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自己,即便這個男人負了我這麼多,我所能仰仗指望的,還是只有他。因此,我不能再如越王府中時般任性,他的心再虛渺,我也還是要抓住。
他說她會一輩子對她好,可一轉眼,他有六宮妃嬪如雲,將她推入深不見底的永巷,用深淵埋葬她傾盡一生的愛情。
他尋她三年,驀然回首,她已是帝王愛妃。他看著她的痛苦,她的掙扎,她隱忍不住的淚水,輕輕道,一切,我來為你了斷。
當一切得償所願,他擁她在懷,她卻已失了心,失了魂。誰能告訴他,愛情裡的機關算盡,到底是對還是錯!
那淩空一劍當胸刺來時,是誰的身軀擋在她的面前?是深宮鎖住了愛情,還是愛情困在了深宮?
當失去她時,六宮失色,天下無妃!
一個人的相貌給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然而當兩人在一起天長地久的廝守之後,卻才悵然發現,原來最不重要的,便是那外表了。
我的唇邊忍不住泛起一絲譏諷的笑,笑自己曾那樣自命不凡,而更無可救藥的,就是明知如此,我卻依然愛著他……
這個男人說會一輩子對她好,但一轉眼,他已六宮嬪妃如雲,置她的深情不顧。
另一個男人尋她三年,非卿不取,然而驀然回首,她已是帝王愛妃。
兩個男人,她究竟該愛誰?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後宮嬪妃風雲,熱烈上映中!
作者簡介:
水凝煙
曾於2008年獲得紅袖添香優秀小說獎及華語言情小說大賽季軍,是紅袖第一個VIP日訂閱過萬的作者,紅袖第一批高收入的稿費作者之一。在臺灣已出版的作品包括:《夢鎖深宮》上下卷。
繪者
呀呀
新古典主義插畫家,2008年獲第4屆金龍獎最佳插畫獎。作品曾獲選參加首屆中韓漫畫展,並為大陸多家刊物繪製封面及插圖。2008年首本個人畫集《青瓷》上市後深獲好評。榮獲第六屆中國漫畫獎優秀彩色單幅畫,同時,《青瓷》系列插畫入選第十一屆全國美展。2010年11月受邀參加法國巴黎第六屆Corbeil-Essonnes漫畫節。2011年獲第一屆「JC-ACG」中日原創漫畫大賽銀獎。代表作:畫集《青瓷》、《薄姬》、《唯墨》、《花女詞》。
章節試閱
【第一章】一入宮門深似海
夜又深了,更鼓帶著冷氣,聲聲傳進靜怡宮。
我冷著臉坐在妝臺前,任由迎秋拿著象牙梳,一下一下,為我梳理著其實已極順的長髮。
對著妝臺上的銅鏡,迎秋不安的不時看下我的臉色。終於,她耐不住這死寂的沉默,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道:「主子,皇上……皇上不會來了,您睡吧。」
戴著玳瑁指套的手重重劃在黃花梨的妝臺上,咯吱吱的響,一咬牙,我騰的站起身子「讓小喜子去傳報皇上,就說我中了毒,就要死了。」
「啊,娘娘,這……?」迎秋頓時嚇得臉發白。
我走到多寶格架子前,將放在架子最上層的一個古瓷花瓶抱下來,傾倒瓶身,倒出一個小布包來,迎秋發慌的過來阻攔,喊道:「主子,咱們再想別的辦法,這太危險了!」
我一把將她推開,喝道:「還不快去!」
說話間,我已經手腳利索的打開布包,撿出一個小瓷瓶,撥出塞子倒出幾粒綠豆大的黑色藥丸來,迎秋倔強的抓著我的手不肯放,眼裡已經滴下了淚:「主子,這個藥性子太猛,稍有不慎就會送人性命,您萬萬不能冒這個險……」
我歎了口氣,道:「傻迎秋,我若不賭一把,回頭她得了勢,妳以為咱們還能活?」
「主子……」迎秋哀哀叫了一聲,手軟了下來。
我抽出手,將那藥拿起兩粒,想了想,到底害怕,就又放回一粒去,其他依原樣收好了,這才端起桌上已經涼得透了的雪蛤羹,向迎秋笑了一笑,道:「妳還不去嗎?」
說話間,我手一揚,那粒藥已經入了口。好像是怕自己反悔,我迅速端起雪蛤羹大口喝下,那粒細如綠豆的藥隨著冰涼的雪蛤經過喉嚨時,我半點都沒有感覺到它的存在。
迎秋忙向外奔去,走到門口時卻又回頭看著我。那藥的性子果然猛,才只是這一會兒,我的肚子裡就有火燒般的灼熱,我抬手指著迎秋想說什麼時,眼前卻已經模糊,終於我什麼也沒有說得出來,恍惚中只記得喉間有股腥甜漫了上來,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好像並不久,我醒來時,如願以償的看到了那明黃色身影。我的手被他握著。見我醒了,他滿臉關切憐惜,道:「婥兒,妳怎麼樣了?」
我心下一酸,臉上卻強擠出笑來,做勢要起身見禮,身子自然是軟的,只是「嚶嚀」一聲,就又軟跌下去,他也自然忙就摁住,體貼至極的道:「婥兒,妳快別動。」
我用帶了哭腔的聲音問道:「皇上,臣妾……臣妾怎麼了?」
他的臉上有了怒意,卻轉瞬就逝,輕笑了道:「沒事,太醫說妳是這幾日太勞累了的緣故,休養幾日也就好了。」
他這樣說,明顯就是怕我著急害怕了,見他依舊緊張我,我差點要笑了出來,嘴上卻道:「皇上,這怎麼行呢!先帝的靈柩還在承德宮內,臣妾每日都要去跪靈的呀!」
他輕拍我的手,沉吟了下道:「太醫的話不能不聽!嗯……若太醫說妳可以下地了,就……就每日午時去哭靈,其他時候只在承德宮偏殿裡歇著吧。」
說到這兒,他俯身將我抱在懷內,貼著我的耳邊輕聲道:「婥兒,別讓朕擔心妳。」
我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低聲道:「臣妾……知道了……。」
他當夜就歇在了我的靜怡宮,到天亮時,我還能聽見他在外面輕聲吩咐迎秋好生的伺候我,等到外面起駕聲起,腳步聲去得遠了,我才振起精神喚了迎秋。
迎秋很快的進來,支開邊上的小宮女後,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低聲道:「主子,昨兒夜裡,您可嚇死奴婢了,太醫來了後說,若再遲一會兒,您只怕就……」說到這兒,她害怕的拍著自己的胸口,說:「好在主子將那藥又放回去一顆,若是……只怕就……」
我知道她在怕什麼,只是此時身子軟得像麵條,說句話也喘吁吁的提不上勁,於是我閉著眼睛,只撿重要的話問:「皇上……有沒有……有沒有說什麼?」
「皇上知道主子中了毒,當即大怒,將咱們宮裡的奴才們全都捆得只剩了奴婢。經手那碗雪蛤的人被用大板子往死裡夯著,道不查出是誰下的手,定是不甘休。之後就一直守在主子跟前,眼睜睜的等著主子醒,就是那太醫都被訓斥了好幾遍呢!」迎秋說到這裡,不知是欣慰還是歎氣,道:「如此看來,皇上對主子的心,還是沒有變的。」
是啊,他還是對我很好,很緊張很在意的樣子,在意到唯恐我知道自己中了毒緊張害怕,刻意的拿話哄開,我嘴角溢起一絲笑來,道:「落香殿那邊,怎麼樣?」
迎秋輕笑起來,道:「聽說皇上一走,那邊就砸了好幾樣物件呢!顯然氣得不輕。」她輕輕一掖我的被角,說:「奴婢就說主子是多操的心,她再怎麼樣,還能越過主子您去?您可是皇上千求萬求,太后娘娘才許他娶了您的,都說越是不容易得到的,男人就越是拿著當寶!可她算什麼呀,趁著皇上喝多了酒,自己湊上去的賤人罷了。」
我忍不住要笑,嘴裡卻道:「迎秋,妳這張小嘴也越發刻薄了。」說著,我轉身朝裡,沉沉睡去。
我既不是勞累倒下的,自然就不可能很快的起身下地。如此,直到第四日時,我才勉強能扶著迎秋的手下地晃一晃,而他這幾日也如我所願,每天晚上都睡在靜怡宮。每每此時,我都忍不住要落下淚來,當年天真的以為他是我的良人,今時今日,卻要用這樣慘烈的方式才能留得住!
淩御風,大晉第四代新晉君王,我的夫君!
每想到他的名字,我就總忍不住想到三年前,那個春光明媚的下午,我隨母親出城進香,城外春光無限好,我趁著母親在佛堂小憩時偷跑出來,彷彿出籠的鳥在後山撒漫歡笑,卻在一棵新芽綻放的柳樹下,遇見了他!
他白衣飄逸,柳條上嫩黃的新芽隨風而擺,襯得他俊逸的臉影影綽綽看不真實。他在吹簫,一曲《關山月》吹得那樣的好──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閒。
簫聲蒼涼深沉,悠遠中夾著厚重,我遠遠的看著,就癡了!
一曲終了,他輕輕轉過頭來,笑著問我:「好聽嗎?」
我彷彿癡滯,情不自禁的點頭,隨即醒過神來,頓時羞得臉上仿若火燒,閨閣女子的矜持讓我捂了臉倉皇欲走,他卻輕笑道:「妳會跳舞嗎?」
「跳……跳舞?」我忍不住頓下步子回頭看他,雖也覺得突兀,卻不覺得他輕浮。
他身子輕輕後靠,倚在柳樹上閒適的說道:「山花爛漫,簫聲悠揚,只缺了長袖曼舞,豈不遺憾?」
我像是中了蠱般的看著他,等他簫聲再起時,我只稍猶豫了下,就甩起了袖子,在山間的花紅柳綠間蝴蝶般的舞動。簫聲再停時,他已經來到我的身邊,竟是好看的鳳眸,帶著比天上日頭更熱烈的絢爛,笑看著我道:「妳跳得真好。」
這一相遇,彼此分明都是恨晚的,他吹了一曲又一曲,我也舞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夕陽晚落,迎秋急惶惶的找了過來,遠遠就叫:「小姐,夫人正到處尋您呢,快回去。」
看見我身邊的他,迎秋愣了一愣,突然就戒備的豎起了眉,一把抓過我的手,拉著飛快的往回走。待走了很遠時,我回頭看過去,就見他還站在那裡,臉帶微笑卻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那一日,我若知道他叫淩御風,抵死,我也不會再見他第二面!
到第五日中午時,我就不顧迎秋和太醫的勸阻,執意命軟轎抬了我至承德宮。
承德宮管事的劉大海乃是先帝生前身邊最得力的人,先皇駕崩後,停靈的承德宮內瑣事自然就交給了他。此時突然看見我,忙小跑著過來跪地請安,道:「奴才請主子安,皇上有旨,主子鳳體有恙,可不參與靈前哭拜,主子回去歇了罷。」
我喘吁吁的扶著迎秋的手下了軟轎,靠在她肩膀上向劉大海道:「先帝大行,既是國孝也是家孝,衝著哪一面,我也不敢在屋子裡歇著,都已經耽誤好幾日了,今日再不敢怠慢。」說著話,我就讓迎秋半托半扶的,搖搖晃晃的進了承德宮。
承德宮院內的青磚地上,白壓壓一片的跪著各府誥命和藩王妃妾。他們見了我,都垂頭請安,齊聲道:「主子。」我輕輕點頭,示意免禮,及至到了停靈的正和殿時,門口守著的翠竹卻是一愣,突然,就跳起來直向殿內衝去,我腳下一停,迎秋已經喝道:「站住。」
翠竹腳下一止,稍猶豫了下,又依舊向前。這邊小喜子已經快步攆上去,拎住她的後脖頸子狠狠一甩,翠竹頭朝後仰身倒地。小喜子單腿跪在她身上壓住,就抓著她的頭髮甩幾個大耳光,罵道:「眼瞎了麼?看見主子娘娘不請安,妳鬼跑什麼?這正和殿也是妳這個東西亂竄的!」
那翠竹就嗚嗚哭了起來,我心裡有數,向小喜子使了個眼色命將翠竹先拖下去,這才扶著迎秋的手悄無聲息的進了正和殿。
正和殿被用白色的帷幔隔成三進,最裡面自然是大行皇帝的靈柩,中間一進是宮中妃嬪們跪磕哭靈的地方,而最外面,則只有兩個小宮女安靜的跪著,以備傳話之用。
那兩個小宮女一見我,才要開口請安時,被我擺手止住。迎秋挑開幔子,我向裡只掃了一眼,心裡就冷笑起來。
——難怪那翠竹見了我就像是見了鬼般的,原來為的是這個!
軟底的白色錦緞布鞋踩在澄泥燒製的金磚上,悄無聲息,我慢慢的向領頭跪著的那個滿身縞素的女子走過去,後面有妃嬪看見了我,瞬間個個屏氣凝神,無人出聲提醒。我如何不知她們心中所想,雖才住進宮裡,各人都還未被冊封位分,但是往日在越王府中時,各人心裡就已經將算盤打盡了。恨人有欺人無,她們巴不得別人相爭,自己縱不能是那個得利的漁翁,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當那個梨花帶雨的小臉抬起頭看見我時,她的臉刷的就白了。她第一反應就是回頭去看門口,翠竹自然已不在那裡。她目光閃爍,張著嘴怔了許久,這才忙站起身來,退開一步垂頭向我道:「不是說姐姐病了麼,怎麼……?」
我看也不看她,就跪在她方才的墊褥上,向著先帝隱在明黃色帷幔後的靈柩先三跪九磕後,這才淡淡道:「先帝大行,國孝家孝重如泰山,大姐姐去了,皇上幾番叮囑我,一定要帶著眾位妹妹們主持好哭靈大局;我如今既已經能起身,就絕不敢對先帝不敬。」
說到「不敬」兩個字時,我微微抬頭,從下而上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她雖高高的站在我上方,臉上卻一陣青一陣白,再無半點居高臨下的優越感。我不再看她,輕輕閉了眼睛,合上雙掌,隨著先帝金棺旁的僧道們虔誠的唸著:「……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身後一片安靜,直到我將那段經文唸完後,放聲大哭時,身後的哭聲跟著陣起,而站在我身邊的她,卻進退不得。終於,還是在我身後一步跪了下來,隨著大家哀哀而哭。
等到午時大哭完畢,我已經精疲力盡,額頭上盡是細密的汗意,迎秋趕忙過來將我扶起,我靠在迎秋身上,喘吁吁的向後道:「眾姐妹都起來歇會兒罷,偏殿裡有素吃食,都去用些。」說到這裡時,我才假做吃驚的看向她,道:「咦,妹妹怎麼跪在磚地上,這可是蘇州澄泥製的金磚,比石頭還硬三分的,妹妹的膝蓋受得了嗎?」
她的臉上青白一片,咬著牙以手撐地站起身子,向我道:「謝姐姐關心,雲若還……受得住。」說完,也不等我再答話,她就搖搖晃晃的轉了身,越過眾妃嬪出門而去。
我靠在迎秋身上看著她的背影,心底冷冷而笑,原以為她是個有城府的人,卻原來如此沉不住氣,一聽得我中了毒,她就以為我定要死了不成。
這時,一個臉兒圓圓,名叫麗兒的湊過來道:「姐姐,您不知道她有多過份呢,您不過只是病著,她只當您不得好了似的,竟就跪在了當中前面的位置上,要說姐姐您不在,這裡就以她為長,她領著咱們也沒什麼不對,可是她竟然占住了您的位置,這不是大膽僭越是什麼?」
我輕輕看一眼腳邊的那兩個墊褥,當頭一個自然是給淩御風病故元妃梅清婉的,按著在越王府中的身分,排在她後面的則該是我的位置,這幾日我沒來,顧雲若竟就大剌剌的跪在了我的位置上。
只是她也受到了懲罰不是嗎?在我跪下後,迎秋有意不給她加墊褥,她是絕不敢跪在元妃的墊褥上的。先帝午間大哭靈,她又絕不敢不跪。如此,就只能硬著頭皮跪在堅硬的金磚上,一個時辰下來,她的膝蓋此時縱不破了,也該是淤青一片。
我只是覺得可笑,她讓那翠竹守在殿門口,難道就是為著防備我?我輕輕擺手,道:「我這幾日病著,這一攤子事都指著雲若,她忙暈了頭沒想到這個也是有的,妹妹就別放在心上了。」
說著話,我額頭的冷汗更密,今天是我中毒後的第五天,身子本就是虛的,又跪了這麼久,我哪裡還撐得住。迎秋看著我的臉色就有些慌,忙喚了小宮女來幫忙,邊上的幾個妃嬪看見了也都殷勤伸手,七手八腳的將我攙進了偏殿,早有小喜子預備好了貴妃榻,迎秋小心的扶我躺好了,就忙不迭的喚人將早備下的參湯端來餵我喝下。
待我終於能喘得勻氣了,我擺手示意那幾位妃嬪都退出去歇著。這邊迎秋掩上了門,又將幔子全都拉下,這才過來邊替我輕輕揉著膝蓋,邊笑道:「主子您沒瞧見呢,落香殿那位當時那臉兒,白得都比得上她身上的孝服了。哼,也不瞧瞧自己的身分;仗著皇上多給了她幾分好臉兒,竟將主子都不放在眼裡了,那個位子是該她占的麼?」
「翠竹呢?小喜子怎麼處置的?」我閉著眼問。
「小喜子說也沒怎麼著,不過是給了幾個嘴巴子,又安了個沖犯先帝靈柩的罪名,現捆著關在承德宮外的一個小耳房內呢。」
我點頭,道:「嗯,一會兒高聲大調的給她主子送過去,我倒要看看她主子怎麼個賢良淑德法?」
「是。」迎秋輕聲應道。
虛軟著身子折騰這麼久,我到底累了。說完這事,我將那小薄被朝上拉了一拉,就埋頭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下半晌,迎秋拉開窗上的幔子時,那太陽已經掛在了西邊宮牆的頂上。有小宮女端進水來伺候我梳洗後,我就著迎秋的手吃了點東西,又喝了藥,就覺精神好了許多,這才扶著她的手出了偏殿,又往正和大殿裡來。
這一次,顧雲若雖還在最前面,但是她的面前兩個墊褥一前一後周周正正的空著,再無半點不對。
過來又跪了會兒,天色就黑了,除了幾個值夜守靈的太妃們,眾位妃嬪就都散了。我坐著軟轎回靜怡宮,然而才坐下,就見小喜子急急的進來,他顧不得給我行禮,就擺手示意屋子裡的小宮女們出去。
迎秋皺眉道:「小喜子,你如今可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了,主子在這裡,你竟這樣無禮?」
小喜子卻抬袖子一擦額頭上的汗,對我道:「主子,不好了。」
「怎麼了,是你押了翠竹過去時,落香殿那位把你怎麼著了?」我眉眼不抬。
小喜子忙擺手,道:「不是,不是,落香殿那位當頭就命令將翠竹拉出去杖責,並沒有說什麼。」
「那是怎麼了?」我端起迎秋捧上來的茶,將茶碗的蓋子不耐煩的在碗邊上一錯。
「顧……顧小主……有身孕了……」小喜子看著我的臉,不敢說又不得不說的樣子。
我正吹著碗中的茶沫子,身子頓時一停,抬眼看向小喜子道:「可是當真?」
「當真。」小喜子重重點頭,「奴才從落香殿出來後,繞著沐和宮的後門往回走時,隔著一叢竹子就瞧見落香殿的紅楓和趙太醫正嘀嘀咕咕,小的就起了心眼兒,湊過去細聽時,隱隱約約只聽趙太醫說什麼胎脈不穩,要注意保胎,不能勞累動怒什麼的,那紅楓就笑著塞了包東西在他手裡,讓他保密。」
我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捧著茶碗的手越捏越緊,指上的銀甲套劃在白瓷的茶碗上,發出極細微的吱吱聲,冷冷的笑道:「我當她今兒的膽子怎麼就這樣大了,原來是肚子裡有了塊肉給她撐腰呢!」
迎秋也白了臉,她有些慌的看著我道:「主子,這可怎麼好?」
我握緊拳頭想了想,就問小喜子:「當時,可曾有人瞧見你?」
「回主子,奴才知道這兒不小,所以隱在竹叢子裡沒敢出來,只等紅楓和趙太醫走得遠了,方才出了竹叢,又繞了個道兒回來的。」小喜子忙回道。
「你向來伶俐,這兩年我沒看錯你。」我讚道,就讓迎秋將那赤黃的金錠子取了一錠賞了他,又吩咐道:「這段日子,你給我好生的盯著那邊兒。嗯,這件事既然她們不願意別人知道,咱們就如她所願,也記著別洩露了出去,你可記得了。」
小喜子忙答應一聲:「奴才記得了。」
待小喜子出去了,迎秋忙掩上簾子過來,低聲急道:「主子,這怎麼辦?她如今有了身孕,回頭再生下一皇子來,那……?」
我知道迎秋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麼意思,淩御風膝下現只有元妃梅清婉所遺一子,卻生下來就身子羸弱多病,早有人在背後傳,說太醫們說了,此子不是長命之人。而太后——也就是當年的貴妃娘娘,在元妃死後,就早有意思下來,誰先能為淩御風誕下健康子嗣,就由她做主,扶誰為越王正妃。
我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只覺得連指尖都是涼的,嘴裡卻咬牙冷笑,道:「為那個越王正妃的位置,她生生的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兒,若今日我讓她當了皇后,我就再不活著!」
迎秋見勾出我的傷心事來,忙過來扶著,邊勸慰道:「主子放心,她現也只是才懷上罷了,您沒聽小喜子說麼,趙太醫說了,她胎脈不穩,能不能生得下來還是兩說呢!退一萬步講,就算生下來了,又哪能就是皇子了呢?若只是個公主,她想當皇后也還是做夢。」
我靠在她身上默默想了一會兒,突然就笑了,點頭道:「迎秋,妳說的對,她胎脈不穩,要想讓她落胎就是很容易的事了。而她既然不願讓人知道她有身孕,不管她是不是想出奇制勝,咱們只順了她的意,當做不知道就好,如此這般,最後還不知道得便宜的是誰呢?」
迎秋細細一想,就已經明白過來,她看著我,說:「主子的意思是……?」
我笑著一點她的額頭,道:「我什麼意思都沒有,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淩御風晚上依舊還是來的靜怡宮,彼時,我正無力的靠在軟枕上,由迎秋餵著桂圓湯,見了淩御風,我掙扎著要起身迎駕時,被他輕輕摁住:「婥兒,妳今日好些了嗎?」
我輕輕點頭,笑道,「謝皇上關心,臣妾好多了。」
他就著燭光看一看我的臉色,搖頭道:「嗯,還是這麼蒼白,算了,妳明日還是別去承德宮了,母后也知道妳病了,不會怪妳的。」
我搖一搖頭,言辭懇切的道:「皇上,先皇大行,是國孝也是家孝,就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不敢有絲毫懈怠和不敬。臣妾不過卑賤之軀,蒙皇上憐惜,臣妾已將養了好幾日,如今既能掙扎得動,就再不敢輕狂。」
他就憐惜的撫一撫我的頭髮,道:「婥兒,妳總是這麼懂事明理。」
我靠進他的懷裡,卻輕聲的歎息:「臣妾哪裡還能算是懂事明理?先帝大行,臣妾正該替皇上在承德宮哭靈盡孝,偏趕在這時候病了,臣妾病了事小,倒累得皇上被人……被人……」說到這裡時,我突然頓住。
「被人怎麼了?」果然,淩御風語氣一沉,就問了出來。
我一臉的惶恐,咬著唇吃吃的說不下去:「這……沒……沒什麼。」
淩御風看一看我,就轉頭向迎秋說道:「妳來說吧,怎麼回事?」
迎秋嚇得忙將碗放下,跪地回道:「回皇上,是……是為奴婢家主子歇了這幾日的事兒。今兒去承德宮時,主子就聽到有人議論說,先皇大行,憑他天大的事,也要放下了來承德宮裡跪著哭靈才是,皇上卻讓主子在屋子裡歇著,竟昏聵得這樣兒……」
「迎秋!」我適時的出聲喝止,邊把著床沿使勁一掙,整個人頓時滾跌到了床下,我扶著窗沿掙扎著跪好,滿臉驚慌,眼含淚水的向淩御風磕頭請罪道:「皇上,迎秋大膽,誣衊宮妃,其罪當誅,求皇上將她賜死;臣妾管教下人不力,亦有教唆之嫌,也請皇上賜臣妾死罪。」
淩御風忙抱起我在床上放好,看了我許久後,才道:「婥兒,妳不用這樣。」
我有些恍惚,止不住輕聲唸了一句:「不用……這樣……」
他閉一閉眼,語氣幽幽地說:「妳如今,竟這樣懦弱了!」
我懦弱麼?我差點就要笑了出來。我將頭低了一低,悶悶的說道:「一入宮門深似海,臣妾……臣妾只是惶恐!」
他將我的手握住,說道:「只要站得正,行得端,就有朕為妳做主,妳不用怕。」
「謝……皇上。」我咬著牙,從齒縫間擠出這三個字來。
有他為我做主,我不用怕!多好聽多感人的一句話,可是,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明白,這是一句天下最大的笑話的呢?是在顧雲若進越王府為庶妃的時候?還是我被梅清婉於大庭廣眾之下罰跪在越王府正廳外之時?
我的眼裡已經流不出淚來,只是淩御風,若你此時還能覺得我是個懦弱的人,於我實在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
相識至今,我多少知道些他的脾性。迎秋方才的這番話,他定是要放進心裡去的,明兒就定會命人去查,而我就是要他去查。只要他查了,今日承德宮正和大殿裡的那一齣,我就不愁他不知道。
都說夫妻之間該是最親密的,可為什麼我想讓自己的丈夫知道一件事,還得繞這麼大的彎子呢?我的心裡,盡是悲哀和無力!
知道他叫淩御風,是在我見他第五次的時候。
當我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當時就懵了,直愣了半晌,方才不敢相信的問:「你、你是當今聖上的大皇子?」
他的臉上浮起一絲歉疚,輕輕點頭。
我怔怔的站著,許久後,我的眼裡就有了淚,突然一轉身,我飛快的向山下跑去。
他追上來,從背後將我抱進懷中,死死不放,貼著我的耳邊急促的喊道:「婥兒,別離開我,婥兒……」
我在他懷中僵硬得像塊木頭,咬著牙一字一句:「淩御風,當今聖上之長子,三年前封越王,並於當年秋天聘娶太傅梅文勝之女梅清婉為越王正妃。」說到這兒,我略略側頭,向後冷冷道:「越王殿下,但不知您此時這番舉動若是讓您的王妃看見了,您的王妃該做何想?」
他的胳膊鬆了一鬆,卻還是不肯放開我,許久才說了一句:「恨不相逢未娶時!」
「恨不相逢未娶時」!只是這一句,我的身子就已經軟了下來。
那一日,他告訴我,縱是他已經娶了梅氏為正妃,卻是父皇賜婚之故;雖夫妻相敬如賓,卻也只是相敬如賓而已,於梅氏,他只敬不愛。而我才是他的唯一。並且,永生不變!
就是這一句「唯一」,在聽說他為了納我為側妃,而去貴妃宮門口整整跪了一下午之後,我就信了;於是我執意不聽父親的告誡阻攔,於當年秋天進了越王府,成了他的越王側妃。
新婚之後,確實風花雪月,甜蜜無雙,仗著我是他的「唯一」,我從不曾將那元妃梅清婉放在眼裡,有禮卻又疏遠著。可是我想不到的是,我的夢破滅得那麼的快,才只是第二年的春天,他就又納進了顧雲若。
相對於新人顧雲若,元妃梅清婉眼中的譏諷更讓我刺心——那分明就是在告訴我,我不過是和她一樣,平白的做了一場自以為是的夢而已。
我恨到心中滴血,淩御風再來時,我閉門不肯相見——他隔著門解釋說,他只是去顧尚書家赴宴,不想喝得多了些,宿醉醒來時,顧家小姐正在邊上睡著,如此,不得不納。
我在門內冷笑,兵部尚書是何等樣的人家,先不說內外有別,男外客絕無見到女內眷的可能,就說尚書家上下多少下人,如何能讓自家堂堂千金睡到一個客人的床上去?
如此荒謬的藉口,實在可笑。
我擰著性子不肯見他,卻是元妃梅清婉來勸我。彼時,她已有了身孕,扶著腰坐在窗前椅子上咯咯笑道:「我如今有了身孕不能伺候王爺,妹妹又貪清閒不去王爺跟前侍奉,可是辛苦了那位新妹妹呢!」
我心裡一動,嘴上卻道:「都是伺候王爺的,誰伺候不是一樣呢?」
「話是這樣說,只是妹妹如今這樣,新來的那一位卻是巴不得呢。」她邊說邊起身向門外走去,快到門口時,她卻又回頭道:「妹妹妳說,若王爺總讓這位新妹妹伺候著,她會不會進門見喜呢?」說完,她滿意的看一眼我煞白了的臉,揚長而去。
她這番話於我實在是醍醐灌頂,對著空蕩蕩的門口,我木木的怔了許久,就命迎秋道:「去書房看看,若王爺在,就說我病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咬牙苦笑,那是我第一次以自己的身體做幌子,將他釣到我身邊來……
【第一章】一入宮門深似海
夜又深了,更鼓帶著冷氣,聲聲傳進靜怡宮。
我冷著臉坐在妝臺前,任由迎秋拿著象牙梳,一下一下,為我梳理著其實已極順的長髮。
對著妝臺上的銅鏡,迎秋不安的不時看下我的臉色。終於,她耐不住這死寂的沉默,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道:「主子,皇上……皇上不會來了,您睡吧。」
戴著玳瑁指套的手重重劃在黃花梨的妝臺上,咯吱吱的響,一咬牙,我騰的站起身子「讓小喜子去傳報皇上,就說我中了毒,就要死了。」
「啊,娘娘,這……?」迎秋頓時嚇得臉發白。
我走到多寶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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