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生存,人們通常是健忘的,但歷史應該被如實記錄下來。
恐懼不是生存的方式……
死亡不過是生命的一個階段罷了,我們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
美國國家書卷獎得主哈金最新長篇小說。
繼《等待》後最受注目的長篇小說。
中國版《辛德勒的名單》!故事以1937年南京大屠殺為背景,描述時任金陵女子學院校長的美籍傳教士明妮.魏特林,在日軍侵犯南京之際,以自己美國公民身分留守當地,保衛避居在校內超過一萬名無助的中國婦孺。本書描述明妮當時如何與日軍斡旋攻防的經歷,及至回到美國,明妮依舊鎮日為大屠殺期間,無力保護而犧牲的生靈哀悼……
哈金以近乎新聞報導的方式,描寫戰爭的暴行,素樸的文字傳達出更深沉的力量。明妮.魏特林是真實人物,小說中她以基督教徒的身分為上帝服侍。然而就像所有偉大的英雄一樣,明妮竭心盡力,雖然受眾人愛戴,卻也不免落人口實、遭人非議,使她最終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精神崩潰,走上絕路。哈金描寫人性的功力在此又可見一斑,使本書既有史詩般記錄歷史的宏大格局,又有小說刻畫人物的細膩之處。
作者簡介:
哈金
本名金雪飛,1956年出生於中國遼寧省。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服役五年。在校主攻英美文學,1982年畢業於黑龍江大學英語系,1984年獲山東大學英美文學碩士。1985年,赴美留學,並於1992年獲布蘭戴斯大學(Brandeis University)博士學位。現任教於美國波士頓大學。
著有三本詩集:《於無聲處》(Between Silence)、《面對陰影》(Facing Shadows)和《殘骸》(Wreckage);另外有四本短篇小說集:《光天化日》、《新郎》、《好兵》,和《落地》;六部長篇小說:《池塘》、《等待》、《戰廢品》、《瘋狂》、《自由生活》、《南京安魂曲》。
短篇小說集《好兵》獲得1997年「美國筆會/海明威獎」。
長篇小說《等待》獲得了1999年美國「國家書卷獎」和2000年「美國筆會/福克納小說獎」,為第一位同時獲此兩項美國文學獎的中國作家。
《新郎》一書獲得兩獎項:亞裔美國文學獎,及 The Townsend Prize 小說獎。《等待》一書則已譯成二十多國語言。
《戰廢品》一書入選2004年《紐約時報》十大好書。
《自由生活》為2007年33萬字長篇小說,是作者第一次將故事背景搬離中國,直視美國的作品。
譯者簡介:
季思聰
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1989年赴美留學,先後獲教育學碩士和圖書館學碩士,現在美國新澤西州某公立圖書館任職。著有《魂不守舍》,與他人合著《一家之言》、《格林斯潘傳》等書,翻譯出版有長篇小說《戰廢品》(哈金英文原著,原著獲美國筆會/福克納獎)和《自由生活》(哈金英文原著)。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安魂曲是必要的證詞……哈金的忠實讀者會覺察到一種直率-- 實際上更加大膽,直視上個世紀黑暗的中心。收藏優秀文學的館室都須擁有。」
--《圖書館雜誌》
「哈金以近乎報導的文體來描述恐怖的行為,給了有關暴力和匱乏的紀事一種悲慟的真實感……」
--《出版人週刊》
「哈金繼續一絲不苟地挖掘埋沒了的中國經驗……用驚心的威嚴筆調,哈金堅決地描述了無法解釋的恐怖和神奇的抵抗。」
--《書目》雜誌
「這位小說家精細的技巧豐富了這部作品……一個實在、坦率的敘述,富有深沉的撞擊力。」
--《科克斯書評》
媒體推薦:「安魂曲是必要的證詞……哈金的忠實讀者會覺察到一種直率-- 實際上更加大膽,直視上個世紀黑暗的中心。收藏優秀文學的館室都須擁有。」
--《圖書館雜誌》
「哈金以近乎報導的文體來描述恐怖的行為,給了有關暴力和匱乏的紀事一種悲慟的真實感……」
--《出版人週刊》
「哈金繼續一絲不苟地挖掘埋沒了的中國經驗……用驚心的威嚴筆調,哈金堅決地描述了無法解釋的恐怖和神奇的抵抗。」
--《書目》雜誌
「這位小說家精細的技巧豐富了這部作品……一個實在、坦率的敘述,富有深沉的撞擊力。」
--《科克...
章節試閱
第二天,日軍猛烈的炮火一刻不停地轟擊著南京城。校園裏,我們人人心神不安,但還是繼續幹著活兒。北校園的兩座宿舍樓中間,搭建起一些竹蓆窩棚,我們讓小販在窩棚裏向難民賣吃的,蒸米飯五分錢一碗,不帶芝麻的燒餅,一個也是五分錢,不過,每人一次限買兩個或兩碗,不得買雙份。當地的紅十字會已經答應在這裏開設粥場,只是到現在還沒設立起來。有些難民既沒食物,身上又沒錢,就只好挨餓了。到十二月十一日中午為止,我們已經接納了大約兩千難民,總算還能把他們都安排住下。
我正在用木頭水舀子給疲憊不堪的新來的難民分發熱水,約翰·馬吉牧師來了。我讓手下的一個人替我接著分發,自己起身去迎他。「我剛從城裏來。」他對明妮和我說:「那邊情況可怕極了,福昌飯店和首都劇場門前躺了幾十具屍體。有家茶館被打中了,胳臂腿被炸得滿天飛,掛在電線上和樹梢上。日本人隨時會開進城來。」
「你是說,中國軍隊放棄抵抗了?」明妮一下子憤怒了,兩眼噴火。
「我說不準,」馬吉回答,「我在安全區裏看到些軍人,在搶商店裏的食品和生活用品呢。」
「他們就這麼散夥了?」我也火了,想起了他們以「保衛南京城」為名義,在郊區燒毀的那些農舍。
「現在還很難說,」馬吉回答說:「還在作戰的也有。」
他告訴我們,下關一大片地區都在火海之中。南京城最漂亮的建築、斥資兩百萬元建造的交通部大樓,連同它那富麗堂皇的禮儀廳,都被付之一炬。凡是帶不走的,中國軍隊一律將之毀掉,把很多房屋都燒了,包括蔣委員長的夏宮,軍事學院,現代生化戰爭學校,農業研究實驗室,鐵道部,警官培訓學校——全都燒了。也可能這是他們發泄憤怒的方式吧,因為他們現在才知道,蔣介石和所有當官的都撤走了。
約翰·馬吉正說著,一個戴著一頂護耳毛氈帽、拄著手杖的駝背男人走過來,另一隻手裏牽著一個小女孩。
「能收我們進來嗎?」那人聲音微弱地問道。
「這裏只接收婦女和孩子。」明妮說。
那男人微笑了,兩眼一亮。他站直了身子,用沙啞的女聲說:「我是女人,請看。」她摘掉帽子,從口袋裏扯出一條印花大手帕,把臉上的塵土和煙灰擦去。原來她相當年輕,二十多歲,瘦削的臉上仍留著一道一道的黑灰。不過她的脖子現在伸長了,柔軟的後背顯出她的楊柳腰。
我們讓她和小女孩進來。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燕英,」她說:「這是我小妹妹燕萍。」她伸出胳臂摟住女孩。
燕英告訴我們:「我們鎮子被日本鬼子燒了,他們抓走了好多女人和男人。我家鄰居龔阿姨和她的兒媳在家裏被折磨死了。我爹叫我們趕快跑,我弟弟不敢在大白天裏出來,所以我沒帶他,自己就和妹妹來了。」
明妮把她們送到霍莉管理的中心樓。這時喬治·費奇來了,他穿了件燈芯絨大衣,香煙插在個小煙嘴兒上,看上去很象支彎曲的小煙斗。他一臉倦容,頭髮稀疏,琥珀色的瞳仁濕濕的。費奇是美國基督教青年會南京分會的負責人,也是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的行政主任;他出生在蘇州,蘇州話講得地道,以致有人把他當成了維吾爾人。他告訴我們,有好幾百名中國士兵來到南京大學醫院難民營,要投降,很多人扔下了武器,請求讓他們進入難民營;不然的話他們就要破門衝進來。他可以斷定,更多的士兵,會有上千吧,都會進入安全區來請求保護,這樣一來,國際委員會在與日本戰勝者打交道時,就陷入很大的麻煩。馬吉和費奇一刻也沒敢耽誤,就一起動身去醫院了。從後邊看,瘦弱的費奇今天似乎背更駝了,馬吉則強壯結實,虎背熊腰。明妮對我說:「我希望中國士兵別來金陵學院避難。」
「反正我們也沒地方給他們了。」我說。
那天晚上,校園裏的三座樓都已經滿了,其它幾座還在接收著新難民。最後保留的藝術樓,剛剛也開放了。紅十字會還沒有把粥場建立起來。我們兩天以前建起來的臨時廚房,連一小半人的肚子都沒法應付。明妮提議,由我們自己來開設一個粥場,可是,粥場的工作人員,還有大部分的定額的分配,都是當地紅十字會的人掌控,他們堅持說,粥站要由他們來開設。很顯然,這裏邊有個賺錢的問題。他們在這種局面下還在考慮贏利,讓明妮大為惱火,派了路海再去找紅十字會總部,申請辦粥場的許可。
第二天早上,四週安靜得好像仗已經打完了。我們感到日本人也許已經攻破城門,控制了南京城。有傳言說,日本攻城部隊爬上城牆,用炸藥炸開了幾個口子,中國守軍潰敗,日軍高喊著「天皇萬歲」,揮舞著戰旗蜂擁而入,卻幾乎未遇任何抵抗。大劉說,他看見愛惠中學一帶的街道上到處是屍體,大多是老百姓還有孩子,除此之外,鬧市區已經成了死城。
整整一上午,明妮不停地抓撓她的後脖頸,覺得渾身又癢又粘。她和衣而臥已經連續好幾天了,自從五天前到車站看望傷兵回來,就再沒顧上沖過一次澡。她都無法連續睡上兩個小時,就會被槍聲吵醒,或是不得不起身去親自處理一些緊急情況。什麼時候實在太累,不歇一下不行了,她就打個盹,所幸她總是可以一沾枕頭就睡著。要是今天仗真打完了,她說要好好泡個熱水澡,再一覺睡上十個小時。
我是個覺很輕的人,夜裏一多半時候都是在學校門房和不同的樓裏值班。謝天謝地,我身體很好,一天睡三四個小時就可以應付,但就算這樣,我還是感到睡眠不足。有時候,累得沒法繼續幹下去,我就在體育樓裏找間貯藏室,在裏邊小眯一會兒。這些天來,我頭都是木的,眼球疼痛,步履不穩,可我必須在校園裏巡查,必須處理太多的事情。我丈夫和女兒開玩笑說,我已經成了「流浪漢」了,不過,家裏沒我他們還可以應付。
快到傍晚,明妮想到江邊去看看情況。大劉要陪她去,可她對他說:「不用,你還是留在家裏吧。」霍莉也要跟她一起去,明妮卻說:「你應該守在這裏,萬一有什麼緊急情況你好處理。安玲跟我去就行了,哪國部隊也不會傷害兩個老女人的。」其實,我五十歲,比明妮還小一歲,可她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出頭,而我都有不少灰頭髮了,幸好體型還沒發胖。於是我和她一起坐進吉普,那是馬吉牧師給我們的一輛舊車。明妮開起車來,讓我們每個人都驚訝不已,因為她似乎笨手笨腳,不是霍莉那類對開車十分嫻熟的女人。
「希望這車不會半道拋錨。」明妮說。確實,這輛車的響動得太厲害,像是不大牢靠。
「我要是會開車就好了。」我說。
「等戰爭結束了,我就教你學開車。」
「但願到那時候我還沒老得學不成。」
「什麼話,別那麼悲觀嘛。」
「好吧,希望這話能實現。」
我們先到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總部去了一下,看到約翰·拉貝、瑟爾·貝德士和愛德華·施佩林都在。他們一臉憂鬱,告訴我們說,中國軍隊已經開始撤退了。德國保險公司經紀人施佩林,其實在三個小時前剛從日本人的前線回來,他受中國軍隊委託去交涉,希望就停火進行談判。但是,裕仁天皇的叔叔朝香宮將軍,拒絕了他的建議,說要給中國一個血的教訓,打算「血洗南京」,好讓中國人看看,蔣介石是多麼無能的領袖。
拉貝告訴我們的情況更加令人震驚。昨天,唐將軍接到蔣委員長的命令,要他立刻組織撤退。可是唐的部隊激戰正酣,把他們撤出來已經不可能了。如果他執行這一命令,就將意味著拋棄他的部隊。他跟委員長的總部聯絡,探探虛實,看蔣會不會收回成命;蔣卻決心已定,再次電告唐司令,指令他必須實施撤退,保存部隊,即刻跨過長江。唐甚至無法把命令送達到所有部隊,有幾個師不僅失去通訊設備,而且官兵來自各邊遠地區,諸如廣東、四川,還有貴州,彼此方言不通,互相交流都很困難,以至無法傳遞命令。更糟糕的是,那天早上,日本艦隊已經駛進長江,正向上游而來,我們沒有戰艦抗擊敵人的海軍,所以中國軍隊的撤退路線很快就會被全部切斷。唐將軍萬般無奈,緊急求助於安全區國際委員會,懇求外國人代表中國出面干預,實現三天的停火。愛德華·施佩林今天過午時分出城,向西跋涉,到日本前沿陣地,揮著一塊白單子,白旗上用日語寫著「休戰,和平!」是那個黃眼睛的年輕俄國人寇拉寫上去的。施佩林滾圓的肩膀上擔負著我們首都的重量,希望避免更多的流血。
親王朝香宮將軍長著蒜頭鼻子,留著八字鬍,讓他看上去像是兔唇。他接見了施佩林,一口啐在他臉上,又抽出刀來厲聲喊道:「去告訴中國人,是他們自己找死。現在才僱來你這麼個和平掮客,晚啦!他們真的想要和平,就先把唐生智交出來。」
「請把我們的請求轉告松井將軍。」施佩林再次懇求。
「我是這裏的指揮官。告訴唐生智,我們要將南京城殺個雞狗不留!」
施佩林只好趕回來,如實向唐將軍轉告。這位使者急得把腳脖子都扭傷了,走路只好拄著根棍子。現在,部分守城部隊一定已經得到了撤退的命令,開始向城外撤退了,但是很多部隊卻還蒙在鼓裏,還在盲目地作戰,全不知兩翼已經空虛,注定會被殲滅。
聽完拉貝關於停火斡旋失敗的陳述,幾個人好長一陣沈默。我很想哭,但還是克制住,用手遮住了臉,幾乎喘不過氣來。
「兵敗如山倒啊。」瑟爾對明妮說,用了句中國成語。
「蔣介石應該對這場災難負責。」她氣憤地說。
「對,他應該被送上軍事法庭。」瑟爾說。
「問題是,他就是自己法庭上的法官。」拉貝用玩笑的口氣加了一句,擺弄著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帶子。儘管是在調侃,他的聲音卻很沈重。
瑟爾要動身去一個星期前在外交部設立的臨時醫院了。市政府已經交給國際紅十字會五萬元——瑟爾和明妮都是國際紅十字會的成員——用來建立醫院,可是即使有這筆不小的資金,他們也沒有足夠的人手。瑟爾無法找到醫護人員,不停地抱怨中國醫生全跑光了。到目前為止,留在城裏的只有一個外科醫生——羅伯特·威爾森,他剛從哈佛醫學院畢業不久,眼下在南京大學醫院裏,忙得不可開交。明妮和我跟著瑟爾一起出門,上了我們的吉普。我倆開上了上海路,向城東北駛去。
我們左轉上了中山路,這條路通向挹江門,出了挹江門可以到達下關碼頭。我們剛轉上來,就被眼前恐怖的場面驚呆了。整個城市都在逃命,人流都朝著江邊湧去。我們經過的每一條街上,到處都是我們的士兵脫下扔掉的軍服。道路兩邊排滿了正在燃燒的車輛,火炮旁邊摞著成箱的炮彈,重機槍還捆在死驢子身上。一群騾子站在那裏,身上馱著高射炮的部件和彈藥,不知所措地動不了窩。一匹帶著馬鞍的雜色馬,對著雲彩高聲嘶叫,彷彿遭到什麼看不見的猛獸的襲擊。大批的士兵向北蜂擁而去,大多數人兩手空空,但有一些人皮帶上還掛著搪瓷飯碗。滿地的鋼盔、步槍、手槍、水壺、捷克式輕機槍、背包、軍刀、手榴彈、大衣、靴子、迫擊炮、火焰噴射器、短把鐵鍬、鎬頭等等。一支黃銅軍號旁邊,放著一隻生豬的腦袋,它的大鼻子朝天,可兩隻耳朵都不見了。我們快到國際俱樂部時,路面上塞滿了翻倒的車輛、三輪摩托車、牲口拉的馬車、電線杆和亂糟糟的電線,弄得車子不可能再往前開了,於是我們決定步行。我們拐向右邊,把車開進德國大使館的院子,徵得脾氣急躁的喬治·羅森的許可,我們把吉普停在他那裏。羅森是政治事務秘書,是留下沒走的三個德國外交官之一。跟他的同事不一樣,羅森是半個猶太人,不能佩戴納粹黨的卍字徽記。
明妮和我徒步向北走去,只想看看我們的部隊是不是還控制著撤退的路線。大都會飯店出現在眼前,已經被濃煙和火焰包圍了。我們經過的那一刻,一隊仍然荷槍實彈的士兵朝我們跑過來。一共九個人,都穿著草鞋,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扔掉步槍,兩手抱在胸前,請求明妮接受他們的投降,好像她也是個佔領者。他們的班長一臉淚花,向明妮懇求道:「大嬸,救救我們吧!」
這一舉動使明妮慌亂不安,我對她說:「他們一定以為所有外國人都有辦法替他們找到避難所。這些當兵的真可憐,被當官的拋棄了。」我一邊說著,眼淚就嘩嘩地流下來。我太傷心了,俯下身去痛哭起來。
明妮拍著我的頭,用中文對那幾個人說:「我們沒有資格接受你們的武器。如果你們想留在城裏,到安全區去吧,你們在那裏可以得到保護。」
那幾個人搖著頭,仿佛被嚇得再也不敢返回那個方向了。他們向後一轉,跑掉了,槍也丟掉不要了。明妮揀起一支步槍,還很新,槍托上印著這樣四個字:「人民血汗」。這些字來自委員長的教誨,刻在國民黨軍隊的很多武器上。明妮兩道濃眉擰成了結,深深嘆息著扔下了槍。
我一邊擦眼淚一邊告訴她:「在我們國家裏,一個農民幹一輩子才能買得起一支步槍。想想他們扔掉的那些裝備——天大的糟蹋啊。」
「是啊。路易斯說,他看見一些嶄新的大炮被丟棄在郊外,一次還沒有放過呢。」
我們繼續向城門走去。看到四週的一切都被摧毀,真讓人難過萬分,大半樓房和平房都被燒毀了,有些還在冒著煙。走過英國大使館之後,遠遠便可以看見挹江門,可我們已經太累,再往前就走不動了,而且我們意識到,想出城門去看看江邊是什麼情況是不可能的,於是我們停下了腳步。從這裏遙望,城門前堵著沙包,架著機關槍,成串的士兵用繩子、消火水管和雲梯,在攀登十五米多高的城牆。逆著煙霧彌漫的落日,可以朦朦朧朧看見城牆頂上,還有兩層的樓閣邊上,都趴滿了人。從人群移動的樣子,我們看得出碼頭一定還在中國部隊手裏。我們轉身返回,朝德國大使館走去。
暮色降臨了,幾隻蝙蝠掠來掠去,像是鬼頭鬼腦的蝴蝶。往回走我們得逆流而行,明妮走在我前邊,一邊推搡一邊喊:「讓我們過去!讓我們過去!」人們都在不顧一切地急於往外逃,遇到我們擋道礙事,就罵起來。突然響起汽車鳴笛聲,身穿便裝的衛兵們揮著盒子槍,大聲吼叫:「閃開道!閃開道!」
那些來不及讓開的人,便被衛兵連推帶搡。只見衛兵身後開過來兩輛長轎車。「看!唐將軍!」明妮對我說,指著坐在第二輛別克後排座位上那個瘦臉男人。將軍垂著腦袋,好像正在打盹。我們注視著這位南京守軍總指揮,這時半塊磚頭打在他的車上,一個聲音大喊道:「王八蛋,我操你祖宗八代!」磚頭只在車窗上留下一個白點兒,衛兵什麼也沒說,瞪了叫罵的那人一眼,就只管往前繼續清道去了。幾分鐘以後,轎車向左轉彎,看不見了。天黑後唐將軍一定有他自己的辦法過江。
第二天,日軍猛烈的炮火一刻不停地轟擊著南京城。校園裏,我們人人心神不安,但還是繼續幹著活兒。北校園的兩座宿舍樓中間,搭建起一些竹蓆窩棚,我們讓小販在窩棚裏向難民賣吃的,蒸米飯五分錢一碗,不帶芝麻的燒餅,一個也是五分錢,不過,每人一次限買兩個或兩碗,不得買雙份。當地的紅十字會已經答應在這裏開設粥場,只是到現在還沒設立起來。有些難民既沒食物,身上又沒錢,就只好挨餓了。到十二月十一日中午為止,我們已經接納了大約兩千難民,總算還能把他們都安排住下。
我正在用木頭水舀子給疲憊不堪的新來的難民分發熱水...
作者序
我明白寫這部小說是一個將歷史變成文學的艱難過程,但這本書漸漸成了塊心病,再難也想做下去。……有一回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太太生了個女嬰,那孩子的臉是明妮.魏特林的臉。我認為那是個啟示--這部小說死活也得寫出來。這樣,這本書就成了我個人的戰爭,在紙上的戰爭。
哈金
我明白寫這部小說是一個將歷史變成文學的艱難過程,但這本書漸漸成了塊心病,再難也想做下去。……有一回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太太生了個女嬰,那孩子的臉是明妮.魏特林的臉。我認為那是個啟示--這部小說死活也得寫出來。這樣,這本書就成了我個人的戰爭,在紙上的戰爭。
哈金
目錄
序
第一部 首都淪陷
第二部 慈悲女神
第三部 諸種瘋狂
第四部 此恨綿綿
尾聲
作者手記
謝詞
序
第一部 首都淪陷
第二部 慈悲女神
第三部 諸種瘋狂
第四部 此恨綿綿
尾聲
作者手記
謝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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