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楔子
晴空萬里,烈陽高照,陸家三人全員出動郊遊去,雖然說是郊遊,但是卻沒有郊遊的喜悅。
原因就出在陸家大老,陸慈身上。
「媽,什麼時候可以吃飯?」年滿八歲的陸仁,揹著沉重的行囊,很勉強的前進。他牽著剛滿三歲的妹妹,皺著眉頭,看著他的母親。
「快到小涼亭了!應該再五十公尺吧。」陸慈嘴巴是這麼說,眼神卻不禁飄移到別處。
「騙人!」陸仁完全不能信任她說的話,上次去外婆家時,她也是說五十公尺,結果是請警察幫忙,坐了三小時的警車,才到外婆家。
「不然我們休息一下。」陸慈說,隨便找塊石頭坐下。
『救命……』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咦?」陸仁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是一望過去,只有樹林跟草叢,「媽,妳有聽到聲音嗎?」
「有啊,這是大自然的聲音。」陸慈陶醉的說著,並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爸跟我就是在這座山,當時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就開始交往了。現在想起來好浪漫喔!」
『救救我!』聲音漸漸變大聲。
「不是!有人在求救!」陸仁焦急的說,他真的聽見了。
「是嗎?」陸慈仔細聆聽。
過了一秒,她沒聽見聲音,過了三秒,還是沒有聲音。
可是在陸仁耳裡,卻清晰聽見求救的聲音,而且越來越大聲,彷彿就在他耳邊求救一樣。
「沒有啊。」陸慈說,除了風吹草動,她是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真的有啦!明明就很大聲。不然妳問妹妹。」陸仁要求她問妹妹,以證實他說的是真的,真的有人喊救命。
「小樊,妳有聽見叫救命的聲音嗎?」陸慈拉過陸小樊問,她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頭。
陸仁失望地看著媽媽,看來妹妹是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問了等於白問。
「仁仁,你一定是太累了,才會有幻聽。就是所謂的海市蜃樓!」陸慈說得頭頭是道,拍拍兒子的頭。
「海市蜃樓是什麼?」陸仁一愣一愣的問。
『誰管他是什麼!趕快來救我!』此刻聲音雄厚的傳來,有氣急敗壞的傾向。
「我又有幻聽了。」陸仁摀住耳朵,催促陸慈,「我們快點走到小涼亭吃午餐啦!」
「好吧,應該快到了。」一家人又開始移動。
然而,求救的聲音依舊沒有消失,小涼亭也一直沒有出現,陸家三人行是又累又餓,此刻的樹林宛如迷障一般走也走不完。
『只要你救我,我就幫你們指路。』聲音再度傳來,用條件利誘著陸仁。
「你知道路?」他問。走在前方的母親聽見,還以為陸仁是在跟她說話,不好意思的說:「大概知道吧!」
『我對這裡熟得很。』聲音回答他。
「只能賭一賭了。」陸仁無奈的說,。又被陸慈聽見,她尷尬的回答:「事情還不到絕望的地步,哈哈,大概吧……」
「媽,我想尿尿。」陸仁想藉機去拯救聲音的主人。
「隨地啊,這裡多天然,到處都是廁所。」陸慈一揮手,示意他可以隨地大小便。
「不要!」陸仁瞪她一眼。
「好啦,知道你害羞,去去去。不要走太遠喔!」
『很好,你往左邊走,然後直走,就會看到我了。快點!』聲音指示他方向,並催促著。
陸仁一路狂奔,照著聲音的指示,找到一株超大的神木,形單影支聳立著,在它的周圍沒有任何樹木與之併排。
「你在哪裡?」
『在樹下!』
陸仁低頭望去,看到一隻火紅的狐狸。
「是你!」他指著狐狸驚呼。
『對啦,我啦。快來救我!』狐狸扭動身體,這時他才發現牠腿上的血跡。
「你流血了!」
『廢話,你瞎啦!還不快來救我!』狐狸惡言相向,天知道牠被困在這裡多久,腳受傷還流血不說,搬救兵卻是一個小孩子,真是倒霉透頂!
「怎麼救?」陸仁戰戰兢兢的接近,在距離狐狸一公尺的地方停下。
『你先把樹上的封條拿下來。』狐狸說,看了一眼神木上的封條。那是人類的陰陽師貼的封條,專治妖和鬼,要不是牠粗心大意才不會栽進去。害他卡在樹枝裡,腳都流血了。
「喔。」陸仁一把扯掉樹上的封條,咻的一聲,一陣陣強風吹起,無情的拍打在他臉上。
『啊,全部放出來了。』
「什麼東西放出來?」陸仁問狐狸。
『你自己看。』狐狸對他施了法,下一秒看到一群鬼怪從樹鑽出來,偶爾鬼怪會回頭對他咧嘴一笑,然後往四面八方散去。
『可以吃嗎?』一個小女孩抱著洋娃娃站在陸仁面前,偏著頭天真無邪的問。
『不行,他是救命恩人,不能吃。』另一隻妖媚的女人出現阻止她,可是女人的身下是巨蟒的尾巴。
『是嗎?』
『是嗎?』
陸仁聽到好多聲音重疊在一起,惋惜的說著。
『真是太可惜了。』
一群妖怪鬼魂,往四面八方消失,只剩下倒在神木下的狐狸。
陸仁吐了口氣,跌倒在地,神情複雜,說不出是恐懼還是驚訝。
『你真有膽量,一般人類早就昏倒了。』狐狸笑著說,感覺自己的妖力正在慢慢恢復。
陸仁吞口口水,然後站起身,他走近狐狸,然後蹲下,「別忘了你的約定。」他的臉色發白,全身顫抖,卻執意要幫狐狸包紮。他拿出自己的深藍色手帕,上面繡有自己名字的縮寫「RL」,是陸慈堅持要繡的。
將手帕綁在狐狸受傷的腿上,他不會包紮,他是學電視上亂綁的,所以對狐狸來說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哼,你還不快回去!那些鬼怪雖然不會攻擊你,不表示不會攻擊你的家人。你最好趕快回去,然後趕快下山!』狐狸彆扭的警告他,明明心裡很感激他的幫助,卻拉不下臉道謝。
「糟糕!」陸仁跳起來,趕緊離開。差點忘記這件事!事實上,通常人家說差點忘記,通常都已經忘記了。
『往左邊走!』
「喔、喔。」陸仁匆匆的轉彎,急速奔回家人身邊。
「媽!」陸仁驚呼,他看到陸慈身邊站著一隻巨大的蜘蛛,而蜘蛛的頭是一個女人,正要捕捉休息中的獵物。
『是救命恩人。』蜘蛛女看到他,撇嘴,收回八隻腳。
「我們回家吧!不要管小涼亭了,我要回家,我還有很多功課沒做!」陸仁一邊說,一邊接近她們,他小心帶著母親引開蜘蛛女的勢力範圍。
「明天做就好啦,反正有周休二日。」陸慈笑著說。
「不要,而且小樊想回家了。對不對?」陸仁回頭問妹妹,卻看到剛剛拿洋娃娃的小女孩站在她身邊,嚇了一跳,趕緊一把抱住妹妹。
陸仁嚇慘了,差一點妹妹就會被她吃掉了。
「我們趕快回家啦!」陸仁心急地說著,一邊鬧一邊哭,堅持趕快回家。最後陸慈讓步,決定回家。
回程很快,因為有狐狸幫忙指路,要是走錯路,它就會突然冒出聲音說:『右邊啦!』然後陸仁會拉著母親往右邊走。
就這樣,他們很快就下山了。
還以為從此不會跟這座山有任何瓜葛,偏偏天不從人願,命運的齒輪就從他撕下封條開始轉動。
回到家的陸家三人行,累慘的東倒西歪,陸慈開燈後重重坐在沙發上。
「哥哥……好累……」小樊坐在陸仁身旁,難過的說,小孩子的聲音模模糊糊的響起。
「很累嗎?要不要喝水?」年僅八歲的陸仁問,艱難的爬起身,事實上他早就累得連動一下都懶,可是為了可愛的妹妹,他還是起來倒了一杯水。
「啊!仁仁偏心,只對小樊好。媽媽也要喝水。」陸慈對兒子撒嬌。
「想睡覺覺……」小樊一倒,躺在地上睡著了。
「這樣會感冒。」陸仁邊說,邊去叫媽媽抱小樊回房間睡覺。
「小樊一定累壞了。」陸慈抱這小樊笑著說,順便幫她換一件衣服。就在陸仁關上門的瞬間,他看到拿洋娃娃的小女孩站在小樊身邊衝著他笑。
「媽媽!」陸仁大叫一聲,指著小女孩說,「小樊旁邊有…有鬼!」
「仁仁,你累壞了啦!這世上沒有鬼啦!」陸慈笑著拍拍陸仁的頭,準備離開,「讓妹妹好好睡一覺,你不要在這裡吵她。」催促著陸仁。
「真的有鬼,她是一個女生,站在妹妹的床邊!真的有!」陸仁大叫,都快哭了,為什麼媽媽不相信他?
「仁仁,你也累壞了,快去睡覺。」陸慈拉著陸仁離開,他抓住門把不走,他一直叫著:
「真的在裡面!妳快點把她趕走!」
「仁仁,別鬧了,你會把妹妹吵醒!」陸慈也動氣了,說也說不聽,她已經很累了,還這樣鬧她。
「可惡!妳離開我妹妹,這裡不歡迎妳!」陸仁直接罵小女孩,他很生氣很生氣的說,他一直大喊不歡迎妳!
啪!
陸慈打了陸仁一巴掌,一切安靜下來。
陸仁並不是陸慈打他才安靜下來,而是在她打他的那瞬間,他聽到小女孩的童音響起:
『是你妹妹邀請我進來的。』
「真的有鬼。」陸仁瞪了小女孩一眼,生氣著,母親不相信他,小女孩說什麼也不離開,對此無力極了。
「仁仁,你真的太累了,快去休息。」陸慈嘆口氣,這次用力一扯,將陸仁拉開,帶他回自己的房間。
陸仁不甘心看著房門關上,斗大的眼淚一滴一滴滑落。
誰來救救妹妹?
隔天,陸慈才發現小樊的不對勁。
一開始,她以為是小樊貪睡,讓她多睡一會,結果一直到傍晚都沒醒來,她開始著急了。小樊既沒有發燒,也沒有不舒服的樣子,可是不論她怎麼叫,她都醒不來。找醫生來,卻一點問題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陸慈焦急的守在小樊身邊,她眼眶泛紅,難過的看著她。總覺得都是她的錯,都怪她沒有把她照顧好,真不該去那座山。
陸仁看著越來越鮮明的鬼女孩,越來越擔心,那個鬼該不會在吃他的妹妹?
誰能救救妹妹?
救……
驀然想起,那座山上的狐狸。
陸仁回自己的房間,敲破存了好久的撲滿,將零錢塞進口袋,匆忙地跟母親說:「我出去一下!」然後跑出家門,他知道媽媽會擔心,但是顧不了這麼多了。
他坐了很久的計程車抵達那座山,付了幾將近全部的零錢。
他站在山腳下,吞一吞口水,上次的恐懼還深植在心裡,不想真的上山,所以他在山腳下試著呼喚狐狸。
「狐狸、狐狸、狐狸!」他不知道狐狸的名字叫什麼,只知道牠是狐狸,或許牠根本沒有名字。
沒有回應。
或許要進去一點才聽得見,他想,所以他向前走了一步,「狐狸、狐狸、狐狸……」還是沒有回應。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每走一步,他就越恐懼,一邊走一邊大喊狐狸。
「狐狸……」他很無助,無助到哭了,快點救救他妹妹。啜泣聲越來越頻繁,卻不放棄一直呼喊著狐狸。
『幹嘛啦?吱吱喳喳的,信不信我吃了你!』狐狸的聲音終於傳來,從草叢旁跳了出來。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山上的鬼要殺我妹妹…她已經睡了一整天了……」陸仁邊哭邊說。
『憑什麼要我救你妹妹?』
「我……我救了你。」
『我已經送你們下山了,一報還一報,已經不欠你了!』
陸仁一聽狐狸是說什麼也不肯幫忙了,無助無奈無力的情況下,索性嚎啕大哭,邊哭邊大叫:「啊啊啊啊──」
『叫什麼叫啊!真不怕我吃了你!』狐狸惡言相向,突然變大身形,面目猙獰,血盆大口,作勢要將他一口吞下。
「吃掉我也沒關係,求求你救救我妹妹。」陸仁雖然害怕,仍請求著。
『我管你這麼多!』狐狸嘲笑他,他只要一口吞下肚,還管什麼妹妹。
「求求你,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求你救救我妹妹。」陸仁請求,只求狐狸能答應他。
『真的什麼都願意?』狐狸被『什麼都願意』吸引,思索著他的可信度。
「真的,吃掉我也沒關係。」陸仁大力點頭。再次強調吃掉他也沒關係。
『吃你還不容易,這樣吧,我要你的第一個孩子。』剛出生的小孩最好吃,又嫩又鮮美。狐狸露出貪吃的嘴臉。
「沒問題!」陸仁一口答應,畢竟不懂他是什麼意思,「我們快點回去,三十分有一班公車。」陸仁催促著。
『何必坐公車?用走的就好了。』
「這樣會來不及……」
『怕什麼?我們走鬼道。』火狐走在前面帶路,『對了,你要說:歡迎你到我家來玩。』
「歡迎你到我家來玩。」
『很好。』
陸仁和狐狸只前進一步就到陸家大門口,陸仁驚訝的回頭,周圍盡是熟悉的街景,哪還有森林、山路。
『還不請我進去。』
「請進。」陸仁上前開門,讓狐狸先走進去。
『出來的感覺真好!』狐狸搖搖擺擺走了進去。
「請你救我妹妹。」陸仁再次請求。
狐狸自己走到小樊的臥室,陸仁開啟門讓他進去,看到鬼女孩越來越清晰,比他出去時更加清楚了。
「快點!」
「仁仁,你剛剛跑去哪裡?」陸慈問,心裡叨叨念著,這兩個小孩都令人擔心。
『我知道了。』狐狸走近鬼女孩。
『你不要阻止我。其他人都給你吃,但是這一個要給我。』鬼女孩面目可憎的說,似乎想跟狐狸商量一下。
『不行,那個人類對我有用處,我還不會吃他。』狐狸笑著說,『至於妳……』就跟剛剛一樣,狐狸變得巨大,看著鬼女孩忍不住流口水。
『你該不會是……』想吃我,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狐狸一口吞下。
狐狸打了個飽嗝,把小女孩的靈魂吐了出來,『啊啊,真可惜不能吃美味的靈魂。』
片刻,小樊醒了,虛弱的看著媽媽,還有哥哥,突然被他們抱得緊緊的,只覺得難受。
「好痛。」小樊被抱痛了,大哭起來。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陸慈不斷說著,激動不已。
『要感謝我才對。』狐狸悻悻然的說。
「謝謝你,狐狸。」陸仁仰視超大隻的狐狸,感激的說。
「仁仁,你在自言自語什麼?」陸慈問,注意兒子從剛剛就一直在自言自語。
「媽,妳看那裡,有沒有看到一隻狐狸?是牠救了妹妹。」陸仁指著狐狸的地方問。
「沒有啊。你還在胡言亂語啊?」陸慈說,總覺得陸仁的舉動也很奇怪。
「喔。」陸仁不再堅持真的有東西,他學到教訓了,如果一直堅持,只會被臭罵一頓而已。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要你第一個孩子。』狐狸交代一聲,便離開了,消失無蹤。
當時的陸仁或許記得約定,但是時間一久,他就忘了,忘了曾經有個狐狸救了他妹妹,還跟他約定要取走他第一個孩子。
一直到他的妻子懷孕,都未曾想起他們的約定。
他永遠不知道,當妻子臨盆時奮力抵抗前來偷孩子的狐狸。他不知道,妻子拚死守護孩子的意志有多堅強。
孩子活了下來,母親卻死了。
陸仁以為的難產,背後還有個狐狸在作怪。
他將孩子取名為,陸言深,他妻子的延伸。
第一案.菜市場驚魂
「我有一隻小狐狸,我從來也不騎,一直到我心血來潮騎著去看戲~~」陸言深哼著改編版的小毛驢,愉快的走在大街上。他是出門買菜的新好男孩。
眼前一望無際人山人海,所以他小心翼翼閃躲著。其實他所看到的,也不完全是人,有些是靈魂,有些是半人半鬼的生靈。
若是不小心擦撞到他們,就會發生一件倒楣的事,這就是為什麼人類總是這麼倒楣的原因。
『喂!沒禮貌!唱什麼爛歌?』仔細一瞧,言深腳下跟著一隻火紅的狐狸,語氣不佳,臉色難看,瞪著上方的言深。
言深看著狐狸意味深長的笑了,一意孤行唱著他的歌。
從他有意識以來,身邊就跟著這隻狐狸。他想,他應該是他的守護神吧!
只不過,這個守護神脾氣不好,很愛跟他吵架,從來也沒過他幫過他。自忖,或許到了危急時刻,他才會出手幫忙吧。
「小狐狸,想不想吃油炸豆皮?」言深走入菜市場,問腳下的狐狸。
『我說過不要叫我小狐狸!』狐狸咬牙切齒的說,好歹也活了三百多年,比起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大上好幾倍。也不看看,他今年才幾歲?才十七歲!本狐妖的年齡開根號也比他大多了!
「那是不想吃的意思囉?」言深笑著說。
『我想吃啦!』狐狸忿恨的說。可惡,他超愛吃油炸豆皮的。
「那就買二十元。」
『五十元啦!』
「三十元?」
『好啦!』
一人一狐殺價的結果,以三十元油炸豆皮成交。
本來買完晚餐的菜就該回家了,可是言深被賣水果的婆婆叫住,東聊西聊,扯開話題後,言深一個大男孩搖身一變,成為三姑六婆的成員之一。
「我昨晚聽到老陳的肉舖,就是轉角那個,發出磨刀的聲音,他一定是沒有把機器關好。」婆婆一說。
「我也有聽到。老陳還狡辯說他有把機器關好。」婆婆二說。
「唉喲,人老了,就是這樣,忘東忘西的。」婆婆一說。
「對啊,少年耶你真是孝順,我女兒要是跟你一樣,還會幫忙買菜,我就要偷笑了。」婆婆二說。
「我只是順便而已。」言深說著不是很流利的方語。
「少年耶,你真謙虛!送你幾顆馬鈴薯。」
「不用了啦,馬鈴薯很貴。」
「不會啦,來,給你。」婆婆一不容置喙,一把扯開言深的塑膠袋,塞了三顆馬鈴薯給他。
「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了。」言深露出靦腆的微笑,感激的說。
「不會啦,你真乖。」
事後又聊了一會兒,言深才跟婆婆道別。
『虛偽。』狐狸不屑的說。
「哎呀,我突然不想煮油炸豆皮了。」言深笑咪咪的說。
『你只有這招嗎?』狐狸瞪他一眼,生悶氣。
言深哈哈大笑,心情愉快的閃躲街上的「人」,他對狐狸說:「話說回來,那個老陳的肉舖,應該是鬧鬼吧。」
『是老頭子記性不好,把錯怪到鬼身上。』
「聽你這麼說,我更加確定是鬧鬼了,你這個愛說謊的小狐狸。」言深說,熟知狐狸惡劣性格,才不相信他說的話。
『我只是開開玩笑,你這麼了解我,一定知道我在開玩笑,哈哈……』狐狸打哈哈的說。
言深也笑了,開始哼他的「小狐狸」。
「我手裡拿著皮鞭,心裡很得意……」
聽得狐狸臉色越來越難看,為什麼他會被這個人類吃得死死的,真不甘心。
回到家,陸仁還沒回家,言深先進廚房煮菜。
他們家有兩個瓦斯爐,一個拿來煮湯,一個拿來炒菜,最後再煮油炸豆皮。這時的狐狸會乖乖的坐在一旁,看著言深作菜,當然他主要目的是油炸豆皮。
「小狐狸,幫我擺碗筷。」言深吩咐。狐狸聽話的擺碗筷,靈巧地跳上餐桌,一個一個的擺上桌。
「只有這個時候最聽話。」言深笑著說。
啪擦。
大門打開,陸仁回來了。
『啊,愛哭鬼回來了。』狐狸說,聞到陸仁的味道,嫌惡的表情。想到他不守約定,他就一肚子的火。
「再吵就沒豆皮。」言深警告他,聽他叫愛哭鬼聽了十七年,反應也比較平淡了,隱約覺得狐狸似乎跟老爸有過節。
『你只有這一招!』狐狸眼睛一瞪,狐狸的眼睛本來就是紅色的,因為光的關係,更加鮮紅了。
言深最喜歡狐狸的眼睛,非常的漂亮,不過他是絕對不會跟他說的。
「有這招就夠了。」言深惡劣的說,一定是跟狐狸朝夕相處,害他的個性也變惡劣了。
『可惡!』狐狸也只能咬牙切齒。
「好香喔!」陸仁被味道吸引,走到廚房。
「嗯,快要好了。」言深將菜遞給陸仁,請他拿到外面去。待他出去,又動手煮豆皮。
「我爸爸隱約看得到你,給我安分點。」言深低聲警告。油炸豆皮快速完成,反正狐狸喜歡半生不熟的豆皮,也不用管火侯之類的問題。
『他看不見啦,放心放心。』狐狸說。在他身上的法力早就失效了,就算有,也只剩下一點點,看不到的啦!
「最好是這樣。」言深說,將豆皮盛在盤子上,然後遞給他。
『好香喔!』狐狸流著口水,迫不及待大口地吃了起來。
言深脫下圍裙,往餐桌走去,他父親坐在餐桌等他坐下。
陸仁是基督徒,所以吃飯前一定要禱告,言深作出禱告的動作,配合父親。
「阿們。」
「阿們。」
互相說完,才開始動筷子,這棟屋子沒有母親,卻依舊溫暖,父子兩東扯西聊,話不停,比三姑六婆還厲害。
『你們要聊到什麼時候!』狐狸偷偷的來到他身邊,不耐煩的說。
這兩個父子有夠詭異,正常父子不是都會吵架,不然就是不說話,偏偏他們每次都可以聊很久,比菜市場的三姑六婆還要囉唆。
「我吃飽了。」言深不動聲色放下筷子,收拾餐具的工作就交給父親。
回房後,一屁股坐在床上,抱起狐狸的兩隻前腳:「你也太愛吃醋了。」搖晃他的身體,就像對待寵物一樣。
『誰吃醋!』狐狸一腳推著言深,生氣的說。他才沒有吃醋!可惡的臭小鬼,太自以為是了吧!
「你啊。」言深笑著說,快速的在他鼻子上輕吻。
『啊!你又吻我!』狐狸瞪著他,怒吼。
「誰叫你這麼可愛。」言深哈哈笑著,心情很愉快。小狐狸真像他的寵物,可惜脾氣太大,要是收斂一點就好了。
『可愛!你說我可愛!』狐狸伸出利爪胡亂抓著,言深手上多出一道又一道抓痕,卻沒有放開手。
「很舒服喔。」言深笑著說。雖然抓痕殷紅,卻沒有疼痛的感覺,至少對他來說,他很喜歡這種麻麻辣辣的感覺,再加上狐狸根本沒用力抓他。
『你這個被虐狂!』狐狸氣憤地抓了幾下,喪氣極了,又不敢真的用力,不然到時候痛得是自己。真搞不懂,為什麼言深受傷,痛的會是他!真是不甘心到炸!
言深看著沮喪的狐狸,鼓勵的說:「你還是很厲害啊,對付鬼怪你最厲害了。」別有用心的鼓勵。
『別妄想我會幫忙。』狐狸驕傲的說。一定是為了菜市場的那段話,他才不會答應!
「五十元油炸豆皮。」
『一百元!』
「五十元油炸豆皮。」再次聲明,表示極限的意思。
『哼!』耍大牌,表示不讓步。
「五十元油炸豆皮。」再次聲明,表示警告的意思。
『哼!』
片刻無語。
『五十元就五十元。』擺明欺負小動物!狐狸瞪他一眼,看著他得逞的微笑,氣得牙癢癢。
「我們明天再去菜市場看看。」不容置否的說。
『是是是。』
「是一聲就夠了。」言深順著狐狸的毛,將他抱在懷裡。每次撫摸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沒有實體,卻摸得到柔軟的毛,抓得到他的身體。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連傷都是真的。
『我要先睡了!』狐狸打個呵欠,配合著言深順毛的頻率睡著了。
不動聲色將牠放在床上,然後坐回書桌用功讀書,他已經三年級,也就是考大學的重要時期。
他拿出一本厚重的英文參考書,動手作習題。
翌日。
言深放學就跟狐狸一起到菜市場,由於沒有換制服,所以引起婆婆媽媽們的關注。
「沒回家就直接來了。」
「對啊。」
「那是哪一間學校的制服?」
「是聖功高中的。」
「你幾年級啊?」
「三年級。」
「喔,你有沒有補習?」
「沒有。」
此起彼落,接連不斷的關注,讓狐狸越來越沒耐性了。這些婆婆媽媽愈來愈誇張,還好心想去他家幫忙煮飯!
『煩不煩啊!』
言深輕鬆面對婆婆媽媽的問題,一步一步來到老陳的肉舖。
那是一間賣豬肉的舖子,磚塊砌成的平台,上面擺上了豬各個部位的肉,架上的勾子掛的是一整塊的排骨,血淋淋的血水鋪陳整個平台,蒼蠅眾多圍繞。就外觀而言,是很正常的肉舖,可是老闆卻十分不正常。
老陳站在他們面前精神恍惚,眼睛下方的黑影很重,面黃肌瘦,原本就精壯的漢子,如今卻像個營養不良的吸毒犯。
他的眼睛無焦點的看著他們。
言深看著他,不禁有些害怕。
「老闆,排骨五十元。」他說。
老陳不發一語,拿起架子上的排骨,切了五十元給他。
「謝謝。」言深付了錢,拿了排骨。在接觸到老陳冰冷的手指時,忍不住的抖擻。
好冰,簡直不像人的體溫。
言深快速離開肉舖,離開菜市場,像是逃亡一樣逃回家。
他蹲在家門口,安心的吐一口氣。肉舖沉重的氣氛令人感到顫慄,雖然沒看到小鬼作怪,可是老陳的怪樣子跟不正常的體溫,一定有問題。
『跟你說,你別嚇到。』狐狸聞了聞塑膠袋裡的排骨,似乎有所發現。
「你說。」
『袋子裡的肉,』狐狸嫌惡的說著,『是人肉,而且腐爛了。』
言深嚇了一跳,將袋子丟在地上,驚恐的問:「人肉?」
『人肉。』狐狸說,他百分之百確定。只有人肉才會這麼臭!這世界上最臭的就是人肉。
他買了五十元的人肉?五十元的人肉?
一股酸意湧上,他衝到流理台大吐特吐,直到沒東西可吐為止。
『你要煮來吃嗎?』狐狸說,明知道他受不了,還一直刺激他。
言深想像煮跟吃的畫面,又吐了一回。
『人的身體百分之七十是水,要是煮過頭,會蒸發喔。』狐狸惡質的說,不斷刺激他。
言深吐得很不舒服,連叫他閉嘴的力氣也沒有。他回頭,看見狐狸刁著塑膠袋站在他身後。
過度刺激,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已經是九點四十了。
他睜開眼看到一臉擔憂的陸仁和得意的狐狸。
「爸。」他坐起身,額頭上的毛巾掉落,他撿起來遞給父親。
「你在廚房昏到了,害我嚇一跳。」
「我沒事。」
陸仁嘆口氣說,「你就是愛逞強。」
「我真的沒事。」言深勉強一笑,搭配著蒼白的臉色,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你餓不餓?我有煮稀飯。」
言深搖頭,他一點胃口也沒有,突然想起,那一袋的排骨。
「我買的排骨呢?」他慌張的問。他看了父親,又看狐狸。
「喔,我拿來煮稀飯了。」
「你吃了?」
『吃了。』狐狸奸笑的說,他可是親眼看著愛哭鬼吃下去的。
「怎麼了?」陸仁看著言深的臉色鐵青,擔心的問。
「你……」言深別過臉,「不要跟我說話。拜託,離我遠一點。」
陸仁的表情宛如五雷轟頂般錯愕,他傷心欲絕的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吩咐:「你好好休息。」語畢,沉重的闔上房門。
狐狸看著這對父子的掙扎,開心的大笑著,笑得他在地上打滾,笑得他飆出眼淚,笑得他心情愉悅。
『真是太有趣了。』他說,爬上言深的床。
言深倏然起身,狐狸一愣。毫無預警一把抓起狐狸,往浴室裡走。
『喂!你幹嘛!』
「洗澡。」言出必行,拿起簾澎頭往狐狸身上灑水。
『搞什麼!』
「你叼著塑膠袋。」
『我又沒有吃!』
「要上我的床,就要洗乾淨!」
『要洗應該洗愛哭鬼!我又沒有吃,我又沒有吃!』
「管你。」勢在必得,言深粗魯的大洗特洗一番,直到他滿意為止。然後,他跑出去,拿了一支牙刷。
『不要告訴我,我還要刷牙。』
「你不笨嘛。」不管身體是否會弄濕,一把抓起他的下顎,讓他靠在身上,單手擠牙膏,用力刷牙。
『痛痛痛痛痛──』狐狸哀嚎著,一定會流血。
刷完牙,他幫狐狸擦乾,然後將他趕出去,換他洗澡。
『我要離家出走!』
言深倏然開門,衣服正脫到一半,上半身裸露,他冷冷的看著狐狸,不帶感情的說:「隨你。」語畢,門重重闔上。
狐狸哪受得起激,罵了一聲:『王八蛋!』氣呼呼的衝了出去。
言深雖然聽見了,卻不予理會。
洗完澡,時間已經十點五十五分了。他穿上外出衣,白色襯衫加深褐色外套和牛仔褲,匆匆離開家。
大街上人煙稀少,他記得便利商店前有公共電話,他在轉角處找到公共電話,播了號碼,直通警察局。
他介紹完自己後,跟警察說明老陳肉舖的情況。
「年輕人,不要亂開玩笑!」
顯然,對方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
是因為自己的語氣太過於鎮定嗎?還是他太年輕?
言深掛上電話,氣急敗壞,即使外表看來十分冷靜。
算了,他自己去。
由於太過生氣,造成他失去判斷力,做了個愚蠢的決定。
言深獨自一人,前往菜市場,當時是十一點半。
如果他沒有這麼氣憤,如果他沒有失去理智,那麼他就會想起狐狸曾經警告過他的話。
十二點,開舞會。
一些該出來的,不該出來的,都會跑出來遊蕩。
當他到菜市場時,是十一點四十分。
當他找到老陳的肉舖,是十一點五十分。
當他看到老陳訝異不已時,又過了五分鐘。
鏘鏘鏘鏘──
老陳背對著他,彎腰認真磨刀,不斷重複磨刀這個動作,整個菜市場只剩下磨刀的聲音,從聲音就能知道,那把刀磨得有多銳利。
「老陳,不要再磨了。」言深想喝止他,磨刀的聲音非常刺耳,令人毛骨悚然,整個菜市場的氣氛令人恐懼。
老陳直起身,停頓,緩慢的轉過頭。他的頭在旋轉的時候,感覺上沒有連接的感覺。
正當言深感到怪異時,老陳的頭就這麼滑落下來,滾滾滾……滾到他腳邊。頭轉向正面,與言深面對時,詭異的笑了。
言深連叫都叫不出來,恐懼的看著老陳的頭,後退了一步。
菜市場中央的牆上,掛著一個巨大的咕咕鐘,專門提醒上下班的時間,奇準無比。此時響了起來,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一共十二響。
十二點,開舞會。
言深想起來了,卻來不及了。
他看到在老陳身後,一個女人的手環繞住他,以正常人做不到的方式環抱老陳,緩慢的露出一顆頭,不過是倒過來的,悽楚的表情看著他。
救我。言深從她的表情,讀出求救訊息。
老陳的身體帶著屠刀接近言深,每走一步,都能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濃厚腐屍味。
他往後退了一步,老陳的頭顱跟他滾了滾,停在他腳邊。
『呵呵呵呵──』老陳發出恐怖的笑聲,興奮的極了。
他想跑,可才踏出一步,被地下伸出的無數雙手抓住,令他動彈不得。
這下是老陳跟一些地下遊魂想置他於死地了。
老陳的身體離他只剩一步,拿著屠刀的手高高舉起,就要狠狠的剁下去!
言深閉上眼睛,不願看著慘忍的一幕。
老陳的動作突然一停,手依舊高舉半空中,宛如時間凍結。
『跟我道歉,我就救你。』狐狸突然出現在言深的後方,其實他跟蹤他很久了。
哪門子的守護神會跟人談條件?
「你捨得我受傷?」言深說,就不相信他真的捨得。
狐狸頓時神色陰沉。此刻,他的內心像邊疆野馬在草地奔騰般,澎湃激昂,激動不已,他內心吶喊著:『我捨得,我捨得!我恨不得你下地獄,最好到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虐上來!拔你指甲!抽你腳筋!灌你水銀!剝你的皮!吃你的肉!最好永不得超生,灰飛煙滅!』
然而,他沉著一張狐臉,狗腿的說:『當然捨不得,你是我的寶貝嘛!』
「既然這樣,還不快救我!」言深催促他。
『來了啦!』狐狸將抓住言深腳踝的手驅除後,把老陳身後女鬼抓了起來,她扭曲的身體,悽慘面容,實在可怕。
老陳的身體依舊保持一個姿勢不動,一人一狐離開老陳的範圍,決定問女鬼幾個問題。
在互相推辭的情況下,永遠站下風的狐狸被推派出來問話。
『妳……今年幾歲?』
「嘖!女人的年齡是秘密,你懂不懂?問別的。」言深白他一眼。
『妳……死得好慘。』
「廢話,一看就知道了。」言深忍不住吐槽。
『意見這麼多,你不會自己問?』狐狸不爽的說,再說他就要翻臉了。
「我問就我問。」言深輕咳一聲,鄭重的問:「女鬼…小姐,請問妳是怎麼死的。」看著全身扭曲的女鬼,瞪著恐怖的大眼,盯著他瞧,他不禁有點害怕。
只見,她哇一聲,露出空空如也的嘴巴。沒有牙齒,沒有舌頭。空空如也的嘴巴。
『可見被害人死前受到殘酷的虐待。』虧狐狸還有心情學日劇裡偵探辦案的語氣,他對女鬼是一點也不同情。
不過,因為狐狸輕鬆的語氣,讓言深收驚不少,他問狐狸:「她不能說話,怎麼問問題?」
『進去她的回憶不就知道了。』狐狸說,對著言深下顎一擺。
「我?」言深撇嘴。
『我施法,我進去,這樣很不符合投資報酬率耶!』狐狸說。想必是午間股市大分析看太多了。
「嘖!我進去就是了。」言深只好答應,深吸口氣最好心理準備,「來吧。」
狐狸一吹,將女鬼的記憶吹入言深腦裡。
她的名字叫做陳招弟,在眷村生長,重男輕女的社會體制下,讓她的童年時期過得十分辛苦。
國小畢業離開眷村,與其說是離開,倒不如說是逃離比較恰當。逃離眷村到都市裡找工作,鄉下人到都市能有什麼作為呢,處處被人瞧不起。老闆看她是鄉下人好欺負,工資總是會以極微小的問題而惡意減薪。
原本她想雖然工作不好做,工資又低,但至少能養活自己,生活還算過得去,她也就安於現狀。
直到那天,她遇到她一生的惡煞。
老陳是菜市場某個賣豬肉的小販,他沉默寡言,不太說話,可是肉總是會比別家肉舖重一點,以這種方式留住他的客戶。
她一看到他就覺得全身不舒適,明明沒有對話,只是四目相接,她就覺得詭異。
她逃也似的離開菜市場,忘了要買什麼菜,只希望能趕快回家。
她是作夢也沒有想到,那位僅有一面之緣小販,找到她的家,拿著他的屠刀。接著強暴她,因為她大聲尖叫,所以他拔了她的所有的牙齒。然後逼迫她,幫他口交。
那時,她覺得她會死。
然而,卻老陳沒有馬上殺她。
他將她關了起來,關在他家狹小的衣櫥,她的身體彎曲的厲害,痛苦不已,她哀嚎著,看著他無情的鎖上大鎖,她很清楚,這個人瘋了。
她待在狹小的衣櫥裡很久,久到她的身體已經彎曲變形,無法伸直了。
每天,她只能生吞一塊生豬皮,跟一杯水。
她彷彿他的囚犯般,關在這狹小的衣櫥裡,吃喝拉撒睡,她隔著衣櫥的細縫看著他一天比一天瘋狂,一天比一天可怕。
有一天,他將她放了出來,看著她扭曲得可怕的身體,愉快的笑著。他興奮極了,一次又一次強暴她。
事後,他拿了一把剪刀,剪斷她的舌頭,放入嘴中,美味一般咀嚼著,吞下。
她意識越來越模糊,口腔裡不斷湧出鮮血,她吞著自己的血,然後,死去。
『陸言深!』言深被推了一把,狐狸叫醒他。
言深茫然看了狐狸一眼,眼前模模糊糊,一眨眼,眼淚止不住流下。經歷過女鬼的一生,這麼痛苦的人生,短短幾分鐘,他就已經痛不欲生了。
他說不話來,搖頭再搖頭。
好痛苦,好痛苦。
糾緊了胸口,眼淚止不住湧出,他也不想止住。
『看來愛哭鬼要換人當了。』狐狸調笑著,無論何時,他都不會同情人類。
人類,本身就很污穢。
言深不理會狐狸,他對著女鬼說:「他將妳救離那個男人,妳已經解脫了,離開吧。」
女鬼閉上眼睛,笑了,慢慢的沉下去,離開這個人世間。
『夠了吧,我們回家。』狐狸說,有種避重就輕的感覺。因他知道,麻煩在後頭。
「還沒。」
『我就知道。』狐狸不耐的說。
「我買的排骨,不是只有她,」言深擦乾眼淚,迎上狐狸不耐的眼神,「還有別人。」
『你別管了,那是警察的工作。』狐狸沒好氣的說。
言深看了狐狸一眼,嘆了口氣說:「你說得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
「這個人雖然死了,但是他的惡行會被查出來的。」居高臨下看著老陳的頭顱,他相信他已經得到他的報應了。
『沒錯,就是這樣。』
「走吧。」
『走吧。』
街上的鬼魂,因為狐狸的關係,讓出一條道路給他們行走。沉默走著,問題也多了,言深問:
「話說回來,老陳是怎麼死的?」
『自殺死的。』
「他這種變態也會自殺?」
狐狸白他一眼,『還是你要進去他的回憶看看?我不介意再施法一次。』
「不用了。」言深敬謝不敏。
『人都是因為有所執著才會自殺的,那個人也是。他太愛屠殺了,殺別人不夠,還想試試殺自己的滋味,他很變態。』
言深沉默起來,閉上眼睛,彷彿能看見女鬼扭曲的身軀,跟老陳分離的身體,還有不知道是誰的肉塊擺放在菜市場的磚塊台。
回到家,迎面而來的是陸仁的一巴掌。
「你去哪裡了?」
言深被打得偏過臉,毫無預警的咬破自己的嘴巴,他皺著眉頭,看著父親。
明明被打的是他,父親卻哭得唏哩嘩啦,彷彿被打的是他自已。事實上,痛的是狐狸,因為凡是言深身上的痛,都會轉移到狐狸身上。
『我要殺了他!』狐狸臉上一陣疼痛,愛哭鬼下手可不輕!他撕牙裂嘴的對陸仁叫囂,作勢要咬他。
「別鬧了!」言深喝聲阻止他。
「你才別鬧了!這麼晚你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陸仁誤會,還以為言深在說他,一氣之下,哭得更兇。
真是複雜的情況。言深二話不說,一把抱住陸仁,一百七十二的言深和一百六十九的陸仁,就視覺效果,陸仁顯得嬌小。
言深一手撥開撲上來的狐狸,既能安撫父親,又能阻止狐狸進攻,真是一石二鳥的方法。
『你們兩個一定有問題!父子相姦!亂倫啦!』撲空的狐狸,哇哇叫囂。
「下次不會了,對不起。」言深充耳不聽,繼續安撫父親。
「這次就算了,你的臉會不會痛。」顯然已經接受道歉,陸仁擔心看著他的臉。
「不會痛,完全不會痛。」言深笑著說,這句話倒是真的。
『我很痛!很痛!』
「你早點休息。」
「嗯。晚安。」言深點點頭,不著痕跡的抓起狐狸往自己房裡走。
關上房門後,言深開始揉狐狸的臉,畢竟那一巴掌應該打在他臉上,他臉上空有受傷的樣子,卻不會痛。
『我恨死這樣!』為什麼他跟他是生命共同體!
「為了補償你,明天買一百元油炸豆皮。」言深面有愧色,畢竟不對在先。
『哼哼!』
「不過有件事不要讓我一再聲明。」言深溫柔的揉著狐狸的臉,語氣有些陰沉:「要是再讓我聽到父子相姦,還是亂倫的話,就罰你一個禮拜沒豆皮吃。」
『你敢說你沒有非分之想!你還抱著他,一般父子會這樣嗎?』狐狸說。
「會啊,感情好的就會。」言深理所當然的說。
那就是有問題的父子啦!狐狸很想反駁,不過想了想就算了,他不想惹到大魔王。
「狐狸,你該不會在吃醋吧?」言深笑問,抓住牠小小的狐臉,盯著他火紅色漂亮的眼睛。
『陸言深!你不要太誇張了!』氣得牠提起爪子,亂抓一把。
言深大笑著,用身體優勢擋住牠的爪子。
不過話說回來,廚房裡的那鍋人肉排骨粥,隔天清早就被全副武裝的言深倒入馬桶沖掉了。
菜市場的人發現老陳的屍體,馬上報警,當然其中混亂了一陣子,直到警方控制現場才恢復秩序。
聽說老陳的家有兩副屍體,一個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女體,跟一個已經被肢解到一半的男體。
這篇駭人聽聞的報導在整點的電視新聞中只佔了五分鐘,在報紙上只佔了社會版面小小的角落。
然而,卻是兩條無辜的人命,跟犯罪者本身,共三條命。
老陳本身就是一隻鬼,以人的形體,做鬼的事情。
這種鬼,還有多少混在人群之中呢?
此時,菜市場的咕咕鐘又響起,彷彿是警告的鐘聲,然而,卻沒有人注意。
第二案.黑龍
菜市場事件後一個星期,就是期末考。
言深化身成半夜挑燈的認真學生,此時他翻書比翻臉還快。
『不用看了,臨時抱佛腳一點用也沒有的。』狐狸在一旁落井下石,檯燈的亮度實在太刺眼了,他睡得很不舒服。
「睡不著,不如過來給我溫暖。」言深目不離書,他對狐狸說。老實說,他現在冷得要命,手冷腳冷,腦袋都快凍僵了。
『你該不會想把我放在腿上吧?』狐狸瞄了他一眼。
言深笑了,猜對的表情,「不然,在地上也不錯。」他建議道。
『到地上被你踩,是吧。』狐狸斜他一眼,翻身,決定不理他了。
「不然,你到客廳睡覺。」言深說,客廳的電燈全滅,保證黑暗無聲,就睡眠品質來說是挺不錯的。
『外面好冷。』
「你毛很多。」
『還是會冷。』
「可以拿棉被去蓋。」
『那我寧願在這裡。』繞了一大圈,還是決定忍耐刺眼的檯燈,在床上睡覺。
「嗯。」言深點點頭,視線從頭到尾不曾離開課本。
過了一會兒,狐狸按耐不住的問:『你什麼時候睡覺!』
「等一下吧。」
『要等到什麼時候?』
「大約十分鐘。」
然而,二十分鐘過後。
『你到底什麼時候睡覺!』當狐狸氣呼呼回頭看言深時,發現他已經睡倒在書桌前了。
搞什麼啊!狐狸抱怨著,跳上言深的大腿,再跳上桌面,牠關掉檯燈,然後跳回言深的大腿,再跳回地上。
牠力大無比的叼著言深上床,然後蓋被子。
言深要是感冒,痛苦的可是牠。基於這樣的情況,才好心將他安頓好的,絕對不是想跟他一起睡覺!狐狸說服著自己。
狐狸在他身邊找一個舒適的地方躺下。
終於能夠睡覺了。狐狸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言深早上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床上,不是很訝異的笑了。
他翻身一把抱住狐狸,笑說:「明明就很想跟我睡。」語畢,放開狐狸,讓牠多睡一會,自己起床刷牙洗臉。
回房時,狐狸已經醒了,坐在床上等他。言深換上制服下樓準備早餐,他做了兩份培根蛋吐司,一份給晚起的父親,並且給狐狸一碗牛奶。
『我明天想吃生雞蛋。』狐狸喝著牛奶說。
「不行,吃生雞蛋會有口臭。」言深拒絕,快速解決早餐。
『煮熟的也沒關係。』
「好,我明天煮給你。」言深很快就答應,只要不是很奇怪的要求,他都很好說話。
言深吃完早餐後,便趕著去上學了。
走在街上,小心閃躲「路人」,他以不快的步伐到達學校,總是分秒不差的進學校。
本來是很正常的日子,來學校考試,然後回家。
但是這天,跟往常不一樣。
剛進校門,就聽到議論紛紛的吵鬧聲。照理來說,考試前夕,太家應該緊張兮兮的看筆記,或是小聲討論。
可是響翻天的吵雜聲,卻此起彼落,沒完沒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言深懷著疑惑來到自己的班級,看到黑板上寫著大大兩個字:自習。
「言深!你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發生大事了!」站在他身邊的黃同學,熱情的重複剛剛發生的事。看他慷慨激昂,激動不已的樣子,可見不用考試,他有多開心。
照他說法,老師神色緊張宣布自習後,又匆匆離開了。據說,考卷在一夕之間,被人貍貓換太子,換成了白紙,不得已的情況下,可能會取消考試。
「這樣就不用考試了啦!哈哈,真是賺到了!」黃同學興災樂禍的說,手舞足蹈,說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
『你同學是不是白痴啊!』狐狸厭惡地看著黃同學,嘲諷的說著。考卷沒了可以再出,或是延後考試。不可能取消的,用點頭腦想一下就懂了,還高興成這樣。
「別這麼說。」言深低聲責備他,「活在幻想裡也不錯。」說了一句不知褒貶的話。
狐狸白了他一眼。
「我們要自習到放學嗎?」言深忽略狐狸的抱怨,笑臉迎人的對黃同學問道。
「嗯,大概十二點就可以走了。」黃同學說。
言深看著鬧轟轟的教室,心想教室這麼吵,恐怕是不能自習的。他坐回自己的座位,無意拿書出來,這時候讀書,只會被人當做異類。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毫無預警的,開始發呆。狐狸對他說什麼,一概左耳進右耳出。
呆看天空一朵雲,慢慢的飄過去。
好愜意。
白雲後緊接著厚重的烏雲,迅速蔓延,學校被烏雲整個籠罩。
「好像會下雨。」言深看著烏雲說。
『你不要想太多。』狐狸白他一眼。
「可是有烏雲。」言深說,堅信會下雨。
「哪來的烏雲啊?」林同學聽到言深的自言自語,靠到窗邊看,天空很藍,雲很白,哪來的烏雲?
「啊,」言深一愣,不好意思的說:「我看錯了。」
「你快去檢查眼睛啦!你飛蚊症很嚴重耶!」林同學和言深嘻笑一番後,回去自己的小圈圈聊天。
『你同學的智商真的有超過七十嗎?』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愚蠢?難道沒有人發現陸言深有陰陽眼嗎?把白雲看成烏雲的飛蚊,也太大隻了吧!
「狐狸,留點口德吧。」言深伸手,彈牠毛茸茸的額頭,不大不小的力氣,只是微薄的教訓一下。
『嘿!』狐狸受他一彈,頗受氣的喊道,『真搞不懂,為什麼你受傷我痛,我受傷還是我痛?』
言深笑著說,「難道你沒聽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這句話嗎?其實你佔了很大的便宜。」
『胡扯!』
言深不理他,看著天空那片烏雲,不祥之兆。
「你看,好大一片烏雲。」
『先聲明!這次我是絕對不會插手的!你最好也不要介入!』狐狸緊張地警告他,他太了解他,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物,他是一點抵抗力也沒有。就算不想牽涉,也會被捲進去。
陸言深根本就是鬼怪吸引體質嘛!害他每次都要幫他處理善後,超麻煩的!吃力又不討好的工作誰想做!他不想做!他非常不想做!
言深意味深長的笑了,對此沒有發表什麼。說了也不具意義,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就聽天由命吧。
放學後,言深去了趟百貨公司,拿著廣告傳單,上面寫著雞蛋與醬油大減價,一人現買一份,重點是一點半截止。
他們到時已經一點十五了,言深加快腳步,放棄緩慢的手扶電梯,選澤走樓梯到地下一樓。他快速俐落,由於時常買菜,所以很清楚擺放位置,拿了一盒雞蛋和一瓶醬油。
然而,言深卻覺得不夠。
「你變人形一下。」
『幹嘛?』狐疑的看著他。
「多買一份回家,快一點半了,你快點。」他催促著。
無奈狐狸只好變成人形,現身。
由於他和狐狸是生命共同體,所以狐狸的人形跟他幾乎是一模一樣,身材一模一樣,長得一模一樣,衣服也是一模一樣。不清楚的人,會以為他們是雙胞胎。
狐狸不耐煩地也拿了一瓶醬油和一盒雞蛋,臉臭的站在收銀台排隊。
『我真搞不懂。愛哭鬼賺得錢也不算少,為什麼你老是這樣?』
「哪樣?」
『撿便宜。』狐狸瞄了一眼傳單,他早就發現它了。上星期六收到傳單,就看到他在算時間,看哪天有空。還在行事曆上畫上星號,注明醬油和雞蛋,一副很重要的樣子。
「這叫省小錢,花大錢。」言深笑著說。看著狐狸沒耐性的側臉,跟自己完全一模一樣的側臉,「每次看都覺得有趣。」原來自己的側臉長這樣。
『哼!我本來的樣貌比你好看上萬倍。』狐狸驕傲的說著,不是他想誇耀,擁有超凡的美貌,是狐狸的特色。
「真是委屈大爺您了。」言深笑著說,卻不以為意,他對美貌一直都是沒什麼感覺。
『你才知道我多委屈!』狐狸訕笑著,早知道言深對美的不以為意了。他的審美觀,只能說,異於常人。
就在他們一來一往聊天之際,換他付帳了。付了錢,收了發票,離開。
遠離路人視線後,狐狸將塑膠袋推給言深,咻的一聲變小。
『晚餐煮什麼?』
「蛋包飯。」
『那我呢?』
「小蛋包飯。」
『那我的蛋要生的。』
「想都別想。」
言深倏然止步,回頭看一名經過的路人,但是他的視線停在那人的手臂上。
『又怎麼了?』狐狸不耐煩的說。
「我剛剛看到那個人的刺青……在動。」言深不確定的說,盯著那人的手臂越來越遠。
『廢話!他在走路,刺青當然會動!』
「這樣啊。」言深被狐狸說動,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真是栩栩如生的刺青。」
『快點啦!這裡空氣真糟!』這麼多人吐二氧化碳,他很快就會缺氧啦!還是山上好。
「好啦,回家了。」言深快步回家。
言深腦海裡閃過刺青飛舞的畫面,他搖搖頭,可能是太累了。
翌日,學校開始流傳著一個奇怪的傳言。
言深光是從大門口到教室,就聽到好幾種版本了。
「學校出現黑色的怪蛇。」
「黑色而且很大隻的怪蛇,說不定不是蛇,是更加可怕的東西!」
「是,黑色的龍。」
「超可怕的,聽說還會噴火!」
「我想,考卷就是牠噴火燒光的!」
俗話說,三人成虎,果真沒錯。
言深不予置評的回座位,大家興高采烈討論黑龍的事情,而導師們都被叫去開緊急會議,使得謠言有一點點的可信度,然後越演越烈。
『這裡真的是高中嗎?』狐狸看著機動討論謠言的人們,嚴重懷疑這些人只有幼稚園的程度,這情景很像一群幼稚園的小孩圍在一起討論昨天假面超人的內容。
「不過,應該不是空穴來風。」言深單手支著臉,看著越討論越激動的同學。
『那又怎樣!』狐狸有不好的預感。
「嗯……我有點好奇。」言深說,默默將同學們所說的事記了下來。
『好奇心殺死一隻貓。』
「放心,我有你。」言深笑了,自信滿滿的說。
『我才不會幫你!』狐狸每次都這麼說,但是沒有一次做到。
言深笑了笑,不說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由於考卷失蹤,校方決定照常上課。老師回來,大家回到座位,開始上課。
放學後,言深二話不說,往低年級走。
『去哪裡啊!』
「去找傳說的源頭。」言深說。他走入一年忠班的門口,找看見黑龍的許姓學弟。
「你……好……」許姓同學畏畏縮縮的走出來,臉色蒼白,看起來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他神色緊張,站在言深面前,然而他卻高言深許多。
言深仰望頗高的許學弟,露出友善的微笑說:
「你太緊張了,放輕鬆點,可以找個地方說話嗎?」
「當……然……」
「榕樹下的涼椅可以嗎?」
「可……以……」
兩人一狐來到榕樹的涼椅,言深來時順道買了飲料請學弟,禮多人不怪,只希望許學弟能冷靜點,臉色回溫點。
『這小子需要收驚啦!』狐狸一語中的,偷偷吸了口言深的飲料。
「我想問昨天你看到的事。」言深開門見山的問。
「好……的……」
「你昨天真的看到黑龍嗎?」
「真……的……」他神情堅定,但是語氣虛弱。
「能夠敘述一下嗎?」
「我昨天經過教職員辦公室,然後看到黑色的東西竄了出來,很像蛇又不是蛇。我從以前就很怕蛇,就算是玩具也是完全不能接受……」這句話,許學弟講了將盡十五分鐘。說完還陷入童年對蛇的恐懼之中,臉色更蒼白了。言深耐著性子聽他說完,不過他身邊的狐狸已經跑到旁邊玩起小石頭──拿石頭丟經過的路人。
言深皺著眉聽完,一點頭緒也沒有。
「大約是什麼時候?」
「我在圖書館唸書,直到閉館,大概是九點半的時候。」說這話之前,他不知道又自言自語什麼,斷斷續續,言深很辛苦才聽出他要的重點。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幫忙。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去收收驚。」言深道別許學弟,帶著狐狸走了,不過,不是回家的路。
『又要去哪裡?』
「教職員辦公室。」事發地點。
『你不要管這件事啦!』
「我只是好奇一下。」言深說,對那東西很有興趣。
『他們亂說的你也信!』
「學弟沒有說謊,我相信他。」
『憑什麼?』
「就憑我身邊有個愛說謊的狐狸啊!」言深呵呵笑著,調侃狐狸。
『我又不常說謊!』
「是是是。」言深笑說。瞧,這不就是天大的謊話?
一人一狐來到教職員辦公室,由於是考試期間所以辦公室一律禁止學生進入,他們只能在外旁觀。
『什麼都沒有,快點回家啦!』
「誰說沒有。」言深指著接近門邊的牆,上面有黑色的潑墨,因為高度很低,所以不怎麼明顯。
『一定老師洗毛筆時潑到的。』
「可是我聞到鬼怪的味道喔。」言深笑著說,心滿意足的離開。
『聞到鬼怪的味道,』狐狸冷哼一聲,『你以為你是狗喔。』小聲地說著。
「什麼?」
『沒事。』
在言深掌控他食衣住行育樂的情況之下,他屈服了。
「晚上還要再來一趟。」
『還要來?』
「有異議?」
『沒。』
就這麼說定,言深露出期待的笑容,「會是怎樣的東西呢?」是鬼,還是怪?
『一定不是好東西。』狐狸皺眉說,雖然看不太出來,因為太毛茸茸了。
「或許吧。」言深笑了笑。
『小心惹禍上身!』
「不怕,你會保護我,而且我也不會痛。」
『卑鄙!』想到這個就有氣。
「不敢當、不敢當。」
一來一往的口舌之戰,驀然停下,言深認真且目不轉睛的看著一名不良少女。
『又怎麼了?』
「刺青在動。」言深看著少女背上的蝴蝶刺青,似有若無的拍動翅膀。
『你看錯了。』狐狸瞪他一眼。
「真的啦,我沒有看錯。」然而蝴蝶刺青一動也不動,靜靜的展開它的翅膀。
『就說你看錯了。』
「可能是我太累了。」言深揉揉眼睛,再看刺青一眼,也不過是一般的刺青罷了。
『快點回家睡覺啦!』狐狸催促著。
「好啦。」
回到家,剛好電話響,言深匆匆趕去接電話,發現原來是陸仁打來的電話。
「言深,今天趙阿姨會來,晚餐不用煮了。」
「好。」
「再見。」
「再見。」
掛上電話,言深一語不發,走到廚房,開始動手作菜。
『愛哭鬼的女朋友要來?』狐狸全偷聽了。想到趙小姐的手藝,真是不敢恭維。
「是。」雖然他不討厭趙阿姨,但是她的手藝真的很有問題。上次來煮了一桌看似普通的中式料理,卻蘊含炸彈。
他和父親兩人送醫急診,住了一天的醫院,苦了狐狸,痛得在地上打滾,而言深只是臉色蒼白,一直拉肚子而已。
最神奇的是,趙阿姨也吃了,卻一點事也沒有。
『我可不想吃她煮的菜。』狐狸皺著眉頭說。
「所以我正在煮啊。」言深笑著說。
『你也不要吃。』狐狸說。言深吃,到時候胃痛,還是他痛。
「我盡量挑安全的菜,好嗎?」言深笑說,不吃就太不給面子了。
『真搞不懂愛哭鬼在想什麼,他想自殺嗎?』
言深臉上雖然笑著,卻像哭一樣:「他只是太寂寞了。」
『哼。』狐狸別過臉,不看他的表情,『我想吃生雞蛋。』趕緊轉移話題。
「別妄想了。」
『油炸豆皮也行。』
「我又沒買油炸豆皮。」
『那我的晚餐吃什麼?』
「鹹酥雞。」狐狸喜歡吃油炸,對鹹酥雞也是愛不釋口。
『勉勉強強啦。』狐狸垂涎三尺的說。
言深笑了笑,動手炸鹹酥雞。
五點半,陸仁和趙詩芸回來,言深跟她打招呼,噓寒問暖一番後,言深回到客廳看電視,將廚房讓給大人們。
『哼,平常也沒看愛哭鬼進廚房,今天就這麼熱情,還幫忙切菜!』狐狸對陸仁冷嘲熱諷一番。
「你呀。」言深將狐狸抱在懷裡,順著他的毛,「乖乖看電視啦。」將狐狸的頭扳回電視前。
『哼。』
六點半開飯,言深坐在餐桌前,等待吃飯,而狐狸坐在他旁邊的空位。
趙阿姨煮了一頓西式晚餐,言深心裡贊同著。選擇比較安全的西式餐點,可見她有記取上次的教訓。
這次應該沒問題吧?胃藥也吃了。
沒問題吧?
言深心想沒問題,然後開動了,大家都開動了。
所有的食物,他只敢吃一口,然後就放著,面帶微笑回應趙阿姨的各個問題。
「學校過得如何?」
「還不錯。」
「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
「暑假快到了,要不要來我家玩?」
「我考慮考慮。」
「你最喜歡玩什麼遊戲?」
「益智遊戲。」
『看,她想成為你母親的慾望多強烈。』狐狸忍不住開口。
「我吃飽了。」言深笑著離席。將碗盤拿去洗時,回頭跟父親說:「我九點要出門,如果出去,要記得鎖門。」扮演盡善盡美的好兒子。
「好。」陸仁回應。
言深放完碗筷,回自己的房間,若有所思。趙阿姨如果真的跟爸結婚,那就成為他的繼母了。
「繼母啊……」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先聲明,我是絕對不會吃那女人煮的菜!』再次重申自己立場,牠反對吃她煮的菜。
「什麼那女人,真難聽。你可以叫她趙阿姨。」
『阿姨?我比她大上好幾十倍,叫她阿姨,會不會太不客氣。』狐狸笑著說。
「不然趙小姐也行。」言深笑著說。
『管她是誰。快九點,你還不準備。』狐狸提醒著。
「不急。先洗澡再說。」言深聳聳肩,拉開衣櫥,打算洗完澡再出發。壞心眼的問:「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
言深呵呵笑著走入浴室,將剛剛的煩惱拋諸腦後,他還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做。
梳洗完畢,換上深褐色外套、淺色上衣、牛仔褲,向客廳的兩位長輩道別,然後出門。
抵達學校時,已是九點四十五分,稍微晚了點。
他漫步走上教職員辦公室,夜晚的學校瀰漫著詭異的氣氛,不過現在還不是鬼魂出現的尖峰時刻。
『討人厭的氣氛。』狐狸抱怨著,看這陣仗就知道一定有怪東西。
「你想『黑龍』什麼時候會現身?」言深問。
『很快。』
「喔。」
『五、四、三……』狐狸開始倒數。
言深凝神直視前方,期待「黑龍」出現。
『二……』什麼都沒有出現。
『一。』語畢,一坨黑色從樓梯轉角轉出,猛然與他們擦身而過。
這麼快!言深迅雷不及掩耳的大喊:「等等!」
傳說中的黑龍猛然停下,看不出哪裡是頭哪裡是尾,實在太黑了,以緩慢的動作來到他們面前,像是檢視他們身分一般,上下端詳。
言深低頭看,發現衣服沾上出現許多文字,亂無章法的印在衣服上。
「這是什麼?」言深驚喜般的問。只是和它擦身而過,便留了一身黑字。真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原來如此。』狐狸恍然大悟般說著,牠身體驟然變得巨大,擋在言深面前,『它是專吃文字的妖怪。』
這麼說,考券會一夕之間變成白卷,就是它吃了文字的關係。
「會傷害人類嗎?」
『這倒是不會。』
「那你變這麼大,擋在我面前做什麼?」
『你看不出來者不善嗎?』狐狸白他一眼,對方明顯的敵意,不做好防範是不行的。
『笑話,我對小小的人類沒興趣。』妖怪冷笑,它的聲音很像上了年紀的女人,滄桑的說著。
「它都這麼說了,你就變回來吧。」言深墊起腳尖,拍拍牠的背。重點是,牠這麼巨大,害他什麼都看不到了。
狐狸變回原來大小,不過還是戒備著。
『放輕鬆點,狐妖,我不會傷害你的主人。』妖怪看得到狐狸跟言深的「線」,宛如項圈般緊緊纏繞著狐狸的脖子,一直延伸到言深的肚子,是什麼咒法,它就不得而知了。
「妳誤會了,我不是他的主人。」言深按耐住狐狸,別讓他太衝動,「我們今天是想找妳談談。」
『談?憑什麼?』
「什麼也沒有。」言深聳聳肩,一派輕鬆,「只是妳這樣偷文字,對我們有不好的影響。」
『然後呢?』
『你不要阻止我,讓我吃了它!』狐狸氣炸的亂吼。
「你冷靜點。」言深拍拍牠的肩,安撫牠的情緒,看牠漸漸恢復正常,才繼續跟妖怪說話:「我希望妳能離開這裡。」
『辦不到。』妖怪冷冷的說,聲音帶有的複雜情緒,似乎有苦衷。
「妳有苦衷吧?不如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們能幫你。」言深友善的說。
『喂喂,不要擅自把我加進去!』狐狸在一旁抗議。
「當然要把你算進去,你是我的守護神啊。」言深理所當然的說著。
『真是有趣。』妖怪緩緩接近他們,不過沒了剛才的敵意,『或許你能幫幫我。』它對言深說。
「請說。」言深笑著說,一副跟人商討的表情,完全不在意對方是個妖怪。
『我的兒子失蹤了。我作怪其實也只是想表明我在這裡,他還小不知道人心險惡,我十分擔心他。』
『那是妳的家務事,不要帶到人間來。』狐狸惡言相向。
「狐狸,」言深聽完,表情嚴肅的說著,「對方是擔心子女的偉大女士,你不要這樣說話。」
『我知道了。』狐狸撇撇嘴說,安靜下來。凡事牽扯到母親,言深就會變得特別嚴肅。
『看你認真的態度,或許我能相信你。』妖怪看著認真的言深,放下警戒,打算認真跟他討論。
「請問,妳兒子也是食用文字的妖怪嗎?」
『不是。他是我和吃圖畫的死相生下的小孩,他專門吃人類的……』
「刺青!」言深恍然大悟,原來他所看到的刺青是真的會動,而且是妖怪的兒子。圖畫和文字生下刺青的小孩,雖然很怪異,卻符合邏輯。
『沒錯,你怎麼知道?』妖怪的話,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論點。
「事實上,我曾經兩次看到他。」
『在哪裡?』妖怪緊張的問著。
「一次在百貨公司,第二次我家附近。」距離是離學校越來越近,說不定他已經找到方向了。
『如果你看到他,請你務必幫忙,我會在這裡等他。』妖怪懇求著,像一位著急的母親。
「一定。」言深說,看著它的眼神毫無畏懼,毫無欺瞞。
『謝謝,謝謝。』妖怪感激的說著,然後散去。
「不客氣。」言深對著空無一物的走廊說,滿是憂愁。他想,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換成他的媽媽一定也是這樣。
『我可以說話了嗎?』狐狸訕然說著。
「你明明知道刺青是妖怪,為什麼不說,還騙我?」言深問。
『我還是不要說話好了。』狐狸這下想乖乖閉嘴了。
「為什麼?」言深微慍。
『沒有啊。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敢惹火他,沒骨氣的全招,『況且我也不知道它跟這個妖怪有關係,這也不能怪我。』
沒錯,也不能怪他。言深嘆口氣,輕聲說:「走吧,回家。」
回到家,發現趙阿姨已經走了,而父親對著電視機傻笑,醉翁之意不在酒,擺明在想趙阿姨。
「我回來了。」言深說,脫下鞋子進入房子。
「回來啦。」陸仁興高采烈的回頭,看著兒子進門,「詩芸她老家在山上有個溫泉旅館,問我們要不要去。」
言深笑說,「聽起來不錯。」言不由衷,異樣感再次湧上。
「你正好要放寒假,找哪天來安排安排。」
「好啊。」言深說,邊說邊回房間,有點敷衍的感覺。
『愛哭鬼一定聽不出你語氣中的敷衍。』
「這樣比較好。」言深重重嘆口氣說。這樣最好,他不想成為阻礙父親戀愛的障礙。只是有些疙瘩,很難去除罷了。
「小狐狸,你想我是不是有戀母情節。」言深苦笑著。
『或許。』
他覺得好冷,渴望溫暖。
「小狐狸,你變大好不好?」
『幹嘛?』雖有疑惑,卻還是乖乖變大,幾乎可以塞滿整個房間。
「我覺得好冷。」言深靠了過去,毛茸茸的,很舒服。狐狸其實是有體溫的,很溫暖。
『你是心冷。』狐狸說,難得看他脆弱,乖乖的躺在地上,讓他躺在他懷裡。看他這麼難過的份上,自已就勉強睡地上吧!
「至少我還有你。」言深呢喃著,睡下。他已經很累了,生理或心理都是。
狐狸看著他,不發一語,然後一起睡下。
真是個笨蛋,他想。卻也搞不清,究竟是在罵誰了。
隔天,學校發布找到遺失的考卷,但不排除有人偷考卷的嫌疑,所以決定重出一份考卷。也因此,期中必須延後一星期,也就是說,寒假延後一星期放假。
教室裡充滿著哀嚎與不甘心,少了一禮拜的假期,大家似乎都很痛苦。
「我都跟女朋友訂好火車票要去北部了!」有人因為約會報銷而哀嚎。
「我訂好機票去澎湖了!」有人因為旅遊延後而哀嚎。
「俊傑演唱會去不成了!」有人因為演唱會幻滅而哀嚎。
各式各樣的哀嚎此起彼落,各式各樣的計畫都有。
言深此時看著窗外,沒有參與眾人的哀嚎,他悠然看著一朵雲朵飄過,大片的烏雲已經散去了,只剩下小小的一角黑,考卷也已經回來了。妖怪以此說明它的誠意,同樣地,自己也得表現出誠意才行。
再次遇到刺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能碰碰運氣,既然他都能連續兩天看到他,或許第三天也行。
然而,一直到第五天,言深經過一家色情茶店,才再次看到舞動的刺青。不過,他在一名凶神惡煞的流氓背上。
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不要跟我說你要碰他。』狐狸驚恐的看著言深。
「小狐狸,你要保護我。」言深笑著說,事實上,他也很害怕。論身材,他比流氓高;論打架,流氓一定比他高招。
『你不要鬧了!』看言深一步一步,跨進色情茶店。狐狸冷汗直流,要是言深被揍,痛的人是自己,別鬧了。
「拜託,一下下就好,我會快跑的。」
『你……』
下一秒,言深已經碰了刺青。
「跟我走。」他對舞動的刺青說,龍的刺青沿著他的手爬上他的手臂,然後言深拔腿就跑。
「幹什麼?」流氓惡狠狠的回頭,人已經跑了。
「老大!」他的手下驚訝的指著他的背後。
「啥?」流氓不耐煩的問。
「你的龍不見了。」
「啥!」流氓轉身一看,果真只剩下奔騰的背景,而奔騰的龍不見了,「看到鬼!」咒罵一聲,不禁毛骨聳然。
另一方面,狂奔的少年陸言深,一路奔到學校,想盡快把刺青還給妖怪。
『差點被你嚇死。』
「我也是。」
『好好玩喔!』
言深猛然停下,他褶著袖子,看著龍刺青,看他興奮的手舞足蹈。顯然地,他覺得很刺激。
「嘿!你媽媽很擔心你。」
『我知道。我也很想回去啊,可是一直跳不到學校。這間學校刺青的人太少了。』龍刺青輕浮的說著。在他的手臂游來游去,『話說回來,你怎麼看得見我?那隻狐狸是你的寵物嗎?你認識我媽媽?』他興奮的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一點也不著急。
言深臉沉下,刺青輕浮的態度惹毛他:「狐狸不是我的寵物,牠是我的守護神。」為什麼大家都誤會狐狸是他的寵物呢?
他從書包,拿出一張紙,「你可以進去紙裡嗎?」
『為什麼?在你手上比較舒服。』刺青說,慢慢遊走。
「可我不喜歡。」
『有什麼關係,忍一忍就好了,我又不會怎樣。』
「進去。」言深重申。他很少用強硬的態度威脅別人,「否則我就把你割下。」
『要我幫忙嗎?』狐狸問。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幫他吃掉他。
「不用。」
『進去就進去。你很變態耶,哪有人敢割自己的肉。』刺青一邊碎碎唸,一邊走進紙裡。
他走進去,言深把紙揉爛,不理會刺青哇哇叫,將他丟給狐狸。
「你保管,我怕它又爬上我身體。」
『沒問題。可以吃嗎?』
「不行。」
他們回到學校,在榕樹下呼喚妖怪。許久,妖怪從國文課本中旋然出現,國文課本頓時變成一堆白紙。
「我找到他了。」言深說,拿回白紙,攤開,給它。
『謝謝。』
『媽,我被人類欺負!他把我騙進白紙,然後把我揉爛!』刺青告狀,他氣呼呼的在白紙上扭動。
『你要謝謝人家,對方肯帶你來已經很不錯了。』
『還有那隻狐狸一直想吃我。』
『可是他沒有吃。』妖怪很明理的說,又一次向言深還有狐狸道謝。
「不客氣。」言深說。
『還有,我想提醒你。你們兩個人的關係並不單純,絕對不是你想得這麼簡單。』妖怪若有所指的看著狐狸,想提醒言深注意這隻狐狸。
言深只是笑了,沒有說話。似乎聽不懂,她話中的涵義。
『多事。』狐狸冷冷地說。
妖怪向兩人道別,又從課本回去,這下文字又跑回原來的地方了。
言深若有所思的看著課本,不發一語。
『你很羨慕那小子吧。』狐狸說,他羨慕對方擁有母親。
「不,我是在想,」言深搖頭說:「幸好課本的字沒有消失,期末考還沒過呢。」
『是這樣嗎?』
「其實我也沒有羨慕它,要是變得跟它一樣,一天到晚只會撒嬌,那以後怎麼得了。」言深說,將亂成一團的書收好。
『難得你想開了,今天就讓我吃生雞蛋吧!』
「不行,除非你想刷牙。」
『五十元油炸豆皮也行。』
「二十元,底限。」
『二十元會不會太少啊!』狐狸討價還價說著。
言深輕輕笑了,「老實說,我有時覺得我很像你媽,要不要叫一聲媽來聽聽?」他逗趣的問著。
『哼,你有狐狸尾巴嗎?』
一人一狐,一來一往鬥嘴,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然而,期末考還是來到。
重出的考卷總是特別難寫,考完後的檢討會,此起彼落哀嚎考卷的高難度。
而教室的一角,言深看著天空的一片雲飄過。
一切都恢復正常。
只是,偶爾翻開課本時,文字會調皮的亂動一下,說明她的真實性。
文字排成了一行字。
『要不要幫你找答案?』也就是說要不要作弊。
言深笑了笑,然後輕輕的靠在課本說:「不用了,謝謝。」
文字恢復原來模樣,言深知道,從今以後,他又多了個妖怪朋友。
楔子
晴空萬里,烈陽高照,陸家三人全員出動郊遊去,雖然說是郊遊,但是卻沒有郊遊的喜悅。
原因就出在陸家大老,陸慈身上。
「媽,什麼時候可以吃飯?」年滿八歲的陸仁,揹著沉重的行囊,很勉強的前進。他牽著剛滿三歲的妹妹,皺著眉頭,看著他的母親。
「快到小涼亭了!應該再五十公尺吧。」陸慈嘴巴是這麼說,眼神卻不禁飄移到別處。
「騙人!」陸仁完全不能信任她說的話,上次去外婆家時,她也是說五十公尺,結果是請警察幫忙,坐了三小時的警車,才到外婆家。
「不然我們休息一下。」陸慈說,隨便找塊石頭坐下。
『救命……』一個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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