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急速擴散
黑暗網路高評價文章 +175,383 ↑
麥瑞特的傳奇如此強而有力，原因在於那一切並非刻意。在索伯豪宅攻堅行動的監視影像中，
他不過是項人為因素，他能以火燒男之名永垂不朽，是因為他挺身對抗了不可能，是因為他熬過
了不可能。
潘吉爾**** / 2,194 十二級新聞工作者
「麥瑞特代表我們心中最美好、最崇高的事物，這使得他的逝去更令人難以承受。」部長站在蓋著國旗的棺木前，提高音量好蓋過堪薩斯的寒風，「我認識麥瑞特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我認識他的雙親，我看著他長大成人，成為深情的丈夫、成為慈愛的父親、成為受人尊敬的公民。他將此生奉獻給國家，他相信希望，也未曾放棄任何人。事實上，麥瑞特在執法工作中曾一再輔導同樣困頓不安的年輕人，也一再擔起人生導師的角色。上天賜予了麥瑞特冷靜與勇氣，他為保護我們經常置身險境，也就是在這樣的危險任務中，他犧牲了性命。少了他，我們的未來之路或許會變得更為艱難，但我想也正是因為麥瑞特，我們一定能夠繼續走下去。」
菲莉普絲想著部長的話，一陣刺骨寒風猛地吹掀了她的大衣。她盯著眼前的棺木，沉浸於思緒之中，一點也不覺得冷。
聯邦調查局特別探員麥瑞特和另外七十三個人皆因她而死─他們全都在她領導的極機密行動中身亡。行動以災難告終，她寧可忘了那個地方：二十九號建築。二十九號建築現在已經消失了、蒸發了，但她永遠無法阻止自己一再憶起那裡發生的事。那次行動，其他的葬禮參加者完全不知情。
菲莉普絲陷入沉思之際，部長停止說話，身著制服的男人行禮如儀地摺起美國國旗，交給一位海軍陸戰隊少將，少將則將國旗遞到麥瑞特年輕的妻子面前。
「女士，此旗象徵我們對您丈夫為國捐軀的感激之情，謹代表美國總統、聯邦調查局局長，以及一個滿懷感激之意的國家，請您接受此旗。」
麥瑞特的妻子面無表情地接下國旗，淚水自兩頰潸潸而下，兩個年幼的女兒緊緊地靠著她。
聯邦調查局先前已經將紀念之星勳章、追贈給麥瑞特的勇氣勳章交給麥瑞特的妻子，菲莉普絲心想，由海軍陸戰隊少將負責將國旗交給聯邦調查局探員的妻子，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覺得有些奇怪。事實上，麥瑞特的家人和同胞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究竟有多麼英勇。
他甚至根本不該喪命，但話說回來，菲莉普絲的部屬不是身亡就是失蹤──他們的工作成果全數遭到摧毀。那是四十年來最嚴重的祕密行動災難，而且菲莉普絲得為失敗負全責。對菲莉普絲來說，與小組其他成員一起喪命說不定還比較好。
菲莉普絲深呼吸一口，抬頭望向參加麥瑞特喪禮的龐大群眾。傑克森郡墓園位於托皮卡北方，超過兩千人站在墓碑之間，個個脫帽低首。兩百一十四輛警用巡邏車、聯邦調查局用車沿著眾人身後的墓園道路停放，一路延伸至郡道。
她知道精確數字，知道精確數字對她來說有如詛咒。菲莉普絲的腦子會記下她所見的一切事物，而且什麼都忘不掉。這個能力曾經讓她揚名國家安全局密碼部門，但現在卻愈來愈像她必須背負的十字架。每天晚上，這一天和之前的每一天，都像 IMAX 電影一樣在腦海中不斷播放，讓她無法成眠。
不遠處，麥瑞特的妻子緊緊地將兩個女兒摟在身邊。年紀比較大的那個將臉埋進媽媽的大衣，但另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兒四處望著其他大人，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菲莉普絲的目光和小女孩對上那一刻，就算是隔著染色的包覆式醫療用護目鏡，她還是覺得自己的眼眶盈滿了淚水。
菲莉普絲辜負了所有人。
她無法承受小女孩的眼神，轉身向後走去，穿過墓碑和送葬者，眼淚也奪眶而出。菲莉普絲流著淚，在生者和死者間移動，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腦子是否有能力遺忘。
儀隊鳴槍三響，嚇了菲莉普絲一跳，也讓她回想起在二十九號建築聽到的那些絕望槍響。她發覺心裡升起一陣恐慌，但她繼續在人群中前行，眾人也讓路給她。穿著警用禮服的堪薩斯州警、軍方人員、當地鎮民、孩童都前來弔唁，有些人甚至不遠千里而來，麥瑞特影響了他們的人生。前一晚的追思會上，上百人起身講述一則又一則溫暖人心的故事，訴說著麥瑞特的勇氣、熱情和幽默。
她與人群錯身而過，也認出其中一些人：改過自新的重罪犯。來自巴羅基斯坦、即將成為美國公民的普什圖翻譯。麥瑞特在州警時代的隊長。墨西哥市的銀行家，麥瑞特在一次大膽的突襲行動裡，從綁架犯手中救回了他的女兒─臉孔不停掠過眼前，說也說不完。
麥瑞特是聯邦調查局人質救援小組的精英，他在全世界各地奔波，哪裡危險就往哪裡去。但不論他前往何方，他總是將這座小鎮賦予他的價值觀帶在身邊。終於，他回家了，代價卻是失去性命。
菲莉普絲繼續在送葬者之間前進，走過年輕的牧師、市府官員、衣著得體戴著運動眼鏡的女人。
菲莉普絲停下腳步。運動眼鏡。她的心思絕不遺漏任何細節。她想起來了，遭受攻擊之前沒多久，麥瑞特來到她的實驗室，從巴西聖保羅送來破獲的 Daemon 裝備。他帶來了一副運動眼鏡─那副眼鏡其實是讓使用者得以探入虛擬次元的頭戴顯示器。虛擬次元是 Daemon 疊加在全球衛星定位網格上的擴增實境，運動眼鏡則是 Daemon 的使用者介面。
她回頭望著那女人，女人在人群中緩緩移動，但她似乎是刻意如此，彷彿在尋找什麼東西。菲莉普絲轉身跟著她，與另一位送葬者擦身而過，是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他也戴著類似的眼鏡。這種眼鏡的設計奇特、鏡腳特別粗，很容易被當成惱人的時尚而忽視，但這不太可能只是巧合。男人瞥了她一眼，但沒有停下腳步，感覺他也在尋找某樣東西。恐懼如狂潮般撲向菲莉普絲。
這裡有 Daemon 成員。
他們真的無恥到敢來參加麥瑞特的喪禮？她停止流淚，將L3SME加密行動電話握在掌心，果斷地在人群中移動，刻意拉開與 Daemon 成員的距離。她還走不到三公尺，就看見另一個也戴著頭戴顯示眼鏡的男人。
菲莉普絲走到一塊高大的墓碑後方，尋找可以打電話求救的隱蔽處。她看見人群邊緣有座飽經風霜的地下墓室，便朝那兒走去。
她在步向墓室的途中不斷發現 Daemon 成員，他們在送葬人群中前行，有如一道散兵組成的戰線。他們仍舊在尋找某樣東西，而且這些人似乎沒有什麼共同特質，成員有男有女、有年輕有中年，總數約莫數十人。
菲莉普絲走到花崗石地下墓室後方，翻開手機─這才想到她不知道該打給誰。麥瑞特會是她的首選，事實上，大概所有她想得到的人都已經失蹤或失去了性命。她身邊大概有數百名前來參加喪禮的警員和聯邦調查局探員，但他們完全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多危險。還有，人群之中的無辜平民該怎麼辦？她真的想引爆衝突嗎？但 Daemon 成員來這裡一定有目的，她得做些什麼。
就在此時，菲莉普絲才發現手機收不到訊號。完全沒有收訊。
「在喪禮中打電話很沒禮貌喔。」
菲莉普絲抬起頭，看見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男人身穿暗色西裝和大衣，手上戴著黑色手套，胸前口袋掛著聯邦調查局的徽章，感覺像個太過積極的菜鳥。菲莉普絲立刻認出他來，他是 Daemon 成員。他理了一頭短髮，看起來和人群中那十幾名年輕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沒什麼不同，但他不像其他的 Daemon 成員，他沒戴眼鏡。不過，他的瞳孔散發著珍珠母貝的虹光─顯然是戴了隱形眼鏡。
毀掉 Daemon 特別小組總部、殺光菲莉普絲部下的是他，殺死麥瑞特的凶手是他，目前所知等級最高的Daemon 成員也是他。
「洛奇。」
他冷靜地靠近菲莉普絲，望了望人群才開口說道：「我聽說麥瑞特沒什麼親人，這些人到底是誰？」
「你來這裡可是大錯特錯。」
「你看，大家臉上都掛著真實的淚水。博士，我想你我都沒辦法號召這麼多人。麥瑞特為什麼能喚起這麼大的共鳴？」
菲莉普絲雙眼冒著怒火，「那是因為麥瑞特會服務他人─這種事你根本不懂。」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我為更崇高的善服務。」
「你跪拜在死掉的瘋子腳下，你是個瘋狂的殺人凶手。」
「是這樣嗎？」他注意到菲莉普絲還在按手機上的按鈕，「別麻煩了，那東西已經被干擾了。」
菲莉普絲放低手機，「你為什麼要帶你的人來這裡？」
「他們不是我的人，他們是自己過來的。黑暗網路有這場喪禮的視訊聯播，全世界有數十萬人正在看這場喪禮。」
「為什麼？好讓他們可以洋洋得意地慶祝勝利嗎？」
他斜眼瞥了菲莉普絲一眼，「博士，講話不要這麼賤。這根本不是勝利，對他們來說，麥瑞特是著名的火燒男，是個聲名遠播的可敬對手；網路上會發生什麼事實在難以預料。這些派系的人到這裡來是為了獻上最後敬意，並找出殺人凶手。」
菲莉普絲以為他不過是在耍嘴皮子，但他看起來相當認真，「如果真的是這樣，等到他們發現是你殺了麥瑞特，你覺得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他露出陰沉的微笑，「他們全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搞不清楚狀況的只有你一個人。」他堅定地盯著菲莉普絲。
洛奇指著菲莉普絲的染色眼鏡，「博士，你的眼睛還好嗎？角膜受損？你當時一定站得很近吧。」
洛奇提起了二十九號建築的攻擊行動，這讓菲莉普絲心頭火起，「我們四周有數百名警官，這次你逃不掉了。」
「你以為我會找個地方躲起來？是這樣嗎？喔，博士，我的實力已經強到再也不必躲躲藏藏了。此外，把麥瑞特的喪禮變成大屠殺、汙損大家對他的記憶，實在太可惜了。」
菲莉普絲看著他的臉，覺得他並不是在虛張聲勢，「我們會阻止你的。」
「你們連青少年非法下載音樂都阻止不了，你們要怎麼阻止我？聯邦調查局總是管太多，所以什麼都辦不到。不過，就算你們真的能阻止我，」他比了比仍在人群中移動的 Daemon 成員，「也阻止不了他們。」
「我們遲早會找出 Daemon 的弱點，而且我們會摧毀 Daemon。如果你肯幫我，我會讓你獲得比較仁慈的待遇。」
「你真的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對吧？你就和麥瑞特一樣，真心相信那套。你該聽羅斯的：永遠都不要相信政府。」
他注意到菲莉普絲臉上一閃即逝的震驚，「你應該知道少校在監視你，對吧？我駭進了他的監視系統，所以我知道你那個特別小組的一切事物，包括你和了不起的羅斯先生的私下對話。」
菲莉普絲覺得更加挫敗，站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有二十九號建築遭摧毀之前每台攝影機的影像，」他頓了一會兒，「對了，你和羅斯根本就該打一砲好了結這樁心頭事，別再耍矜持了。」
菲莉普絲聽到羅斯的名字，心中忍不住浮起惋惜和劇痛。她時時刻刻想著羅斯─還有他是如何救了自己一命。她想起兩人相處的最後一刻，接著刻意對上洛奇的眼睛，「說重點。」
「我惹火你了啊？博士，我以為你不會喜歡罪犯的。」
「羅斯已經死了。」
「我聽說了。」洛奇將手伸進外套，「你可能會覺得我手上的監視影像相當有趣。」他抽出一支金屬捲軸交給菲莉普絲。
菲莉普絲有些猶豫。
「博士，如果我來這裡是為了殺你，我根本不必浪費時間和你說話。打開它就對了。」
她接過金屬捲軸，將兩根金屬管左右拉開，展開一面光滑的捲軸式視訊螢幕，電能已經通入螢幕，讓螢幕閃閃發光。
「你不了解 Daemon。你一直認為我們像機器人一樣服從 Daemon，但事情根本不是這樣，Daemon 的黑暗網路僅僅只是成員的倒影。這是新的社會秩序，對狗屁不通免疫的社會秩序。」
菲莉普絲抬高捲軸式螢幕，螢幕開始播放二十九號建築內的監視影像─就在整座建築被強力爆破炸藥炸得灰飛煙滅之前。螢幕上有菲莉普絲、羅斯和那個大家叫他「少校」的男人，遊戲區的屍袋附近還站著幾位全身黑衣的柯爾警衛人員。少校名義上是 Daemon 特別小組的國防部聯絡人，但他也與中央情報局底下的特別情資蒐集局有關聯。目前，這兩個單位都不承認他的存在，他的身分仍屬機密，就連對菲莉普絲來說亦是如此。螢幕中，少校舉起葛洛克九釐米手槍，指著菲莉普絲的臉，羅斯急忙站到兩人中間。
她看見羅斯英俊的臉龐、看見羅斯冒險為她挺身而出，心中一陣絞痛。
真實世界裡，洛奇揮起戴著手套的手，將影像定格。他指著少校，「你記得這個混蛋嗎？」
菲莉普絲點點頭。
洛奇用戴著手套的手在空中一拉，影像也隨之放大。那個可能是國防部聯絡官的男人身穿深綠色襯衫和棕褐色運動外套。「很多很多人都忘不了他。」
他再揮一次手，畫面切換至另一段高畫質影片。身受致命傷的麥瑞特躺在工業區道路中央，全身鮮血滿布，氣喘吁吁地盯著手中的兩張小照片。遠處直升機的側門裡閃了一下，麥瑞特的頭顱隨即爆開。
那慘狀讓菲莉普絲不禁縮了縮身體，悔恨再次湧向全身。她憎恨地怒目瞪著洛奇，「這就是你要我看的東西？這樣你可以得到什麼變態的快感嗎？」
「這是我 AutoM8 汽車監視器拍到的影片，監視器是巡航系統的一部分。我將這些影片上傳到黑暗網路，眾人很快就找到答案了。」他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在空中一拉，菲莉普絲手上的螢幕隨即將直升機側門內的槍手放大。高畫質影像放到這麼大，顆粒變得相當明顯，但已足以清楚地看見直升機側門裡那個戴著頭巾的槍手，槍手穿著深綠色襯衫和棕褐色運動外套。洛奇再次揮手，螢幕一分為二，一邊是少校拿手槍指著菲莉普絲的頭，另一邊則是直升機側門內的槍手。兩人的穿著一模一樣，他們是同一個人。
菲莉普絲放低捲軸式螢幕，無神地盯著前方，「少校。」
「對，少校。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第二架直升機沒有來接你？博士，你根本不該活下來的。」
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們不想阻止 Daemon，他們想控制它。」
「也就是說，你大概是唯一一個試圖阻止它的人了，你自己那邊的人並不希望你成功。」洛奇朝麥瑞特的棺木點點頭，「而且他們不希望麥瑞特在他們移轉自己的投資之前，先一步觸發經濟世界末日。」
「少校……殺了麥瑞特……」她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而且他們總有一天會解決你。」洛奇從她手中抽走了螢幕，「如果我是你，我會小心一點。」
她突然抬起頭，「洛奇，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少校在哪裡？」
「我不知道。」
「去找。」
「他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洛奇將捲軸式螢幕塞回大衣，「這就是你搞錯的地方，少校是所有人的問題。」
菲莉普絲指了指送葬人群中的 Daemon 成員，「所以他們才會來這裡？」
「我說過了，他們不是我的人。不過，黑暗網路上大概有一百萬人想替火燒男報仇，我猜他們為了達成目的，上天下地都在所不惜。我們專為少校設了一個高優先執行的任務序討論串，我們從二十九號建築安全系統中得到他的生物特徵資料作為輔助，我們有他的指紋、他的虹膜掃描、他的聲音、他的臉孔、他的走路姿勢。博士，我們會找到他的，但如果你肯幫我，我會讓你獲得比較仁慈的待遇。」
菲莉普絲知道洛奇在嘲弄她，「我不想和你有所牽扯。這是個法治國家，我打算讓少校接受正義的制裁、讓你接受正義的制裁。」
「正義？那很難喔，你自己都有可能面臨紀律處分。」
菲莉普絲覺得體內再次燃起怒火，她不知道洛奇只是猜測，還是真的知道這件事。她確實得為二十九號建築發生的災難負責，行動回顧檢討報告中完全沒有提到少校，彷彿他根本不存在。
洛奇轉頭望著喪禮儀式，「你找到少校就告訴我，眾人會搞定他。」
「你知道我不會這麼做。」
「你接下來的所作所為，說不定連你自己都會感到驚訝，特別是在你發現他們對你的法律做了什麼事之後。」洛奇瞇起眼睛，看著遠方的某樣東西。
菲莉普絲跟著他的目光，望向送葬人群的邊緣。那裡爆發了扭打之類的事件，就在約莫四十五公尺外，她可以看見至少有一個人被便衣人員抓了起來。
洛奇用閃閃發亮的雙眼望著那裡，「他們永遠都不會讓人失望，對吧？博士，趁你能走的時候快走。」
「洛奇，不要這樣，這裡有幾百個無辜的人。」
洛奇沒有理她，而是繼續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操控看不見的黑暗網路物件。「他們就是忍不住……」
她擋到洛奇和遠處的扭鬥之間，「這會變成大屠殺的。拜託，洛奇，不要這樣！」
洛奇開口對她說話，眼睛則穿過她望向遠處，雙手飛快無比地動著，「博士，你知不知道你的朋友羅斯最近加入了 Daemon 的黑暗網路？我想你應該會想知道這件事。」
菲莉普絲一動也不動─不確定該不該相信他。這個消息狠狠打了她一拳。她從洛奇的位置退了幾步，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先是失去了麥瑞特，現在又失去了羅斯，她覺得自己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了。淚水再次湧上眼眶，不要是羅斯啊。
洛奇對著某個看不見的人說道：「去你媽的等一下，我已經丟下天使之牙了，所有人離開那裡。」一陣停頓，「我才懶得管那麼多。」
菲莉普絲轉身離開洛奇，朝著騷動跑去，洛奇並沒有阻止她。她可以看見四十五公尺外的眾多墓碑之間，有幾個身著西裝的男人試圖制伏另外幾個人，她想那些人一定就是 Daemon 成員。其中一位探員高高舉起一副運動眼鏡，還有更多探員往那裡聚集，他們已經在建立包圍封鎖線了。
與菲莉普絲擦身而過的送葬者開始轉頭望向騷動，她注意到很多人都帶著小孩，便大吼：「疏散此區！」
其中幾人回應道：「我是警官。」說完便跟在她身後。
半分鐘後，菲莉普絲一路擠到了身穿深色西裝的男人面前。男人戴著耳機，是安全包圍封鎖線上的一員。
封鎖線後方，二十幾個人仍舊扭打成一團。
菲莉普絲拿出她的國家安全局證件，用堅決而冷靜的口氣說道：「我是聯邦人員，你必須盡快疏散這場喪禮，這些送葬者的處境非常危險。」
脖子粗壯的探員根本懶得檢視菲莉普絲的證件，他只是看著菲莉普絲，「女士，離開這裡。」
「該死，讓我和負責探員說！這裡即將遭受攻擊，我有第一手資訊！」
他毫無幽默感地露出微笑，用難以辨認的口音說道：「謝謝，我們已經控制住情況了。」
冰冷的空氣中突然爆出幾聲槍響，人群尖叫躲避。送葬人群開始逃離，就像受到驚嚇的羊群─只留下幾十名執法人員，抽出武器朝著槍響前進。菲莉普絲知道他們全都是聯邦調查局、外交安全局、毒品管制局、菸酒槍砲及爆裂物管理局的探員，或是州警和當地警官。許多人利用墓碑當做前進時的掩護。
菲莉普絲面對不斷靠近的探員和警員，高舉她的證件，「退後！退後！這裡很危險！」
第一波執法人員已經到達她面前，他們手上的各式武器指著天空，但全都隨時可以開火。有位五十幾歲、長相出眾的男人走到菲莉普絲面前，他並沒有拿武器，感覺起來就是個領導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菲莉普絲還來不及回答，眾人都轉頭望著一位外型俐落、身穿黑西裝的男人。男人從引發這場混亂的人群中朝他們靠了過來，他拿出證件，上頭印著熟悉的標誌─柯爾國際保全。
「各位，這是國防部批准的高機密行動。」
資深探員皺起眉頭，檢視那人的證件，「我是聯邦調查局堪薩斯城分局的負責探員，我不接受私人軍事承包商的命令。」他推開那人朝前方走去，後頭跟著其他聯邦人員和當地警員。他們依舊舉著武器，隨時準備開火。
他們擠過十幾名便衣人員，所有人都戴著無線電耳機，手上的衝鋒槍指向天空。
「老天爺，這裡有一千多個無辜民眾，到底誰批准在這裡抓人的？」
菲莉普絲緊緊跟在資深探員身後。
柯爾小組的人員全都舉起手，「先生！你不可以來這裡！」
「我是聯邦調查局堪薩斯城分局的負責人，在我看到政府證件之前，我想去哪裡沒人他媽管得著！」
警員和聯邦探員闖進柯爾小組中央，眼前的景象震驚了所有人。
六個人躺在結凍草地上的血泊之中，身上還冒著煙氣，附近的墓碑也濺滿了鮮血。其中一個是喘不過氣來的柯爾人員，他的同事在照顧他。其他屍體看起來應該是 Daemon 成員，其中還有個年輕女子。他們了無生氣的雙眼直直瞪視著天空。菲莉普絲注意到地上的幾百個腳印，顯示剛剛的扭打十分激烈。
聯邦調查局負責探員看得目瞪口呆，「我的天啊……」
一名高大精壯的柯爾人員走到他面前並出示自己的證件，「先生，這是高機密軍事行動，請你聯絡─」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嘯聲，緊接著是劇烈的砰咚撞擊聲。所有人驚恐地看著那位柯爾人員左臉頰上穿出來的鋼製尖頭，尖頭的外型有如匕首。他的鼻孔冒出鮮血，後腦上方刺著一根大型的鋼製飛鏢，飛鏢後方伸著天線，看起來就像是插在帽子上的不祥羽飾。遭襲擊的柯爾人員搖搖晃晃一臉驚訝，飛鏢翼片上的伺服馬達呼呼運轉，隨著他的動作調整翼片─顯然是導引系統。
眾人驚愕地看著男人癱倒在地。
接著傳來更多呼嘯聲。
所有人立刻四散奔逃，連句話都沒說。
菲莉普絲在奔跑同時，望向堪薩斯的晴朗天空，看見幾個閃閃發光的鋼製物體飛了過來。她閃身於墓碑之間，聽見鋼製尖頭撞上後方墓碑、自墓碑上彈開的清脆聲響。風中傳來痛苦的尖叫聲，她轉頭望著潰逃的人群，先是一個、然後是第二個柯爾人員倒地不起─死亡之雨從人群中挑出了他們。許多飛鏢並沒有命中目標，但它們的攻擊毫不間斷，最後一定會擊中人體，讓柯爾人員一個接一個倒地。她看見有個受傷的男人試圖起身，結果只是讓自己背上又多了幾枚飛鏢。
菲莉普絲放慢腳步，驚訝地看著一名柯爾人員。那人丟下自己的MP五衝鋒槍跑向其他人─其他人就像碰到瘟疫似地逃開。
「救我！誰來救救我！救命！」
廣大的堪薩斯墓園毫無遮蔽，那人在悼念死者的石碑間迂迴奔走，飛鏢在他身後的石碑上鏗鏘彈飛，沒入草地中。
但最後還是有枚飛鏢釘在他肩膀上，他倒了下去─在地上掙扎爬行時，更多的飛鏢擊中他。
穿著警禮服的堪薩斯州警抓起菲莉普絲的手臂，「小姐，快走！」
她放眼望向遠方，看見遠處還有更多柯爾人員─能看見他們，只是因為他們形單影隻、或是兩兩成雙地曲折奔逃，等著被連串閃閃發光的飛鏢擊中。
這是精準無比、針對特定目標的攻擊行動。菲莉普絲回頭望向洛奇先前出現的地方，但也正如她所料，洛奇已經不在那裡了。她可以看見遠處有數千名送葬者逃往各自的汽車，她知道，想在人群中找出洛奇幾近不可能─更別提那會為民眾帶來多大的危險了。
她朝麥瑞特空無一人的墓地看去，詛咒洛奇，也詛咒少校。
他們的戰爭永遠不會停止─就算是為了向亡者獻上敬意，也不行。
2024專利防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