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第一次的印象
回家的公車上，只有十名不到的乘客。
而到了終點站的前一站時，車上除了司機，就只剩下我跟坐在最後面的一名男乘客。
我家住在終點站附近一個很舊很舊的老社區，居民的平均年齡大約是五十歲左右，像我跟我哥哥（鈴木正人）這樣的年輕人，十隻手指頭就數得完。
因為爺爺堅持住在這裡，身為長子的我的老爸當然沒有搬出去的道理。
不過說真的，我還蠻喜歡這裡的。
雖然離都心有些遠，但這兒安靜、空氣好、居民也單純，最重要的是『口愛』的我在這裡非常吃得開。
很多鄰近的爺爺奶奶們因為子孫已移居都心，因此把我當成自己的孫女看待。
嗯……簡單的說，我是在多到快滿出來的關愛中長大的。
哈……真幸福ㄋㄟ。
咚。
從公車的最後面傳來了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去撞到了玻璃窗。
我下意識的往後面一瞧，發現了那個男乘客。
（他看起來很年輕，應該不到二十歲。）
我記不得他是從哪一站上來的。他穿著一整套黑色的Ａｄｉｄａｓ運動服，理著乾淨俐落的小平頭。
我沒注意到他的長相，只看見他高高的個子，還有一雙看起來寫著『生人勿近』的眼睛。
總之，那是個讓我覺得最好別多看他一眼的男生。
當我回頭看他的時候，他有一點點的睡眼惺忪。
（以我的經驗，他一定是不小心睡著了，然後在搖頭晃腦的無意識狀態下，腦袋撞上了玻璃窗。）
發現我回頭看他，他目光一凝的盯著我。
「！」
好嚇人的眼神，帶有殺氣。
都已經快接近終點站了，他為什麼還不下車？他住在我們那個老社區嗎？
不，我從沒見過他，他是個絕對的生面孔。
那麼……他坐過頭了？
算了，不關我的事。
那個看起來不太好惹的男生，真的在終點站下車。
他是誰？（莫名的在意起來……）
走出車站，我不自覺的找尋著他的身影，但他已經不見了。
正納悶著，手機響了——
是老哥。
「喂？」
老哥找我通常沒好事。
「喂，妳在哪裡？」
「剛走出車站。」
「是喔。」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亢奮，而一旁似乎還聽到幾個男生在嬉笑的聲音。
「妳去幫我買吉樂屋的仙貝好嗎？」他說：「要醬油口味的。」
又要我幫忙跑腿？就知道沒好事。
「你幹嘛不自己出來買？」
「幫我買一下嘛，錢妳先付，回來再給妳。」
「……」心裡實在不願。
「我可以介紹我同學給妳認識喔。」
哇哩勒，還以『男色』利誘我？
我才不想認識你的同學勒，都是一些沒營養的臭男生。
「好啦，去幫我買一下啦，多買幾包喔。」
「ㄟ？喂？喂？」
蝦米？掛我電話？
在本小姐勉為其難的去當你的跑腿小妹之前，好歹讓我抱怨一下、嘮叨兩句吧？
可惡。
（雖然不情不願，還是轉身朝著跟我家反方向的吉樂屋去。）
氣！我生來是為了給他支使的嗎？
爺爺疼我、爸媽疼我，就連社區裡的伯父伯母、叔叔嬸嬸、阿公阿嬤，市場裡賣魚賣菜的阿姨都疼我，為什麼我老哥卻總是把我當他的奴婢般使喚？
小學時，他被老師罰抄課本時，還強迫我幫忙勒。
（而且他叫我字要寫醜一點，不然就不像他寫的……我勒圈圈叉叉咧！）
來到吉樂屋，我跟老闆吉川伯伯買了五包醬油口味的烤仙貝，吉川伯伯還多給了我半包。
唉，我的人緣就是這麼的好。
打從小時候，不管是買餅乾還是買糖果，店家總是會忍不住多給我一些。
咦？搞不好就是因為這樣，老哥才會老是派我出公差幫他買東西。
哼，小人！利用妹妹的好人緣，為的就是多Ａ一點。
不過，為什麼擁有這種好人緣的我，至今還沒交過男朋友ㄋㄟ？
再怎麼說，本小姐今年也十七歲了耶。
班上的女生很多都是在初中時就已經談過八百次戀愛，為什麼唯獨我，受歡迎、有好人緣的我，至今還是孤芳自賞，無人聞問？
難不成我的好人緣只對同性、長輩、甚至是動物有用，卻跟男生完全的絕緣？
嗚嗚嗚……悲呀！
我閒閒的、懶懶的拖著步伐，邊甩著裝滿仙貝的紙袋往回家的路上走。
「嘿，小鬼。」
突然，轉角處出現了三名痞子男。
一個染了頭紅髮，還用髮膠雕得怒髮衝冠的樣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七龍珠的悟空當範本做出這樣的造型？）
一個在鼻子及兩隻耳朵上都掛了好大一個鐵環，鐵環又大又重，把他的兩隻耳朵都往下拉。（媽啊，他簡直是在自虐。）
而另一個則理了個大光頭，然後在頭上綁上一條紅色的領帶。（是領帶，不是頭巾喔。）
實在是非常怪異的造型，他們一定不是我們社區的人。
因為我們社區的居民都是純樸善良的老百姓，絕對沒有這種可疑的、怪異的、滑稽的人種。
直覺告訴我，碰到這種人就得快閃。（也許應該立刻去報警……）
我縮著肩膀，想從一旁溜掉。
「ㄟㄟㄟ，小鬼，你別跑。」
他們擋住了我的去路，把我圍住。
臭痞子，幹嘛小鬼小鬼的叫我啊？
我瞪！
「唉唷，很帶種嘛。」
紅髮痞子挑挑眉，像是在稱讚我，但其實是在警告我『再瞪就給妳好看』。
「小鬼，你買了什麼？」
自虐男看著我手上的紙袋，「仙貝喔？剛烤好的嗎？」
我把裝著仙貝的紙袋往身後藏，兩隻眼睛瞪著他。
「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你懂不懂啊？」
「誰……誰跟你是好朋友？」
我頂撞了他，可是聲音有點發抖。
他們三個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這小鬼連說話都有夠娘的……」
娘？
他們用「娘」形容我這樣一個十七歲的女生？Ｏｈ，ｎｏ！難道他們根本認為我是個國中小男生。
哇哩勒，難怪他們剛才會小鬼小鬼的叫我。
真是不可原諒，居然把我這種猶如正在盛開的春天小花般的十七歲少女，當成營養不良的瘦弱小鬼？
你……你們這三個眼睛脫窗的臭痞子！
「我不是小鬼，我是……」
「小鬼，別嘰哩呱啦的鬼叫。」紅髮痞子打斷了我，不懷好意地，「你身上有帶錢吧？」
「！」
呵，原來如此，你們想勒索我。
別說我身上只剩幾百塊，就算是有幾千塊、幾萬塊在身上，我也不會給你們的！
（每天每天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零用錢，可是本姑娘我的生命耶！）
「借一下吧。」光頭痞子笑裡藏刀的對我說：「我們不小心迷了路，需要車錢回家，先跟你調一下頭寸，有機會會還你的。」
還我？鬼才相信你們會還錢勒。
「你們想勒索我？這是犯法的行為，你們觸及刑法第……第……」
哇勒，到底是刑法第幾條啊？學校好像沒教說。
「總之你們這是恐嚇取財，暴力脅迫，如果我報警，你們就會面對法律的制裁，然後留下難以抹滅的前科，影響你們光明的未來。」
喔，我在對著他們曉以大義耶，真佩服我自己。
不過，我會不會根本是在對牛彈琴？
而且啊，我完全感覺不到他們有什麼光明的未來……
「臭小鬼，你瘋了嗎？」紅髮痞子失去耐性的對我大叫。
哼，就知道我是在對牛彈琴。
「快把錢交出來。」自虐男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胳臂。
「啊！」
痛死我了！是沒看見人家的胳臂細得跟竹竿一樣嗎？
「別跟他囉嗦，把他的錢包找出來。」帶頭的紅髮痞子下了搜身令。
「放開我！壞蛋！色狼！」
別開玩笑了，雖然本小姐我看起來很像未發育的小鬼，但可是百分之一百的女生ㄋㄟ！
搜我的身？別鬧了你們！
我雙手抱胸，蹲下身子，不斷的大叫：「性騷擾！救命啊！救命啊！」
「臭小鬼，你找死嗎？快把錢交出來！」
紅髮痞子把蹲在地上的我一把抓了起來，當我抬起頭看著他，發現他掄起拳頭，正準備海扁我——
「啊！」我驚叫一聲，本能的緊閉眼睛。
完了，我要被海扁了。
我這是幹嘛啊？自討苦吃還是自作虐呢？錢乃身外之物，我應該乖乖給他們的，反正也才幾百塊的說。
「啊噢！」
咦？拳頭沒落在我臉上……紅髮痞子也鬆開了我的手……
而且，他在慘叫？
我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
完了，我嚇到眼睛失明了嗎？喔不……ㄟ？不是，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人，而且好高。
我的視線慢慢往上爬升，先看見的是一行英文字─ａｄｉｄａｓ，然後再看見的是一顆頭─小平頭。
這身黑衣服？這個小平頭？這個高大的身材……好熟悉喔。
『啊！是公車上的那個男生。』
我連忙掩住自己的嘴巴，免得真的叫出聲來。
「喂，你管什麼閒事※」
紅髮痞子叫囂著，不過看起來有點虛張聲勢，因為他的表情很痛苦。
他的左手捏著自己的右手手腕……唔，可能是被黑衣平頭男弄的。
「欺負一個國中生，你們還真了不起。」
黑衣平頭男說話了，而且他說話的聲音真好聽。
低沉、沉著、內斂─當然也帶著殺氣。
Ｂｕｔ，怎麼連他都說我是國中生？
（有受傷的感覺，我好像被捅了一刀……）
「臭小子，不關你的事，你最好快滾！」自虐男發出警告。
唉呀呀，我說自虐男，你真的是不長眼，一看也知道這黑衣平頭男是個狠角色，你還跟他嗆聲？
呵，我看你要倒大楣了說。
「說這句話實在很老套，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們這三個爛痞子一下……」
哇勒，他說話的口氣好像黑幫電影裡耍狠的黑道大哥喔。
（看他的樣子，搞不好真的是。）
「不想受傷的話，就乖乖的走開。」
哇，好有氣魄的口氣。
「渾賬！」
紅髮痞子不甘示弱的低吼一聲，然後衝上前來。
嚇死我了，閃開先！
我躲在電線桿後面，心裡驚恐不安的看著……
「啊！」
「喔！」
「唉！」
「ㄟ？」不會吧？
紅髮痞子、自虐男跟光頭痞子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而且還哀哀叫？
拜託，我眼睛還來不及眨，一切就結束了喔？
真神奇，真神奇耶。
「ㄟ。」
「啊？」
我回過神，發現黑衣平頭男就站在我面前。
他低著頭看我，我抬著頭看他。
然後，我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歐買尬！真是個超級帥哥，除了眼神實在有夠殺，幾乎無可挑剔。
（不自覺地，我張大了嘴巴，呆滯的看著他。）
「小鬼。」
他皺著眉頭看著我。
「ㄟ？」
小鬼？人家不是小鬼，也不是國中生啦！
（下意識的挺起胸口，想證明自己是個女生。）
他看著我的臉，再看看我的胸前。
哼，知道我是女生了吧？
「小弟弟。」
「！」哇哩勒，叫我小弟弟？
這位帥哥，你是眼睛有問題嗎？我這麼細皮嫩肉，清純可愛，你居然以為我是小弟弟？
「我不……」
「我迷路了。」他突然的打斷了我。
「？」
你也迷路？
不妙，難道我擺脫了三個痞子男的勒索及脅迫，卻招來了更『大尾』滴？
我下意識的把手伸進斜揹包裡，緊緊的握著皮夾。
嗚嗚嗚……我就要跟我皮夾裡的幾百塊ｓａｙｇｏｏｄｂｙｅ了嗎？
我看，這次我還是乖乖的交出夾，因為這傢伙比那三個痞子男還要可怕多了。
「你認識一個叫鈴木正人的人嗎？」
正當我要乖乖的交出皮夾，他忽然問我。
「啊？」
鈴木正人？那不是我老哥嗎？他要找我老哥做什麼？
哎呀，難道老哥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現在仇家找上門來了？
糟，我們家的人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呀？
「你找他做什麼？」
ㄜ，我真蠢。我這麼問不就表明了我認識鈴木正人？
唉，我真是豬呀我。
「沒做什麼，我們是朋友。」他說。
「咦？」
朋友？他是老哥的朋友？啊對，老哥今天帶了一些朋友回家。
原來他是老哥的朋友，而不是仇家呀。啊，鬆了一口氣說。
「你到底認不認識？」
他的語氣有一點點的不耐。
「年輕人就是性子急。」
要是爺爺在這裡，他一定會這麼說。
「嗯。」我點點頭，「我帶你去。」
「是嗎？」他挑挑眉，「那太好了。」
我轉身走開，他跟了過來。
「你是他鄰居嗎？」他問。
「他是我老哥。」
「咦？」他一怔，「你是他弟弟啊？」
「……」
弟弟？這位大哥，我真的讓人感覺不到一點點的女人味嗎？
（也許我不該奓求『女人味』這種東西，如果我能讓人感覺到『女孩味』就應該夠了。）
「怪了，我只知道他有個妹妹，沒聽他說過他有弟弟……」他一臉疑惑的望著我，「你是他表弟還是堂弟嗎？」
「……」
哇哩勒，你都知道他沒有弟弟，難道就沒意識到我可能是妹妹嗎？
還問我是不是他的表弟或堂弟，太傷人也太沒禮貌了啦。
鼓著腮幫子，我以沉默抗議。
「我叫橫山龍二，你呢？」
「……」
橫山龍二？媽呀，好江湖味的名字喔。
「你是黑社會嗎？」我正經八百的問。
他愣了一下，「不是，我是學生。」
啐，學生也有加入幫派的呀。
「那你爸爸是黑社會？」
「不是。」
「可是你的名字很『黑社會』。」
他看著我，沉默了兩秒鐘。
「你認識很多黑社會嗎？」
「沒。」
「那你為什麼覺得我的名字很『黑社會』？」
「我爺爺最愛看的極道系列的電影裡，常常有叫龍二的流氓。」
「喔。」他挑挑眉，「我爸也愛看極道系列的電影，也許那是他的靈感來源。」
我懷疑的打量著他，「所以你真的不是黑社會？」
「小子，都跟你說我是學生了。」
他的語氣又開始有點不耐。
「學生哪有像你這麼會打架的？」
「我爸開道館，我從小就學和氣道跟劍道。」
「……」
嗯，看你的臉是不像在說謊啦。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萍水相逢，何必多問。」
呵呵呵，我真酷。
他愣了一下。「你這小子耍什麼酷？沒聽過相逢自是有緣嗎？」
「……」
唉呀，看你一副四肢發達，腦袋秀逗的樣子，居然反應這麼快？
唔……真是人不可貌相說。
「你也姓鈴木嗎？」
「嗯。」
「那你是他堂弟？」
「……」隨便你說啦。
「前面拐個彎……」我指著前方那一排纏滿了夕顏花的籬笆，「就到了。」
說完，我快步的往前走。而他，輕輕鬆鬆、悠悠閒閒的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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