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你說什麼?」
匡啷一聲,精緻的杯盞狠狠墜地,若在平時,少不得引來一陣扼惋嘆息,畢竟是堂堂南水之霸青浥門,洞庭總舵裡的東西自不會太寒酸,更遑論此處還是統領五旗實執號令的五旗總堂。
青浥五旗,以色為名,是直接隸屬總舵的青浥門菁英,紅旗負責舵內戍衛,黃旗負責買賣營生,青旗主掌聯繫行動,白旗專司情報收集,最後的黑旗則是五旗中武藝最為精湛的一支,司職刑處與禦敵。
然而這直接攸關青浥命脈的五旗並非由一門之主孰執牛耳,而是由掛副手之名的那一位實執總堂之職,套句這位子主人的話──他和那賊狐門主的孽緣不知得回溯幾輩子,積怨宿累,才會落到賣了身子還得替人數銀子。
而此刻這位年僅十五卻權掌五旗的少年正倒在位子上詛天咒地滿肚子怨水。
「咳咳……潯陽分舵全滅?!」
想看他摔得四腳朝天,怎麼不乾脆告訴他狐狸下蛋算了?也不過才吃上兩天太平糧,老天爺莫不是要他效法諸葛老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忿忿瞪著面前跪立的白衣大漢,雷羿不但沒拿穩手裡的茶杯,還差點被口裡的茶給嗆到內傷,連腦子都被那口不知吞落何處的茶水給浸得有些渾。
「是,潯陽暗探剛傳回來的急報,三日前奉令和曲護堂聯繫沒等到人,弟兄們覺得奇怪便悄悄繞了趟舵口,沒想到整個分舵空盪盪地人全不見,而且還到處都是打鬥痕跡及乾了的血印。」
「附近人家怎麼說?」
堂堂一個分舵,少說也近百人,不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全栽了跟斗,不見活人也不見屍,而且還等弟兄摸上門才發現出了這麼大事?市集把式也沒這麼神奇吧。
「這……」半跪於地的大漢為難地頓了頓,卻見自家頭兒唇紅齒白笑得越發燦爛,只好硬著頭皮將全無用處的答案呈上:「全都說沒聽到、沒看到什麼不對。」
眉一挑,墨濃的黑瞳霎時灼如火耀。
沒聽到、沒看到?他們在討論的到底是群人還是群螞蟻?
「總堂,弟兄們真的盡力了,不論怎麼地明查暗訪,就是找不到點蛛絲馬跡,根據舵口前擺攤小販所述,分舵大門已經兩三天未開,雖然有人覺得奇怪,不過一般百姓對我們江湖人都是畏而遠之,就算奇怪也不會上門探究竟。」
「官府那邊呢?」
一般百姓不知,地方士紳難道也沒點風聲?姓馮的結黨營私可不是足不出戶的小媳婦兒,就上回所見,整個分舵不比菜場也足媲青樓。
三兩天無人問津?那太陽還真該打西邊上來。
「總舵沒指示前弟兄們沒敢和官家把話說白,但基本上官家那邊也沒風聞什麼不對,似乎是因為馮舵……馮猶來了這兒,主人不在,那些官宦人家也就無事不登三寶殿,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地頭上出了那麼大事。」
很好,非常好,上至官紳商賈下至販夫走足、管它明的暗的全都一問三不知,連想找死人問都還沒具冷屍……他是不是該考慮上老戚那兒把這群辦事不力的傢伙扣餉了?
黑眸中的火色越燒越亮,大有燎原之勢,
「稟總堂,旗主已經吩咐暗部弟兄們在潯陽佈點監視,同時也要旗下兄弟火速彙報鄰近的青陽、冀陽分舵還有盟裡其他十七幫派這陣子的動向,尤其是曾交手的巨鯨幫跟黑蛟寨。」趕緊報上亡羊補牢的做法,白衣大漢暗自捏了把冷汗,誰人不知他們的總頭兒最討厭只有表層現象的膚淺陳述。
原話照搬嘛──
如果他們白旗只是眼睛看耳朵聽腦子擱在家裡頭的話,跟大街小巷的乞兒也沒什麼兩樣,甚至還不如街乞不易令人起防心地好用,既是如此,那麼薪餉自該跟乞兒一般,數數人家一天碗裡能有幾個子兒吧。
話雖然說得有點刺耳,卻也讓所有人重新審視起自己對門裡的必要性,原來他們每個人都能夠有著不是有我無我皆可的驕傲,只要有心,每份情蒐都能是獨一無二的唯一,都能讓青浥洞燭機先免於危難進而益加茁壯。
「回去跟老吳講,不必怕成這樣,我沒要咬人。」眼微抬示意人起身,雷羿並非真有責怪的意思,不過是被這一團亂無頭緒的詭事給攪得心煩罷了。
「怎麼老出麻煩啊?」
才半夜不眠解決窩裡反的戲碼,誰想得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點喘氣的時間都不給,雷羿實在很想問問當家的七月半到底都拜了什麼?該不是把一整年份的好運全都拿去換老婆了吧……
雖然說有個帳本倒著看都行的門主「夫人」他是很歡迎啦,但能不能拿狐狸自個兒的好運去換就好?幹嘛連累他這無辜的路人甲!
「佳人」在懷「美眷」在抱的又不是他!
怨歸怨,瞪著頂頭橫樑貌似發呆的雷羿還是很認命地思索起各種可能。
以時間點來看,說跟極樂谷沒關係實在勉強,但若說有關……兩日前馮猶事敗伏誅本就沒幾人知道,事後老大也下令禁口,連南下潯陽接管分舵事務的曲逸暘都沒通知。
再說就算事發當時就以飛鴿傳訊,拆了鳥翅膀再快也得三日,怎麼想,潯陽那頭都不該有什麼風吹草動。
若事情真跟極樂谷有關,唯一合理的解釋就只有──
敵人早已虎視眈眈環伺在側,一旦馮猶失了音訊,不,恐怕還要更早,很可能曲逸暘甫動身對方就已有了計較,對他們的一舉一動皆有定策。
這下子看來有得熱鬧了。
伸了伸懶腰,短短盞茶工夫,雷羿已將輪廓摸索出個梗概,這也是為何這位少年副首年紀雖輕,卻無人膽敢等閒視之,甚至比起當家龍頭古天溟還要忌憚三分。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年紀輕也意指著不夠世故圓滑,所以萬一不小心惹著了這顆雷,就別想還能有台階下,下場可不是一個「慘」字了得。
試想道上有幾分名望的,哪個拉得下老臉讓這個小屁孩騎到頭上去?打,打不過,偏偏口頭上的便宜,更別想討得半分,不被氣死已是萬幸,最好就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省進了枉死城還供人茶餘飯後笑話。
霍然從椅上躍起,雷羿決定找辦事不力的禍首算帳去,順便看看那位他拐來的拜把兄弟兼職門主「夫人」恢復點氣力沒有。
他可是牢記著那句很夠義氣的承諾──有事找他擔是吧?這回的事該夠讓人分著擔了。
「要不要我先下潯陽探探情況?逸暘向來心思縝密沒出過岔子,何況以他的能耐,打不過也該逃得了,我想可能是被什麼絆住才會一時失了聯繫。」開口迎上前的是雷羿麾下第二把交椅,和曲逸暘同列護堂的趙全峰,三十幾許年紀,一身文儒打扮。
或許因為年紀上有著段差距,他和曲逸暘多少都有些縱著年少的頂頭上司,一文一武一內一外,扛起五旗總堂的雜事庶務,就因為有這兩大得力臂助的「分憂解勞」,雷羿才沒屁股一拍翹家閃人。
慢慢偏過頭,雷羿不怎麼友善地瞇起了眼,最後索性將整張臉盤湊到人鼻子前給看個仔細:「小峰峰,我看起來有像在『擔心』那傢伙的樣子嗎?」
擔心?哼,小暘暘這傢伙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居然還敢給他玩捉迷藏?有本事就繼續藏著別讓他找到,否則絕對有他好看的!
「沒,一丁點也沒有。」舉手表示投降,趙全峰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眼底隱忍的笑意卻明擺著沒幾分誠意。
清楚雷羿的都曉得,這號門裡的頭痛人物雖然沒大沒小、沒規沒矩、也沒個頭頭樣,平常辣口毒舌連對自家兄弟都不留情,但實際裡卻是相當維護自己人,尤其越合他味口的人越得這份殊榮。
五旗堂裡許多都是從雷羿孩提時代就跟著他的老班底,尤其是曲逸暘,打雷羿六歲被老門主帶回時就一直以保護者的身分隨侍在側,近十年朝夕相處草木只怕都能生情,又何況是人。
少年現在這模樣明擺著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根本已是不安到煩心動氣了。
「只是一點小小建議,副座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退了步不再臉貼臉地嚇人,雷羿也懶得再跟老夥計計較,換作平時他哪這麼好說話,不把人整得哭爹喊娘,他雷羿就換個名字。
都是暘這可惡的傢伙,害他連捉弄人的興致都沒有。
「怎麼,幹嘛跟全峰大眼瞪小眼的?練眼力啊?」
古天溟甫進門,就見大的笑如狐,小的卻成了隻鬥敗公雞,不免猶豫地朝外頭看了看太陽在哪兒,這場景他還真不習慣,感覺就像看到了老鼠追著貓跑。
而再沒兩步看到那地上的景象,可就熟悉得多。
「嘖,總堂預算是不是太多了點?」
瞥了眼橫躺在地屍首不全的破杯,古天溟十分慶幸自己的未雨綢繆,在雷羿接掌五旗後就趕緊把歷代象徵之物從五旗堂撤到爹親屋裡,否則照這幾年汰換速度計算,大概早無古物可供後人緬懷了。
「很閒是吧?」揮手讓人收拾去,雷羿似笑非笑地露了露白牙:「要不要我再滅個分舵讓門主大人有事可忙?」
扳了扳指節喀喀作響,正憋了一肚子煩躁沒處可發,剛好就有隻不知死活的臭狐狸送上門來,他可不打算暴殄天物。
「多謝盛情,我想光一個就已經夠很多人忙了。」
看樣子來得不巧,雷劈電閃風雨交加,不必多想也知道是做了趙全鋒那小子的替死鬼,瞧,剛剛明明就還站了三個大活人,誰知一轉眼全機靈地隨了那只破杯子退場,留他一個倒楣的挨轟。
表面還不動色地陪著笑臉,暗地裡古天溟可不禁有些後悔──
該等人主動上門的才對,至少他的房裡頭還有個剋得住這小鬼,拜把兄弟嘛,關係怎麼也鐵過他這派工發餉的當家主。
「是嗎?那老大你怎麼還有空光臨我這陋居?別跟我說走錯路了。」
「小羿。」嘆息般輕喚著,古天溟上前將人圈擁入懷裡,改用溫情攻勢化去人一身乖戾,「別擔心,逸暘不會有事的,有你在,他不敢有事的。」
半開玩笑安慰著,若不是晨曦提醒,他幾乎要忘了雷羿也只不過十五而已,無論表現有多傑出多堅強多符合青浥副首的樣子,也仍是個半大孩子。
「……」甚少與人親近的身子僵了僵,雷羿張了張口卻沒出聲,直到受不了這無聲的靜默才主動逃出那溫暖的懷抱。
「老大,拜託你別學小夜好吧?我會雞皮疙瘩掉滿地的。」作樣搓了搓雙臂,雷羿一個旋身落回原來的座位上,仍是坐沒個坐相,整個人斜掛在椅背上。
「怎麼,晨曦能抱,我就不行?」也尋了張椅子坐下,古天溟替自己倒了杯茶水,雖然人還是扳著張臉,但看得出他煩躁的情緒已平復不少。
果然偶爾還是需要把雷羿當作個孩子對待,畢竟許多事歲月的歷練可沒法靠才智抵弭,尤其情感上的屏壁保護,是他以前忽略了。
「呿,人家小夜是我『哥』,當然可以。」撇撇唇,擺出一副你算什麼的踞傲姿態,雷羿其實有幾分拉不下臉,在人前,他很少表露出合於年齡的那一面,因為他不喜歡別人把他當作孩子看。
血雨江湖,論的是拳頭,敬長讓小那套只能作作樣,想要我行我素橫行天下就得拿出本事叫人不得不服,打從在街頭乞討時他就再明白不過,肉弱強食,他絕不做那弱者任人欺凌。
所以即使在青浥,不論是門派教規,還是因為古閺澐之故無人會欺凌他,他也從不仗倚著年紀小要求什麼特別。
特權是得靠拳頭掙來的才紮實,即使他哪天不是南水之霸的青浥副首,他也依舊是雷羿,依舊能夠活得隨心所欲。
然而,原則歸原則,偶爾還是不免有例外,徐晨曦就是他不示小的唯一例外,也許因為一開始相識的定位就不同,也或許因為那是他們能夠平衡的相處模式,總之,只要在那人面前,他就會自動退化降等,別說十五歲的樣子了,有時候連十歲有沒有連他自己都懷疑,誰叫徐晨曦常寵得他得寸進尺。
「是是,他是好兄弟我是惡債主。」敷衍地應了兩聲,古天溟面色一整開始進入正題:「潯陽的事你怎麼看?」
「太巧。」
「你也這麼想嗎?的確,時間上實在巧得讓人很難不聯想。」獲得與自己同樣的看法,古天溟表情卻不見一絲釋然,只因為他倆推論的方向全意味著──麻煩大了。
「老爹有說什麼嗎?」
該不會牽怒到小夜身上吧?畢竟的確跟人脫離不了干係。
「怎麼,你擔心爹會怪罪晨曦?」會意地笑了笑,古天溟投予讚佩的一瞥:「你這小子還真是人小鬼大,連這個也想到,難怪門裡個個見你比見鬼還愁。」
「哼,那是他們心虛。話說回來,你沒讓小夜知道吧?」
「嗯,暫時確實不宜讓晨曦知道,我會小心的,他需要好好休息一陣子,『指禁煞』那招太過陰損,這兩天他人都昏沉沉地不怎麼清醒,我不想他再煩這些傷神的,如果又有什麼意外……青浥你就勉為其難接著囉。」
男人間的對話,古天溟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雷羿是少數知曉他和徐晨曦在一起的事,更是青浥門裡不吝表示支持的唯一,這時候的少年完全是個和他比肩而行的可靠存在。
「呸呸,別烏鴉,老大!就是不想再有『意外』才問你老爹怎麼說的,他也該認為這事跟極樂谷有關吧?除了那票想著東山再起的老鬼,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那好興致敢在虎嘴上拔毛。」
看著凡事瀟灑的賊狐破天荒地對一個人如此上心,老實說,雷羿的感受實在有些複雜,畢竟兩個都是他很在乎的人,彼此相親相愛固然好,然而情濃到難分難捨生死相許……他怎麼也無法理解。
他可以為弟兄兩肋插刀以酬知已,也可以為青浥熱血濺地以報恩義,但單只為了一個人塌了天丟了心的……
他無法法理解,那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情感?
「其實還好,爹向來公私分得很清,即使他不贊成我跟晨曦的關係,也還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把潯陽的事遷怒到他頭上,他只叮囑了聲叫我們行事小心,封若櫻的死極樂谷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死的畢竟是素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極樂谷裡捧在掌心的尊貴公主,只怕不是讓人栽個幾次跟斗就能打發。
「嘿,心有靈犀呢,我也不打算就這麼善罷甘休。」唇勾,帶著幾分厲色,少年細緻的五官再無半分稚氣,「不過一個過氣的破鳥谷,也敢太歲頭上動土找麻煩?不好好教他們知道什麼叫痛,以後可沒完沒了。」
笑搖了搖頭,古天溟忍不住開始替極樂谷默哀,看樣子這回極樂谷真惹火了這顆雷,那後果實在不比惹惱那紅髮神醫好上幾分,雷羿認真計較起來可是連他都招架不住。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在明敵在暗,對方可是慣於使陰的。」有人向前衝,總得也有人幫忙拉把煞車。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嗎?」作勢朝門外望了望天,雷羿擺腿回身正襟危坐,外加一副受寵若驚的害怕樣,「老大你今兒個怎麼這麼好說話?我都還沒開口請命,你就答應我出門了?不是嫌我老跟你搶人所以乾脆踢我出洞庭吧?」
「謝謝提醒,我倒沒想到一舉兩得。」
「嘖,我看我還是收拾收拾投奔北方的那群算了。」
「好好,算我請你幫忙可以吧?雷大總堂。」
「行,回頭給假,我要找小夜遊黃山。」
「羿,你這叫得寸進尺。」
「去跟小夜抱怨,他教會我的。」
嘻笑間,青浥門的正副龍頭已做好了分工,潯陽之行勢在必行,然而情勢未明前卻不宜削減過多總舵實力,再說人多打草驚蛇未必發現得了什麼,這時候雷羿無疑是最佳人選。
一來,雷羿的經驗足以臨機應變,身手也足以自保,二來,他少年的樣貌很容易混跡市井,埋伏的敵人也可能因此掉以輕心鬆了警戒,而必要時,雷羿又能調動青浥人馬,明暗皆可,三嘛……
古天溟瞅了眼人臉上,陽光下依舊揮卻不去的一點輕愁。
即使把人留在洞庭,心大概也飛了半去,那孩子即使嘴上說著不擔心,實則根本沒一刻不惦在心上,畢竟生死未卜的可是打小就黏在一起的伴,要是真有萬一……
逸暘,你最好好好活著回來,別害我往後半夜三更還得起床幫你替這睡相差到極點的傢伙蓋被子。
第二章
潯陽大街上,依舊和幾個月前一樣地熱鬧。
小販的叫賣聲、遊人的嬉笑聲、搬貨的吆喝聲,一點也沒叫人感到不對勁的地方,就連門扉緊閉的青浥分舵門前也同樣熙來攘往喧鬧地一如以往。
一手一串糖葫蘆,雷羿漫不經心地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現在的他打扮得和一般市井少年沒啥兩樣,褐衣布褲再踩著雙髒兮兮的破鞋,連慣披肩上的長髮都老老實實綁了條辮盤在頂上,臉上手上還抹了些泥灰讓人覺得更像剛下工的雜役,除了那雙眼依舊狡黠靈動,和原來意氣風發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別說沒看過他的人了,就算站在自己人面前只怕也沒幾個認得出。
來回晃個兩三圈,雷羿終於能夠體會潯陽戍守弟兄們的無力感了,真的,連一丁點的違和感都沒有,如果不是極樂谷本事大到把整街坊的小販和居住者都換了批話,那就是事情真發生得安安靜靜地沒半個人知道。
大白天的,難;夜闌人靜,更難。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近百個大活人消失無蹤……
隨便尋了節台階一屁股坐下,雷羿開始啃起手上的糖葫蘆,兩眼則直盯著戍守在分舵門前的青衣弟兄們貌似發呆。
為了怕引起江湖不必要的風浪,事情發生後即撥了人手輪值免得不相干的官商士紳誤闖,對外宣稱馮猶將調升洞庭總舵,主人不在自是閉門謝客,江湖道上有些門道的則放話門務整頓,所以暫不對外交流。
白天裡,都有兩名弟兄明著守在分舵門前,一入夜這些人便全撤了去,只留暗部監控,監控的規模不但以最為嚴謹的三人一組避免遇襲不及將消息傳出,各個監控點外都還各有另一批人馬保護,佈點之廣就像一張網,敵人只要有所動靜就絕對逃不過這些眼,奈何五天下來仍是一點堪稱蛛絲馬跡的收穫都沒有,搞得每個暗部菁英都有些氣餒。
咬著顆果子在齒間細嚼,雷羿決定今晚來趟月夜之行提振一下士氣,如果真還有那麼雙埋伏暗處的眼,該也會被攪得一頭霧水,就看看是不是能讓人沉不住氣了。
打定了主意,少年開始大快朵頤手上的糖葫蘆,這玩意他可是很難在人前嚐得到,凡是讓人聯想到他年紀的東西一概敬謝不敏,所以得趁這難得的機會好好享受一番,再說吃飽喝足了,晚上才有體力幹活。
夜黑風高,烏雲蔽月,實在是個很適合做些雞鳴狗盜之舉的暗夜,憑窗遠眺的雷羿滿意地差點吹起口哨,這才不枉他穿得一身──白。
沒錯,貼合在少年身上的緊身衣並不是夜行者慣見的黑,反而白得實在有些刺眼,裹著臃腫的身型更是顯眼到叫人想沒看到都難。
動動肩甩甩腿,為了掩蔽身型,雷羿穿了十來件衣服還在肚子墊了個布包,不過他在關節處做了些手腳,雖然有些襖熱,但靈活度倒沒減損幾分。
他是想當餌釣魚沒錯,但可不想緊要關頭時因為這身不方便讓魚跑了去,更不想弄巧成拙真被魚吞下肚裡,那會笑死門裡一票人的,鞠躬盡瘁還落得讓人笑墳未免也太慘了些。
拉上蒙面的布罩,雷羿一個空翻躍出窗外,姿態曼妙卻不怎麼賞心悅目地御風而行,拂面夜風冷颼颼地有些寒意,卻正好緩解一身躁熱,舒服地叫人想閉眼,如果不是有著目的出這趟門,他可能會挑面高簷躺下,伴風入眠。
迥異於一般武人施展輕功時屈身如弓的身型,雷羿反而是如鳥般大展著雙臂騰躍,氣盡時雙臂後滑瞬間又能激進幾米,當初自創這方式時耿子和薛老頭可是笑翻了天,連古狐狸也不給面子地笑了好幾聲,惟獨曲逸暘慧眼識英雄沒表示意見。
事實證明,他現在的輕身功夫除了還追不上那隻狡狐外,誰也跑得沒他快。
一想到曲逸暘,胸口就像堵了塊石般沉得難受,連帶腳下也氣窒地一慢,雷羿微惱地瞇起了眼,開始盤算起等把人找著後,該怎麼叫人好好賠償他這些日子渾身不對的損失。
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不一會兒目標便已在視線可及之處,微一打量,隨即足點躍攀上鄰近的一棵大樹,藉著茂密的枝椏掩去一身奪目的白。
接近自家的監控網了,雷羿暗自估計著,來潯陽迄今他還未聯絡任何一位自己人,洞庭那頭也是保密到家,潯陽的暗探只知道總舵會有人來,但誰來幾時來卻都一概不知。
時值非常,雖然表面仍是風平浪靜,暗地裡整個青浥門已進入備戰狀態,所有在外聯繫全改為單向,也就是說除非他主動聯絡,否則就連坐鎮洞庭的古天溟也不知道他確實的所在。
雖然有著遇敵時孤掌難鳴的危險,但同時也是抵禦內賊或敵方細作的最佳保護,獨來獨往的孤軍行動,完全符合他我行我素的張狂性格,可說是正中下懷再對胃口不過。
從高處俯視,雷羿等著再一會南門的交班,有鑒於敵人的高深莫測,監控被下達的指示並不包括交戰這項,所以他並不擔心得跟自己人動手,之所以不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不過是一點惡趣味罷了。
他想考考自家兒郎們的反應,如果這樣一身肥白還能在一群人眼皮子下無聲無息摸進去的話……他絕對會上老戚那兒好好替他們算算薪餉。
開始交班了,旁觀著第一線的三抹影動作敏捷地撤向後方,雷羿唇邊泛起一抹笑,揚臂如鵬鳥般撲落,近簷時巧妙地一折一轉,恰恰從最後一抹影頭上三尺掠過,總算,自家人沒太叫他失望地仰起了頭。
看著那雙眼瞬時露出的愕然與驚懼,雷羿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不待人做出反應便加速向高牆飛掠而去,雖然沒交戰的指示,但他可不敢保證弟兄們在面對面遇敵時反應會是什麼,除非必要,他沒興趣穿成團球跟人切磋拳腳。
掌抵牆翻身倒旋,臃腫的身型靈巧地貼著牆面滑入,腳後跟剛好就抵著牆面,不是他有心現功夫來著,而是他謹記著自家老大的臨別贈語──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犯不著拿自個兒的小命叫人一語成懺。
藉著朦朧淡月,雷羿細細打量著這處該不太陌生的分舵,事實上也不過時隔數月而已,景緻勉強還算依舊,感覺卻是天差地遠。
幾天未整理的庭園裡,枯葉殘花沾了一地春泥,盎然春意沒半分,反倒是滿園蕭瑟,頗有幾分淒風苦雨的味道。
左顧右盼,雷羿最後決定走直線到主屋去,漫不經心的閒散步子下實則藏勁於掌蓄勢待發,此時此刻如果冒出活人來,十成十絕不會是自己人,管它是誰他一律打趴了再說,誰讓老大有令──不能翻船咩。
數十丈的距離,雷羿慢步走了近一刻鐘,沒什麼不對,除了幾處不起眼的可疑暗紅,不必細究也知道那會是什麼,而越近主屋暗紅也就越多得扎眼,有的甚至披濺成一道長瀑,即使乾涸已久也依然怵目驚心。
拾級而上,雷羿停下腳環視著整座無人空屋,不必細察也看得出曾發生的血鬥有多激烈,腥銹的血味依舊撲鼻,襯著夜的靜謐更添淒厲。
唇微勾,雷羿大步踏進這間怎麼看都像鬼住的棲所,他有種預感,這場景根本是有意者刻意營造出的,至於是示威恫赫還是同他一般的惡趣味……那就得交上手才知道了。
無視於四處都是駭人的血漬,雷羿目光炯炯地在桌翻椅倒間巡視著。
既然他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刻意人為,下一步自然也就朝目的再做推測,弄得這樣不忍卒睹最大效果就是叫人看不下去吧,尤其當這片腥紅又指向是自家兄弟的熱血。
他敢打賭,幾批進來探察的弟兄們絕對沒法做到置身事外的冷靜,越是不忍看就越容易忽略這片腥紅下掩蔽的真相。
那麼,對方想藏的是什麼呢?
眼瞇了瞇,雷羿有點壞心想著是不是乾脆放把火「烤」蛇出洞。
前分舵主馮猶本是極樂谷埋伏在青浥的暗樁,連他女兒,差點成為門夫人的馮倩也是,更別提上次古老大和小夜夜在分舵遭遇的襲擊。
這些跡證在在都顯示分舵本身的「弟兄」只怕也有些問題人物,所以在馮猶回總舵的同時才派逸暘率人南下接管肅清,如果人有問題,那……物呢?
眉挑,雷羿知道自己要找什麼了。
想得再極端點,如果整個分舵根本就已是極樂谷的暗支,那麼秘道秘室之流的玩意絕對不缺,想必因為馮猶事敗得突然,曲逸暘的出現又令人措手不及,所以有些什麼不及撤出或消滅,這才上演了齣分舵全滅記,難怪一場狀似慘烈的殺戮會這麼地神不知鬼不覺,本屬極樂谷的自然配合撤離,而效忠青浥的……
鬆動的心情再次沉如重石,黑瞳清冷的目光中一片肅殺之意。
暘是五旗總堂的第一大將,也算青浥的核心人物,極樂谷不會不知道他的價值,所以應該不會輕易把人殺了,生擒的可能性很高,至於抓了之後……
閉了閉眼,雷羿不會忘了曾發生在徐晨曦身上的,所以他阻止自己再往下想去。
「曲逸暘,你最好給我留著口氣聽嘮叨,否則……我可不保證不學伍子胥鞭屍三百懸城三天,你知道我脾氣的,說到做到別想我放水。」
喃喃碎念著,雷羿開始尋找佈置的機關,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細微處,大半時辰後,終於在馮倩香閨的床板的雕紋間找著了樞鈕。
「還真匠心別具眼光獨到,可惜哪。」看著隱在雕紋中、害自己一陣好找的「花瓣」,雷羿不吝給了聲稱讚。
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否則就算做不成青浥的女主人,憑這份聰明才智,也會是統領級的風雲人物,而不是落得香消玉殞的悲涼下場。
探手在腰間囊袋中摸了把粉,雷羿在床邊、樞紐灑上少許,並在桌几下以指刻了暗記,近似木色的粉屑人聞不出什麼味道,但他窩裡養的貓貓狗狗則不然,即使洗刷過,沒個十天半月的味道也不會淡去。
「好啦,該留的都留了,可以開始刨底掘根了。」摩拳霍霍,沒一般人面對未知的戒慎恐懼,雷羿完全處在兩眼放光的興奮狀態,也許這是年紀小的另個特色──初生之犢不畏虎。
至於是優點還是缺點,就端看結果而定了。
平躺於床上扳了扳「花瓣」,果然在床移開了道縫的同時,幾支冷箭倏地貼面而過,可以想像如果人沒躺平就去扳機關,沒變成隻刺蝟也得一陣雞飛狗跳。
「難怪要說最毒婦人心哪……」
再次「讚美」了聲香閨主人的「蕙質蘭心」,雷羿沒有翻身坐起,而是用「滾」的滾進那道僅容側身而過的狹縫裡,在他意識裡,故去的馮倩已晉升到同古天溟般的狡狐級,所以一切行動全以最高規格相待。
翻落狹縫的瞬間,床板喀地回歸原位,雷羿可說是臉鼻貼板地被夾在中間,嗯,還是上好崗岩所製,床板的木質完全是偽裝。
漆黑中,動彈不得的雷羿並不驚慌,反而還有心思想著好在自己個兒小,若是耿子那身板墊上十來件衣物,這下子鐵定被擠扁在這縫裡。
「再來嘛……」繼續想像著自已是馮倩的話,下步該怎麼做,在這樣的空間裡手腳勢必沒法大動作的伸展,所以機關一定就在觸手可及的位置。
動了動手再挪了挪腿,沒發現什麼特別的,下方的石板一片平坦,上方摸得到的地方也沒扎手的,嗯,觸手可及……或者……嘴?
這下有點麻煩了,雷羿哀怨地扁了扁嘴。
原因無他,就因為他個兒小矮了個頭,所以他夠得上嘴的位置一定和馮倩不同,這麼窄的空間裡想移動那可得千辛萬苦。
「臭女人,都不穿衣服睡覺是不是?等哪天腰肥了圈看妳還怎麼下來!」低啐了口,學毛蟲蠕動的雷羿一時倒忘了嘴裡咒罵的對象早「下」到了地府十八層去。
當額頂上某樣硬物時,雷羿就知道自己沒猜錯,問題機關的啟動似乎並非按壓或推扳,任他怎麼用腦袋推來頂去也無反應。
「可惡,就非用嘴不可?!」不滿歸不滿,雷羿也只能認命地再接再厲向上蠕動,當唇終於碰上那陣冰涼時,人已大汗淋漓地像從水池撈上岸。
「嗤,搞了半天是個環。」
是環,就得拉,而且還只能用嘴拉,雷羿不得不佔死人便宜地覆唇含上那枚可能沾有某人香唾的鐵環。
「這到底是誰比較吃虧啊?」口齒不清地抱怨著,舌瓣則是靈活地勾纏上鐵環,闔齒偏首一拉。
喀擦一聲細響,再來就是頓然失力的墜落感,微光中雷羿屈膝弓身做出著陸的準備,同時運勁於掌準備開戰。
如隻大貓般輕盈地四肢著地,雷羿迅速打量了眼自身所在,很幸運地,尺許見方的密室裡沒有人蹤,微晃的火光則是從長長甬道的另頭傳來。
隨手再灑了把粉留下標記,雷羿並不急著去探另頭有什麼,反而開始研究該怎麼上去,這就是為何他夠勝任青浥副首還實執總堂的原因,只是看似毛躁衝動而非真的有勇無謀,散漫外表下包裹的是顆膽識兼具的細膩心思,所以即使只有十五之齡,古天溟卻放心讓他獨自跑這一趟。
東摸摸西看看,最後雷羿不得不再次佩服起馮倩那女人,這處的機關只能下無法上,出去的地方在別處,雖然麻煩了點,卻給了緩衝的餘裕,哪天密室曝光,一時間也不會直接對上源頭,更甚者,還可以困住誤打誤撞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指點頰略為思索了會兒,到這地步雷羿也只能走著瞧,邊走邊看著辦吧。
投石問路,或旋或擲或是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雷羿用最老套的方式朝甬道裡丟了大捧碎石塊,不可思議地卻沒任何的暗箭、陷網或石灰。
這麼老實?隱在壁側等了又等,等到想打呵欠了也沒半點腳步人聲。
有著漂亮眉型的雙眉終於忍不住打成了結,雷羿不禁臆測自己是不是來晚了步?這密室已被棄置為無用廢墟了嗎?
高昂鬥志霎時被澆熄了半,剩下的一半還是靠狐狸那句臨別贈言撐著,雷羿曉得即使失望也大意不得。
深吸了口氣而後緊屏,雷羿身形如箭般激射而出,每一足點換力皆落在適才碎石探過的地方,而且輕身如燕決不超過石擊的力道。
當落足在石擊最遠處,雷羿開聲厲喝吐出胸口的濁氣,足不點地一舉凌空飛渡剩餘的甬道。
掠至盡頭時,雷羿伸手勾了勾側壁,出甬道的剎那身子完全轉了個方向,若有敵人埋伏等著他,一時間鐵定錯失目標,等找著他人時只怕人生也該落幕結束了。
於敵,他一向心狠手辣。
可惜思慮再周,也無人買帳欣賞,甬道的這頭依舊空盪盪地沒有人跡,壁上的火把甚至已近燃盡,正當雷羿挫折地想仰天長嘯時,轟隆聲巨響,一道厚石牆完全阻去了來時路,接著機簧喀喀聲中面前的牆壁卻朝兩旁縮了去,開了道僅容肩寬的窄路。
昏黃火光中,一抹模糊的影霎時吸引了雷羿全部注意。
睇視著凌空懸於壁上的人影,雷羿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即使焰影曳搖明暗不清、衣破髮亂一身狼狽,即使微垂的臉目全被陰影吞噬,他也絕不會錯認那十年來始終伴在身旁的形影。
活著還是……死了?剛剛的斥喝,他聽不到嗎?
丈許的距離似是重壑之遠,目不轉睛看著人的雷羿依舊沒移動腳步,敵人也許等的就是他這一時的心慌意亂。
垂睫掃了眼四周,如長甬另頭般仍是間空盪盪的陋室,沒桌沒椅也沒扎眼的刑具,連空氣也是清清爽爽沒太過刺鼻的血味,眼波一轉,目光重新回到那一身明顯鞭烙虐痕的身影上。
顯然這裡不是刑求逼供的地方,人是被刻意移到這兒的。
陷阱嗎?用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破敗軀體?擺在處處透著詭異的地方?騙小孩可以,拿來騙江湖人就未免太過托大。
深吸了口氣穩下心神,雷羿抬手解開袖口上的束縛,運勁一甩,兩截黑黝黝的細鍊霎時垂落一地,再一甩,立即活如蛇般朝壁上人影噬去,兩記叮噹響聲後,脫銬而出的男人如石墜跌,長鍊再次飛騰而出,這一次,分捲著腰、腿將人帶回。
確認沒有任何機關反襲後,雷羿允許自己指尖微顫地探向面前人的鼻息,好半晌,他才終於找回失序的心跳。
還沒掛,雖然看起來慘不忍睹,但畢竟還活著,之所以無聲無息不過是被制了重穴。
抬指,雷羿猶豫地一停,他又想起了徐晨曦那幕驚心動魄的揮劍自絕,他不確定曲逸暘是否也受那痛不欲生的毒制,這些穴位是否是阻止他咬舌自裁的,畢竟「留情」可是極樂谷的代表。
咬了咬牙,雷羿拂指點開睡穴,同時全神灌注男人的反應,準備著人一有自殘動作便再點昏他。
「唔……」濃濁地發出一聲呻吟,密長的睫簾卻依舊緊闔,直到雙眉似是不勝疼楚地蹙攏時才緩緩掀起。
看著那雙熟悉的眼裡光韻全無,雷羿呼吸又是一陣緊窒,卻依然不發一語,就這麼靜靜地任那雙眼視而不見地盯著自己的臉。
許久,死寂的漆黑裡漸漸泛起絲波瀾,慢慢、慢慢地,終於開始有了些光彩。
「……雷?」
第一章
「你說什麼?」
匡啷一聲,精緻的杯盞狠狠墜地,若在平時,少不得引來一陣扼惋嘆息,畢竟是堂堂南水之霸青浥門,洞庭總舵裡的東西自不會太寒酸,更遑論此處還是統領五旗實執號令的五旗總堂。
青浥五旗,以色為名,是直接隸屬總舵的青浥門菁英,紅旗負責舵內戍衛,黃旗負責買賣營生,青旗主掌聯繫行動,白旗專司情報收集,最後的黑旗則是五旗中武藝最為精湛的一支,司職刑處與禦敵。
然而這直接攸關青浥命脈的五旗並非由一門之主孰執牛耳,而是由掛副手之名的那一位實執總堂之職,套句這位子主人的話──他和那賊狐門主的孽緣不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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