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天,在宮部美幸、桐野夏生之後,我們終於等到了日本90年代日本女性推理作家金三角的最後一位──髙村薰!
1993年出版的《馬克斯之山》是髙村薰創作的轉捩點。這部作品細膩描寫了以警視廳搜查一課強行犯搜查班第七組為主要角色群的第一線刑警追查毫無頭緒的重大刑案的同時,彼此爭權奪利、夾纏不清的過程,以及檢警雙方互扯後腿的醜陋一面,令本作出版後被譽為日本警察小說的最高峰。
而髙村在本作中以硬朗、粗獷的筆觸創造了日本小說史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刑警──合田雄一郎。
本作獲得了109屆直木獎、12屆日本冒險小說大獎、「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1994年度日本國內部門第一名。
★合田雄一郎
「一旦開始工作,他就會化身為宛如警察官職務執行法穿上衣服走路的規律與忍耐的團塊。在搜查一課兩百三十人之中,他可說是最為沉默和雜音最少、視線最硬、陰影中的一塊石頭」──《馬克斯之山‧二、發芽》
合田雄一郎,警視廳搜查一課第三強行犯搜查班第七組警部補。
1958年4月1日出生於大阪,父親是東住吉署的外勤警官,本人也遺傳了母親的漂亮臉孔。自小學習小提琴,當上警察後的西裝加上白色球鞋則是他的招牌打扮。
個性沉默寡言,習慣觀察他人,反應靈敏,行動規律、耐力極強;然而內心也有軟弱、容易走偏鋒的一面。
23歲和大學時代的好友加納祐介的雙胞胎妹妹‧貴代子結婚。
但是因為貴代子疑似參加左派市民運動,遭到警方上層責難,兩人最終在他27歲時離婚;益發變得難以接近、極難相處。
第一次出場是在《馬克斯之山》,33歲的他自此成為髙村筆下最受歡迎的角色。
【故事大綱】
「山究竟是什麼──合田在某個時期明白了自己為何一再挑戰更高更危險的激烈山巔,若能遏止某種自我毀滅的可怕衝動,打從一開始就不會登山了。登山伙伴之間共有赤裸裸的生死,到底從中產生了多麼強烈的感情?身體的麻痺與生命興奮的剎那間,萌生了多少倒錯的執著?──山到底是什麼?」(內文摘錄)
1976年的南阿爾卑斯的風雪中,發現了一具登山者的屍體。那具屍體讓一顆罪惡的種子落了地,16年後在東京綻放出了腥紅的犯罪之花……
一名前黑道分子被發現陳屍於文教區,幾天之後,另一名現任的法務省官僚則死在自家的門口。以合田雄一郎為首的搜查一課刑警拚命調查,只發現兩人的生活背景毫無接點,唯有一致的傷口可以證實他們死於相同的犯人之手。然而,不明的勢力豎起了一道高聳的牆壁,將刑警們阻絕於真相之外。被隱匿的情報、被阻擋的調查,讓刑警們憤怒、焦躁,苦無發洩的出口。
與此同時,彷彿要嘲笑毫無頭緒的警方,犯人接二連三地痛下殺手,究竟這些被害者之間有什麼關連?他們和阻擋刑警腳步的勢力又是什麼關係?
難道一切的真相都隱藏在16年前的南阿爾卑斯的風雪中?
追蹤著犯人的腳步,合田來到了那座擾亂了所有人的人生的巍然山峰。
他將會在山頂上看見什麼……
作者簡介:
髙村薰TAKAMURA Kaoru(1953-)
髙村出生於大阪,目前也仍定居大阪。國際基督教大學畢業後,進入外資公司工作。
原本對推理小說一無所知的她,因為想要寫商業文書之外的文章,便以曾經去旅行過的北愛爾蘭為背景,寫下了以IRA、CIA、MI5與MI6特工橫跨歐亞兩洲展開的情報大戰為主軸的間諜小說《李維拉》(後改名為《追殺李維拉》出版)入圍了1989年第二屆日本推理懸疑小說大獎的決選。隔年則以《抱著黃金飛翔》獲得第三屆日本推理懸疑大獎,正式出道。髙村一出道,便轟動日本文壇,作風純熟圓融,被盛讚一出道即為完全體。
同樣都是90年代後日本推理文壇具代表性的女性推理作家,和文字溫暖、樸實,善於刻劃共通人性的宮部美幸,以及徹底深入女性黑暗心靈的的桐野夏生不同,髙村以冷硬、粗獷的文字,細膩描寫的各類男性形象及其內心複雜難解的糾葛,與格局龐大的作品獨步日本文壇。其中蘊含的哲學思索和批判社會問題的力道,也讓髙村成為日本的重要意見領袖。
出道二十年的髙村素以寡作文名,至今只有十部長篇單行本,本本厚重,但都身具讓人一讀就上癮的魅力。日本的髙村書迷都認為一旦進入髙村的筆下世界,將終身無法離開。
作品年表
1990‧《抱著黃金飛翔》第3屆日本推理懸疑小說大獎
1991‧《神之火》
1992‧《拿起手槍》
1992‧《追殺李維拉》第11屆日本冒險小說大獎
1993‧《在地上爬行的蟲》
1993‧《馬克斯之山》第109屆直木獎,第12屆日本冒險小說大獎
1994‧《照柿》*
1998‧《Lady Joker》
2002‧《晴子情歌》
2005‧《新李爾王》第4屆親鸞獎
2009‧《拖著太陽的馬》第61屆讀賣文學獎
*「照柿」意指沐浴在晚秋夕陽下的熟柿的獨特色澤。
譯者簡介:
劉子倩
政治大學社會系畢業,日本筑波大學社會學碩士,現在專職譯者。譯有小說、勵志、實用、藝術等多種書籍。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名家推薦】
以《馬克斯之山》為例,讀者往往在閱讀過程中,藉由文字穿透眼球,逐漸在腦袋建構出畫面,誤以為自己就站在暴風雪來襲的午夜山徑,或坐在警視廳某個早晨會議的靠窗座位,甚至錯覺自己就跟合田雄一郎熬夜一整晚,一大清早趕電車到案發現場,戴著白手套掀開封鎖線就開始搜索犯案的蛛絲馬跡。透過髙村薰的小說佈局,讀者甚至在呼吸吐納之間,就能嗅到事件發生當時的氣溫,濕度,花粉含量……那是髙村薰特有的書寫魔力,其鉅細靡遺、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的叨叨絮絮,甚至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速度感與重量。
──米果(小說與散文書寫者/部落客/偏執的日本小說迷)
人物永遠是髙村作品中最令人難以忽視的部分。即使是令人反感的角色,在故事的最後都會散發出迷人的風采。甚至會在闔上書頁後,仍舊關心著他們接下來的人生。
──張筱森(日本推理小說愛好者)
名人推薦:【名家推薦】
以《馬克斯之山》為例,讀者往往在閱讀過程中,藉由文字穿透眼球,逐漸在腦袋建構出畫面,誤以為自己就站在暴風雪來襲的午夜山徑,或坐在警視廳某個早晨會議的靠窗座位,甚至錯覺自己就跟合田雄一郎熬夜一整晚,一大清早趕電車到案發現場,戴著白手套掀開封鎖線就開始搜索犯案的蛛絲馬跡。透過髙村薰的小說佈局,讀者甚至在呼吸吐納之間,就能嗅到事件發生當時的氣溫,濕度,花粉含量……那是髙村薰特有的書寫魔力,其鉅細靡遺、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的叨叨絮絮,甚至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速度感與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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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發芽
十月五日星期一
清晨六點十五分。警視廳一一○報案受理台燈,傳來「有個男人倒在路上,救命!救命!」的尖叫。受理台的專員立刻通報行動指揮台、機動搜查隊、鑑識組、搜查一課,同時也這麼回應報案者:「請保持冷靜,說出地點。」
「是在都立大後面的馬路,就在操場後方,當時我正在散步,就看到有人渾身是血……」
作戰指揮台的職員接到通報,仰望亮得刺眼的東京都內道路網全圖:目黑區八雲、第三方面、轄區是碑文谷。
指揮盤亮起緊急配備的顯示燈,附近的警車一起接到警用無線電的召喚。在要眾人趕往現場的指令與答覆此起彼落之間,受理台專員的聲音逐一傳來情報,「現場在八雲二丁目一番至二番之間,都立大高中操場後方附近的路上。據報有一名男性倒臥……」同樣的情報,當下重覆傳往轄區警署和警車的無線,「現場在八雲二丁目一番至二番之間,都立大高中操場後方附近……」
那些慌張的聲音流入了警視廳各單位的值班室,但是六樓搜查一課的大辦公室卻還瀰漫著行動前的靜謐。窗邊是各搜查班管理官的桌子,總共十張。調查員的桌子有二十列,共二百三十張。前夜沉澱的香菸、整髮劑和文件堆的臭味隨著天亮首先甦醒,在朝陽照射下開始氤氳升起,合田雄一郎一如往常,第一個走進來。步入十月,他總算在睽違半年後又穿上西裝,但腳下依然是白球鞋;他沒發出任何腳步聲,像野獸一樣悄悄走入室內。
值班室半開的房門,飄出即溶咖啡的氣味,同時也傳出喧嚷的同步通報聲。
合田才在好奇哪個聲音比平常高亢,緊接著只穿一件汗衫的值班人員已抱著電線拖在後面的同步通報擴音器出現,「這個是早晨的第一份禮物,聽說都立大後面的路邊發現了屍體。」值班人員把擴音器往合田正要走過的桌子上一放,打了一個悠長的呵欠。
「如果是駕車肇事逃逸倒還好,只怕不見得。」
「從第一通消息傳來到現在,是幾分鐘?」
「三分鐘。」
同步通報中,受理台和指揮台的聲音不斷互相重覆指示與確認,其間還夾雜警車的無線,相當熱鬧。再過一兩分鐘警車抵達現場後,便可大致判明究竟是肇事逃逸還是殺人命案。
「三、四、五、六、八、九、十,大家都派出去了。如果是凶殺案,合田,那就輪到你這組出馬了。」
專門處理殺人、傷害案件的第二、第三強行犯搜查班,共有編號從三到十的八個小組,合田是第三班的第七小組。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往往在四天輪替一次勤務的第四天接到新案件,因此被戲稱為「萬年在廳第七組」。而且由於一年到頭鬧哄哄,因此也博得「第七動物園」、「雞舍」等等各式綽號,但是組內少了兩名出外長期研習和請病假的同事,半年來也沒遞補人手,光是十月這五天內就已經因為兩件案子出動。這下子如果接連出現強盜、強盜、凶殺案,恐怕要為運氣之佳掉眼淚了。
「就你一個人值班?」
「不,津村肚子痛陣亡了。因為他連吃了三個『七社會』送的飯團。」
「最好吃四個死掉算了。」合田在一早的壞心情驅使下不屑地說。
確認現場的警察同步傳來通報,聲音聽起來很急躁,「男性一名,確認死亡。遺體的頭部及臉部受損嚴重,請求相關單位出動。封鎖現場。」
值班人員伸出手心竊笑著,使眼色示意「拿來」。合田只好把剛買來還沒打開的罐裝果汁扔給那隻手。要出動的話恐怕好一陣子不能上廁所,因此不可攝取水分。值班人員立刻開始打電話,把召集令傳達到七組的另外七人、管理官與一課課長等人的家中,另一名值班人員這時總算一臉惺忪地自值班室露臉。
「殺人命案嗎?七組可真走運。合田主任,又是你搶到頭香啊。」
那個聲音隱含著這種諷刺意味:「你比誰都早來上班,明明就是急紅了眼睛,飢渴地等待通報,現在還不趕緊給我用跑的過去?」合田沒回話,把腳抬到別人桌子上慢條斯理地重新綁好鞋帶。合田給自己不到一分鐘的緩衝時間,一方面是想要隔絕掉不論在本廳或轄區警署,老是會有同事從某處投來的視線,另一方面則是給自己無法消除疲憊的身心一點激勵。合田由於某些緣故恢復單身已有五年,夜裡如果不借助威士忌就睡不著,不管再怎麼累都會在天亮前醒來。他也知道自己私生活身心交瘁的程度,已嚴重到漸漸接近危險水域了。
清晨六點二十分。窗外濛濛變亮的天空,飄著忽下忽停的雨。鞋印的泥土和附著物大概被沖走了,如此茫然地思忖之後,合田雄一郎悄無聲息地起身。他現在三十三歲又六個月。合田一旦投入工作,就會化身為穿上衣服走路的警察官職務執行法,宛如「規律」與「忍耐」構成的團塊。他一邊往返轄區警署和本廳之間地進行長期研習,一邊幹刑警這行已有十年。在搜查一課的兩百三十人之中,他可說是最沉默、雜音最少、視線最硬的,就像是陰影中的一塊石頭。
正要走出大辦公室時,「查出身分了!」值班人員的聲音追來了,速度可真快。遞來的便條紙上寫著「畠山宏 原吉富組 三十七歲 居無定所」。
「替我查一下前科!」
合田撂下這句就跑過走廊,數十秒後,敲了位於同一樓的搜查四課值班室房門。值班人員跳了起來。
「是凶殺案。你認識這傢伙嗎?」合田問。
值班人員望著遞來的便條紙,「不認識。」他搖搖頭。
「吉富的畠山宏。你沒印象嗎?」
「吉富組有畠山這號人物嗎……」從隔壁被窩爬起來的另一人也一臉遲鈍。
「調查這傢伙的住址,查到了就通知我。拜託!」
合田大吼一聲,再次拔腿奔。雖然引擎尚未啟動,但這是幹了十年調查員的直覺下做出的反射動作。這年頭說到殺人、傷害案件,黑道幫派在統計上占了絕大多數,所以他腦中有張起碼列了一千名黑道成員的名單;至於關東最大派系「住田會」中組織最龐大的吉富組,就更不用說了。但他記憶中並沒有「畠山宏」這個名字。他怕是自己忘了所以才跑去四課,但是就連專門對付黑道的同事也不認識,這就奇怪了。
前黑道成員跑去都立大後方的住宅區做什麼?怪了。
搭電梯到一樓時,隔壁那台電梯也同時抵達。那是兩名聽到同步通報後,從九樓的「七社會」衝出來的記者。雙方邊跑邊對上眼,記者搶先一瞬間開口:
「主任,你負責這個案子?」
「因為沒別人在。」
「我們也要去,那就一起走吧!車錢我們出!」
合田已經懶得回話。他快步甩開記者,游移著目光準備攔計程車地跑出玄關,頓時看到兩名從地下鐵車站走過來的同事。「現場在哪裡?」跑過來的兩人簡短問道,「都立大後面。凶殺案。」合田也簡短回答,三人奔向在內堀大道亮起煞車燈的計程車。
由於在車上不方便談案子,合田把草草寫在記事本上的被害者畠山宏這個姓名、年齡、所屬黑道幫派名稱給兩邊的部下看。現年三十歲的巡查部長森義孝,過敏的老毛病在這天早上似乎也火力全開,令他臭著臉應了一聲「鬼才認識」。七組的巡查部長肥後和己,是辦公室的老鳥一隻,也毫不客氣地搖頭。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今天早上怎麼會一起來?是湊巧遇到嗎?」
「在車站碰到。一大清早就有人陰森森地弓著背走路,我一看臉孔竟然是『阿蘭』……」
肥後不說自己卻嘻皮笑臉地嘲笑別人。森的綽號叫蘭丸,組裡的人故意逗他,都喊他「阿蘭」,與其說是他任官五年就通過巡查部長升級考試的優秀表現令同事看了心煩,實際上是他那顆過於死硬、不合群又製造不良的水泥腦袋,讓大家感到棘手。他心裡藏著強烈的自尊心,以及出人頭地的突出願望。森每天一早都是繼合田之後第二個來報到,對於以肥後為首的本廳老鳥來說,就成了最好的欺負對象,但他絲毫沒放在心上,這就是森的性格。
另一廂的肥後,今天現身的時間特別早,可見這天早上他肯定不是從多摩的自宅出門,而是從荻窪的情婦家過來的。他露出「反正你們也猜到了吧」的厚臉皮表情,當中還掺雜著一點自嘲。肥後敏捷地朝合田叼的香煙送上自己的打火機,合田拒絕後,他有點卑屈地歪起嘴角。現年四十三的肥後,同時具備了世故的上班族習性——隨時不忘討好比自己小十歲的警部補——以及無論好壞都很有老江湖風格的傲慢,是個不容小覷、唯我獨尊的薩摩老狐狸。
這樣的肥後,冒出一句嘟噥:「不過還真奇怪。都立大後面應該不是那種傢伙會打轉的場所吧?而且還是在週一的一大早。」
「是啊。」
合田暫時沒說出他已叫四課調查被害者的住址。
時間是早上七點十二分,打溼路面的大雨式微。犯人本來應該殘留在柏油路上的鞋印,被雨水沖掉的可能性極高,毛髮及皮屑等細小證物也難以收集,鑑識組只好在路面上,潑灑硫氰酸鈉液體,以採集潛在痕跡,拿著明膠紙做的底紙,瞪大眼睛地趴在路上進行搜證。合田眺望著那個場景,一如往常地展開調查工作的第一步,試著先整編尚無任何頭緒的案件資訊,自動將剛看見的屍體姿態、周邊的房屋和道路在腦中加以排列,然而在長年的刑警生活中不斷重覆的這一步,這次也變得有點遲鈍,就像缺乏馬力,也不太滑順的中古引擎。
合田偶然當上刑警以來的十年間,不過是比別人走得更多、聽得更多、見得更多罷了。他一直自負地認為,鞭策自己忍耐、努力到這地步的意志力,就是他的風骨。然而到了最近,每當新的一天開始,他甚至會自問,這種意志力究竟能維持到幾時?
不過,那短短一分鐘的分神也瞬間打住,他感到封鎖線外發生騷動,原來是本廳一課課長和第三強行犯搜查班的管理官已經抵達。大概是認為一課課長親臨現場肯定新聞性十足,所有記者的閃光燈當下一起閃爍了起來,發問聲此起彼落。合田從旁邊鑽過,總算看見七組的一名同事,巡查部長有澤三郎跑過來。一旦案件發生,哪怕是半夜,他也會從八王子的自宅毫不心疼荷包地坐計程車,總是第一或第二地趕到現場。有澤的動作名符其實地迅如疾風,因此贏得風之「又三郎」這個綽號。現年三十五歲,自稱搜查一課首屈一指的帥哥,擁有肆無忌憚的厚臉皮,還有八面玲瓏的口才和行動力。基於他的年輕與體力,從某個角度來看,可以說比肥後更加強悍。
這個有澤「又三郎」,咧嘴露出白牙地道聲「你好!」,朝上司合田舉起一隻手,就唰地一掀防塵外套,急忙衝進塑膠帳篷。另一頭的合田,基於早已滲入骨髓無藥可救的競爭心,立刻反射性地打消剛才的自我反省,回喚:「森!」
原本在離現場略遠的路肩做著筆記的森,也走過來。合田抓住他,以自己也克制不住的急促,小聲說道:「四課的小伙子靠不住。你去連絡吉原警部打聽畠山宏的情報,就說是我要的。別用無線,去借肥後的手機。如果讓又三郎搶先一步,將來後患無窮。快去!」
誰先掌握被害者的住址誰就贏,誰先搜索住處誰就贏。不談有無收獲,在初步調查行動中,只要能挖的就要搶先去挖。這是獲得成果的第一步,也是他在刑警生涯中身體力行後才悟出的生存競爭事實,既嚴苛又卑鄙。不久之前,還對自己的忍耐與意志力感到不安的合田,現在就像要證明他從裡到外都適應了警察這個組織似的,不知不覺已開始狡猾地運用身體與頭腦。而冷酷地看穿這點的森,面無表情地回答「知道了。」便迅速跑開。
這段時間,七組的其他成員也一一趕到放置遺體的帳篷。
七組裡最安靜、穿著最體面、斯文低調的動作與柔道七段的體型毫不搭調的巡查部長——廣田義則,現年三十五歲。先不說他放在防塵外套口袋裡的總是岩波新書或澀澤龍彥這種奇怪的組合,就連大家取笑他來自秋田的雪白肌膚而冠上的「雪之丞」這個綽號,其實也有點個人內情。
接著是組裡唯一才二十幾歲的巡查——松岡讓,綽號「十姐妹」。最近的年輕世代,即使幹了三年刑警還沒得到胃病,也不會被形容身形憔悴。這個健康優良寶寶,不僅態度慇勤、禮貌周到,回話也很開朗,穿著金紐扣的休閒西裝外套,成天吱吱喳喳、飛來飛去還少根筋;從不同的方面來說,他跟森義孝都是合田這一輩人難以應付的新人類。
然後,還有三十六歲的警部補——吾妻哲郎,外號牛奶妹(Peko)。人如其名,有張和不二家Milky零食盒上人偶一模一樣、令人敬畏的娃娃臉,可是他那東大畢業,複雜扭曲的腦袋,一年到頭都在大放異彩。當年才二十歲的吾妻,在學期間就已結婚,二十一歲有了小孩,把半夜換尿片的生活看得比司法考試還重要。他讓妻子繼續學業,自己則一畢業就選擇了生活安定的公務員生涯。
警察組織中的爭權奪利,竟然與吾妻身體中虐待狂般的快感搭上,想必是這樣的關係,意外地令他如魚得水。這天早上也一樣,他滿不在乎與自信過剩般地, 穿著那件十年如一日,可象徵自我並發出綠紫色光澤的風衣,搖晃著早早就有啤酒肚的矮小身軀,匆匆鑽進帳篷下。果然還不到三十秒,就見他在現場指揮東、指揮西,瞬間變成吾妻獨掌天下。
最後,是緩緩踱步出現的七組組長——林省三警部。「你第一個趕到嗎?」聽到身後有人發話,合田轉身一看,組長不知從幾時開始便已站在那裡。林仰望漸小的雨勢,打量放在路上的五、六個鑑識標誌,「會拖很久嗎?」他問。合田回答,「不知道」。林好像也不期待任何回應,面無表情地咕噥了一句「是嗎?」就進入帳篷。
林在搜查一課十八名警部中,以五十三歲號稱最年長,在屆齡退休之前不可能再升級,是標準的一名苦幹實幹型的刑警。兩年前他因切除部分胃部休息了三個月,任誰都以為他不可能再回到搜查一課時,他卻回來了。這種靭性和好運,宛如七組的「護身符」,但有時合田眾人甚至會忘記自己戴著護身符,可見他的存在有多不起眼,聲音也很小,不知肚子裡究竟裝了什麼。與林(Hayashi)這個姓氏發音類似的綽號「豆芽(Moyashi)」是生病前就有的。由於平日工作實在太忙碌、太激烈,部下們誰也沒這種閒工夫去仔細斟酌、思考,林是否真的像豆芽一樣。事實上,合田一看到之前派去與四課吉原警部連絡的森跑回來了,也立刻就遺忘了林。
合田正想接起森遞上的手機,帳篷那邊忽然傳來吾妻牛奶妹的怒吼聲:「那邊那兩個!」,合田只舉起一隻手回應,便轉身背對他。
似乎早已上班的吉原警部(四組),用粗啞的嗓音在電話那頭大吼,「畠山宏真的躺在那裡嗎?他在五年前就脫離了組織,和這個世界斷絕消息了,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你的意思是說他現在才被殺很意外嗎?你能查出他現在的住址嗎?」
「我現在正在向兩、三個熟人打聽,因為這傢伙本來就居無定所,靠女人吃軟飯。不過話說回來,都立大附近應該不是畠山的活動範圍。……啊,你先別掛,有確定的消息了。」
電話轉為保留音樂,緊接著響起的是吾妻牛奶妹氣急敗壞的怒吼。合田還是只以手勢回應,連轉身的工夫都省了。
電話立刻再度接通,合田把對方念出的「足立區梅島三丁目二十六……」這個地址抄在記事本上。這個被害者哪裡不住,偏偏住在足立區。合田第一個念頭就是那裡離「八雲」非常遠,接著他再一次意識到「衣著樸素的前黑道成員大老遠到此變成屍體」的狀況有多麼異常。
「是叫西野富美子的酒女的公寓,我想應該是以前跟畠山同居的女人之一。」
聽著吉原說話,合田看了一眼手表,早上七點二十分。
「吉原先生,你現在可以立刻取得搜索票嗎?不能隨便找個罪名去搜索住處?」
「也不是不行,但是最好盡量避免節外生枝。你想搜房子的目的是什麼?」
「以我的立場來看,我想知道畠山最近的生活狀況。尤其是金錢的出入。」
合田這麼一說,電話那頭的人當場咯咯大笑,「簡而言之,合田,你是叫我為你搶頭香做貢獻,是吧?看在你這種狗膽上,我會找個理由替你申請搜索令,但你別忘了事前先打點好,我可不希望事後被偉大的一課找麻煩。」
「下次我請客。我五十分鐘就會趕到。請你先開始,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合田分秒必爭地掛斷電話,才剛把手機還給森,「合田,你來一下!」吾妻第三次叫喚的聲音響起。吾妻在合田之前畫線的住宅地圖上重新畫線,喋喋不休地指示今後各自分擔的搜證區域,才滔滔不絕指派任務的這張嘴,瞬時間將砲口對準走來的合田,「我問你,你說九點收隊是什麼意思!你想放大家去玩嗎?為什麼要拖到九點?什麼理由?」
「我只是想在初次會議前盡量爭取時間。我現在要去死者的住處,地點在梅島,是他女人的公寓。」
合田說完,有澤又三郎頓時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梅島?你從哪掌握的消息?」「聽認識的人說的。」合田這麼一回話,又三郎露出「又輸了」的表情冷哼一聲。一旁的肥後憤然啐舌,十姐妹也咬牙切齒地扭曲嘴角。
被四課現役成員遺忘的前黑道成員;和死者住處相隔遙遠的文教區命案現場;推斷應在週一凌晨的犯案時刻;猜不出凶器是什麼的傷口;還有皮夾內的十張新鈔。這群人總是以身為本廳搜查一課的刑警而自豪,現在他們腦中都已經亮起了無數異常信號。沒想到合田居然在起跑槍聲響起前就已搶先偷跑,眾人包圍他的眼神一如往常,早已殺氣騰騰。
「你要搜索住家是沒問題,但搜索票呢?又想用別的名義讓別人做嗎?去梅島的話來回要兩個小時喔。說要九點收隊開會的,可是你自己。你跑了,會議要怎麼辦!」
頭腦轉速特快的吾妻又在喋喋不休,合田心裡巴不得撕爛那張嘴,轉身就走。沒時間了。「快點!」他朝森義孝怒吼。身後傳來吾妻的怒吼,「你們兩個別以為可以空著手回來!」「阿蘭!和主任親親熱熱地好好去恩愛吧!」這是又三郎的聲音,最後追來的是林警部的陰森嗓音,「可別惹麻煩喔。」
森對整髮劑及其他揮發性香料過敏,所以只能和不用整髮劑的合田搭檔,這是七組全體的默契;可是一旦碰上案件大家還是會百般取笑。問題大半是出在森本人無法與大家打成一片,合田算是跟著倒楣,但森應該比較想在早上九點參加初次會議,聽取大家打聽消息的成果吧。合田不確定森的想法。
發芽
十月五日星期一
清晨六點十五分。警視廳一一○報案受理台燈,傳來「有個男人倒在路上,救命!救命!」的尖叫。受理台的專員立刻通報行動指揮台、機動搜查隊、鑑識組、搜查一課,同時也這麼回應報案者:「請保持冷靜,說出地點。」
「是在都立大後面的馬路,就在操場後方,當時我正在散步,就看到有人渾身是血……」
作戰指揮台的職員接到通報,仰望亮得刺眼的東京都內道路網全圖:目黑區八雲、第三方面、轄區是碑文谷。
指揮盤亮起緊急配備的顯示燈,附近的警車一起接到警用無線電的召喚。在要眾人趕往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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