刻，好讓自己今晚再度容光豔麗，只為迎接下一場世紀末的午夜狂歡。

公安局中隊長劉中昊駕著公務車，由東向西迅速穿過盧灣區，車上液晶螢幕顯示氣溫已經降到八攝氏度，車窗上開始結霧，陣陣寒氣從腳墊傳上來，他不自主地跺一跺腳，想把寒氣踩掉，但這招並不管用，兩條腿還是凍得發僵。劉中昊不情願地扭開暖氣，然後開始和自己生氣。往年這時候還用不到暖氣的，他心裡嘀咕，只怪今年冬天來得太早。
十分鐘前，勤務中心確認兩名死者是外國人，這讓案子自動落到劉中昊負責的外事組頭上。兩年多前他偵辦過國際化石走私案，長期與外國人打交道，所以當刑偵總隊決定成立「外國人刑事調查專案小組」時，劉中昊自然成為首要人選，他很快發現這是個閒差，雖然配發了全新的公務轎車，下面卻只編列一名專職刑警，這新職位到底是升是降，在局內引起不小爭議，劉中昊已經懶得去理會。
車流不如預期擁擠，他決定繼續順著淮海中路走，大街兩旁只見零星的市民走在紅磚道上，平時的逛街人潮都躲到店裡避寒去了。五分鐘後公務車順利拐進新華路，快駛到上海影城時卻走不動了，圍觀的人群背對著他，將一整個車道佔住，不停地探頭往前方看，不理會劉中昊按喇叭，喇叭聲卻驚動了交通警察，使勁地吹哨子趕人，終於在人牆中趕出一條路來讓車子通過，一名公安引導劉中昊將車子停到預留的位置，他開門下車，這才注意到警戒線外的群眾看熱鬧，警戒線內的公安則默默等他到來，形成強烈的對比，現場有股期望的氣氛，好像重大事件即將發生。劉中昊對這場面竟然感到生疏，他已經好一陣子沒調查命案了。
負責現場調度的公安組長在三二九弄口迎接他。「劉隊，早上好。」
「早上好，儂叫啥名字？」
「吾叫劉進，是儂格本家，」劉進堆著笑說。他個頭不高，但渾身是勁，不到三十歲就幹上組長，今天難得和劉中隊長共同辦案，想趁機攀點關係。
劉中昊聽了劉進的話卻沒反應。「無線電上說發生了雙屍命案？」他一邊問，一邊往三二九弄裡面走。新華別墅由好幾棟西式別墅組成，造型一致卻又各具特色，其中有的有圍牆，有的直接蓋在弄堂邊，深紅色屋瓦搭配白色或土黃色牆壁，另外還有同色系的煙囪從屋頂伸出來，綠色藤蔓任意地在房子各處攀爬，讓每棟建築都充滿思古幽情。別墅是由一位叫鄔達克的匈牙利建築師設計的，展現了當時的歐洲建築美學，老上海時期被稱為「外國弄堂」，在此居住的盡是外籍僑民，即使到了今天仍然受外國人青睞，房子專門租售給國際富商，終年吸引不少遊客到附近拍照留念。
兇手怎麼會挑這麼公開的地方呢？劉中昊心裡不解。
「兩具屍體，死得好慘，大約三小時前被觀光客發現的。」劉進指了指路旁的兩個外國人，一男一女，正在接受刑警訊問。
「管理員通知了派出所，公安小組立刻趕來處理。」
「死得很慘」四個字引起劉中昊的興趣，他留意到劉進的臉色開始發白，可能是屍體的慘狀讓他心有餘悸。劉中昊不動聲色繼續往弄裡走，三二九弄縱深超過一百米，開堂很寬，可以讓小車子通過，通道兩旁種滿樹木，包括超過十米高的水杉，筆直伸向天際，此時樹下站滿了警察，不時有人向劉中昊點頭致意，他們眼中帶著一絲敬畏，因為劉中隊長是刑偵總隊的傳奇人物，他超過九成的破案率仍然是無人挑戰的記錄。
劉中昊剛滿四十六歲，臉皮又粗又厚，身材中等，使他寬厚的胸膛更顯突出。雖然他的眼神心思依舊銳利，身手已不如過去矯健。他望著這批年輕幹部，感慨公安局的世代交替是否過了頭，他像是即將出征的大將軍，騎著馬上環顧四下，發現過去一齊馳騁沙場的兄弟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新兵們稚氣未脫，眼中盡是盲目的興奮和不安。
三二九弄盡頭掛著「此弄堂不通」的牌子，過了牌子再向內延展約二十米還有一個獨棟別墅，較前面其它幾棟氣派，屋頂斜度也比較大，加上閣樓共有三層高，外表盡是紅磚紅瓦，大門設計成羅馬式的列柱造型，深綠色藤蔓將房子右半邊緊密包著，只露出紅色小窗框。房子左側有扇小鐵門，劉進引導劉中昊穿過鐵門，再經過一條小徑來到花園，裡面長滿了細枝梅樹，冷天氣讓梅樹的花苞提早發出來。「就在前面的池子裡，」劉進說。劉中昊發現花園中央有個四邊凸出的水池，兩名鑑試人員正不斷從池裡撈污水出來，幾條長相怪異的小魚隨著池水濺在石板地上，小魚約十公分長，有著又尖又細的小牙，嘴和鰓不停地張闔著，正在做死亡前最後的掙扎。
然後他看到了死者。
兩具全身赤裸的屍體面部朝上，僵硬的四肢以奇怪的角度扭曲伸展，像是曾在地上爬行似的。屍肉浸過水後呈現慘白色，隨著血水上下起伏，像是飄在空中的兩具破風箏。其中一人被魚吃得面目全非，眼睛部分只剩下兩個血洞，少許金髮還附著在頭顱上，另一人個頭較大，顏面肌肉也嚴重受損，勉強能辨認出是棕色頭髮的白種人。兩人的上半身也有大區塊的咬痕，部分傷口特別深，可直接看到肋骨和內臟，下半身則較完整，從殘餘的生殖器官可看出兩人皆為男性。
屍體受損的程度讓劉中昊感到驚訝，但他不瞭解為什麼最嚴重的部位都在屍體的正面。他在其中一具屍體的肩膀上找到較完整的肌肉，用姆指和食指用力按了按，以死後肌肉僵硬的程度判斷，死亡時間應該在十到十二小時之間。
劉中昊總算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鑑試組的小李不但能力強，而且不講廢話，跟著劉中昊辦案多年，也升成組長了。他把小李叫過來問：「小李，這屍體不太對勁。」
「儂看出來了。」小李無奈地看著四周的人，他擔心新進人員不知該幹啥，只在命案現場晃來晃去，一不小心就可能破壞了現場證據。「第一個到現場的新人不按規定來，擅自把屍體翻了身，原本應該是臉朝下的。」他忍不住抱怨。
劉中昊點點頭，難怪臉部受損特別嚴重。他也留意到死者的手指被啃得只剩骨頭，不得不佩服兇手的手法，竟然能如此有效地殺人毀屍，讓公安查不到死者身分。
「劉隊，儂看這裡。」小李用手上的夾子指著金髮死者的髮根，他雖然不是法醫，卻有法醫的常識和細膩。「金色的頭髮，髮根卻突然轉為深楬色。」
「染過的，」劉中昊懂小李的意思，以金髮死者的體型看來，說不定是個東方人。
「看來屍體也不是自然朝下。」有人突然在小李身邊發聲，把小李嚇了一大跳。
「紀高，不要尋人開心，儂查到啥了嗎？」劉中昊沒好氣地責備紀高。
紀高是劉中昊唯一的直屬手下，外事組另外一位刑警，浦東高橋人，年僅三十二歲，刑警資歷卻已有五年，企圖心特強，而且英文講得呱呱叫，很受刑偵處長賞識，不少人私下說閒話，劉中昊的位子遲早會被紀高取而代之，紀高自己也不避諱，逮到機會就和老闆暗中較勁。
紀高拿出筆記本，翻到他要找的那一頁，然後推推鼻樑上的金框眼鏡，緩緩地說：「目擊證人是一對瑞士籍夫妻，原本明天要轉赴杭州觀光，經過充分溝通之後，決定暫時留在上海，協助調查本案……」
劉中昊是個急性子，聽得耐性盡失，但紀高舉起手要劉中昊不要打斷他，又推推眼鏡才繼續說：「死者四肢的伸展和彎曲，依我判斷有特殊意義：死亡前兩人像是在相互擁抱，而且雙腿糾纏在一起。」為了強調他的重點，紀高一把抱住小李，舉起一隻腿想把小李夾住，小李氣得用力把他推開，但是大夥聽懂紀高的意思，重新研究死者四肢的角度，發現兩者確實可以勉強接合在一起。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兩個裸男選擇相擁赴死。
「有一點吾不懂。」紀高還沒結束，皺著眉頭說：「兇手幹嘛挑選公共場所犯案，這個地點太容易被發現了。」
「屍體被毀成這樣，兇手根本不擔心屍體被找到，找到了屍體也查不出身分。」小李搶著回答。「沒有證件，沒有指紋，連臉都認不出來。」
「這吾不同意，阿拉還是找到不少線索，例如死者是外國人，都是男性……兇手不會希望公安知道這些事。」
劉中昊不得不同意紀高的分析，這小子確實有幹刑警的天分，只可惜不曉得天高地厚，新生代的通病，遲早要吃大虧。
「紀高說對了，犯案地點的確選得很怪，兇手可能是第一次作案，所以挑自己熟悉的環境，如此他才好控制場面，產生安全感，」劉中昊說，趁機給大夥上一課。「劉進，以這個現場為中心，儂把所有人分成三組，將附近方圓一公里之內所有公寓、小區、辦公室、倉庫、車庫全都搜查一遍，特別留意外國人待的地方。」
「如果搜不到呢？」劉進問。
「就把搜索範圍向外再延伸一公里。」紀高搶著替劉中昊回答。

出乎劉中昊的意料，不到兩個小時搜查小組就有了斬獲，他馬上趕到離命案現場只有兩個街口的高級小區裡，這小區面對定西路，果然住的大都是外國人，當他到達Ｃ棟樓十五Ｅ房時，劉進正在門口抽煙，旁邊還站著個老人。劉進看到劉中隊長趕緊把煙頭熄掉，向他介紹說：「這位是大樓的保安員。」
劉中昊省略客套話，直接問保安員：「這套房子有啥可疑？」
「昨天從……從下午開……開始吵得……厲厲害。」保安員容易緊張，看著劉中昊嚴厲的表情就開始不停結巴。「好多人來向我抱……抱怨，一直到晚上九點才……」
「才安靜下來？」劉中昊問。「以前有類似狀況嗎？」
保安員鬆了口氣，不敢再張開嘴，先點頭再搖頭。
「儂知道誰住這兒？」
保安員勉強又說：「這棟樓住了幾……百個人……，吾記不住名字。」
劉中昊不再逼他，一邊戴上塑膠手套，一邊問劉進：「儂進去過了嗎？」
劉進聽到這話，臉馬上紅到耳根上。「管理員開了門，吾也跟著進去瞧了一眼，裡面被翻得亂七八糟。」他連忙學劉中昊把手套戴上。
劉中昊把十五Ｅ的大門推開，先讓眼睛適應了黑暗，然後朝客廳方向移動，室內所有的桌子和椅子都被翻倒，玻璃茶几和門窗被打破，布沙發也被割開，露出當充塞物的白色泡棉。「把鑑試組找來，」劉中昊命令劉進，劉進二話不說馬上衝出房間。
劉中昊找到電燈開關，示意保安員留在客廳，他自己穿過飯桌和廚房走到主臥房，房間果然被搜得更徹底，所有抽屜都拉出來倒在地板上，衣服、床單和紙張散落各處，King-size的床墊也被利器割破。
沒有照片，沒有任何證件。依劉中昊的經驗，當房間被搜得如此撤底時，反而表示沒找到想找的東西。
他推開浴室的門，所有衛俗用品也都無法倖免，劉中昊注意到浴缸裡有兩把牙刷，這給了他一個想法，他打開連接浴室的衣物間，翻開堆積如山的時髦服飾，找到十幾雙鞋子整齊地排成一列，果然有兩種不同的尺寸。
「警官，房東來……來了。」客廳傳來保安員的聲音。
劉中昊退出衣物間，剛好看到全身穿著名牌的女房東走進臥室，她像是從派對趕回來似的，穿著連身洋裝，但頭髮已經散開來，臉上的妝也糊掉。亂成一團的房子像是經歷過大地震，她卻視若無睹，語氣懶散地說：「長官你好，我是台灣人，就住在Ｂ棟樓，有什麼可以幫忙的請別客氣。」女房東雖然有台灣的口音，講起話來又帶著大陸腔調。
「住這兒的房客叫什麼名字？」劉中昊不客氣地問。
女房東打了一個哈欠說：「我只知道他叫Michael，是個美國人，平常很少接觸，水管壞了才找我。」
「你手邊應該有這位房客的資料，拿來給我。」
女房東顯得有點為難。「我們是和仲介公司簽約的，手邊沒他的資料。」
劉中昊決定相信她的話，上海確實有很多這種企業諮詢或仲介公司，專門替外國企業到中國來成立公司和工商登記，同時也幫客戶租房或買樓。
「仲介公司的地址電話總有吧。」劉中昊不放鬆。
女房東卻更為難了，決定用撒嬌的招式。「長官，電話號碼都在我先生那裡，他現在人在台灣，很難找到他，可以等他下星期一回來嗎？」
可惜劉中昊軟硬都不吃，他猜女房東應該是福建人，當台灣人的二奶，被養在這小區裡收租過日，「先生」一陣子才會回來一趟。「我可以直接找妳先生，他在台北的電話是幾號？」
這招果然掐中女房東要害，她趕緊識相地說：「不必麻煩你，我自己打。」說完馬上拿出最新款的手機來撥號，接通後她小聲用閔南語講話，雖然被對方罵了一頓，她還是問到該問的事，接著她又打了幾通電話才滿意地蓋上手機，眼神裡多了點生氣。
「房客的本名是Michael Lander，還有中文名字，叫做麥藍得，」女房東說。「他是個美國工程師，被公司派來參加上海市政府的專案。這個美國人很奇怪，仲介公司除了幫他租這套房子，另外又跟別人租了一套，而且也租在Ｃ棟樓。」
「哪一套房子？」劉中昊問。
「十六Ｅ。」
十六Ｅ，不就在十五Ｅ的正上方嗎！劉中昊和女房東不自覺地抬起頭來，這時才注意到樓上有輕微的響聲。
「是腳步聲。」女房東先聽出聲音的來源。
劉中昊這時也反應過來，頭頂上確實有腳步聲，他馬上往門口跑，離開十五Ｅ後迅速找到安全梯，一步當三步用力跑上十六樓，突然的激烈運動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只得先停下來做深呼吸，同時脫下風衣，讓身體輕鬆一些。
休息之後他重新起步，很快找到十六Ｅ號房，正準備握門把時，門把卻已經開始轉動，他趕緊順勢往門裡面推，但門內的人反應更快，第一時間用身體擋住大門，不讓劉中昊進去，兩人隔著門你來我往僵持好一會兒，門內的扺擋力量突然消失，劉中昊頓時重心不穩倒向房內，跌得四腳朝天，一個皮膚黝黑、留著捲髮的外國男子趁機奪門而出，忙亂中劉中昊看清楚他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以及一身黑色皮衣和牛仔褲，背上扛著大布袋，等他起身追出大門時人已經不見。
劉中昊判斷對方從他剛才上來的安全梯逃走，他不可能跟著追下樓，他唯一的機會是電梯，此時電梯鈴聲響起，有人剛在這層樓下電梯，劉中昊趕緊衝過去，伸手攔住即將關上的電梯門，從十六樓降到一樓只花了五十幾秒，但他不停地看錶，時間像是過了半輩子般漫長，等他趕到大廳時已見不著黑面人，只有講話結巴的管理員站在門口，好奇地向外望。
「人往哪兒去了？」劉中昊對著他大吼，管理員回過神來，趕緊舉起手臂指向小區後門。
劉中昊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拖著身子跑到後門欄杆才停下來，仍然沒有黑面男子蹤影，此時他只能憑直覺，定西路由此向左轉會回到命案現場，到處都是公安人員，嫌犯絕對不會冒這個險。他決定向右轉，開始沿著定西路小跑步，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穿黑皮衣的背影。人潮越來越密，觀光客照相機的咔嚓聲在他身旁響起，一個閃光燈閃得他差點失去重心，劉中昊推開人群繼續往前跑，心卻向下沈。
他突然停下腳步，注意到路旁有一家新開張的便利店，店門口朝著大街裝著監控器，他再沿著定西路往前走，果然在另一棟寫字樓門口也發現類似的設備。劉中昊心情一振，決定叫手下把附近的監控全部清查一遍。

楔子

穿著華麗的貴婦走進沙龍，開始左顧右盼，她還沒發現要找的照片，就猜到它懸掛的位置，整個藝廊裡只有一幅照片前聚集了十幾個人，對著照片裡的裸女品頭論足。她走向前，果然認出照片中的女人。
其實裸女並沒有名氣。攝影展標榜了好幾位舊上海的名女人，社交名媛陸小曼、作家張愛玲、電影明星阮玲玉、劇評家李麗等，和她們比起來，她只是默默無聞的女子，明眼人看得出她氣質不凡，也許來自富裕人家，曾經是位受過教育的淑女，但畢竟只是個無名氏，她的名字甚至沒印在照片介紹上。
裸照並不特別性感誘人，卻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