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世家的美少年蕭同,性格飛揚跳達,從不受世俗規矩所囿。
一次錯手殺人的意外讓他不得不逃出京城,但快意江湖原本就是他嚮往的生活,
於是他拜師練武,不但在武林有了薄名,甚至還成為天狼社的一員──十二天狼中的第十一位。
本以為他的人生就在這刺激的生活中度過,哪裡想到這樣大剌剌又粗線條的他,竟然也有「一見鍾情」的一天!?
可對方似乎已經心有所屬、只願意變成他的「好朋友」和「好兄弟」……
神經果然很大條的他,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的性別似乎才是他該煩惱的問題吧!
章節試閱
人生自是有情癡
江洋
第一章
「店家,給我來份一樣的酒菜。」
蕭同正端著一杯酒,聽到這個清雅的聲音,手不由一顫,彷彿記憶中一個久遠的光點突然放大到了眼前,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一口喝乾了酒,他側頭向聲音來處看去,心中喝一聲彩,好漂亮的人物——修長的身材,淡青的衣衫,腰系一根墨綠絲絛,懸著一塊小小玉碧,頭上卻帶著一頂紗帽,進了酒店也不摘下,顯得有些突兀。此時他正站在不遠處角落裡的一張桌前,指著蕭同這桌上的酒菜吩咐小二,隨後坐下,一隻手臂放在桌上,黑色的半舊桌面,將那隻露出的手襯得如同白玉一般。
小二殷勤地送上茶水,道:「客官您用茶,我們這裡的大師傅那是方圓百里內有名的大廚,本店的狀元紅都是二十年陳的,醇厚芳香,您要不要來一壺?再試試本店其他的好菜,糟溜魚、八寶鴨子、……」
「我趕路,就要跟那桌一樣的菜,一碗飯,不要酒。」那人淡淡地打斷了店小二的紊叨,清清冷冷的聲音,跟這個人的打扮一樣,非常純淨。他端起茶杯看看,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拿進帽紗裡喝。
蕭同微側過身,用眼角餘光打量他,心裡揣摩著他的聲音,肯定是聽過的,在哪裡聽過呢……
店小二都是見多識廣的角色,一見這位客人不喜與人交談,當即住了口,快快地去廚房傳菜了。小小的酒店裡又靜了下來。
這是離京城不遠處官道旁邊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酒店,只有七八張桌子,這時離飯點兒還早,店裡只有蕭同和那個少年,少年罩著紗帽,看不出神情,只靜靜地面朝著窗外坐著,蕭同扔了一顆花生米在嘴裡,索性轉過身來,饒有趣味地打量他。
從側面看來,他身形苗條,頗顯單薄,一隻手臂支在桌上,坐姿非常優雅,一頭烏黑的長髮,從紗帽底下露出來,長幾及腰,如果不是他穿著男子衣裝,真會使人誤會是一個長髮美女呢……蕭同心裡一動:美女?難道真這麼巧,會碰到他那初戀的……
「來啦——,客官,您的菜,紅燒肉、素釀三鮮、白酥雞、炸花生米,米飯一碗,您慢用。」
「謝謝。」
不對,這聲音雖然好聽,但可以肯定是個男的,一個長髮的男美人……不知他的臉長得怎麼樣?蕭同對著那厚厚的面紗一通猛瞧,可惜以他銳利的目光,也只能看到一個大概輪廓。
那少年感覺到蕭同銳利的視線,不自在地轉了轉身子,背對著他,將帽紗撩起一半,低頭吃起飯來,似乎真的在趕時間,吃得挺快,動作卻仍優雅。
唉,看不到美人真面目,蕭同歎了口氣,又倒了一杯酒在嘴裡,說是「倒」的,一點不假,因為這店裡的酒杯太小,以蕭同這等海量當然不耐煩小口小口地喝,一仰頭,就倒進一杯。
不一會兒,那少年便吃完了飯,起身結帳,帽紗已經又放下來,蕭同扭頭一看,嘿,他桌上的菜只吃了一點兒,飯還剩半碗,這哪是一個男人吃飯的樣子,簡直跟喂鳥兒差不多嘛!
反正蕭同也吃完了,起身晃一晃,跟在他後面去結帳。探頭間正瞧見少年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小錢袋,金掐銀繞,繡著一朵精緻的水仙花,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之物,而囊中羞澀,卻也是一望而知。
蕭同一見這個小錢袋,腦中轟的一聲,瞬間想起一事,心中彷彿開了一朵大大的花一般,嘴不由自主地咧了開來,差一點就要大叫出來,忙又忍住,只緊盯著他的手,那白玉一般的修長雙手,從錢袋中倒出幾個小小的金錠子、銀錠子,做工精緻,上面還鑄著一支小小的筆,看樣子像是大戶人家過年給小孩子玩兒的壓袋錢,稱為「筆錠如意」,取其「必定如意」的諧音。
掌櫃的可能也是頭一次見有人使這樣的東西來結帳,呆了一呆,才收了一個小銀錠子,找給他一些銅錢,那少年把那一堆銅錢裝進錢袋,立時把小錢袋撐得鼓鼓的。
見他轉身出門,蕭同也迅速扔了一小塊碎銀給掌櫃,快步跟了出去。
門外停著一輛帶棚的驢車,一個中年車夫正在啃饅頭,見少年出來,馬上收起饅頭,拿起了鞭子,少年一上車,驢車立即向官道上快速駛去。
蕭同彎了彎嘴角,心裡滿滿的都是喜悅之情,接過店小二遞過來的韁繩,飛身上馬,向車後追去。
驢車駛得再快,當然也沒有蕭同的好馬青兒快,不過蕭同暫時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與他碰面,所以放緩了馬,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太陽暖暖地照在身上,像他的心情一樣燦爛,隨著青兒身軀的起伏,蕭同的心裡正在籌畫著搭訕的用詞。
什麼,搭訕?!
是啊,他正在想如何與這個漂亮的蒙面美人搭訕呢。
怎麼搞的,才第一次見面,還不知人家長得什麼樣呢……
嘿嘿,這個大家就有所不知了,這個人雖然蕭同才第一次見,不過他有八成的把握,少年就是他當年「一聽鍾情」的人,所以才想要去搭訕。
「一聽鍾情」,有沒有搞錯,這叫什麼形容詞!
當然沒有錯,想當年蕭同根本沒有見到他的模樣,只聽到了他那特殊的、美好的、溫柔的聲音,立時雄心暗許,一見……呃,不,一聽鍾情……
等等,什麼聲音?
蕭同久經戰陣的敏銳感覺發揮了作用,立即勒馬傾聽,身後約摸五裡之外,一群馬正快速奔來,嗯,一、二、三、四……一共是八匹馬,在大道上跑得這麼急,莫非是在追趕什麼人?蕭同心想這趟到京城來,一切都很小心,沒出什麼漏子,難道是為了幾年前的事?要不要避一避?還沒拿定主意,後面的人馬已追到二裡之外了。
前面驢車上的少年也聽到了,他撩起後車窗的小簾子,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和半張如玉面龐,向後一看,遙遙看到來者的身影,面色一變,大眼睛中流露出焦急,看來竟然是追他的。只見他回頭大聲對車夫喊:「快,快趕,前面有岔路就趕緊轉彎!」隨即又回頭,看了蕭同一眼,蕭同趕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料少年唰地放下了小簾子,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真是……氣死了!這麼英姿勃勃、玉樹臨風的少年俠客,他居然都不仔細看上一眼,蕭同氣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差點兒將剛剛興起的英雄救美之心又嚥回了肚子裡。
眼珠一轉,他拔馬斜刺穿進旁邊的樹林,繞了半個圈子,趕在追兵截住驢車之前來到離大路不遠的一個小土包後面,下馬隱在一棵大樹之上,看著追上來的八人將驢車圍在中間,馬蹄揚起的灰塵彌漫一片。
趕車的中年漢子驚惶失措地看著圍在四周的追兵,不知如何是好。
嗯,沒錯,真的是追兵,這些人訓練有素,身著官府的高等侍衛服色,看樣子說不定是某家王府的侍衛呢。
為首的一人伸出鞭子,唰地一聲挑起了車簾,向裡看了一眼,彷彿鬆了口氣似的,大剌剌地道:「離少爺,您怎麼自己出門也不打聲招呼,害得我們好找,這就請回府吧。」
車內少年的聲音冷冷傳了出來:「我不會再回去了,你們自己回去吧。」
那人微微一笑:「這怎麼行,王爺還等著您一起賞花呢。」轉頭向車夫吩咐道:「回城!」
車內少年也喊:「不許回,向前走!」
車夫吶吶地道:「這位少爺已經給了五天的車錢……」一句話沒說完,兜頭挨了一鞭,一道鮮紅的印子斜劃過他整張臉,血立時流了下來,侍衛首領冷冷地道:「回城,淳親王府!」
車夫半個字不敢再說,抖抖韁繩把驢車調過頭來,車上少年呼地一聲掀簾子跳下來,紗帽也沒戴,怒氣衝衝地叫道:「我偏不回去!」一擰身,向道旁的林子裡躥去。他快,馬上侍衛們更快,沒等他跑到林子邊上,已有兩個侍衛跳下馬追了上去,捉住他的雙臂,少年又踢又打,無奈實力相差太過懸殊,根本不是身高體壯的侍衛們的對手,像提小雞一般被拎了回來。
侍衛首領冷冷地道:「離少爺,您還是乖乖地跟我們回去的好,這些弟兄們粗魯,比不得王爺憐香惜玉的,弄傷了您,還不是您自己受苦。」一擺手,兩個侍衛立即將少年扔上了車,他痛呼一聲,不知撞到了哪裡。
蕭同遠遠聽到,心中一痛,暗罵:混蛋,下手這麼重,傷了我的心上人怎麼辦!剛才看到那少年的臉,真是清麗雅致,如同明月一般的人物,卻被這群粗胚如此對待!
心念一轉之間,他已打定主意,掏出面具往臉上一罩,飛身而出,寒光閃過,飛雲刀已劈向那個高高騎在馬上的侍衛首領。
眾人沒想到突然間有人從天而降,都是一驚,那個侍衛首領功夫不錯,匆忙間一閃身,也抽劍回擊,不過幾招一過,他就發現自己功夫差了那麼一大截,呼叫一聲,其餘七人一擁而上。
嘿,真不是吹,就這麼幾個小侍衛,蕭同還沒看得上眼,叮叮鐺鐺一片脆響過後,八人的兵器落了一地,每人的手腕都著了一下子,蕭同心中有數,共是七是右手,一隻左手——有一個侍衛是左撇子。
「鬼面!」
四周一片驚呼聲。
蕭同得意地昂起頭,這幾年名頭是越來越響了,連幾個小小的王府侍衛都知道他的大名。
那侍衛首領呆呆地提起自己的右手來看,腕間一串細細的鮮血流下來,蕭同算是給足了面子,沒傷他們的筋脈,只讓他們暫時無法使用兵器而已。
半晌,那人沖蕭同拱拱手,道:「多謝尊駕手下留情,不過這件事是我們王府的內務,不知與鬼面大俠有什麼相干?」
蕭同搖搖頭,「你們當然與我不相干,跟我相干的只是他而已。」他一指從車中伸出頭來呆呆看著這個場面的少年,「只要讓他走,你們想幹什麼我都不管。」
那侍衛首領驚疑不定地看了看蕭同又看看少年,不知他們有什麼關係,強笑了一下,道:「這位是我們淳親王府的重要人物,我們也是奉命請他回去,還請尊駕不要為難。」
鬼面的大名不是蓋的,他一個小小侍衛,自然是惹不起的,言語之間頗為恭敬。
蕭同昂了昂頭:「他想去哪就去哪,也請你們不要為難他。」
侍衛首領一怔,隨即面露詭異微笑,道:「看來尊駕也是被他迷住了了嗎?不過離少爺可是當今淳親王最寵愛的孌童,尊駕想橫刀奪愛,也得看看後果!」
孌童!
蕭同的心「咚」的猛跳一下,彷彿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似的。
少年的臉色驀地由蒼白變成通紅,大眼睛裡浮上一層水氣,流露出屈辱的神情,卻又倔強地抿住嘴唇,一言不發。
蕭同定了定神,壓住怒氣,冷冷地道:「你想留下一隻手還是一隻腳?」
那侍衛首領一怔,似乎沒聽明白他說什麼,不過蕭同的耐心已經用盡,身形一晃,飛雲刀已逼近他的右手,總算他反應不慢,倉促間後仰離鞍,左手拖過劍鞘抵擋了兩招,不過以快打快他無論如何不是蕭同的對手,三招之後即被一腳踢翻,蕭同刀尖前送,就想斬下他一隻手來。
「住手!」
蕭同一怔,足尖一點,定住對手的麻穴,才回頭望去,見那少年在車上焦急地站了起來,對他道:「大俠,他們也不過是受人差遣而已,讓他們去吧。」
蕭同怒道:「他們這麼污蔑你,你還要替他們求情?」
少年臉一紅,低下頭,吶吶地道:「我……他說的……大俠,還請你高抬貴手,饒了他吧,丟了一隻手,以後可教他怎麼生活呢?」
蕭同歎了口氣,還真是個善良的小孩呢。他用腳尖點開了那侍衛首領的穴道,後躍一步,反手把刀收回鞘中。那侍衛首領一躍而起,似乎也沒想到少年會替他求情,臉上陰晴不定,不知該說什麼好。
蕭同伸腳在地上的劍身上一點,那劍突地跳了起來,他腳一拔,劍「嗖」地向那侍衛首領飛去,他不及閃避,劍已「嚓」地一聲插入了他手中的劍鞘,直沒至柄,震得他手一抖,險些撒手扔出。
「滾!別等我改主意!」 蕭同冷冷地發話,才有了點打架的興趣就被人生生打斷,真是渾身不爽!
八名侍衛互視一眼,見識了他的身手,知道合八人之力也討不了好去,紛紛撿起自己的兵刃,上馬準備離開。
那侍衛首領回過頭來,向少年道:「離少爺,這件事我們會向王爺如實稟告,有什麼後果您自己心裡清楚吧?」又向蕭同道:「鬼面先生,尊駕對我們兄弟的照顧,在下記著了,日後定當回報,在下可得跟您提個醒兒,帶了這孩子走,您可惹了個挺大的麻煩。」
蕭同微微一笑,道:「好說!」這話含著向他挑戰的意思呢,不過蕭同這個人最愛的就是打架,還怕人家不來找他的麻煩呢。
八人八馬,像來的時候一樣飛馳而去,煙塵散盡時,連影子也看不到了。
少年怔怔地看著京城方向,雪白的臉上淌下兩條清清的淚水,蕭同心中不爽,重重地哼了一聲,少年一驚,回頭看他,臉上一紅,抬手抹了一下臉,隨即沉下臉色,又拿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來,眼睛看著地面,道:「謝謝你。」轉頭向車夫道:「走吧。」
什麼嘛!幫他擺平了一群追兵,一句輕飄飄的「謝謝你」就算完了嗎?
蕭同怒氣上撞,呼哨一聲,青馬飛奔而至,蕭同翻身上馬,衝到車前,猛地一拉韁繩,青兒一聲長嘶,人立起來,嚇得那頭驢子驚跳起來,車夫面如土色,連連喲喝,好不容易才把車子穩住。
蕭同沖少年大喝:「下來,老子看中你了,跟我走!」
少年黑如點漆的大眼睛望著他,眨了幾眨,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別鬧了,嚇壞了趕車的大哥怎麼辦。」
什麼?這小子竟然……不害怕?!
蕭同心想:難道我一身黑衣,大白天戴著個惡鬼面具,凶霸霸的樣子還不像壞人嗎?
「你剛才跟我在一起吃飯,後來又跟著我,使勁沖我笑……」少年眨眨烏黑的大眼睛,微笑道:「我看得出來,你不是壞人。」
蕭同一把扯下面具,呼了一口大氣,又開心起來,對喲,他這麼英武挺拔、讓人一見難忘的少年俠客,又沒有換衣服,大白天的,怎麼會認錯呢?還好,這小子有眼光,看得出他是好人。正想開口說話,卻見少年已招呼車夫趕路,他連忙叫道:「喂,就這麼走啦?」
少年回頭,奇怪地道:「你是大俠,救人於水火是應該的,我也謝過你了,還想怎麼樣?」
嗯,似乎也對哦?不過……
「你叫什麼名字,這個總該告訴我吧?」 蕭同沖口而出。
少年奇怪地道:「我叫什麼名字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又不認識。」
「不行,我不能救了人都不知道救的是誰!」 蕭同堅持。
「唉呀,你這個人真是的……好吧,我叫離兒,莫離,聽明白了嗎?」
「莫離,好名字。」 蕭同喃喃地念了兩遍:「莫離,莫離,你要去哪裡?」
少年瞪他一眼,道:「你管不著」。轉頭向車夫道:「大哥,走吧。」
「少……少爺,我把車錢退給你,這個活兒,我可不敢接了。」
「什麼?」莫離驚叫一聲。蕭同「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無論莫離怎麼勸說,車夫說什麼也不肯再往前走了,把莫離推下車,連他的小包袱也拿了下來,不住作揖求告。也實在難為他,出城還不到一天,就受了這麼大的驚嚇,臉上挨了一鞭子,估計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莫離無奈地站在車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轉向蕭同,那裡面的默默的求懇讓蕭同心中一軟,於是對車夫道:「喂,你收了錢又不肯幹活兒,不想在這行裡混了吧?」他惡狠狠的語氣讓車夫頓時面如土色。
「而且你還恰好看到了不該看的……」配合著嘴裡的話,他的刀電光一般出鞘,唰!唰!唰!唰!兩刀橫削,兩刀直劈,車夫的頭髮頓時隨風而去,露出一片光光的頭頂,兩臂的袖子齊唰唰被切下一片,露出兩條手臂來。
「啊——」車夫慘叫一聲,雙手本能地護住腦袋,摸摸頭頂,又哆哆嗦嗦地把手拿到眼前,連血珠也沒半個——刀法又精進了呢,蕭同滿意地想。
「大俠……」
「你今天沒接什麼活兒吧?說不定會有人找你問什麼話呢……」 蕭同循循善誘。
「我今天一天都沒有出工陪老婆孩子丈母娘到城西觀音廟上香求菩薩保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
車夫今天最長的一句話在蕭同如刀似劍的目光下說得迅速無比。
「那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啊,這……」
蕭同掏出一顆黑色的丹丸扔給他,「這個用水調開了敷在傷口上,兩天就好,不會留疤。」
「謝謝大俠,謝謝大俠,我這就回家把老婆孩子接了到鄉下去躲幾天。」
「好,喏,這是你回家的路上撿的。」 蕭同扔了一錠銀子給他,大喜過望的車夫立即高呼一聲:「菩薩保佑大俠財源廣進!」調轉車頭,一陣風似的去了。
莫離看得張大嘴巴,驚訝不已,直到車夫去遠了才回過神來,「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蕭同放鬆馬韁,任青兒長長的腿踏著悠閒的步子跟著他,不緊不慢地並排走著。
「莫離,我叫蕭同,草頭蕭,大同世界的同。」
「哼!」
「你究竟到哪裡去呀?」
「要你管!」
「像你這麼走法,到天黑也走不了十裡地喲。」
「你管不著!」
咦,這小子,過河拆橋麼?蕭同涼涼地道:「當然,如果一會兒又有人追上來捉你,我一定會『管不著』的」。
莫離的臉色一下子暗了下來,蕭同偷眼看他,心中暗自得意:「當然,如果你正好跟我同路的話,我可以順便再幫你一下也說不定。」
莫離轉過眼睛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彷彿帶著一絲嘲笑,蕭同身上一陣燥熱,正想發作,卻聽他道:「我要去江南,你順路麼?」
「順路!正好我要去江南,你去哪裡?杭州、蘇州?」
「咦,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杭州?」
「哈哈,這還不好猜麼?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的美女如雲……」
「哼,好色之徒!」
「啊,也不能這麼說啦,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說我看你這麼漂亮,當然知道你是杭州美……」
「呸,我又不是美女!」
「當然,你是美男啊!不過一樣是美人罷了。」
「哼!是不是我長得醜,你就不會救我了?什麼大俠,不過也是好色之徒罷了!」
「啊,這個你可說錯了!」蕭同笑起來,「你長得美當然好,就是長得醜,我也照樣會救你的。」
「才不信!」
「為什麼不信?」 蕭同有點急了,「我當年可是一聽你的聲音,就愛上你了呢!」
「什麼?!」莫離站住腳步,非常驚詫地轉過身子望著蕭同:「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嗯,也不能算是見過面,不過我聽到過你的聲音。」蕭同見終於引起他的興趣,高興起來:「四年前,在京城東郊的來雲鎮,吉祥客棧,你住在天字七號房,和你表哥一起,對不對?還有你那個黑色的小錢袋,那天就擱在桌子上,不過裡面沒錢,是吧?」
「咦,你怎麼知道裡面沒錢?」
嘿嘿,蕭同心想:我當然知道!如果裡面有錢,這錢袋早就不歸你了。
「嗯,我當時……」
「你是賊!」
「呸,我才不是!」
「那你怎麼進了我們的屋子,還看了我的錢袋?啊,那次表哥真的丟了銀子呢!」
汗,這個,英雄也有落難的時候吧?這小子,怎麼都不知道給英雄留一點面子呢?
「啊,這個嘛……」 蕭同定了定神,清一清嗓子:「我當時確實遇到一些意外,所以借了你表哥一點銀子,不過我可不是賊,所以我一直記在心裡,想有一天能夠還給你們啊!」
「這樣啊……那還要多謝你記得我嘍,你準備現在還銀子嗎?」
「……」
「這麼說是我們先幫助過你呀?」
「……可以這麼說吧。」
「那你這次幫我就算是還債了吧?」
「呃,這麼說好像也對。」
「這樣吧,既然你一直想著還我們銀子,那就不算你是偷的好了,算是借給你的,我大人大量,就不計較你不告而取了,現在你也不用還,那些錢就當我請你做護衛的工錢吧,從這裡一直到杭州,沒問題吧?多出來的錢就當賞金好了。」
「啊?!」蕭同鬱悶,這個傢伙,還真是給梯子就上啊,雖然當時蕭同確實是「借」了他們一小包銀子,不過要不是因為聽到他說話,怎麼會一直記著這件事呢?想他這些年不知「借」過多少金銀財寶,還不都理直氣壯地當成是從自家銀庫裡提的?
看著莫離大大的黑眼睛瞧著他,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笑容,清純如水,皎潔如玉,嗯,蕭同想:我麼……我大人大量,答應他也就罷了。
「好吧!」
「一言為定!」莫離笑得眼睛彎了起來,像一雙彎彎的月牙兒,非常可愛。
「上來吧。」 蕭同彎下腰,向他伸出手去。
莫離伸出一隻纖瘦的手來,蕭同握住,輕一用力,將他提起來放在身前的馬背上,教他坐好了,一抖韁繩,青兒放開四蹄飛跑起來,清風撲面,兩側樹木紛紛向後退去。
「你這匹馬真好!」
「那當然,我的青兒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宛良駒呢。」
蕭同叱喝一聲,一抖韁繩,兩腿輕夾馬肚,青兒一聲長嘶,更撒開了歡地跑起來,莫離的頭髮被風吹起來,拂過蕭同的鼻頭,癢癢的,他比蕭同矮不少,頭頂剛及到他的下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像當年蕭同的娘親經常用來熏衣服的香料,這是京城大戶人家才有的貴重香料。蕭同不由得想起剛才侍衛的話:他是淳親王府的孌童……
「喂,慢一點。」莫離清朗的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因為馬速太快,他不由自主地向後緊緊靠在蕭同的胸前,暖暖的,夏天衣服單薄,感覺得出他的身體很纖細。
蕭同輕輕拉了拉馬韁,青兒的步子放緩下來,明顯有點不願意,打了個響鼻。
「你四年前是怎麼聽到我聲音的?」莫離問。
第二章
說起為什麼記得當年他的聲音嘛……
四年前,蕭同從京城逃出來,二更時分趕到了來雲鎮,又累又餓,也不敢去住客棧,怕被人發現,當然也是因為身上沒有帶錢,只好偷偷溜進吉祥客棧,在廚房裡偷了些東西吃,然後潛進客房,想搞一點路費。
當天客人很少,只有天字二號房和七號房有客人,二號房幾個人正在喝酒胡鬧,七號房卻靜悄悄的,蕭同摸了過去,門微開著,探頭向裡一張,空無一人,他閃身而進,見是個裡外套間的客房,看來住客臨時出去了,裡屋的床上放著些行李。蕭同一個箭步跳到床前,飛快地翻了翻,找出一小包銀子揣進懷裡,正待再翻,門一響,有人進來了。
蕭同一閃身躲在床側,看准了旁邊的窗子,伸手過去輕輕抽開插銷,如果一會有人進來,他立刻就能從視窗逃脫。
外面的人卻沒進來,聽得桌上聲音輕響,似乎在擺放飯菜,果然,一陣香氣飄了進來,蕭同嚥了嚥口水,訓練有素的鼻子已經自覺辨認出香酥雞、油悶筍、樟茶鴨子、香菇燉豆腐的味道。唉,他在心中歎氣:怎麼剛才去廚房的時候就只找到了幾個包子呢?花錢和不花錢就是不一樣啊!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扭頭四顧,咦,床邊的小桌上還放著個黑色小錢袋呢,剛才都沒看見,他伸手拿起,輕飄飄的,半文錢也沒裝,哼,光好看有什麼用呀——這朵水仙花繡得還真不錯,他又將錢袋扔在桌上。
外面的人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又起身在屋裡踱了幾個來回,從燈光照在地上的影子看,應該是個和蕭同差不多大的少年人,頭髮長長的,轉身的時候就輕輕地一甩……是個女孩子吧?
昏黃的燈光,照得她的影子長長的,細細的,晃過來晃過去。
蕭同正在不耐煩,想跳窗出去,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快步走來,那女孩過去開門,蕭同趁著門一響,飛快地推窗跳了出去,正待開溜,卻聽到那女孩道:「你回來啦,我一直在等你。」那樣溫柔的、充滿了期盼的聲音,猛地衝擊在蕭同心上。
蕭同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娘親就經常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呃,不對,跟對他說話的語氣好像還略有不同,不是那種溫柔寵愛的,而是……對,是對父親說話的語氣,那麼溫柔,充滿了情意,彷彿她迎接的人就是她的一切,是她全部溫柔和愛戀傾注的人……
昏黃的燈光裡,溫柔的娘親耐心地等她的丈夫歸來,輕輕說:「你回來啦,我一直在等你。」
蕭同彷彿又看到了娘親溫婉秀麗的容顏和甜蜜溫柔的笑,一向嚴肅的父親,在面對這樣如水的溫柔時,也放緩了臉上的線條,浮出一個舒展的笑容來:「我回來了。叫你不要等的嘛,天這麼晚了……」這樣平淡而溫馨的對話,經常可以聽到,因為每天傍晚,蕭同總是賴在母親房裡,只要父親不在家,母親就是他一個人的,在那間面對著花園的寬敞房間裡,他得到了母親多少溫柔的撫慰啊……
鼻子一酸,蕭同好想娘,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看她,這時她在做什麼呢?也許正在為他哭泣吧?闖了這樣大的禍,明知道連父親也無法蔽護,只好連夜逃出京城,都沒有來得及回家向母親告辭……她那溫暖的懷抱啊……何時才能再次投入?
蕭同覺得臉上涼涼的,不過不想去擦,不能讓人知道他流淚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一咬牙,他衝入了黑暗之中,但那個溫柔清亮的聲音,卻印在了他的心中,被一齊帶走了,直到今天……
聽了蕭同的敘述(當然是刪節版的,流淚的情節肯定是不能說的),莫離有一會兒沒有說話。
「原來我的聲音像你娘。」
「嗯,你身上的香味也像。」
莫離回頭瞪了他一眼,蕭同向他一笑,他臉上一紅,趕緊又把頭扭了回去。
蕭同問:「你呢?你不是說和表哥一起到京城的嗎?怎麼又進了那個淳親王府呢?」
莫離身子一顫,立時僵直了背。蕭同忙問:「怎麼?」
追問了好幾聲,莫離一言不發,蕭同一扳他肩膀,莫離用力一扭,不肯回頭,蕭同有點急了,手上加力,將他身子硬扭了過來,赫然發現他已淚流滿面。蕭同頓時慌了手腳,忙用手去擦,莫離用力拍開他手,拼命扭動身子想跳下馬去,蕭同忙帶住青兒,緊緊抱住他,喝道:「你瘋了!想摔死啊!」
莫離猛地掙開他,滑下馬去,衝進了旁邊的樹林。蕭同緊追過去,看著他跑不多遠,腳步就開始踉蹌,在樹根上一絆,摔倒在地,也不起身,就伏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彷彿有無窮的悲愁一下子迸發出來,越哭越是傷心,細瘦的雙手緊緊抓住地上的青草,青筋都冒出來了。
這是……蕭同撓撓頭,不明所以。
看他哭成那樣,蕭同心中好難過,過去想扶起他,莫離卻拼命掙扎,蕭同用力抬起他的頭,只見一張白玉似的臉上涕淚和著塵土,已經成了一個大花臉,他想笑還沒笑出來,莫離的雙拳已劈頭蓋臉向他打來,蕭同急忙把他的臉壓在胸前,牢牢抱住。
莫離的雙手被蕭同夾在腋下,只好改為撕扯他身後的衣裳,細瘦的身子顫抖著,撕心裂肺的哭聲彷彿利刃在割蕭同的心,蕭同的眼睛也紅了,一邊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一邊抱著他輕輕搖晃,嘴裡喃喃地道:「好了,好了,沒事了……」誰知他越勸,莫離彷彿越委屈似的,哭得越大聲,到後來簡直聲嘶力竭起來,洶湧的淚水很快浸濕了蕭同胸前的衣裳。
那樣的委屈、傷心,這可憐的小孩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苦難啊……蕭同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一滴一滴地掉在莫離頭髮上,他緊緊地抱住莫離瘦弱的身子,好想保護他,讓他再也不受到任何傷害,再也不要這樣傷心哭泣,永遠都快快樂樂的……
青兒站在不遠處,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默默地注視著他們,不時動一動耳朵,甩甩尾巴。
不知過了多久,莫離的哭聲才漸漸弱了下來,慢慢地,變成了抽抽噎噎,蕭同緩緩鬆開手臂,低頭看他的臉,他的眼睛緊閉著,還有淚水在滲出來,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微微顫動,臉色因為激動泛起一層淡淡的潮紅,感覺蕭同在看他,莫離睜開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還帶著一層水霧,可憐兮兮地望著蕭同。
那麼辜、那麼迷茫的眼神,跟剛才那個壞脾氣的小孩是多麼不同啊,讓人好想去保護、去憐惜。彷彿受到蠱惑一般,蕭同不由自主地俯身過去,輕輕吻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莫離輕輕一顫,閉上了眼睛,蕭同輕輕吻他的眼皮,心中湧起一種柔情,彷彿找回了一件失去已久的寶物,再也捨不得放手。
樹林陰翳,鳴聲上下,剛才被哭聲打擾的鳥兒們又恢復了歌唱,小蟲子們也長長短短地奏著樂,微薰的夏日睛風穿過樹林,一切都那麼平靜自然,蕭同的心也空前的寧靜,莫離哭得累了,乖乖倚在蕭同身上,不知過了多久,睡著了。
天快黑的時候,莫離才醒過來,不想讓這難得的寧靜被破壞,蕭同帶他穿過樹林進了山裡,就讓這寧靜的山林,滌盡俗世的沾染,讓空山鳥語,撫慰莫離那憂傷的心靈吧。
入夜,蕭同在溪邊找到一個小山洞,升起了火,跳動的火苗把他們的影子映在青黑色的石壁上,也給莫離蒼白的臉上抹了一層紅暈。白天痛哭的結果,雙眼紅紅地腫起來了,看了看蕭同的紅眼圈,他小聲道:「我是因為想到自己傷心的事才哭,你哭什麼?」
「你傷心所以我也傷心啊。」
莫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光很複雜,轉過頭去,靜靜的不知在想什麼。
「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喜歡你。」
莫離吃驚地盯著蕭同,蕭同直直地迎住他的目光,眼中的真誠顯而易見。半晌,莫離臉上泛起紅暈,垂頭道:「怎麼會,咱們才頭一次見面。」
「可我四年前就喜歡你了!」 蕭同堅定地道。
莫離微笑起來:「你可真有趣,只聽到我聲音就喜歡我了麼?再說你不是以為那是個小姑娘嗎?」
「反正我喜歡的是你,你是小姑娘也好,男孩子也罷,我就是喜歡你!」
「別胡鬧了。」
「沒有胡鬧!」 蕭同有點生氣了。
「你不過是想你娘的聲音罷了,難道你都這麼大了,還是個離不開娘的小奶娃麼?」
「你以為我只是喜歡你的聲音嗎?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蕭同堅定地望住他的眼睛:「我從小的願望,就是長大後娶一個像娘一樣溫柔的、全心全意愛我的妻子,快快樂樂地生活,我愛她,她愛我,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我溫暖的家。」
莫離聽著蕭同認真的話,一時間有些怔仲,歎了口氣:「可我是男的。」
「那有什麼關係?我就是喜歡你,我們一樣可以在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
莫離臉色一變,厲聲道:「你也把我當成孌童麼?」
「怎麼會?」 蕭同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怎麼會把你當成那種軟弱可憐的人,你是我的心上人啊!」
「什麼……什麼軟弱可憐的人?」莫離的語氣突然飄忽起來。
「孌童啊。」 蕭同道:「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麼從京城逃走嗎?因為我打死了一個人,不巧的是那傢伙還是兵部尚書的兒子,所以只好逃走了。」
「為什麼?」
「那個該死的傢伙,在學堂裡總是碰到,他常對我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有時還毛手毛腳,我以前不懂,只不過罵他幾句走開,後來有一次聽到哥哥他們聊天,才知道原來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紈褲子弟對孌童調笑的話,這個混蛋,居然敢把我當成那種軟弱可憐的傢伙來調笑,氣死我了!所以我就跑去狠狠教訓他一頓,沒想到他那麼沒用,居然就掛了,害我連夜逃走。」
「嗯,為什麼說……是『軟弱可憐的人』?」
「被人家養在家裡像小鳥一樣玩弄的人,不是軟弱可憐的人麼?」
「你知道些什麼?」
「什麼?」 蕭同疑惑地看著他,不知他指的是什麼事。
莫離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著蕭同,瞧了好久,見他一臉迷茫的樣子,反倒籲了口氣,轉過去看著火苗跳動,半晌沒說話。
「你呢?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麼到京城來,又怎麼到了淳親王府呢。」 蕭同問。
莫離臉色又變得煞白,細細的牙齒緊咬住下唇,蕭同正疑惑是不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莫離幽幽地道:「我從小在杭州長大,家裡是做絲綢生意的,從小沒了母親,跟父親和表哥一起長大。十歲的時候父親也去了,表哥非常疼我……我們總在一起。十三歲那年表哥到京城做生意,我捨不得離開他,也跟了來,後來……後來就遇到了淳親王。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親王,他比我表哥還小一歲。剛見到我時他盯著我看了好半天,看得我好害怕。」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出神地望著火堆,火光映得他的臉龐忽明忽暗,小巧的耳垂彷彿半透明一般。
過了好半天,火中一根樹枝「啪」地爆裂開來,莫離吃了一驚,轉頭看看蕭同,蕭同問:「後來呢?」
「後來……」莫離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片紅暈,襯著白玉一樣的面孔,秀麗絕倫,蕭同看呆了,感歎他白晰的皮膚真好看,不像自己,蜜色的皮膚,臉紅都看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有天我一覺醒來,就已經在淳親王府裡了,表哥不見了,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後來淳親王來了,說表哥把我交給他了,以後我就是他的人了。我不懂,什麼叫做是‘他的人’了。可不管我怎麼哭、怎麼鬧,他們就是不放我走,後來,後來……」莫離的聲音細如蚊鳴,漸不可聞。
蕭同一拍大腿,「後來你就做了孌童是不是?真可憐,要是當時遇到我,一定把那個淳親王打得滿地找牙,看他還敢不敢欺負人!」
莫離吃驚地看他,眼中的驚訝漸漸變成笑意,輕輕道:「如果我有你這麼勇敢……」
「還得有武功!」
「是啊,還得有武功。」莫離想到蕭同閃電一樣的刀法和勇武的身姿,羡慕不已。
「光有武功也不行,當年我武功強過那個壞蛋,可打死了他,還不是得逃走,害我到現在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家,哥哥說,如果我不那麼衝動,告訴他,他會想辦法讓那個傢伙吃足了虧還沒處訴苦的。」
莫離羡慕地道:「你哥哥真好!」又歎了口氣,蹙起眉頭:「我什麼親人都沒有了。」
「你表哥呢?」
「他……他把我送進那樣的地方,這樣的哥哥……」莫離的眼淚又在轉啊轉的了。
「別難過。」 蕭同最見不得他傷心,笑道:「我哥哥就是你哥哥,還有爹和娘,還有嫂子和小侄子、侄女,還有小悠,還有青兒……可是一大家子呢!」
莫離噗哧一笑:「你的一大家子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家還不就是你家!一家人可別見外。」見逗得他笑了,蕭同也開心起來。
莫離白他一眼:「誰跟你是一家子了?」
「咦,我都說我以後我們會在一起生活,你不信麼?」
莫離看著他,眼光複雜,蕭同心中不爽,暗道:我鬼面的名頭響噹噹,在江湖上可是說一不二的主兒,還從來沒人敢懷疑我的話呢。
看莫離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蕭同不耐煩地道:「你想說什麼?」
「咱們才見面……」
「認識四年多了!」
「我是男的……」
「我就是喜歡!」
「你還不瞭解我……」
「我一見鍾情!」
「我也不瞭解你……」
「慢慢瞭解好了!」
「那我們生活在一起算什麼關係?」
「夫妻!」
「啊?!」
看莫離張口結舌的樣子,蕭同得意地沖著他笑,心道:只要我鬼面願意的事,有什麼辦不成的?事無不可為者嘛!
「真是個任性的小孩啊——」莫離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蕭同抓狂了,什麼叫任性的小孩啊!就憑他,也敢說他是小孩??!!
怒氣上撞,他一把抓過莫離纖細的身子,狠狠地吻在他的嘴唇上——啊!碰得好痛,莫離也痛呼一聲,蕭同放輕一點,吻住他的唇,眼睛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相距不到一寸的距離,清楚地看到莫離眼中的恐懼,他滿意地輕輕咬了咬莫離柔軟的嘴唇,嗯,感覺不錯,吸吮一下,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再吮一下,莫離眼中的驚恐慢慢變成了笑意,蕭同放開他一點兒,道:「怎麼樣,你是我的人了!」
莫離突然伸出淡色的舌頭,飛快地在蕭同唇上舔了一下。
「啊!」 蕭同心中一顫,身上好像過電一樣,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又舒服,又不舒服,全身都繃緊了,猛地放開莫離跳了起來,喘著粗氣,狠狠瞪他。
「你啊。」莫離的眼睛裡亮閃閃的,滿滿的都是笑意:「還真是個……」看蕭同惡狠狠的模樣,他抿住嘴沒說下去,換了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小聲道:「我餓了,有吃的嗎?」
看他低聲下氣的樣子,蕭同心軟了一下,從背囊裡掏出乾糧和水袋,把饅頭穿在樹枝上,放在火上慢慢烘熱,直到外面烤出了一層黃黃的香香的脆皮,連著樹枝遞給他。
莫離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待接過香噴噴的烤饅頭時,大眼睛又湧上了一層水花,把裡面原本的複雜光芒都遮住了,只留下一片清純。
「你……幹嘛又哭嘛?!」 蕭同實在招架不住了,這個傢伙,難道是水做的嗎?
「都怪你……」莫離抹抹眼淚,拿過饅頭,「老惹我哭……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蕭同翻個白眼:「都說過一百次了!」他沖著莫離的耳朵喊:「我喜歡你——」
「啊!」莫離驚叫了一聲,捂住耳朵,又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喜歡你,喜歡你的聲音,喜歡你的溫柔,喜歡你的善良,就是喜歡你這個人啊。」 蕭同按住自己的心口位置,大聲道:「就是從這裡喜歡你,真的!」他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從來不會轉彎抹角。莫離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一串。
「唉。」 蕭同歎了口氣——今天他歎的氣比一年都多,怎麼遇到這麼一個可憐的傢伙呢?他把莫離抱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胸膛上,認真地道:「相信我吧,從今往後,有我喜歡你、保護你,再不讓你被人欺負,再不讓你受苦。」
莫離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再一次濕透了蕭同的衣衫,他的手臂慢慢回抱住蕭同的腰,越收越緊,緊得像是再也不願放開,牙齒咬住他的衣襟,嗚嗚咽咽地哭。
蕭同想起小時候娘抱著他的情景,輕輕地拍著莫離的背安慰他,身體一搖一搖的,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抱嬰兒的母親,忍不住笑了起來,莫離推開他坐起,攏攏散亂的頭髮,嗔道:「笑什麼?」
「我覺得我像哄小嬰兒一樣……」
「呸!」莫離把手裡的饅頭沖蕭同扔過去,氣得瞪大了眼睛,突然又想起,笑道:「好像是我像你的娘吧?小奶娃!」
蕭同得意洋洋地把接住的饅頭一拋一拋:「那是誰一天哭七八回呀?鼻涕蟲?」
莫離哼了一聲,用力擦乾眼淚,想了想,又抄起蕭同的衣服下擺,用力擤了擤鼻子。
「啊——」 蕭同慘叫一聲,這傢伙……
「活該!」莫離得意地斜睨他一眼:「誰讓你老惹我哭,哭得眼睛瞎了怎麼辦……」
夜裡,蕭同抱著莫離睡,山洞裡潮氣重,他怕莫離瘦弱的身子受不住。莫離沒有反對,溫順地窩在他臂彎裡。
非常難得地,蕭同居然毫無睡意,他靜靜躺著,聽莫離輕柔地呼吸聲,想起四年前初見的那一瞬,他從京城闖了禍離家,從此浪跡江湖,莫離卻懵懵懂懂地被帶到京城去,從此成為禁臠。兩個年少無知的人啊,就這麼擦肩而過,卻又因為一句話讓蕭同惦念至今,更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蕭同心想:師父說有緣分這個東西,好像真是有理的啊……
人生自是有情癡
江洋
第一章
「店家,給我來份一樣的酒菜。」
蕭同正端著一杯酒,聽到這個清雅的聲音,手不由一顫,彷彿記憶中一個久遠的光點突然放大到了眼前,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一口喝乾了酒,他側頭向聲音來處看去,心中喝一聲彩,好漂亮的人物——修長的身材,淡青的衣衫,腰系一根墨綠絲絛,懸著一塊小小玉碧,頭上卻帶著一頂紗帽,進了酒店也不摘下,顯得有些突兀。此時他正站在不遠處角落裡的一張桌前,指著蕭同這桌上的酒菜吩咐小二,隨後坐下,一隻手臂放在桌上,黑色的半舊桌面,將那隻露出的手襯得如同白玉一般。
小二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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