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甘Bagan [曼德勒省 Mandalay Region]：萬塔之城，亞洲三大佛教遺址之一
最華麗的日出和日落
在漆黑中醒過來，隔壁房間的客人早已經在洗漱了。在蒲甘不能睡到日曬三竿。不用置疑，這裡收藏了東南亞最華美的日出，任何人都不應該錯過。指南也用一種近乎警告的語氣說。
想去緬甸，很大原因是因為蒲甘，因為這裡的日出和日落。記得曾經看過一張蒲甘的日落照片，那種古典的華麗光澤永遠記住了，就此播下了旅行的種子。
馬可波羅或許並沒有來過蒲甘，但一二九八年發表的遊記形容蒲甘是全世界最精緻的景點之一。到了今天，雖然我們所見的只是當年的一抹餘暉，但這個威尼斯旅行家的讚言一點都不過時。蒲甘是全世界為數不多，你依舊能由百年前的文字對照著今日模樣，發現改變不大的地方了。
出發時天際已經沾染了一抹抹的橙黃，慢慢慢慢正要暈開。靜謐的佛塔，一幢幢的黑色剪影，線條優美輪廓分明，有種見慣無常人間的淡定。
鼎盛蒲甘王朝，東南亞佛教中心
位於緬甸中部平原，西臨伊洛瓦底江，蒲甘的植被有點類似非洲草原，在被灼傷的土地上，一座座讓陽光瀝乾了水分的佛塔，散落於乾旱的大地上。根據最新的點算，占地約二十五平方公里的蒲甘遺址共有約四千座佛塔及寺廟，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一些華麗，一些簡樸，一些依舊佇立，一些已坍塌不成形，都一路旖旎了千年。如果到緬甸只能去一個目的地，很多人會毫不猶豫選擇蒲甘。
對緬甸人來說，隸屬曼德勒省的蒲甘有很重要的歷史意義，讓他們引以為傲。緬族人在富饒的依洛瓦底江邊建立了第一個緬甸皇朝，遺址內還保留了部分的城牆和城門。蒲甘王朝建立於八四九年，到了一○四四年，阿努律陀國王（Aniruddha）登基，擊敗了孟族，信仰了佛教，也統一了緬甸。通過開展多項水利灌溉工程，當時蒲甘的稻米一年能收成兩次，蒲甘也因此進入了鼎盛時期，到了十二世紀末，蒲甘王朝所統治的區域就和現在緬甸版圖差不多，當時它可是東南亞最繁華，生活水準最高的城市，和不遠的吳哥王朝，稱霸東南亞，也吸引了各民族前來淘金，當地出土的碑文上就記錄了印度人、中國人、孟族、高棉、僧伽羅人及傣族等的足跡，蒲甘甚至取代了斯里蘭卡的地位，成為東南亞上座部佛教的中心，當時的蒲甘就有超過二千座禪修院。
虔誠的國王以上座部佛教為國教，一個接一個進行了多項的建築計畫，拚了命地建造建造建造，華麗華麗再華麗，美和偉大就這樣日漸形成，國王一聲令下，砍下的樹木都用來餵磚窯，才燒出火紅色的磚塊，再鋪疊成信仰的種種姿勢，單是一座Dhammayangyi Pahto就用了六百萬塊磚頭。
或許過分的投入，是衰敗的開始，而燦爛總得歸於平淡，正如歷史上任何一個奢華的皇朝。關於蒲甘的衰亡，眾說紛紜，一個更直接的理由無疑是元朝忽必烈的入侵。內患外憂造成了蒲甘的隕落，一個皇朝就剩下落寞而華麗的背影，並成了今天偉大的遺址。
佛塔登高賞日出，俯瞰萬塔遺城氣魄
一列列的吉普車、馬車、腳踏車浩浩蕩蕩的往同樣的方向前進，掀起了千年的滾滾塵土。清晨和傍晚或許才是蒲甘的交通高峰期，遺址內一些較高的佛塔也成了遊客觀看日出和日落的據點。
佛塔上的梯級十分陡峭，我們拾級而上，也不忘一直回頭看，怕錯過日出的任何一刻，到達頂層平臺時已經人滿為患了。
正值蒲甘的旱季，天空沒有半朵流浪的雲，幾個熱氣球冉冉升起，為乾淨的天空帶來一點動靜。爬上最高處，才看清楚風景，滿地的佛塔及寺廟，像一盤下了一半的棋局，散落一地。陽光慢慢鍍在這塊多難的土地上。僧侶們對著佛塔誦經磕頭，念念有詞，旅人們則用相機來膜拜眼前一切，各得所需。
在蒲甘最輝煌的時期，共有超過一萬座的佛塔。我們今天所見的只是當年的一小部分，用木材搭建的皇城及民居自然早已消失。歷史也曾記載，當時的國王為了阻止忽必烈的入侵，就拆掉一千多座佛塔以築城牆。二十世紀初，西方探險家，其實也是盜賊，剝下精緻的壁畫，拿走生動的雕像，現在都安放在柏林的博物館裡。而一九七五年的一場地震，更是震跨不少廟宇。
蒲甘，是很難不讓人感到震撼的，就像初見吳哥窟一樣，在那麼古老的年代裡，究竟需要一種怎樣的力量和魄力，才能成就眼前的偉大。然而，所有的偉大，都似乎弱不經風，一陣風徐徐吹過，誰還能站穩腳步？
直到每一座佛塔，被陽光點燃起來，遊客才願意收拾起驚歎。蒲甘的一天，就像昨天和明天一樣，尊貴的醒了過來。
用自行車的高度及速度，慢覽蒲甘
在旅館租了一輛自行車，打算換一個速度和角度看看蒲甘，也為了和這塊土地有更親密的接觸。古蹟範圍內有幾條鋪設完好的道路，專為遊客大巴而設十分好走，只要看得懂簡單地圖，要找到主要的佛塔並不困難。不過其實迷路也無所謂。
騎著車，駕馭著風，快慢自如，操控著隨心所欲的速度，最令人愜意。二月，已經是蒲甘最涼爽的季節了，但太陽一露臉，蒲甘就被放在煎鍋上，散發出嫋嫋熱氣。矮矮的灌木細碎的葉片，沾染了塵土和黃沙，病懨懨的活著。和吳哥窟蒼莽蓊鬱的熱帶氣息比較，乾巴巴的蒲甘更顯得死氣沉沉，好像永遠在午覺中，不想醒過來。
一路上的車子並不多，每一條岔路的盡頭就是雄偉的佛塔，一輛輛的旅遊大巴在佛塔前吐出了驚歎不已的遊客。
走入岔路，就會迷路，但總會遇見一些當地人，在寂靜的土地上踽踽獨行，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卻在最不應該出現的地方出現，及時給你一個安心的微笑。其實就一個當地人的淺淺微笑，往往就讓你和這塊陌生的土地有了聯繫。這裡還有人，你並沒有迷路。
我已經看過它的偉大，也被金碧輝煌刺痛了眼睛，今天打算去找不知名的佛塔，不翻指南不看地圖，只憑自己的直覺亂闖，於是我拐入一條看似人跡罕至的沙路，一路和細沙搏鬥，一路前行。不久後，我就讓一組荒廢的佛塔包圍，四下無人。
誰是這些佛塔的建造者？歷史遺忘了大部分的人，只剩下他們的功績。緬甸人相信建造佛塔是積德的一種善行，當地報章也常刊登領導人為佛塔奠基的「新聞」。蒲甘有無數雄偉而漂亮的佛塔，但我更喜歡那些不知名的，它們隱藏在灌木中，似乎由土地裡長出來，荒涼中有著「總有一天，會有人經過此處」的表情。我把自行車停靠在一邊，找個有陰影的位置，無所事事。
風，靜止不動。也只有這些讓人遺忘無人問津的佛塔，才能讓人感受蒲甘華麗而蒼冷的姿態。
一些無名的小佛塔，其實都已經過修復，坍塌扶正，雜草拔除，磚石依舊新鮮，似乎昨天才由窯裡燒出來，尚未能沾染上歲月的滄桑這種東西。和第一次來蒲甘的經驗比較，它越來越新了，過去很多只剩下地基的佛塔，也已朽木逢春，重新長出端莊和優美的線條，然而由於做工頗為粗糙，不堪細看，對古蹟修復有潔癖的人自然看不過眼。然而在佛教盛行的地方，當地人認為修廟築塔就是一種善行，在閩南地帶那些有幾百年歷史的古廟，也是不斷的翻新翻新翻新，對信徒而言那並沒什麼不妥，修舊如舊對虔誠的緬甸人來說，或許是一個來自外星的概念。然而為了推廣旅遊業，當地政府甚至在保護區內建造了一個華麗仿古的瞭望台，其庸俗的造型，破壞了蒲甘的天際線，因此備受西方的批評。
看似樸實無華，其實深藏不露，蒲甘的精彩在於全貌，也在於每一個佛塔總有讓你驚歎的地方。無論多小多不起眼的佛塔都供奉著佛祖，無論外面多炎熱，一走入佛塔就是另外一個季節，邂逅佛的低眉淺笑，人也心平氣和起來，你信佛嗎？一個緬甸人問我。在這裡，我信。
（待續）
拿坡里海灘 Ngapali Beach [若開邦譚德威 Thandwe, Rakhine State]：尋找世外桃源
東南亞收藏得最好的祕密
我想去海邊。旅社裡戴著眼鏡，一臉小大人模樣，懂得說幾句中文的小女生說：距離仰光不遠有兩處沙灘。她指著牆壁上掛著的緬甸地圖，倉達海灘（Chaung Tha），那是仰光人度假的地方，人少，水比較清，要六個小時才能抵達。說得頭頭是道的。
妳去過了嗎？
女孩笑著說：沒有。
但很多房客去過，他們說的。
緬甸人極少旅行，我在茶室裡遇見一名大學生。他的旅行其實就是往來三個小時外的鄉下和仰光。「有那麼一天，我也會像你們一樣去看世界吧。！」語氣中不確定，因為對他而言，目前擔憂的還有比旅行更切身的問題。
若開山脈天然遮罩，阻斷陸行旅人
我指著地圖西北部長達數百公里的海岸線，面對著印度洋和與孟加拉接壤的若開邦（Rakhine State），貼著海岸線是深褐色的若開山脈，也是若開邦天然的遮罩，導致當地的陸路交通十分不方便。我馬上買了明天出發的機票，那裡應該有我想尋找的沙灘。
清晨六點，準備把我接到機場的司機，一如既往的提早了十分鐘抵達住宿。
先生，去那裡呢？
機場，去拿坡里海灘（Ngapali Beach）。
那裡很漂亮呢。
你去過嗎？
「沒有，在電視上看過，和仰光很不一樣呢。」司機笑著用羡慕的語氣說。他最遙遠的旅行是大金塔，而且也是因為載遊客去的，我們沒什麼錢，去不起旅行。我看見後照鏡上的小掛飾，迷你的大金塔隨著坑坑窪窪而搖晃著。大多數緬甸人對外界的認識都是通過電視。在緬甸，電視還是奢侈品。
飛機準時由仰光起飛，這趟飛往若開邦的班機將在早上九點抵達拿坡里，卸下一部分旅人後將繼程往若開邦的首府實兌市（Sittwe）。機上多是西方遊客，已經換上了輕鬆去海邊的裝扮，手裡拿著通俗小說，去海邊應該看的讀物。
飛機沒坐滿，我挑好了位置，緬甸國內的航班都不劃位，乘客登機能自行找好位置。鄰居是一個表情嚴肅，身著墨綠色軍裝的軍人。我對緬甸軍人沒什麼好感，但其實他顯得彬彬有禮，站起來，讓我走入靠窗的位置。
鐵鳥沿著海岸線飛行，海洋被曬得泛白，褐黃色的大地交叉縱橫著一條條的河流，海上有小小的漁船，因為高度感受不到船的顛簸，過去我只知道這一代有可怕的颱風，會帶來噩夢。
旺季一房難求、房價飛漲
拿坡里海灘，名字來自義大利的南部城市拿坡里（Napoli），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片長達三公里的沙灘得取個富有異國情調的名字。
飛機在頗為無趣的小鎮譚德威（Thandwe）降落，機場離沙灘約七公里。一下飛機，進入機場大廳，外國人都得進行簡單的登記，重新辦理入境手續。問面無表情的官員們為什麼：為了保障遊客的安全。他詭異的笑了笑。我無法由那笑容中解讀出什麼來。
那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指南上已經發出警告：在十一月至三月的旅遊旺季前往拿坡里記得提早預訂住宿。昨晚在仰光拚命打電話，指南上推薦的度假村都已滿了，只有一家評價頗差的度假村還剩下一個房間，而且只能入住一晚。你要還是不要。電話另一頭斷斷續續的聲音比我還要心急。
我想在拿坡里逗留多幾天，帶著不知道後天會不會露宿沙灘的顧慮，我先定下這五十美元的房間。指南是二○一二年出版的，才幾個月就漲價了。我試圖討價還價，但發現自己處於下風。好好好，我要。你一定要來啊，那聲音依舊在試探著我的誠意。
綿延無人沙灘成旅人新寵
我很習慣東南亞的沙灘，往往還沒出發，我就大概能猜想到那會有怎樣的溫度和氣氛。過去我在新加坡工作的時候，一放假就收拾好簡單行李，投奔蔚藍和陽光，後來我漸漸不去那樣的沙灘了，他們大同小異，售賣著老外最喜歡的盜版光碟、香蕉奶昔、煎餅，鬧哄哄的酒吧醉醺醺的老外、永遠人滿為患的餐館，和因為旅遊業發達而沒收了笑容的當地人，我無法否認它們都是漂亮的好玩的，但隨著旅行閱歷的豐富，我漸漸覺得，它們不是我要尋找的沙灘。
坐上旅店派來的車子，約十五分鐘的車程，就抵達拿坡里海灘上的住宿。拿坡里有大約十來家的度假村，一般條件都不錯，設有空調房和餐館等，來這裡度假的大多是老外和緬甸的中產階級。
放下行李後，躺在陽台的躺椅上，無所事事的看著海，這似乎是來拿坡里唯一應該做的事。最好的房間都有面對著蔚藍海洋的陽台，在躺椅上椰影下看書，不小心就會給浪濤聲催眠，輕輕潛入夢鄉。
拿坡里海灘的美和與世隔絕有關，由於交通不便，大部分的遊客只好選擇飛行，高昂的機票及住宿消費，讓背包客望而卻步，所以這沙灘還保有了難得的清閒，不如泰國、峇里島一些沙灘那麼熱鬧的亂七八糟。這片長達三公里的沙灘經常被形容為東南亞收藏得最好的祕密。沙灘長而寬廣，盡是細細白沙蔚藍海水，一排排的椰樹在風中搖頭擺腦，陽光，豐沛的陽光，讓一切顯得生龍活虎，九重葛長出一簇簇的茂密。沙灘上的好位置都讓漂亮的度假村佔據，還好度假村的密度並不高，但這只是拿坡里短暫的宿命，一些空地開始動工，拿坡里正如緬甸，絕對有能力變成另外一個泰國，我慶幸自己能在尚未讓遊客大軍攻佔的時候來到這裡。
（待續）
妙烏Mrauk U [若開邦 Rakhine State]：若開王朝首都、被譽蒲甘第二
燦爛歸於平淡，連時間也不願打擾的福地
在寬廣如海的加勒丹河（Kaladan）得坐七小時的船才能抵達妙烏，需要舟車勞頓或許才能把風景好好的收藏起來。加勒丹河水豐沛，兩岸盡是莊稼，一路總能遇見熱情的緬甸人，主動向你揮手問好。
佛塔融入庶民地，佛光遍照生活場
租了自行車，我開始探索妙烏附近的佛塔。占地約五十平方公里，妙烏散落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寺廟和佛塔。這一帶丘陵較多，水源豐沛，雖然佛塔的數量比蒲甘少，但整個遺址的畫面比蒲甘平原更富有層次，不像蒲甘總是乾癟癟的。
妙烏，當地語意為猴子蛋，相傳一隻猴子為了表現自己的誠心，為佛陀貢獻了一粒蛋，因此而得名。地名雖然無厘頭，但也曾擁有一段輝煌時期，當時是亞洲最富裕的城市之一。因優越的地理位置，妙烏自古就和歐洲、中東等國家有貿易往來，寺廟的浮雕上還留下了葡萄牙商人的蹤影。敏彬王（Minbin）時代（西元一五三一至一五五三年），妙烏曾經擁有一支近一萬艘戰船的海軍，巡邏於孟加拉灣一帶，遺址內現存最華麗的寺廟和佛塔都是當時所建造的。
其中最有名的寺廟為「八萬尊佛像塔」（Shittaung Paya），位於一座坡度和緩的山丘上，脫下鞋子，拾級而上，兩岸盡是莊嚴的佛像和慈祥的目光。一道道迷宮似的走道包圍著主殿，廟裡共有超過八萬座佛像，表情各異，也展現了當時高超的手工藝水準。
妙烏的寺廟設計類似城堡，堅固牢靠，正如信徒對佛法的信任。宗教場所總用最好的材料來建造，它們都是為永恆而設計的，當時的民居則採用茅草和木材，因此唯有佛塔保存了下來。
佛塔數量不及蒲甘，歴史原味更勝蒲甘
被譽為蒲甘第二，但老二名銜對妙烏似乎不太公平。交通更便利的蒲甘的確搶走了不少妙烏的風頭，歷史遺址的範圍內還散落了不少村子，因此更能真實的感受到人和宗教之間的和諧關係，能在幾百年前的歷史遺址中生活，這絕對也是世界上少見的景象。當地人一打開門就看見佛塔，沐浴於佛光當中，或許這也是為什麼當地居民總是一臉祥和的表情，在妙烏的五天裡，我也沒看過有人起爭執。
妙烏的遊客寥寥無幾，一年才吸引大約五千人。記得在山頂上看妙烏的華美日落時，也只有我一人獨享風景。看著炊煙和餘暉慢慢為佛塔和椰林剪出迷人身影，一幢一幢一幢一幢，我點算著平野上那些被鑲上金邊的佛塔，天慢慢泛起了紫藍色，燦爛歸於黯淡，夜的袈裟輕輕的覆蓋在這塊被人遺忘的大地上，時間究竟在這裡存在過嗎？還是這是一個連時間也不願打擾的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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