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李黎、季季、陳列、陳芳明、楊澤、樊光耀、駱以軍、邁克 關愛推薦 鄭樹森 專文介紹
與藝術共感飛翔的青春紀事錄
滿目的畫面,閉上眼睛也看得到筆觸和顏色細節;整個空間的音樂,與心裡跳動的聲響同步而隨之吟唱;進入書中悠遊古典藝術、音樂或電影世界,來到藝術家共聚的文藝沙龍或創作房間;是跨越所有感官如影像、音聲、觸覺感覺,以靈魂為導引,對生之美死之悲、人性的追求理解,更是融合無間的美學提煉。作者浸淫其中,真誠純粹,信手拈來,不由讓人張望其背後轟轟然的巨人。
靜物的英文和德文分別是「Still Life」和「Stillleben」,字面意義可直譯為「仍然活著」、「仍然鮮活的狀態」。然而,在拉丁語系的法文和義大利文中,靜物為「Nature Morte」和「Natura Morta」,是「死去的自然」、「自然死去瞬間所保留的靜止狀態」。「生」或「死」,「讚頌」或「悼亡」,不同的語言反映出迥異的哲理思維。
美與性、創作與狂喜都是無法分開的,羅丹、克林姆特一生在人體中汲取靈感,將肉體提升到美的境界。未完成的《新娘》,透露出克林姆特創作時思考與猶豫的軌跡;畫面的右側,一尊面對觀者、雙腿岔開的女體,在原來的構圖中以全裸面向觀眾,生殖器發情的狀態清晰可見,裝飾性的裙襬是後來才加上去的。
未完成的《新娘》並不是克林姆特代表性的作品,但我卻久久佇足在這張畫前。我試著「閱讀」這張作品,思索一代名匠創作的過程:他在畫布上所留下最初的素描的痕跡,以及後來試圖遮去的部份等等。然而,我怎樣也不會知道克林姆特將女陰遮去的動機是純粹美感上的選擇?是道德考量?還是對生命的另一種省悟?
第十號交響曲恐怕是所有馬勒交響曲中最不易理解的一部,這是他寫給阿瑪的音樂遺言,其中他放入許多謎一樣的暗語。這部交響曲總譜的原稿上,馬勒在最後停筆的地方寫著:阿瑪,親愛的阿瑪,只有妳能夠理解……。懊悔、無助地呼喚著愛人的名字。馬勒的第十號交響曲可視為第九號交響曲的延伸。如果說,兩首交響曲是一組連貫的作品,那麼,第九號交響曲便是以「第一人稱」書寫的「自傳」,痛苦、掙扎、流淚;第十交響曲則是用「第三人稱」書寫的「他傳」,好像脫離肉體的靈魂,對自己再做一次冷靜、虛無、孱弱的回顧。
作者簡介:
尉任之
台北市人。一九七七年三月出生。東海大學美術系肄業,巴黎第一大學電影研究所博士候選人。關於音樂、電影、繪畫的論述散見台灣、法國、土耳其、中國大陸等地刊物。兩次繪畫個展於台北(1994、1997),並聯展於法國、義大利、巴林、烏克蘭、喬治亞、哥倫比亞等地基金會、文化機構與美術館。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 當前華文美學評論中,尉任之是最優秀的作者。能夠把美學/哲學/繪畫/音樂/電影等論題都說到,是很不容易的,尉任之卻能說得深入又有序;他總能選擇吃力的題目和被忽視的題材,從作品和個人著手,用人文精神來關照,知性比誰都強,文字漂洗了多餘的感性,最是沉靜敏捷實在。第一次在《印刻》上讀到任之的作品就讓我覺得與眾不同,以後每見他有新作便充滿了期待。 ──李渝
◎ 尉任之安靜從容地出入於音樂、繪畫、電影、文學等藝術之間,探問其中諸多創作生命的追尋,凝視那些心靈深處若干不時閃爍的光亮與陰影,時而回顧自己,時而張望風景,沉思,詰問,或者嘆息,並且,一再地看見與發現。 ──陳列
◎ 任之此書涉獵極廣,文學、美術、音樂、電影、新興國族文化,無一不包,又層層互扣,互為激盪;對於行將逝去的「老靈魂」,這些文字都是需要細細咀嚼才能體會的精粹。 ──鄭樹森〈多才多藝一任之〉
◎ 《室內靜物.窗外風景》所期望達到的一個嘗試,便是如何運用一種新的形式來把藝術介紹給讀者朋友……看著將要出版的第一本集子,我的心情既期待又焦慮,既緊張又喜悅。翻看這些過去的作品,感受到一股年輕的衝勁,或許有點莽撞,卻也覺得格外的珍貴。隨著寫作經驗的增加,我自覺這種莽撞的力量將會愈來愈淡。《室內靜物.窗外風景》就像一部我個人的青春紀事錄,保留了這個時期我對藝術的看法、我旅行的紀錄,以及我這個階段的生命狀態。 ──尉任之
名人推薦:◎ 當前華文美學評論中,尉任之是最優秀的作者。能夠把美學/哲學/繪畫/音樂/電影等論題都說到,是很不容易的,尉任之卻能說得深入又有序;他總能選擇吃力的題目和被忽視的題材,從作品和個人著手,用人文精神來關照,知性比誰都強,文字漂洗了多餘的感性,最是沉靜敏捷實在。第一次在《印刻》上讀到任之的作品就讓我覺得與眾不同,以後每見他有新作便充滿了期待。 ──李渝
◎ 尉任之安靜從容地出入於音樂、繪畫、電影、文學等藝術之間,探問其中諸多創作生命的追尋,凝視那些心靈深處若干不時閃爍的光亮與陰影,時而回...
章節試閱
風景:靈魂的狀態
一九八五年五月到七月,離開蘇聯多年的塔科夫斯基在瑞典導演英瑪.柏格曼的協助下,拍攝了他的最後一部電影《犧牲》。《犧牲》是一則關於世界毀滅的寓言,片中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北方島嶼上,等待著末日的到來。
塔科夫斯基慣用小說的筆法來創作劇本,在《犧牲》開頭題為「漫步」的一節中,他這樣寫著——
永夜的季節即將到來。沒有一點風,岩石遮住了陽光;樹頂上的天空微微發亮,只有岩灘邊的水窪中有幾絲反光。
美好的感受:時間似乎已經停止。
在受凍的松樹的陰影裡,有一座黑色、屋頂挑高、用原木蓋成的屋子。它的窗框用木材鏤刻而成。……
霧氣滑落在通往橫斷海岸線的河谷中。凝重的霧氣壓印著道路兩旁像幽靈般、憂傷地連向鐵鉛色海岸的松樹。……
《犧牲》也是塔科夫斯基的遺言,他在拍攝過程中得知自己罹癌的消息。因為柏格曼的關係,《犧牲》得以在法羅島取景,並起用柏格曼的班底如攝影指導史汶.尼克維斯(Sven Nykvist)和演員Erland Josephson。
法羅島(Fårö)位於波羅的海,幾世紀來未經重要的開墾,它的風景空曠、荒涼,猶如創世紀之初的景象,為這部核時代隱喻毀滅的影片提供了最理想的場景。
一九六七年起,除了在瑞典本土的劇場與電影工作外,英瑪.柏格曼長年居住在此。二OO七年七月三十日他過世於法羅島自宅,享壽八十九歲。按照他的遺願,柏格曼與已逝的最後一任妻子Ingrid von Rosen合葬於法羅教堂的墓園之中。
柏格曼的電影是我對北歐和北歐現代藝術產生興趣的起點,及至到法羅島旅行,也是因為喜愛柏格曼電影的緣故。我總認為,沒有親自感受過法羅島的景物,將難以深入柏格曼隱晦的世界。並且,要去法羅島,就應該在人煙罕見的季節;春天的法羅島光線明亮、野花遍開,夏天慶典的氣氛重,都不屬於柏格曼的世界。柏格曼的世界孤獨而疏離,反映出北歐人在特殊自然環境下焦慮不安的一面。
1.
二OO九年十月十九日上午,班機自巴黎起飛,向北飛行約半小時後開始沿比利時的北海岸前進。阿姆斯特丹過後,天氣晴朗,荷蘭北部格羅寧根一帶的低地清晰可見,一條條河道將深褐色的大地分割出來。
到達斯德哥爾摩已是午後,早一班飛機出發的好友費智早在機場等候;我們只準備在斯德哥爾摩短暫停留,隔天上午便出發到法羅島去。
當天晚上,在一間小旅館裡,我翻閱取回的資料和時刻表,揣想著接下來的行程,位在地面層的客房與咖啡廳隔著走道,午夜時分,交談的聲音仍一陣陣低沉地傳到房間裡來。
秋天的北歐已有入冬的感覺,放了暖氣的室內尚帶著一絲清冷。來巴黎這幾年,我定期在歐洲旅行;歐洲面積小,區間連絡方便,平價票更不時勾動旅行者蠢動的欲望。平常旅行,我的準備總是盡可能詳盡,不必要的資料和物品塞滿一袋。可是這次去法羅島,除了衣物與輕食外,我什麼也沒有準備——其實,除了租車和找旅社外,也沒什麼可預先準備的;旅遊季節外的法羅島異常冷清,除了風景和羊群,大概什麼也沒有。同行的費智旅行經驗豐富,現已退休,他意氣地說:「別管,到斯德哥爾摩再說。」離開巴黎前,我試著在網上預訂法羅島的民宿,接到的都是「我們已經關閉,明春再連絡」或「目前無法回電」這類的答覆。任教巴黎三大、有一半瑞典血統的好友Kristian知道我們計劃在秋天去法羅島時,以堅定的口氣說:「秋天去法羅島,你肯定連一張煎餅都買不到。」……此刻,在斯德哥爾摩這小旅館的床鋪上,想起Kristian那嚴肅的表情,我忍不住微笑起來,然後將自己裹在單薄卻暖和的棉被裡,慢慢地進入夢鄉。
幾年前一個九月的晚上,我鑽進巴黎左岸一間每年固定舉辦柏格曼回顧展的藝術電影院;DVD普及以後,回顧展的上座率越來越差,那晚僅有的幾個觀眾散坐在不同的角落。既然沒有慣有的預告片,放映師略微調整了螢幕比例,影片就開始了。那場電影放映,我的記憶已不全然清晰,今天回想,只有兩個比較明確的印象:片中幾個前衛電影般不連貫的片段,以及海邊空曠風景中的兩個女子。不連貫的片段包括一個垂死的少年、一個受釘刑的手掌特寫(鮮血從傷口涔涔滲出)和一些著火的電影膠片(著火的影像讓觀眾以為影片真的失火了),它們之間的剪接像病人破碎的幻覺,突兀而無邏輯。
這是柏格曼一九六六年的作品《假面》(Persona),也是他繼《穿越黑暗的玻璃》後第二次在法羅島取景的影片。片中兩位女子,分別是與柏格曼合作多年的碧比.安德森(Bibi Andersson)和第一次在他電影中出現的麗芙.鄔曼(Liv Ullmann)。
那晚以後,我多次重看《假面》並深深為它著迷。我雖然被其中許多片段——特別是被柏格曼擅用的固定長鏡頭特寫——所震撼,但覺得自己並不能完全理解它。《假面》像一道謎語,也像一面鏡子。像謎語,是因為柏格曼打破夢(或者象徵)與現實、內在與外在,乃至生死的界線,觀者可以強烈感受到影像的力量,卻未必能清楚理解作者的意圖;像鏡子,是因為《假面》的形式直接而簡約,構圖與佈光冷靜而準確,劇中人以及與劇中人對應的觀眾被置放在一個空曠的場景(尤其是病房╱太平間那個重複使用的相同場景)中,就像被放入實驗箱的白老鼠,只能面對空白的壁面以及自己偶爾反映在壁面上的倒影,既沒有屏障,也無所遁逃。
2.
法羅島隸屬瑞典在波羅的海的大島哥特蘭,隔著狹小的法羅海峽與哥特蘭北端相望。法羅島沒有商店、醫院、郵局和學校,行政上歸哥特蘭管轄,交通與生活的機能也完全倚賴後者。
從斯德哥爾摩取水路去法羅島,必須先在斯德哥爾摩南方的外港Nynäshamn搭乘前往哥特蘭的輪船,再於哥特蘭首府Visby換車與渡輪。若中午出發,到法羅島時往往已近黃昏。
秋天的北歐下午五點多就開始天黑了,我們到達Visby後,風雨隨漸暗的天色增強起來,租車再去法羅島已經太遲。況且,從九月底開始,法羅島的餐廳、民宿和營地將一直關閉到隔年春天,旅客只能在Visby寄宿。其實,這個季節,Visby的旅館也是乏人問津的。
這幢有些年歲的現代旅館在觀光局接待處後面的山坡上。我們趕在接待處關門前訂到減價的房間,再沿山坡上倒V字形的小徑找到我們的旅館。小徑旁有幾棵兩人環抱的大橡樹,葉片在風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遠處,一艘輪船嗚嗚地鳴響汽笛,我們轉過頭去,空中烏雲密佈,大船正緩緩駛離Visby的港口。
旅館裡是另一種氣氛,大廳角落裡點了蠟燭,加上淡淡的咖啡氣味,我們很快就忘了戶外的風雨。蠟燭是我北歐記憶的一部份,無論是秋季的哥本哈根或冬季的奧斯陸,寧靜低調的回憶中總是閃著點點燭火。二OO八年冬天我第一次去瑞典西南部的港市馬莫(Malmö),瀕海城市特別濕冷,寒風中我們進去一家窗邊點著蠟燭、以舊平房改裝而成的窄小咖啡館,頓時在陌生的城市中感到一陣溫暖。燭火不是奢侈品,但在清寂的北歐,它卻予人一種高貴的感受。
燭火帶來光明,驅逐陰暗,自然是電影中不能缺少的意象。然而,在柏格曼中期的電影如《穿越黑暗的玻璃》、《冬之光》、《狼的時刻》或《安娜的激情》中,燭火卻更像人類崩潰邊緣的意志,無助而飄搖。
一九六O年代(尤其是一九六O年代晚期),隨著越戰的爆發,東西、美蘇的對峙更為緊張,激進的政治運動席捲全球。這時期興起的電影新潮,如法國的高達和馬克(Chris Marker),日本的大島渚和吉田喜重,英國的自由電影(Free Cinema),以致義大利的貝托魯奇和貝洛奇奧,都將電影與政治結合,激進者甚至以電影為政治的「手段」。與這些比他年輕十到十五歲的電影作者相比,柏格曼與當時的政治氣氛完全脫鉤,他凝視著他鏡頭底下的人物,揭示他們精神上無緣由的恐懼以及這恐懼所引發的誤解和災難。柏格曼認定自己為藝術家,寧願在藝術上而非在政治上激進,執意「為藝術而藝術」的結果讓他受到當時年輕影評人(如瑞典裔的芬蘭影評人、作家、導演Jörn Donner)的攻訐,他們視柏格曼的電影為小資產階級的無病呻吟。可是,今天回首,卻正是因為對藝術的堅持,柏格曼的電影遠遠超越他的後進,迄今散發著不能磨滅的光采。
一九九O年三月,在接受法國導演、影評人阿薩亞斯訪談時,柏格曼說:「在那個革命的年代,我覺得專注在自己的事物上更要緊。我從未追隨潮流,就算我想追隨它,我也無法達成。」
在漫長的生涯中,柏格曼只在法羅島拍過四部劇情片,但它們在現代電影中都具有地標般的位置;除了《穿越黑暗的玻璃》和《假面》,分別是一九六八年的《羞恥》和一九六九年的《安娜的激情》。若將柏格曼的影片加以分期,一九五一年《莫妮卡》前的作品習作意味重,是土法煉鋼的摸索期,《莫妮卡》後,整個一九五O年代,從《木屑與亮片》、《夏夜微笑》、《第七封印》到《野草莓》,柏格曼的個人風格越加耀眼,儘管片廠風格及敘事意圖仍然明顯,卻已展露出豐富動人的神采。這個時期,柏格曼在歐陸各影展接連獲獎,在國際間奠定了「作者」的聲望。
弔詭的是,在聲望逐漸達到顛峰的一九六O年代,柏格曼的風格丕變,五O年代作品中自信的神采退位,反而彰顯出他性格中陰暗、焦慮的一面,《穿越黑暗的玻璃》以後,他神經質的傾向益發不可收拾,對人性的悲觀、對神性存在的懷疑與對個人拯救的困惑更在一九六O年代中後期達到高峰。這個時期,柏格曼漸次揚棄枝節上的冗贅,他簡省對白與情節,儘管人物間的衝突與代溝加深,故事的戲劇性卻反而降低。用影像來說故事是現代電影最重大的突破,一九六O年代是柏格曼創作上的成熟期。
我雖然喜愛柏格曼一九五O年代的作品(像每次重看《野草莓》我都感動不已),但他六O年代的作品卻帶給我精神上更高層次的充實感;在那個年代創作《冬之光》、《沉默》和《假面》這樣簡鍊的電影,除了超越時代的眼光,還需要勇氣與執著;這是創作上而非製作上的勇氣,因為以柏格曼當時的聲望而言,《冬之光》、《假面》等片的成本都不算高。
這個時期開始,風景在柏格曼電影中所佔的位置愈形重要。即使柏格曼稱呼《穿越黑暗的玻璃》為「室內劇」,並將「室內劇」的戲劇形式與「室內樂」的音樂形式類比,但不能否認,除去風景這項元素,《穿越黑暗的玻璃》的情節將難以具有說服力。可以說,《穿越黑暗的玻璃》的四個角色像四重奏互相對位的四個樂器,做為背景的風景就像一個變幻的舞台,包圍並介入人物的心路歷程。
這部電影的梗概如下:
黃昏時分,大衛和女兒卡琳、兒子米努斯(Minus)、女婿馬汀從海上泅泳歸來。大衛是作家,卡琳受精神分裂症所苦,馬汀是醫生,米努斯則是青澀的十七歲青少年。上岸後,大衛和馬汀在海邊撒上漁網,姐弟兩人則沿著無盡的海岸線去鄰家取牛奶。
晚餐時,大衛告訴家人他很快就得回去定居地瑞士的訊息。晚餐後,卡琳和米努斯表演了一齣米努斯所寫的獨幕劇,劇中主角是一位在寫愛情故事時才會感到愛的騎士。騎士最終失去他的愛,因為他不願與公主的鬼魂一起投向死亡。米努斯在這齣戲中戲宣稱:「生命對一個藝術家又算甚麼?不值得為愛情犧牲一個傑作呀。」影射的對象正是他父親。
夜深的時候,焦慮難眠的大衛在房間裡修改自己的手稿,卡琳也在夜裡醒來,她先在閣樓上進入自己分裂的世界,隨後,從幻覺抽離出來的她在父親的床上睡著。清晨,大衛和馬汀收起前夜撒下的漁網時,卡琳翻閱了父親的日記,得知自己的病永遠無法痊癒。上午,大衛和馬汀離開小島去辦事(這時卡琳已將日記的內容告訴馬丁),在小艇上,馬汀指責大衛用觀察女兒的病情來尋找創作的靈感,大衛則表達愧疚的心情並述說自己曾試圖自殺的經歷。在島上,卡琳向米努斯描述她分裂時的狀況,她帶他到閣樓並指出壁紙後面(她自己幻覺中)的另一個世界。卡琳在兩個世界間來回掙扎,然後痛苦地衝出屋外。米努斯隨後在海邊一艘破船的底部找到卡琳。大衛和馬汀回來後得知卡琳失控的狀況,馬汀叫來醫護用的直升機,送妻子回去療養院……
3.
北歐人生活在冬季漫長而日照不均(夏季近乎永晝,冬季則長夜迢迢)的環境中,加上幾世紀來基督教教義嚴峻的教化,讓他們有著漠然與禁欲的外表;這外表下每每潛藏著敏感、跳動的心靈,因道德教化而背負著惶惶不安的罪惡感。
這也是柏格曼的人格特質。他出生在一個小康的牧師家庭,過去,在信仰新教的歐洲國家(以荷蘭、北德和北歐為主),牧師是所屬教區的精神領袖,除了主持宗教儀式、幫助信徒解決家庭難題與裁決教區的紛爭,自己與自己的家人更必須做為信徒的道德表率。二十世紀的北歐社會以新興中產階級為中堅,以宗教為基礎的道德觀讓人桎梏,天生叛逆又愛幻想的柏格曼在嚴格的宗教家庭成長,隨著年齡增加,與父母的齟齬更加頻繁。然而,在蔑視偽善教條的同時,他又無法割除深化在自己體內的道德教化,因而擺盪在天平的兩極之間。如同心理學家榮格(Carl Jung)所提出的「假面」(Persona)理論,現代人在社會化(適應社會與面對人群)的進程中,逐步為自己帶上一個面具,並將自己某些異質或突出的性格隱藏起來。在《穿越黑暗的玻璃》中,柏格曼從「外」描寫了人類表象世界的崩解;天地不仁,柏格曼用陰沉的天空、綿延不斷的海岸線和一望無盡的大海凸顯出四個人物的渺小和他們心靈上的孤獨。《假面》則推得更遠、更抽象,柏格曼進一步進入人物內心,從「內」分析心靈的衍變;在與世隔絕的島上(片中的島嶼本是精神療養的庇護所),兩個年輕女子——拒絕說話的紅伶伊莉莎白.佛格勒(Elisabet Vogler)和照顧她的護士阿瑪(Alma)——逐漸融成一體而無法分清彼此的面貌。
《假面》的創作始於一九六四年柏格曼肺炎住院療養期間,論者常將它視為《穿越黑暗的玻璃》的續作。仔細觀之,兩者像「主題與變奏」,可以相互對應與辯證,除了心理與精神的病症連貫兩者外,法羅島低調的風景反映出靈魂壓抑如低氣壓的狀態,加強了兩片的張力與合理性。
柏格曼在《假面》這些影片中放入更多的自我,加重了影片的自傳色彩。所謂「自傳」,在柏格曼這個時期的電影中,未必與個人的經歷或傳奇有關,反而是作者當下身心狀態的忠實呈現(譬如失眠:柏格曼總害怕或妄想自己的睡眠會被內心的惡魔偷走),在不同角色的身上反射出來。
柏格曼的劇本往往像可以閱讀的小說或類似小說的分場筆記,紙上作業與完成後的電影不盡相同,也可視為獨立的文字作品。打開手邊法文版的《假面》劇本,柏格曼這樣寫著——
我沒有創作一部正規的劇本。我所寫的像ㄧ條旋律線,拍攝時我再在合作夥伴的幫助下配上樂器。
我們也可以讀到類似的敘述:
夏天結束的時候,佛格勒太太與護士阿瑪在醫師的渡假小屋暫時住下。小屋的位置有點偏遠,北面面向海的地方是ㄧ條漫長的海岸線,西面是ㄧ個綴著粗曠岩石的小海灣。屋子的另一邊是ㄧ小片樹林和歐石楠叢生的曠野。
海邊的暫居似乎很適合佛格勒太太,在療養院時癱瘓她的麻木狀態開始在漫長的散步、海釣和其他活動像準備三餐、通信或另ㄧ些消遣中緩和下來。然而,有時她會再次陷入嚴重的憂鬱與煎熬之中,那時她會變得獃滯、遲緩、消沉。
阿瑪則對這鄉間的離群索居感到愜意,她盡全力照顧她的病人。她的關心是持續的,她並將長而詳細的報告寄給醫生。
還有,像護士阿瑪與伊莉莎白之間的對話:
一天早晨,她們拉起漁網,這是一件她倆都喜歡做的事。
——說,伊莉莎白…
——?
——我想問妳一件事,妳昨晚跟我說話了嗎?
伊莉莎白微笑並搖頭否定。
——妳昨晚來過我的房間嗎?
她繼續微笑並再次搖頭。她彎下身子查看漁網。
六O年代以降,柏格曼追求的毋寧是對「人在某種狀態下」(或「自己在某種狀態下」)的觀察,這種接近精神分析的試驗在《假面》中達到頂點。《假面》的推出標示了柏格曼與現代主義的接軌,景物(或環境)不再是戲劇發生的背景,與世隔絕的島嶼指涉出兩位主角——特別是麗芙.鄔曼飾演的拒絕溝通的紅伶——波動的內心世界。《假面》於柏格曼,如《情事》於安東尼奧尼,兩者的出現都將現代電影的發展推前了一步。
風景:靈魂的狀態一九八五年五月到七月,離開蘇聯多年的塔科夫斯基在瑞典導演英瑪.柏格曼的協助下,拍攝了他的最後一部電影《犧牲》。《犧牲》是一則關於世界毀滅的寓言,片中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北方島嶼上,等待著末日的到來。塔科夫斯基慣用小說的筆法來創作劇本,在《犧牲》開頭題為「漫步」的一節中,他這樣寫著——永夜的季節即將到來。沒有一點風,岩石遮住了陽光;樹頂上的天空微微發亮,只有岩灘邊的水窪中有幾絲反光。美好的感受:時間似乎已經停止。在受凍的松樹的陰影裡,有一座黑色、屋頂挑高、用原木蓋成的屋子。它的窗框用木...
目錄
序 多才多藝一任之──讀《室內靜物.窗外風景》有感 /鄭樹森
第一輯 靜物
天堂之門已經打開
回到失去的樂園
房門打開了以後 ——關於「未完成」的札記
留待他日的紀念
第二輯 風景
冬之旅與流浪者
神話的幻滅
太陽自峽灣中昇起
第三輯 肖像
雲淡風清朱曉玫 ——一位巴哈詮釋者的旅程
在寂靜中走上舞台 ——雜憶羅斯托波維奇
給情緒添上個性,為思維賦予靈魂 ——米亥依爾‧寇巴希杰
穿越柏林圍牆 ——鋼琴家阿瓦里亞尼的時代與歷程
第四輯 筆記
紐約地下 ——安迪‧沃荷的電影
愛與死的儀式 ——三島由紀夫與電影《憂國》的出土
血與理想主義者的烏托邦
《紅氣球》及其二三事
猶自閃爍的碎鑽 ——維斯康堤的《異鄉人》與經典文學改編
第五輯 遊記
來自堤比里西的信
下午還是黃昏 ——續〈來自堤比里西的信〉
風景,靈魂的狀態
後記 未完成
序 多才多藝一任之──讀《室內靜物.窗外風景》有感 /鄭樹森
第一輯 靜物
天堂之門已經打開
回到失去的樂園
房門打開了以後 ——關於「未完成」的札記
留待他日的紀念
第二輯 風景
冬之旅與流浪者
神話的幻滅
太陽自峽灣中昇起
第三輯 肖像
雲淡風清朱曉玫 ——一位巴哈詮釋者的旅程
在寂靜中走上舞台 ——雜憶羅斯托波維奇
給情緒添上個性,為思維賦予靈魂 ——米亥依爾‧寇巴希杰
穿越柏林圍牆 ——鋼琴家阿瓦里亞尼的時代與歷程
第四輯 筆記
紐約地下 ——安迪‧沃荷的電影
愛與死的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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