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教,天下第一教,揚名天下四十三年,唯一敵人便是朝廷。
玉蓮教現任教主凌霜,人如其名,清冷絕麗,一身傲骨,武功堪稱天下第一,
但他手段再殘、武功再高,仍擋不住萬馬千軍。
向來傲視天下的凌霜如喪家犬般被人追緝,
一直背附著全教興衰重擔的他,竟萌生出逆來順受、各安天命的念頭。
就在凌霜最脆弱的時刻,仇焰闖進了他的世界,在凌霜那顆只看天下,
笑傲江湖的豪俠之心中種下了另一種平凡生活的幼苗。
截然不同的境遇、天差地遠的理念,令兩人的相遇擦出命中註定的火花……
章節試閱
第一章
玉蓮教,天下第一教。教眾千萬,臥虎藏龍。玉蓮教建於亂世,宗元李、玄二氏換代、江山未定之際,迅速崛起,似一記雷霆劃過神州,短短數年間便成為連朝廷都忌憚三分的天下第一大教。
玉蓮教創教之人,人稱玉蓮公子,真正的身份一直是難解之謎。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他驀然出現在江湖,掀起一陣血雨腥風,連皇帝都親下聖旨,頒布全國,只為求見一面。
玉蓮公子就如同玉蓮教的行事風格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快意江湖數年後便無聲無息的絕跡,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有人傳他與高手過招一命嗚呼,有人傳他身患絕症不治而亡,有人傳他看破紅塵與佳人伴侶隱姓埋名、雲遊四海。不論真相如何,玉蓮公子消失了,卻留下了一個天下第一教,留下了教徽上那朵嬌嬈卻又不容褻瀆的蓮花圖案。
蓮花,向來是玉蓮教的象徵。玉蓮教弟子都有一塊象徵身份的玉雕蓮花珮飾,每次完成任務之後,也會在原地留下一塊蓮花圖案的標誌。
玉蓮教最高統率身上繫的只有一種玉珮,上等羊脂白玉精雕細琢的五蓮狀珮飾,栩栩如生,價值連城。傳聞世間獨此一塊,只有教主代代相傳,乃玉蓮教教主的身份象徵。
玉蓮教仇家無數,但沒有人敢妄稱玉蓮教的仇人是他,因為全天下都知道玉蓮教只有一個敵人:朝廷。
玉蓮公子留給玉蓮教的唯一訓規便是:我輩非草莽,豈能曲傲膝。所以玉蓮教弟子不跪天地、不跪貴冑、不跪恩師、不跪親輩,普天之下只跪一人——玉蓮教教主。
不跪皇上卻跪教主,難怪宗元皇帝對玉蓮教恨得牙癢癢,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玉蓮教揚名天下四十三載,便與朝廷僵持了四十三年,歷經兩代玄氏帝王,卻未能徹底拔根,倒愈發弘揚了玉蓮教的威名。
現任玉蓮教教主凌霜,生得清冷絕麗,一身傲骨,一式「五指劍」打遍天下無敵手。有幸目睹尊顏還活著的人都會感歎初見凌霜時一瞬的窒息,那雙冷得像冰一般的眸子,彷彿銀雪覆掩的天山頂最難摘採的一朵雪蓮,寒得徹骨,美得動人。
此刻,玉蓮總教「傲雪宮」的校場露台上,一抹削瘦的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舞劍。清月如水,玉輪如光,月下之人清冷俊俏的天人之容與冷冷的月色相映生趣,渾然天成,彷彿自月下飛舞而出的仙子。
他的劍柄在五指之間靈巧地轉變角度,不似常人手握劍柄,因此劍身能刺向常人刺不到的部位,而且迅速折向另一方位,比普通的快劍更要快上十分。劍風凜冽,劍光炫目,每招每式都蘊含著絕世劍招的獨闢精髓。他步履輕盈,身輕如燕,擺如柳絮,躍若翎羽,衣裾隨著每式動作而微微飛揚,不似舞劍,倒若瑤池仙姬在月下輕舞,如同碎星光芒般的寒光在他周圍閃動,宛若流星,一縱即逝。
「教主好劍法!」
一個眉目如畫的白晰少女歡快地拍手叫好,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得好似月牙一般,一雙靈動有神的美眸輕掩在濃密的睫毛之下。
劍氣漸漸轉柔,劍光中的犀利寒意也慢慢轉化為繞指柔一般的輕盈慵懶,凌霜的動作緩緩轉輕,慢慢地收起了劍招。
「暗香,我說過我練劍的時候妳不要忽然跑進來。」
凌霜口吻嚴厲,但目光柔和,所以自小跟隨他的小丫鬟暗香只是調皮地吐吐舌頭:「教主神功蓋世,收放自如,又怎麼會傷到暗香呢?」
「我倒不怕傷著妳,就怕妳偷師。」
凌霜將劍丟給暗香,暗香嘻笑著將凌霜的愛劍「若雪」插回劍鞘內。
凌霜的若雪劍,劍鞘、劍柄、劍穗均為乳白,潔白如雪,劍身犀利。五指劍一出,只見似雪銀光閃動卻不見劍身,遙遙而望,彷彿萬朵冰稜雪花飛舞,便得了若雪的雅名。
「教主,十日後疾鷹門一役,您是否親自前往?」
凌霜褪去被汗水浸濕的長衫,隨手拔下髮簪。頓時烏瀑輕垂而下,柔軟如羽的髮絲明亮有澤,暗香的蔥蔥十指靈活地將它挽了個簡單的髮髻。
凌霜洗了洗臉上的汗漬,淡淡道:「就算我去也不會帶妳。」
暗香立刻抗議地嚷嚷了起來,凌霜的嘴角揚起一個似有似無的角度,似笑非笑。
「我睏了,妳退下吧。」
「教主,人家已經有三個月沒有離開教壇了!」暗香繼續不滿地嚷嚷著。
「妳隨時都可以離開,」凌霜無所謂地聳聳肩,故意嚴肅地看著暗香說:「屆時我會以退教之教規親自為妳執行,然後你便可以離開了。」
「開玩笑!要廢了全身的武功,還要折斷一隻手、一隻腳,再實行『天裁割舌』之刑!不死也得半條命啊!不對,是大半條!」暗香心有餘悸地叫道,然後不依不饒地說:「教主真壞!要把暗香作為少女最曼妙的花季都關在這座傲雪宮內,看著她慢慢凋零、人老珠黃,最後可憐兮兮沒人要!哼!」
「妳直接說妳少女思春便是了。」凌霜半打趣地笑著說。
「教主~~~」暗香嗲嗲地撒著嬌。
「好了好了,別裝可愛了。我也不放心讓別人照顧我的起居飲食,妳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一早起程。」
「謝教主!」
暗香欣喜若狂,微微一施禮便迫不及待地跑掉了。凌霜無奈地搖搖頭,連暗香這個小丫頭也快被玉蓮教過於嚴厲的教規悶出病來,其它人估計早就喘不過氣了吧?看來教規甚嚴也未必是好事,有機會將教規修改一下吧……
但是凌霜一想到上任教主——即他的恩師袁浩那食古不化、一絲不苟的作風,想必自己剛提議要修改教規,他便會跳出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大肆教育一番,直到凌霜被那套無規矩不成方圓的理論煩得頭昏腦脹為止。
還是算了吧……
凌霜躺在床上,睡意朦朧間望向窗外的銀色月輪,一朵黑色的浮雲慢慢地遮住了月華,彷彿將它柔柔地擁入了懷中,嚴密地保護起來。月亮一定覺得很安心、很安全吧?所以斂起了所有光華,安靜地躲進了烏雲的懷抱之中……
下意識地怔了怔,隨即好笑地搖搖頭。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自己便會湧起一些奇怪的念頭,與師父的昔日教誨相悖。若在白天回想起來,也會啼笑皆非。比如此刻的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個傷春悲秋的秀才,感傷風月,輕歎浮塵,連天上的月亮也彷彿變得如此寂寞。
自嘲地笑了笑,凌霜牽回了遊走的思緒,強睜了幾下乾澀的雙眼,便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凌霜早早起身,便與事先安排好的人馬出發前往疾鷹門的總舵。
疾鷹門是一派以易容換形為防身秘學的邪教,門下弟子擅長偽裝模仿,而且天衣無縫,令敵人在刀子插入體內時都不敢相信身旁之人已經被人冒充。
原本疾鷹門與玉蓮教井水不犯河水,玉蓮教更不屑裝什麼名門正派討伐邪教。只是疾鷹門下有一弟子殺了一名玉蓮教弟子,混入教中,偷走了玉蓮教洛陽分教的震壇之寶:五蓮銅鼎。
五蓮銅鼎內養有九九八十一種珍蟲,以香為食,分泌出的體液匯集成水,點燃之後會有一股奇香。若在練功之時燃起,運功練氣如有神助,而且驅毒化氣、聚神凝精、事半功倍,是習武之人難得的至寶。
疾鷹門弟子盜走五蓮銅鼎後,當即激起洛陽分教弟子的不滿,兩派關係變得緊張起來。原本只是疾鷹門與分教之間的磨擦,可是疾鷹門行事狡猾,論武功、實力與玉蓮教相比均有不及,便轉而派人屢屢混入玉蓮教內,四處教唆挑撥,再冒玉蓮教之名到處挑釁,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徹底激怒了玉蓮教,連總教都被驚動。
凌霜行事向來乖張,不論是正是邪,對於有所作為之輩都大有惜英雄、敬英雄之意。雖然疾鷹門理虛在先,但是凌霜念及建立門派之不易,為表敬意,便親身前往疾鷹門總舵,算是不辱疾鷹掌門——金鷹。只是疾鷹門的武功路數對凌霜而言實在不能入眼,更不屑與這種等級的江湖人士動手,便將此行當作遊山玩水,所以才恩准暗香跟隨。
臨近疾鷹門總舵,凌霜一行暫時下榻一家客棧。
凌霜此刻換了一身布衣打扮,可惜天生的霸氣與凌傲無法掩去,雖然粗布麻衣,卻無法令人忽視。尤其那張驚為天人的面容與那雙凜冽有神的雙眸,從一踏進客棧開始,凌霜便一直是眾人目光的交匯處。
暗香一身的小村婦打扮,同樣難掩一身的靈氣。她調皮地取笑道,別人穿著龍袍也不像太子,教主是穿著布衣也不像平民,反倒像微服出巡的皇帝,只怕教主一揚眉毛,屋裡的人真會把他當皇帝一樣叩拜了。
凌霜與暗香坐到客棧大堂的角落,其它教眾三五一群地坐到其它地方,小二便開始忙進忙出地準備飯菜。
「教主換裝真是多此一舉,」暗香咯咯地笑道,「還說要行事低調,您這樣反而更加顯眼。嘻嘻,您看您看,這客棧裡哪個人不是偷偷地看著教主?全被教主的俊美折服了吧?哎呀,怎麼連男人也暗送秋波啊?」
「暗香,」凌霜放下茶碗,淡淡道:「我不介意一個啞巴丫鬟伺候我。」
暗香吐吐舌頭:「可是暗香介意呀,人家的丁香小舌才不要割掉呢!不說就不說嘛~」
小二熱絡地端上了酒菜,暗香開心地夾起一塊肉片放入口中,含了含:「呀,沒想到這邊的小店竟有如此美味,用的是世間少有的調料呢~」
凌霜同樣嘗了一口,嚼了嚼嚥下:「嗯,以洛家的七步迷香為調料,果然與眾不同。」
凌霜的淡淡聲音有一股莫名的穿透力,頓時熱鬧的大堂安靜了下來,一干教眾已經俐落地拔刀持劍,警視四周。無關人等很明智的一鬨而散,送菜的小二臉色鐵青,剛想拔腿而逃,兩把利刃已經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脖頸上。
「小、小的不知道啊……」小二結結巴巴地說道。
「教主啊,他下盤虛浮,腕間無力,呼吸不勻,確實不像江湖中人。」暗香饒有興趣地晃著兩腿:「看他也不像什麼義氣之輩,絕不是跟咱們有什麼恩怨。一般這種人被牽扯其中,不是為財便是為色。這色嘛……這種小地方只怕有限~不妨搜搜他的身。」
一名教徒迅速搜了搜,很快掏出一綻白銀:「稟教主,他身上有一錠白銀,足有十兩。」
「您看,我說得對吧?」暗香得意地向凌霜炫耀著。
「大俠饒命啊!小的一時財迷心竅!再也不敢了!您大發慈悲放小的一馬吧!」小二嚇得跪倒在地拚命求饒:「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六張嘴全靠小的一人養活!大俠您就放過我吧!」
凌霜飲了一口茶,甚至連頭都沒有抬,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殺。」
話音剛落,頓時一聲慘叫,小二當即濺血,身首異處。
「相公!」
「爹!」
一個女子與一名孩童從廚房內奔出,哭叫著撲到小二的屍首旁,哀嚎連連。
凌霜淡淡地望了一眼那個小孩,那孩子憤恨地瞪著凌霜,凌霜遲疑了一下,身旁的暗香卻嬌笑如蘭,銀鈴般的嗓音輕悅地響起:「喲,好眼神,再過十年便是個人物了呢~」
說著暗香將目光轉向凌霜,似是撒嬌般嗲著嗓音吐出殺機四伏的一句話:「教主,斬草要除根呢~」
不知多少恩怨情仇皆源於一時的心軟,仇恨的種子一旦撒入便難以拔除,統領玉蓮教多年的凌霜深諦此道,更知恨意的反噬往往不再只衝一人,若十年後再回來報仇的人,目標只會是整個玉蓮教。
所以,暗香的話令凌霜目光一斂:「殺。」
頓時劍光閃過,兩條血練飛濺,哭喊聲倏止,女子瞪圓了眼睛倒地身亡,那孩子又驚又怕的表情隨著頭與身體的分離而永遠地僵在了臉上。
斬草除根,是省卻麻煩的最佳方法。在凌霜淡淡幾字之下全族被滅、滿門皆殺之事數不勝數。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做法,令江湖中人對玉蓮教有冒犯之心時會有所顧忌,而趕盡殺絕的殘忍風格也確實令玉蓮教消除了許多復仇的契機。
凌霜僅二十,生於世間七千兩百多日,因他一念而亡的人卻遠遠高於這個數字。
說凌霜冷血並不為過,說他殘忍亦不為過,因為冷、狠、美、傲向來是凌霜的標誌。而統率千萬教眾之人必非庸人,凌霜用他的實力向所有人證明了這句話。年紀輕輕卻能令教內長輩心甘情願地臣服在他腳下,除了天生的領袖之風外,他的心狠手辣亦是不可或缺的一大成因。
只是,這些風光背後的辛酸,大概只有在深夜凝望月亮出神的凌霜才會懂得。世人只會看到一個人風頭最盛的一面,因為他們的眼中只能容下強者的傲影。冷、狠、美、傲的凌霜,又怎麼可能會有感傷的情愫?所以,立於人前的凌霜永遠是一隻美麗而危險的獵豹,不容任何人覬覦。
「教主,這盤醃茄子的味道不錯呢。」
暗香無視滿屋的血腥氣,更不在意不遠處染血的屍首,若無其事地繼續咀嚼著那幾盤被下了藥的菜餚。
「別吃太多,小心鬧肚子。」凌霜淡淡道。
「不怕,這種程度的迷藥暗香都當香粉擦呢~」
自幼生長在玉蓮教獨特的環境之下,暗香與凌霜一樣接受過嚴格的訓練,經歷過的暗殺、毒殺、刺殺的次數只怕比普通小孩喝水的次數都多。
為抵抗各種迷香毒藥的藥效,平日玉蓮教的飯菜之中便會下有微量的毒藥,每日不同,長年累月下來,教徒不光能抵制一定藥性,還練就了一嘗便知是何種毒藥的本事。所以,雖然明知菜中有藥,一干教眾還是風捲殘雲般將飯菜掃蕩一空,沒有理會嚇得面無血色的掌櫃和廚子,逕自走出了客棧。
「暗香,那人說他有一家六口,適才只有三人。」凌霜說道。
「奴婢這就命人去『清理』乾淨。」暗香微微一行禮,便轉身向其它教眾下達了命令。
「等一下。」
暗香好奇地回過頭來,只見凌霜的目光落在客棧門口被拴的一隻瘦小的看門狗身上,微微皺眉。
熟知凌霜性情的暗香頓時明白,笑了起來:「奴婢知道了,城門雖失火,但不能殃及池魚嘛。咱們殺的是畜生,比畜生尊貴的當然要放了!」
聽著暗香調皮的語調,凌霜啼笑皆非,趁著教眾不注意時伸手敲了一下暗香的腦門,逗得暗香咯咯直笑。因為暗香知道,令人聞風喪膽的凌霜只會在她的面前露出幾分孩子心性的舉動。
很快,馬車內的凌霜便聽到不遠處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漫天大火與滾滾濃煙。暗香挑起窗簾看了看,興奮地拍著手道:「教主快看,好漂亮的大火呢!」
凌霜無奈地搖搖頭:「我只讓你斬草除根,誰讓你連人家的客棧都燒了?」
「奴婢又不知道哪些人是他的家人,萬一有他的摯朋好友跑來報仇也一樣麻煩嘛!索性全殺光,乾乾淨淨!而且這家客棧害咱們要趕夜路,活該被燒嘛!」
凌霜再度搖頭,卻沒再責備什麼。
玉蓮教的門徒思維與常人有異,尤其像暗香這種自小生長在玉蓮教內的孩子,價值觀更是異於常人。世人公認的道德範疇對玉蓮教的教眾來說都是一紙空談,他們秉承的是以玉蓮教為尊、絕不能容忍半分褻瀆的偏執擁戴之情。這種執著令玉蓮教異常團結,但也令玉蓮教更為世人所忌憚仇視。
夜色漸漸昏暗下來,暗香幾度強撐精神卻總是昏昏欲睡,只得拚命地打哈欠揉眼睛。
「睏了便睡吧。」凌霜一路閉目打坐,精神頗佳。
「奇怪……奴婢並非不能熬夜,不知為什麼,現在卻非常睏……」暗香閉著眼睛打了一個呵欠,強睜了幾下便又閉起。
凌霜目光一斂,不動聲色地暗中運氣。隱隱之中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滯怠之氣,只是凌霜素來心神集中,凝神聚氣更勝常人一籌,所以這股不易察覺的滯怠之氣並沒有完全侵入他的體內,而被真氣阻於幾處命門之外。
凌霜不由皺眉,看了看已經沉沉睡去的暗香,暗自思索起來。
到底是何時中的毒?連暗香這種可謂百毒難侵的體質都昏昏欲睡,只怕其它人早已睡死。若此刻有人來犯……
凌霜思及至此,便緩緩閉上雙眼,四肢放鬆,乍一看,會以為他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馬車繼續前行,卻在夜色之中漸漸偏離了原來的方向,走進了一處茂密的樹林中。
不知前進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很快,十幾名手持長刀的蒙面黑衣人將所有馬車團團圍住,為首幾人互使眼色,其中一人躍上凌霜所在的馬車,未挑簾門便先一刀刺入!
凌霜五指微攏,暗中運氣,昏倒在門簾畔的暗香像被無形的繩索牽引一般輕盈地飛到了凌霜懷中,整個過程輕巧無聲,彷彿暗香只是一根羽毛般輕盈。刀鋒停留在適才暗香沉睡的地方,接著長刀拔回,又從另一個方向刺入!接著再拔出,再從另一個方向刺入!
凌霜不由皺眉,看來那人不敢貿然進入,便以此法確定車內之人的位置。若一再閃躲,只怕車外之人便會察覺到車內有人依然是清醒的。於是,凌霜在刀身幾乎貼到身畔之時,有意讓刀身劃過胳膊,刀身抽回,切肉沾血而歸,令凌霜的額頭迸出幾顆汗珠。
「在這裡。」車外之人一聲低呼,很快幾個腳步聲便匯集到了這個位置。
凌霜在心中暗數著車外之人不同程度的吐納法,以此推算車外有幾人。忽然傳來幾聲刀刃划動的聲響,凌霜一驚,急忙一閃,只見九把長刀狠狠地刺穿車身!毫不留情地刺向了他適才停留的地方!
凌霜頓時心頭一凜,若自己真的陷入昏迷之中,或者此刻躺在那裡的是昏迷的暗香,後果不堪設想!這群人竟如此謹慎狠毒,非要先致自己於死地才敢現身!
凌霜將暗香放倒,深知刀身抽回時若不見血他們一定會有所察覺,索性先行發難。兩掌暗運十成功力,未等那些人將刀抽回便大吼一聲劈了過去!
頓時車身斷裂,強勁的功力當即震斷了最近兩人的胸骨,空氣中傳來兩聲駭人的喀嚓聲!旁邊的黑衣人被犀利的掌風掀翻在地,其它黑衣人一見,頓時一擁而上!凌霜冷眼一掃,確定了大體人數,便反手舉起若雪劍!
頓時一抹白光劃過黑夜,凌霜一躍而起,輕揚的衣袂在月光之下搖曳,背光的黑衣人們看不清他的容貌,卻出乎意料地可以看到他那雙猶如獵豹般威嚴有神的雙眸,泛著月色的銀光,如同兩枚冰魄,晶瑩絕美,卻,寒徹心肺。
凌霜一個魚躍身形朝下,閃動寒光的劍身像一道流星瞬間滑下!本被適才那輕盈華美的飛翔而迷住的黑衣人頓時回神,但是已經來不及躲過驀然刺來的萬道寒光!誰也想不到那麼優雅的緩慢飛躍之後,便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突然襲擊!就如同妖嬈的月下鬼魅,以美色迷惑了對方的心智之後,便即刻將他扒皮剔骨,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彷彿只在空氣之中劃過三回,若雪劍只舞動三下,但寒光卻像失控的流星一般飛快地游曳在黑色的人群之中,所過之處慘叫連連,橫屍遍野。
凌霜輕盈地站立到一頂車篷之上,優雅地一轉身,收起了劍氣。隨即運氣一彈,劍鞘輕顫,彈去了沾染在劍鞘上的幾滴污血。
原來,凌霜的若雪劍根本沒有出鞘,僅憑劍氣便擊斃了來襲之人!凌霜將若雪劍緩緩繫回腰間,再度抬眼,偌大的樹林草地之上,只有幾輛馬車、幾匹活馬和一地的死屍。
凌霜冷冷地掃過所有屍體,自言自語道:「適才有一十六人,但劍氣只掃過十五人的脖頸,還有一人……」
目光一凝,凌霜向某個方向飛身躍下,雙足未及落地,地上的一具「屍體」忽然一彈而起!頓時一股白煙竄起,幽香撲鼻而來,凌霜急忙閉氣閃躲。隱約間看到一抹黑影飛身而逃,頓時激起了怒氣: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凌霜揚腳踢起一具屍體,運上大約七成力,頓時屍體好似暗器一般倏然飛向逃跑之人,那黑衣人悶哼一聲便栽倒在地。凌霜飛身上前,不等那人爬起,便一下子拿劍鞘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面覆黑巾,看不清樣貌,但是一雙虎目龍眉卻令凌霜留下了深刻印象。因為那對不甘的眼睛令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被逼入絕境的猛虎,十分危險。
「我沒什麼耐性。」凌霜冷冷說完,便一腳踩到了那人的胸口上。
黑衣人的內功與凌霜相較不濟,連反抗的力道都顯得微乎其微,更別提施展什麼武功套路。凌霜不由為他惋惜,這雙眼睛如此有神,可惜卻空有氣勢毫無實力。
凌霜傲氣,他的傲氣令他不屑與他看不起的人交手,更別提說話。如果不是今日迫於形勢,以凌霜的性格,就算教眾與這群人廝殺三日,只怕也懶得出手。但是此刻,凌霜對這人已經產生了不屑之情,所以也不再追問,收回了踩在他胸口上的右腳,轉身便走。
「等一下!」
黑衣人驀然叫住凌霜,凌霜卻不以為動地繼續往回走,那黑衣人像是被激怒一般大吼起來:「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在看誰!從沒人敢用這麼不屑的眼神看我!」
凌霜頓住腳步,慢慢回頭,看著狼狽坐在地上的黑衣人憤怒地瞪著自己,忽覺這個場景異常好笑,不由輕笑出聲:「看一隻廢物而已。」
凌霜冷哼一聲再度轉身,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疾風,不由皺了皺眉,輕巧閃過那人驀然刺來的一刀,反手一記手刀,敲掉了那人手上的武器。
輕易制住他的凌霜再度深覺無趣。
「你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不再追問?」
黑衣人像抓了狂一樣憤怒地大喝著,凌霜饒有意味地看著他:這人不說趁機逃跑,不說暗自慶幸離開了鬼門關,卻跑過來追問自己不殺他的原因,真是一個怪人。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派來的嗎?」
凌霜哼笑一聲:「只能派出廢物的首領也只會是一隻廢物罷了。」
「你!」那人的眼眸頓時燃起熊熊烈火,他拾起長刀,再度對準凌霜:「你現在不殺我,我定會令你後悔!快拔劍!我要讓你後悔如此小看我!」
「抱歉,」凌霜冷冷道,「我的若雪劍從不沾廢物的血。」
說完,凌霜飛身一閃,轉瞬間來到他的身後。那人吃了一驚,剛一回頭,便被凌霜一記手刀敲到了他的後頸。凌霜一時沒斟酌力道,手勁剛猛,那人根本沒機會反抗便軟軟地暈倒在地,令凌霜再度搖頭。
這種水平也學別人混江湖,真是丟盡他主人的臉。
忽然偶起雅興,凌霜俯身取下了那人的黑巾,藉著夜色月光,地上暈迷之人的面孔隱隱展現於眼前。
凌霜靜靜地注視著那張面龐,沒想到那人的樣貌竟是說不出的俊秀,看上去比凌霜年幼一些。嚴格來說,若那人與凌霜的樣貌相比,不及凌霜五成。但是與凌霜冰一般的冷傲不同,那人的樣貌如同火一般耀眼奪目,讓人驚歎不已,過目難忘。
「可惜了這樣的眼神跟樣貌,若你是我玉蓮教弟子,只怕會有一番作為,可惜……」
凌霜再度不屑地一笑,將黑巾丟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凌霜的眼中只能放下強者,所以,縱使那個昏迷過去的人有著令人難忘的面容與眼神,卻也未能在凌霜的心中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這一夜的月色,清冷依然,沒有烏雲相伴。
第二章
暗香小心翼翼地替凌霜包紮著傷口,悄悄地用眼角的餘光偷看著凌霜的臉色。一干人等被盡數迷倒,只有教主一人安然無恙,卻為救教眾而受了傷,雖然傷勢甚微,但是深感失職的弟子們已經恨不得自刎謝罪。
暗香深知凌霜的實力,也知這傷是故意造成的,可是看著凌霜緊鎖的眉頭,暗香便不敢多言。因為凌霜的驕傲不允許他失敗,更不允許有什麼突發情況令他失措意外。此次中毒連凌霜都沒有察覺,這已經嚴重刺傷了凌霜的自尊。
凌霜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這份自尊令他不容失敗的同時也加重了他的負擔。就像此次,他將這次失誤完全地算到了他的身上,稍有差池的後果令凌霜再難展平眉頭。
暗香知道凌霜此刻正在自我責備當中,不由柔聲道:「教主,這次只是咱們一時大意了,不會再有下次的。」
「一次足矣。」凌霜冷聲道:「若我也不幸昏迷,只怕此刻妳我都在黃泉路上了。被人下毒我竟毫無所覺,這的確是我的失職。若你們因為我的失誤而有所閃失,我又如何向其它玉蓮教眾交待?」
「教主,」暗香有意用輕鬆的口吻輕笑著說,「我們又不是小孩子,教主不必將我們時刻掛在心頭。進了玉蓮教,生死都只為教主,保護教主才是我們的職責,教主神功蓋世用不著我們保護已經是搶了我們的任務了,怎麼還反過來保護起我們?那您讓我們這些教眾做什麼?總不能終日打著玉蓮教的名號卻在吃喝玩樂吧?」
凌霜微微地笑了笑,沒再說什麼,但是緊鎖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
「教主,您有沒有試過被別人保護?」
凌霜一怔,被人保護?
暗香輕輕地笑著說:「您的武功這麼高,一定沒有過吧?雖然被保護的都是弱者,可是,偶爾被人保護的感覺真的非常好呢!像教主昨夜保護暗香,雖然暗香不知當時的詳情,但是醒來後那種滿足與開心卻比我為玉蓮教立了大功還要高興呢!」
凌霜的神情有些迷惘,以他自小便跟袁教主習得一身絕世神功的成長歷程,幾乎是從懂事起便遠勝於其它人。強勢、嚴厲的師父是凌霜唯一親近的人,所以,他從不理解一般家庭的所謂親情、溫情、甚至所謂的安全感到底是什麼東西。
從記事起,凌霜所知道的只有一條:要比任何人都要強!
他做到了,卻也獨立於頂峰找不到方向。
被保護的感覺……是什麼?
暗香見教主露出了困惑的目光,不由掩嘴而笑:「嘻嘻,我看還是算了,教主只適合去保護別人,若被人保護,暗香還真是想像不出來那人得強到什麼程度。」
凌霜沒有理會暗香的嬉笑,靜靜地陷入了沉思。
不由地想起深夜皎潔的彎月,那樣華美幽靜的月,與群星相比是那樣孤高氣傲,卻,心甘情願得為黑色的浮雲掩去一切光華。
凌霜一怔,自己在亂想些什麼?竟在羨慕月的身旁有雲嗎?真是可笑,不過是一輪彎月、一朵浮雲,不過是一陣風使得浮雲遮月,卻令自己胡思亂想起來……
好笑地一笑,凌霜閉上了雙眼,不再放任思潮的翻滾。
數個時辰後,凌霜一行終於抵達了疾鷹門。玉蓮教各處分教的人早已將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凌霜的隨行教眾正因被人暗算而懊惱不已,一抵達目的地,立刻氣勢洶洶地加入其中。眾弟子見到凌霜親臨,更加氣焰逼人,此起彼浮的吶喊響徹雲霄。
凌霜對這樣的陣勢早習以為常,下令進攻後便無視教徒們的廝殺吶喊,逕自與暗香氣定神閒地品嚐起剛才買的當地小吃。
凌霜會因自己的一個失誤令教徒受傷而憂心不已,也會對一隻小狗產生憐憫之情,卻不會為一樁廝殺令教徒死傷無數而有半分愧疚之心。就如同他適才會因沒能識破下毒手法而自責,此刻卻毫不猶豫的讓教眾血流成河。
隨性所致,依本能而為,從不反思這其中翻天覆地的差距,這便是凌霜的乖張,也是他的真性情。
疾鷹門並非無名之輩,門下弟子沒有上萬也有數千,此役傾巢而出,大有魚死網破的勢頭。而且疾鷹門內地形複雜、機關重重,疾鷹門徒又攻於心計、以智取勝。所以,雖玉蓮教遠比疾鷹門具備實力,卻在無形中被諸多外因削弱了力量,這一戰竟奇蹟般僵持了下來。
「怎麼還沒結束?好慢哦。」暗香不耐地嘀咕著。
正說話間,忽然颳來了一陣無名狂風,一時間飛沙走石,暗香驚叫著急忙合上包著小吃的牛皮紙包。
「好大的風沙!教主!咱們去避避吧!」暗香一張嘴便吃了滿口的沙子,苦不堪言。
凌霜素來喜淨,他用衣袖抵了抵風沙,應了一聲便與暗香一同下了車。踏過遍地的屍體,彈開扭打撞來的眾人,沒有任何阻礙地快步走入了疾鷹門總舵內。
「好討厭,」暗香生氣地拍著裙子,「地上的血沾到裙子上了,這是人家最喜歡的一條呢!呀,鞋底也全染紅了,好髒!」
暗香懊惱的直跳腳,凌霜淡淡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裡是疾鷹門的前殿,也是掌門訓話的場所,所以異常寬廣。兩柱室內引水的清泉緩緩淌過水道,波光粼粼,水聲潺潺,倒也清雅。
凌霜忽然波光一動,沉聲道:「太過安靜了。」
暗香一怔,隨即明白。
殿外眾人皮開肉綻的慘叫聲不斷,殿內卻非常寂靜,而且玉蓮教派了幾隊人馬闖入殿內,卻沒有在這裡留下半點痕跡。泉水清澈,內殿潔淨,沒有半分血漬或劍痕,完全沒有廝殺過的痕跡。所以,若不是全員盡數前往其它地方,便是這裡有隱密機關令闖殿之人全軍覆沒!
忽然,凌霜驀然轉身,衝著祥雲柱的方向彈出滑落指間的戒指,頓時,翠玉扳指變成了銳利的暗器,直刺祥雲柱!柱後一個人影驀然跳開,被強力穿透的祥雲柱瞬間碎裂出一個洞,若非那人及時閃開,只怕會當場斃命。
那人飛身躍起,三記飛鏢頃刻射來,凌霜與暗香輕盈閃過。凌霜當即飛身上前,一記鎖骨手如蛇般靈活地劃過那人的手臂,緊緊地制住他的腕骨。
「我們的人呢?」凌霜冷冷地問道。
那人沒有回答,凌霜目光一沉,那人一聲慘叫跪倒在地,雙臂已被凌霜當場卸下!
忽然自四面八方同時射出無數道金光!凌霜本能躍起,那人頓時被萬箭穿身,倒地而亡。沒等凌霜回神,高處突然灑下一張銀絲網,凌霜急忙抽出若雪劍。若雪劍削鐵如泥,那銀絲網雖比蠶絲網更加牢固,卻也不及若雪劍的鋒利,裂口微顯,凌霜當即運勁一掌劈去,銀絲網滑過凌霜的身體重重墮下!
凌霜不由蹙眉,如此鋒利的若雪劍割斷網絲也略顯鈍手,那銀絲網絕非普通質地。
雙足未及沾地,四面八方又同時射來無數金光。凌霜慌忙揮袖,順著飛箭射來的箭氣轉動身軀,柔軟閃過,衣袂翩翩,倒不似險象環生的境況,而像閒暇之時的悠然慢舞。實在無從閃過的飛箭,凌霜便用手接下,但箭雨密佈,不斷襲來,根本不給凌霜喘息的機會!凌霜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般井然有序的箭雨,若非嚴格訓練不可能連軌道、方位都沒有任何偏差。密不透風的攻擊陣勢,應接不暇的前後輪攻,根本令人毫無機會反擊,只能疲於保命。這不是疾鷹門這種水準的門派可以訓練出來的弓箭隊!
躲到安全處的暗香眼見凌霜被困,當即從腰間抽出她的武器——軟蛇鞭,飛身劈向射箭的方向!
箭雨之中東南方向的箭數明顯減少,凌霜知道是暗香這一式攻擊打亂了原有陣形,當即從這個漏洞之中抽身而出,不給他們再度恢復陣形的機會!若雪劍如劍雨一般飛身刺去,凌霜一舉躍入東南角的弓箭隊內,毫不留情地舞動若雪!只見銀光閃爍,所過之處血濺如練,慘叫不斷!
忽然所有弓箭轉向了東南,毫不遲疑便更換了陣勢,而且立刻犧牲了東南角的弓箭隊!一陣箭雨過後,除了凌霜周圍的斷箭,其它箭身全部沒入弓箭手的體內,死傷無數。
凌霜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這等氣魄與果斷,絕不是普通的弓箭隊!
忽然箭雨之中又出現了缺口,凌霜當即飛身上前,直衝敵群。果然,暗香正在隊中揮舞長鞭,赤色的軟蛇鞭沾滿了血水,更顯彤紅。
凌霜飛身前來,弓箭隨即轉向,凌霜心知所有弓箭的目標便是自己,不由更加納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安排的弓箭隊,為何對自己緊追不放?
「暗香!」
凌霜落入弓箭隊內,揚手割斷飛撲而來的三名弓箭手的脖頸,反手刺死了背後撲來的一人,高聲喊道:「他們的目標是我!妳去擾亂他們的陣形!」
「是!」暗香果斷地不再戀戰,當即殺出一條血路飛撲向另一個方向。
凌霜深知陣形一旦變更箭雨便要再度襲來,當即抓住最近的一名弓箭手,怒喝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話音剛落,一陣寒意直逼後頸!凌霜急忙轉身,劍身一劃,偷襲之人倒在了地上,但是無數金光已經飛來!
凌霜頓時惱怒起來,一邊飛身閃躲,一邊暗自思忖:這群人的陣形變換如此神速,愈發不像普通江湖門派能訓練出來,到底是誰?
箭雨所過之處屍身遍佈,凌霜索性又撲向另一方向,有意引箭雨破箭隊。再加上暗香在另一方不斷擾亂陣形,片刻間,弓箭隊死傷慘重,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數。但是剩餘的弓箭手又立刻重新組隊,再度擺陣。
凌霜忽覺乏力,這群人到底要殺到什麼時候才肯放棄?滅一隊便立刻重組另一隊,亂一個陣形便立刻有另一個陣形補上。死掉的人無人在意,活著的人即刻重歸新隊,到底天下有誰能訓練出這般忠心不二的死士?
忽然手微微一顫,沒錯,怎麼會一時忘了天底下最有可能訓練這般忠心死士的人物!
凌霜全身浴血,淡青色的長衫已被敵人的血水弄得污穢不堪,饒是武功超凡的凌霜在不斷地殺、殺、殺之後,也難免手軟,氣喘吁吁。
「你們是狗皇帝派來的嗎」
沒有人回答,只有義無反顧、如同拚命一般撲來的死士,如影隨行、緊追不放的致命箭雨!
凌霜已經完全動怒,他一聲大喝:「暗香!殺無赦!」
「遵命!」暗香大聲回應,揮鞭更毒辣了幾分。
突然,西面的厚牆驀然爆裂,適才衝入殿內卻莫名消失的玉蓮教教眾從牆內衝了出來,原來那邊竟有一道暗門。凌霜冷眸一閃,教眾人數明顯比衝入殿內時少了許多,而且各個灰頭土臉,看來是身陷機關之苦,好不容易才脫逃出來。
「玉蓮教眾人聽令!今日我教要血洗疾鷹門!絕不放過一兵一卒!」
凌霜一聲大喝,眾教徒頓時高聲吶喊,重振雄風,吼叫著撲向敵人,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箭雨終於停止,各弓箭隊都疲於保命,再無閒暇追殺凌霜。
凌霜這才得以稍稍放鬆,他冷眸掃過廝殺的眾人,微微喘息。
忽然,凌霜的目光一斂,視線所在之地有一蒙面人正與數名教徒周旋。他掌風犀利,剛勁有力,被他擊中的教徒紛紛倒地。凌霜深知此人必為領袖人物,當即衝了過去,一劍刺去!那人慌忙應對,與凌霜周旋了三式,凌霜便將他的功力摸了個大概。自知自己持劍佔盡上風,便收起若雪劍,赤手與他相搏起來。
那蒙面人身形嬌小,看上去年齡不大,但身手極好,只是明顯沒有應敵經驗,拳路難免有些急躁。凌霜注視著那人露在面巾外的雙眼,雙眸似水,顧轉流盼,好似女子一般柔美。
「你是女兒身?」凌霜一邊化去那人的急攻,一邊狐疑地問了一句。
誰知那雙翦水秋瞳頓時燃起了雄雄怒火,凌霜不由啞笑,一下子就變成了小野貓一般的狂野目光,看來確實是個男孩子。
「我要你為羞辱我付出代價!」
有些稚嫩的聲音,似乎被他刻意地掩飾了一下,所以有些不自然。
凌霜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這一笑頓時天地黯然,百花羞慚,那少年不由一怔。凌霜沒有放過他一瞬的失神,兩手立刻似蛇一般纏住了少年的雙臂,暗中提勁,少年頓時被牢牢制住,動彈不得。
「就算我羞辱你,你又能耐我何?」
少年氣憤地掙扎了幾下,卻只能屈辱得保持著跪倒在地的姿勢,怎麼也掙脫不開。
「所有人住手!」
凌霜一聲大喝,幽幽迴響,玉蓮教弟子很聽話地即刻收手,已經處於下風的弓箭隊趁機聚集在一起。
「你們的主子已經在我手裡,不想他有所損傷的話就乖乖聽話。」
凌霜不緊不慢地說道,口吻中的威脅不容置疑,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誰說我是主子?我只是無名小卒罷了。」少年冷哼一聲。
「譚家雷霆掌。」
少年輕輕一顫,凌霜淡淡道:「譚家兩代為朝廷效力,功勳顯赫,你會使他們絕不外傳的雷霆掌,若非譚家後人,便是皇親國戚。那群人當即往手,可見我猜測不虛,你這般身份就算不是首領也是要人,制住你百利而無一害。」
少年忽然恨恨道:「所以我討厭你們這種江湖人!不服朝廷,興風作浪,其心可誅!」
「哼,朝廷的狗最好不要在我面前亂吠。」凌霜手勁加重,痛得少年悶哼一聲。
朝廷與玉蓮教的恩怨已經沉積四十三年,孰是孰非已經說不盡清,萬般起源已無跡可循,只剩下挑釁朝廷威信的玉蓮教、大肆捕殺玉蓮教的朝廷之間濃得化不開的仇恨,代代傳承。
凌霜冷冷掃過剩餘殘兵,殿外的教徒也陸續奔入殿內,疾鷹門大勢已去,玉蓮教完全佔盡上風。
「疾鷹門掌門金鷹何在?」凌霜冷冷地聲音迴盪在寂靜的大殿內。
半晌,一名蒙面人漫步走出,緩緩取下蒙巾,露出他蒼老的面容。
凌霜冷哼一聲:「我本敬你建派不易,卻沒想到你早已淪為朝廷鷹犬,這疾鷹門內全是朝廷的狗,真是污了我教弟子的雙手。」
金鷹目光如炬,沉聲道:「教主神威,金鷹今日得見死而無憾,但有一肺腑之言贈予凌霜教主。如今天下大統,皇上龍恩浩蕩,教主何不順應天命,帶領玉蓮教歸順朝廷……」
忽然空氣之中劃過一道銳光,直入金鷹的眉心!金鷹的話沒有說完便目瞪口呆地直直倒地,一灘污血從眉心間緩緩流出。
凌霜慢慢地放下手,冷聲道:「我玉蓮教還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
凌霜一出手便擊斃了疾鷹門掌門,對方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頓時大大激勵了玉蓮教眾人,齊聲歡呼。疾鷹門的倖存門人早嚇得魂飛魄散,恨不得拔腿而逃。朝廷的弓箭隊也因主子落入玉蓮教手中而不敢妄動,形勢已經完全被凌霜控制住了。
「現在輪到你了。」凌霜看向那名少年:「說,你的身份。」
少年打蹩般一聲不響,凌霜挑了挑眉毛:「我沒什麼耐性。」
說完左手用力一抽!少年的左臂頓時脫臼,少年慘叫一聲!弓箭隊微微騷動,教徒們忙防範起來。
凌霜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痛得直喘氣的少年,淡淡道:「看樣子你的身份不菲。無妨,反正都是朝廷的狗,殺一隻是一隻。」
凌霜說罷便揚起手刀,少年大概終於意識到形勢緊迫,急忙說:「你若殺了我,朝廷就算與你們兩敗俱傷也絕不會放過你們!」
「哦?你這麼重要嗎?」凌霜不屑地笑了笑。
少年遲疑一下,最終如實回答道:「我是宗元第九皇子,玄熠。」
凌霜不由怔了怔,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名少年竟是應該深居皇宮的皇子。凌霜見他年紀輕輕武功不俗,便知他習武一定十分刻苦,但是難以想像養尊處優的皇子竟願意吃苦練功,心中不由得對這名少年產生了幾分好感。
這就是凌霜,不論是敵是友、是正是邪,只要有他認為可敬的地方,便會得到他或多或少的善意。
於是,凌霜緩緩放開玄熠:「你多大?」
玄熠眸子中的警惕之意並沒有減退,他小心謹慎地回答道:「十二。」
只有十二歲嗎……拳法之精已不輸我教出色弟子,若是江湖中人,幾年後一定可以傲視群雄。若我沒有五指劍技在手,只怕二十年後也難敵他二十招。
「九殿下,」凌霜似乎有意加重了敬語,有點挖苦的意味:「你自曝身份,難道我凌霜會因你是皇子便手下留情嗎?相反,素來與朝廷不和的玉蓮教向來仇視皇族。」
誰知那玄熠倒沒被嚇住,反而冷靜地說道:「我既是皇子,所到之處必有朝中兵馬保護。僅幾隊弓箭手便令你焦頭爛額,若大軍兵馬一到,你以為真的可以與所有人全身而退?就算能逃脫,你玉蓮教也元氣大傷,江湖中對你教覬覦之輩數不勝數,再加上朝廷在旁助陣,只怕覆滅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凌霜目光一寒,當即掐住玄熠的脖頸!
「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居然也敢威脅本座?」
玄熠黑巾下的小臉憋得通紅,卻倔強地說:「就算你殺了我,你也心知肚明我所言不虛,我並非威脅,只是說出事實讓你自行斟酌。」
「想讓我放你?」凌霜冷哼一聲:「放了你同樣要被朝廷追殺,那我為何要放你?」
玄熠微微掙扎了幾下,凌霜的手勁稍緩,玄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微弱地說道:「我以玄氏皇族之名向你發誓,若你放了我與其它人,只要你玉蓮教沒有故意挑釁朝廷,朝廷五年之內絕不頒布任何通緝令。」
「五年?」凌霜的寒眸微微瞇起。
「怎麼?才五年所以你害怕?若你相信的話,就算五十年也無所謂。」玄熠有意激怒凌霜。
「若用激將法你還太嫩了點。」凌霜冷笑一聲:「我玉蓮教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寧為玉碎,也絕不跟朝廷做任何交易!」
第一章
玉蓮教,天下第一教。教眾千萬,臥虎藏龍。玉蓮教建於亂世,宗元李、玄二氏換代、江山未定之際,迅速崛起,似一記雷霆劃過神州,短短數年間便成為連朝廷都忌憚三分的天下第一大教。
玉蓮教創教之人,人稱玉蓮公子,真正的身份一直是難解之謎。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他驀然出現在江湖,掀起一陣血雨腥風,連皇帝都親下聖旨,頒布全國,只為求見一面。
玉蓮公子就如同玉蓮教的行事風格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快意江湖數年後便無聲無息的絕跡,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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