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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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推薦：編輯後記：親愛的妹妹，我不能就這樣放下妳
文／林文珠(本書責任編輯)

從來沒有一本書像《親愛的妹妹》那樣，讓我在看完後，馬上又翻到第一頁，迫不及待，含淚，重看一次。

有些書，看完後我會想喘一口氣，呼，原來是這樣，或失望或動容，但讀完就結束了。但《親愛的妹妹》給我的閱讀經驗卻完全不同。

《親愛的妹妹》是自責的姊姊寫給身故妹妹的長信，我跟隨姊姊深情的文字，跟她一起探訪妹妹生命最後時光的足跡，逐步找出殺死妹妹的真兇，就在動容她們的姊妹情深，以為一切就要柳暗花明，姊姊的辛苦就...

第4章

我為什麼要把這些事寫給妳知道？上次，我轉移話題，說我需要理解一切的來龍去脈，說我的細節之點會構成點彩派畫家的畫作。我避開了這問題真正重要的一點──為什麼要寫信給妳？是快發瘋的人玩的假扮遊戲嗎？像用被單、毯子做帳篷、海盜船或城堡那樣，妳扮演無懼的騎士，里歐扮演神氣活現的王子，而我扮演公主，也是敘述者──如我所願的講這個故事。我向來是說故事的那個人，對吧？
我覺得妳聽得見我說的嗎？當然可以／怎麼可能。妳來選一個；我每小時都在搖擺不定。
簡單來說，我必須跟妳說話。媽曾經告訴我，在妳出生前我的話不多，妳出生後我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姊姊，而且說個不停。我不想在現在停下來，否則我會失去一部分的自己，而那是我會想念的部分。我知道妳不能對我寫的信表達意見或批評，但這不表示我不知道妳的評語、猜不出妳的意見；妳以前不也知道或猜得到我的批評和意見嗎。這雖然是單向對話，卻是我唯一能和妳交流的方式。
寫信給妳，也是為了告訴妳，妳為什麼會被殺害。我大可一開始就跳到結尾，跳到最後一頁告訴妳答案，但妳會發問，那我們又要往前翻幾頁，然後又來另一個問題……直到回到現在的頁數。所以我會一步步告訴妳，就照著我自己發現的過程，而且不加入回顧時的後見之明。

☆☆☆

「有一位之前沒見過的警長要我認屍。」
我跟妳說過我跟魔鬼的小交易，也說了其他偏離陳述重點、不重要的事情，這些我也都有告訴萊特先生。
萊特先生問我：「那時是幾點鐘？」他的聲音在訪談過程中都很溫柔，但我卻無法回答。發現妳的那個日子，時間似乎錯亂了；一分鐘有如半天那麼長，一小時卻在數秒間消逝。我像在童話裡一樣，飛越過數星期、穿越數年的時間；我朝右邊第二顆星，一直飛到天明，但太陽卻從未升起 。我身處於時鐘癱軟的達利畫作裡，過的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瘋帽商茶會的時間。難怪詩人奧登會說：「停下所有時鐘」 ；那是對清明神智的絕望渴求。
我答道：「我不知道那時是幾點。」我決定稍稍修改一下我吐露的事實。「時間對我再也沒有意義了。時間通常會改變、影響一切，但當你所愛的人死去了，時間卻無法改變這件事，再多的時間也永遠無法改變，於是時間就不再有意義了。」
我看到妳的那縷髮絲時，我明白了，悲傷就是永遠失去了愛。我承認，這樣對萊特先生有點超過了，不過我希望他更了解妳死亡的真相。妳的死不能含納於小時、天、分鐘之中。還記得一九三○年代的那些咖啡匙，就是每根都像融化的糖果那一組嗎？一直以來，我就是這麼拿捏丁點份量在過日子。但妳的死有如遼闊的大海，我快沉沒了。妳知道海可能深達十一萬公尺嗎？太陽光照不到那麼深的地方。在完全的黑暗中，只有畸形難辨的生物能生存；直到妳死去，我才知道那些突變情緒的存在。
「我們在這裡暫停吧？」萊特先生問。我一時間懷疑自己說出了腦裡的念頭，而他擔心我是個瘋女人。我很確定我隱藏了自己的念頭，他只是體貼而已。但我不想日後還要再回憶這一天了，「我還是說完吧。」他微微僵住，輕微得幾乎無法察覺，我感到他努力振作。之前沒想過他也很辛苦。要老水手講他的故事，並不容易，但被迫傾聽的婚禮來賓也很難熬 。他點點頭，於是我繼續說下去。
「警察帶媽到倫敦，不過她沒勇氣認屍，所以我自己去了警察局的停屍間。一位警長陪著我，他年近六十，我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他對我很好。」

☆☆☆

我們進停屍間時，警長握住了我的手，然後一直沒放開。我們經過一間他們驗屍的房間，晶亮的金屬台面、白色的瓷磚和刺眼的燈光，讓驗屍房的模樣彷彿是最極致的高科技名牌廚房。他帶我來到妳所在的房間，防腐劑的氣味燻鼻，警長問我準備好了沒。我永遠不會準備好。我點點頭，於是他掀開毯子。
妳穿著厚大衣，那是我送妳的聖誕禮物。我一直希望確定妳穿得夠暖，妳把大衣穿在身上，我感到愚蠢的喜悅。死亡之色無法形容，沒有色號符合妳的臉色。那是色彩的相反；是生命的相反。我撫摸妳依然光澤的秀髮。「她從前好美。」
警長緊握著我的手。「對，她現在也很美。」
他說妳現在很美，我以為他沒聽懂我說的。不過回想起來，他是想這樣講會好一點；死亡還沒奪走妳的一切。他說的沒錯；妳就像莎士比亞的悲劇女主角那樣美；因死亡而蒼白僵硬，是受冤屈的女主角，消極的受害者。但妳從不悲慘、不消極，也從不是受害者。妳總是開開心心，熱情而獨立。
我發現妳大衣的厚袖子吸滿了血，血乾了後羊毛料變得硬邦邦的。妳的手臂內側有刀傷，生命之血從傷口處流出妳的身體。

我不記得他說了什麼，也不記得我有沒有回答。只記得他握著我的手。

媽在外面等我。「對不起。我不忍心看她那個樣子。」我很納悶，她是不是以為我就忍心。她繼續說：「不應該讓妳做那種事的。他們應該用DNA之類的辦法。這太殘酷了。」我可不同意。認屍固然駭人，但我非得看到妳毫無血色的臉龐，要親眼見到這種殘酷的現實，才會相信妳真的死了。
媽問說：「妳一個人還好嗎？」
「有個警長陪我。他人很好。」
「她的臉……？我是說，有沒有……？」
「臉沒有受傷。完美無缺。」
「那張臉太漂亮了。」
「是啊。」
「她總是那麼漂亮。可是頭髮弄成那樣子就看不到了。我老叫她把頭髮綁起來，不然就好好剪一剪。不是不喜歡她的頭髮，是因為那樣大家才看得到她那張漂亮的臉蛋。」
她崩潰了，我扶住她。她攀著我的時候，我和她都需要的肢體親密接觸，在我下飛機之後第一次得到滿足。我還沒哭過，我真嫉妒媽，或許淚水真能帶走一點點痛苦。

我開車載媽回家，扶她上床。我坐著陪她，直到她終於睡著。

半夜，我開車回倫敦。我在M11高速公路上打開車窗放聲尖叫，叫聲壓過引擎聲響、壓過高速公路上的隆隆車聲；我朝黑暗中尖叫，直到喉嚨發痛，聲音嘶啞。到倫敦的時候，街道寂然空盪，安靜的人行道上渺無人跡。完全無法想像昏暗無人的城市到了早晨又會重見光明、又會有人出來活動。我還沒想過是誰殺了妳；妳的死讓人無法思考。我只想回到妳的公寓，似乎到那裡可以離妳近一點。
我到達公寓的時候，時鐘顯示為凌晨三點四十分。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這已經不再是找到妳的那一天，而是隔天了。妳已經步入過去。大家覺得「生命會繼續」的說法讓人安心，他們難道不明白，你的生命繼續了，但你所愛的人卻沒辦法，才真正令人悲慟憤慨嗎？之後，日復一日，都不是找到妳的日子；希望破滅了，我的生命裡有妹妹在的希望，已經不再。
我在黑暗中抓著冰冷的扶手，踩著滑溜溜的階梯下到妳的住所。腎上腺素和寒冷帶來的衝擊，更強烈的逼我接受妳已經死亡的事實。我掏著粉紅仙客來花盆下的鑰匙，指節擦過冰凍的水泥。鑰匙不在那裡。發現妳的前門微開，我走了進去。

有人在妳的臥室。悲傷阻礙了其他所有的情緒，我開門時絲毫不感覺畏懼。房裡有個男人正翻找著妳的東西。這時怒意割破了悲傷，傾洩而出。
「你他媽的在幹嘛？」
在沉痛哀傷的腦內新風景之中，就連我自己的話在我耳中都難以辨識。男人轉過身來。

☆☆☆

萊特先生問：「我們在這裡打住吧？」我瞄了時鐘一眼，快七點了。我很感謝他讓我講完找到妳那天的事。
（摘自本書第四章）

第4章

我為什麼要把這些事寫給妳知道？上次，我轉移話題，說我需要理解一切的來龍去脈，說我的細節之點會構成點彩派畫家的畫作。我避開了這問題真正重要的一點──為什麼要寫信給妳？是快發瘋的人玩的假扮遊戲嗎？像用被單、毯子做帳篷、海盜船或城堡那樣，妳扮演無懼的騎士，里歐扮演神氣活現的王子，而我扮演公主，也是敘述者──如我所願的講這個故事。我向來是說故事的那個人，對吧？
我覺得妳聽得見我說的嗎？當然可以／怎麼可能。妳來選一個；我每小時都在搖擺不定。
簡單來說，我必須跟妳說話。媽曾經告訴我，在妳出生前我的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