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女頻白金作者玉贏(林家成),以細膩華麗的文筆,改寫風靡兩岸三地的蘭陵王跌宕不群的一生!
首刷限量★隨書附贈「精美古風杯墊乙個」★送完為止
一個是俊美無儔的傳奇戰神,一個是艷冠群芳的傾城絕色,
且看名震天下的蘭陵王,與名門世家的小庶女,
如何譜寫一段扣人心弦、蕩氣迴腸的曠世愛戀!
(全四集)
前一世,她被媚主求榮的夫君獻給皇帝,她便來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重活一世,她只求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料卻遇見了宿命中的冤家──
那個馳騁沙場,俊美得如同天人般的傳奇戰神蘭陵王。
她的身分卑微,卻因著前世的淒慘下場而有了傲氣,
這一世,她縱使地位再低賤,也絕不以色事人,當個任人買賣的侍妾。
然而,世人眼中的她,不配與蘭陵王並肩而立,
可他卻當著眾人的面宣告:「長恭身側,有此一姬足矣。」
她徬徨了,他會否就是她此生的歲月靜好?
她墨髮紅顏,眼如春波,美目顧盼,嬌笑如花。
她來到了他的身前,輕輕喚道:「妾知道,夫君現在還不想死。可是,妾都想死了,怎麼能放任夫君在這世間快快活活地升官發財,坐擁嬌妻美妾,我自己卻孤零零的一個人奔卦黃泉呢?」
然後,她握住插在他身上的劍柄,向外一抽,隨著一股鮮血噴射而出,又是右手一反,乾脆俐落讓那血淋淋的劍尖刺入自己的胸口。
再次醒來,她回到了十三歲那年,這次,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要重蹈覆轍。即使她只是個身分卑賤的私生女,她也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她不奢求大富大貴的天驕之子,她只求一個現世安穩,不淪落任人欺辱的侍妾。
母親過世,在被父親從鄉下接回本家的途中,她如同前一世,再度遇見了那個日後會威震天下的傳奇戰神。他如同前世那樣,無心插柳,順手救了被盜賊劫持的她。而與前世不同的是,這一次,她主動叫住了他。她想,也許她能藉著這個男人的手,改變自己任人授受的命運。
「我知道你是誰!」
「小姑子,禍從口出,妳沒有聽過嗎?」
他微微側頭,卻對上一雙驚豔的眼。
她確實呆住了。
剛才他衝勢太急,風吹起了他的帷帽,讓她看到了他的臉,看到了他的眸子。
這是一張俊美到了極致的臉,那雙眼角略略上挑,含著幾分情意和嘲意,幾分說不出的疏遠和冰冷。
慢慢的,他勾唇一笑,右手下移,扣著她的頸,令得她與他臉貼著臉。
她聽他低低地笑道:「小姑媚色內鮮,長大後定是一尤物。不久後我會來建康做客,到時令妳侍寢,如何?」
她原本只想藉著這個男人的權勢,跳脫現今進退維谷的處境,卻沒想到這一衝動喚住了他,會因此而決定了自己未來的命運;而他也沒有想到,日後叱吒風雲的自己,竟會為了眼前的小女人,甘心陷落一生。
作者簡介:
玉贏
林家成,女,起點女生網白金作者,從二○○七年開始寫作,著書十餘部,本本出簡體,全部繁體版權均已售出,更有《玉氏春秋》、《媚公卿》售出影視版權。
文風獨特,清新古樸,特別擅長寫歷史言情,極有歷史功底。
從寫文以來,每一部作品都備受讚譽,所寫的代表作有春秋三部曲、魏晉南北朝三部曲,正在創造漢時明月三部曲之第二部。
章節試閱
兩輛馬車剛一停下,前後左右十個騎馬的盜賊同時圍上了眾人。
齊刷刷的,他們同時目光一眺,看向張綺所在的馬車。
其中一人把破舊的戟尖朝著馬車一指,喝道:「掀開車簾!」
這時刻,溫媼等人縮成一團,哆哆嗦嗦的。馬車中,張綺也是臉白如紙。
她雙手緊絞,暗中急道:那個前世救我的北方騎士明明是這時候出現的啊,他不會不來了吧?
這時,外面馬蹄聲靠近,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說道:「讓某來看看這馬車中到底是何人!」說到這裡,一隻青筋直露的手伸了進來。
突然的,後面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只有一個,卻強健有力,清脆而響,一聽便讓人知道,來的是上等名駒。
眾盜賊齊刷刷回頭,馬車中的張綺,這時也顧不得那麼多,掀開反方向的車簾回頭看去。
從後面官道上趕來的,是一匹紅色的高大駿馬,那馬渾身無一縷雜色,端的神駿。
馬背上,端坐著一個身量修長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一襲月白色錦衣,腰纏玉帶。玉帶上,別著一柄鑲滿了珠寶的長劍。
他雖然是策馬而來,可這年輕人的身姿,特別的隨意,也特別的風姿過人。彷彿他從小便在馬背上長大,也彷彿他天生俊美過人,隨便做出什麼動作,也可讓人心馳神往。
明明風塵滿天,明明日頭高照,他卻片塵不染,飄逸清爽。
這年輕人戴了一頂厚實的帷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臉。只從那隻握著韁繩的,如玉般修長的手,可以看出他不是普通人。
噠噠噠的馬蹄聲中,年輕人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眾盜賊只是一愣,便收回目光,其中一人咧嘴罵道:「他大人的,一個養尊處優的小白臉兒,管他做甚?」
他的聲音不大,可話音一落,那騎士便騰地抬頭看來。
明明隔著厚厚的帷帽,可所有人都是一凜,直覺得他目光如電。
沒有想到這年輕人只是一眼,便把自己震住,眾盜賊又是難堪又是沒臉。
另一人咧嘴罵道:「哪來的娘兒們……」
五字堪堪吐出!
那年輕人右手一揚,五指虛彈。張綺只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便聽到幾聲慘叫傳來。她急急轉頭,卻差點尖叫出聲。
只見兩個剛才開口的盜賊同時捂著臉,縷縷鮮血正從他們的手縫中流出。這一片刻間,那鮮血已是流了他們一頭一臉。
兩個盜賊顯是痛極,慘叫著,竟是翻落馬背,在地上滾來滾去。到得這時,張綺終於看清,那血是從兩人的眼眶中流出,卻是那年輕人不知彈出何物,竟同時射瞎了兩人的眼。
隔上這麼三十步的距離,輕飄飄一揮手,便射瞎了兩人四隻眼睛,這是何等腕力?
眾盜賊都是聚集在這附近的烏合之眾,哪裡經過真正的陣仗。這麼一嚇,剩下的八人同時冷汗涔涔而下。他們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呼嘯一聲,同伴也不顧了,策著馬轉身就跑。
地上的兩人還在翻滾慘叫,眾盜賊已跑得不見蹤影。而這時,那年輕騎士才悠然近前。
張綺把車簾大大地掀開。
眼前這人,救了她兩世,她想看清他。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專注,也許是她的表情太認真,那年輕騎士瞟了一眼後,回過頭朝她認真打量而來。
四目相對,鬼使神差的,張綺脆聲叫道:「我知道你是誰!」
一句簡單的話,那年輕人卻是大凜。
他騰地一聲,拉停了坐騎。
直直地盯了張綺半晌,突然間,他朝著馬腹一踢,竟是驅著馬朝著張綺狂奔而來。
不過十步的距離,他策馬這般急衝,實是一副要把馬車衝翻的模樣。想到他的身手,三僕同時尖叫,想道:小姑子這回性命難保!
駿馬狂衝而來,牠奔行時帶起的風沙,騰騰地撲上張綺的眼睛。
就在張綺睜大水靈靈的雙眸,瞬也不瞬地看向來人時,急衝到離她僅有一臂的年輕人,突然把馬一勒。
那馬也是神駿,這麼高難度的動作,牠居然也是說停就停,生生地前腳虛踢,人立起來。
與此同時,年輕人右手一伸,迅速地,閃電般的握住張綺的下巴,然後,他向前一探,將唇湊到了張綺的耳邊。
他朝著她的耳洞吐了一口溫熱的氣息,低低說道:「小姑子,禍從口出,妳沒有聽過嗎?」
他微微側頭,卻對上一雙驚豔的眼。
張綺確實呆住了。
剛才他衝勢太急,風吹起了他的帷帽,讓她看到了他的臉,看到了他的眸子。
這是一張俊美到了極致的臉,那雙眼角略略上挑,含著幾分情意和嘲意,幾分說不出的孤寂和冰冷的眸子,更是讓人一望便心神被懾。
只有一眼,她只來得及驚豔。
不過,自身便曾美得妖孽的張綺,也只是驚豔,她的眼神始終清亮明澈,沒有癡迷。
年輕人一怔,他很少見到這樣的眼神。
慢慢的,他勾唇一笑,右手下移,他扣著她的頸,令得張綺與自己臉貼著臉。肌膚相觸,呼吸相聞間,張綺聽他低低地笑道:「小姑媚色內鮮,長大後定是一尤物。不久後,我會來建康做客,到時令妳侍寢,如何?」
薄唇有意無意間,在張綺的臉上輕輕一觸,年輕人推開了她,策馬後移。
他瞟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溫媼等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的,貴族氣十足的口吻,清潤地問道:「你們主子是?」
溫媼三人不由自主恭敬地回道:「奴等乃建康張氏之僕。」
年輕人倨傲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此姝何名?」他指的,自然是張綺。
溫媼連忙回道:「回貴人的話,她乃張氏之女,名綺。」
年輕人不再多言,瞟了幾人一眼,策馬離去。
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溫媼轉向張綺,責道:「小姑,妳,哎!」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恨恨地想道:也不知這人是個什麼來頭?罷了罷了,不管如何,終究是我們接她前來的路上出的事,待會兒得與他們兩人商量一下,最好見到主子什麼也不要說。
此時,張綺也滿是委屈。
她剛才看到這人,搜了搜記憶後,終於記起他的身分。記憶中的這個人,潔身自好,寬容清明,備受世人敬重。便是建康這等敵國重城,也不時可以聽到他的溢美之詞。數月後,他會來到建康,自己剛才故意那麼一說,便是想結識他,博得他的注意。若能得到他的看重或保護,她這一生會順遂很多。哪裡料到,卻實實惹怒了他?
三僕湊過頭商量時,張綺看著那倒在地上兀自翻滾的盜賊和兩匹馬,暗暗心疼:兩匹馬呢,要是賣出去也能得不少錢,可惜,我不能開這個口!
三僕也看到了那兩匹馬,不過他們可不敢拿起這種盜賊的東西,焉知他們不會因此追上來?略略說了幾句後,馬車連忙驅動。
溫媼坐在張綺的旁邊,問道:「小姑,恩公跟妳說了什麼?」當時兩人是臉貼著臉低語,旁人根本沒有聽清。
張綺雙手相互絞著,低聲說道:「他怪我胡言亂語。」
說到這個,溫媼不由惱怒起來,她厲聲說道:「小姑,妳是從鄉下來的,不知世事不懂禮數,這次媼不怪妳,不過妳從此得記住,在大宅裡生存,只張耳不張嘴。剛才那位恩公,他既然厚幃遮面,定是不喜歡別人知道他是誰。妳冒冒然開口,遇到個心狠的,說不定便被殺了滅口。」
說到這裡,想起兀自疼得在地上翻滾的兩個盜匪,溫媼打了一個寒顫,沉默起來。
張綺低頭恭順地應著是,心中想道:那人之所以厚幃遮面,實是他長得太過俊美,又不耐煩別人看他,便習慣性地把自己的臉擋起來。至於他出手傷人,是因為那兩個盜匪,一個說他小白臉,一個說他娘兒們。他平生最恨別人拿他的長相說事,自是出手不容人。
◆ ◆ ◆
這一天,建康的人更興奮了。
因為,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齊國廣陵王高長恭會在下午時抵達建康。
張宅裡,到處都是議論聲。
張綺安安靜靜地聽教習講完課,便繼續躲在樹林中,等著下一堂課到來。
離她不遠處,便是一眾嘻笑著,議論著的眾姑子。在她的身後,是一條繞湖小路。
而張綺所在樹林,綠色已越來越深,站在樹後,人影難現。
就在張綺無聊得有點打瞌睡時,一個熟悉的名字傳入她的耳中。
「那高長恭在齊國也不是個受人待見的,如何動不得?」
什麼?張綺一凜,挺直了腰背,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讓身後大樹完全擋住了身形。
另一個三十來歲的聲音傳來:「畢竟是一國王子,便是生母卑賤,身邊幾個忠僕還是有的。更何況,聽說他自幼便常被欺凌,早練就了一身功夫。」
「功夫?」先前一個哧笑道:「他那細皮嫩肉的,練的不會是娘兒的掌上舞吧?」
說到這裡,他覺得自己的話甚是滑稽,當下放聲大笑起來。
才笑兩聲,他像想起什麼似的,連忙住了嘴,朝左右瞟了一眼,又說道:「不過他畢竟是齊地使者,不可妄動。大夥兒算好了,得在他回程時動手。」伸手拍了拍那三十來歲的郎君,他嘻嘻笑道:「你擔心什麼?周地的宇文護何等本事?那是連皇帝都想殺就殺的權臣。他的母親給齊人擄去,不也是一關好多年,早就被齊人玩得爛了厭了。這高長恭嘛,地位可是遠不及宇文護的母親。便是把他玩死,齊人也不會放半個屁。」
他得意地一拱手,「好了,我也得回去了。那幫混帳只怕都聚在我這裡,等我制定行動呢。」
腳步聲遠去。
剩下的那三十來歲的郎君長嘆一聲,搖了搖頭,也舉步離開。
他們一走,張綺便迅速走出了樹林。而這時,教習已到,學堂要開課了。
這一堂課,張綺上得有點心不在焉。
在她的坐立不安中,半個時辰又過去了。
一下學堂,張綺便低著頭往回走去。而她的身邊,也是急急忙忙的姑子們:今天下午,廣陵王要來,她們得抓緊時間梳妝打扮。
回到住處時,阿綠遠遠看到她,便歡喜地衝了過來。
抬起頭,看著阿綠笑得沒心沒肺,單純快樂的臉,由衷的,張綺的心情也是大好。
從第一眼看到阿綠起,她便喜歡阿綠的單純仗義。與她相處,常給張綺一種親人般的感覺。她自幼便是母不疼舅不愛的,到了張府,更沒有什麼人稱得上親人。
可她想,親人間應該就是這樣,彼此不需要刻意,在對方面前可以盡情表露出自己的個性,一看到對方,便感覺到溫暖和安心。有對方在的地方,環境最差最辛苦也不怕。
因著這種感覺,她從來不拘著阿綠。她想著,不管以後如何,現在,她只要有一天安生,那一天她便要保持阿綠這種性格,讓自己和她能享受著人與人之間的溫暖和熨貼──她實在太寂寞太孤單了。
阿綠氣喘吁吁地衝到張綺面前,叫道:「阿綺阿綺,廣陵王要來了,這一次他真的要來了!」
張綺一笑,朝她眨了眨眼,調皮地說道:「阿綠今日又想去看?」
阿綠毫不掩飾地大點其頭,「我當然要去。」頓了頓,她看向張綺,「阿綺,妳也去吧。我們想想法子,定能溜得出去的。」
張綺這次卻沒有推辭,而是微笑道:「好啊。」她的爽快,倒是把阿綠怔住了。
此刻的張宅,大批姑子婢女們都溜向門外,早有經驗的門房倒也不管,張綺兩人經過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們來得遲,門外的姑子婢僕早就聚成堆。
主僕兩人悄悄來到一個角落處,雖然位置不好,但踮起腳還是能看到前方。
在姑子們的歡呼聲中,前方煙塵高舉。
廣陵王要來了!
眾人的狂喜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姑子們不由自主擠向前方,人群有點不受控制地向前湧去。
張綺兩人還好,處於人群前方的張錦等人,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
這樣下去,會出現推擠踐踏的場面。
張綺臉色微變,她朝後看去,扯了扯阿綠的衣袖,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府中,省得出了事把自己牽連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白衣少年站了出來,大聲吼道:「不許再擠!」
見現場雜音太大,沒人聽到他的問話。少年朝身後眾僕交代了一句,點了點頭。
隨著他一聲低喝,十數人同時扯著嗓子,中氣十足地喝道:「不許再擠──」
喝叫聲一個字一個字傳出,響亮至極。
眾姑子一驚,同時轉頭看來。這麼一看,倒也停止了擠動。
有了這麼片刻的停頓,眾人也回過神來。當下,姑子們開始很有秩序地向後退去。不過片刻,便恢復了一開始的隊形。
危機一解除,無數雙目光便向那大喝的白衣少年看去,幾個聲音同時傳來。
「這蕭家少郎,實是不凡!」
「文武雙全啊……」
議論中,張綺也回頭看向白衣少年蕭莫,暗暗想道:怪不得那麼多姑子喜歡他,他確是個有才幹的!
這時,前方煙塵揚得更近了。煙塵中,一面面旗幟若隱若現。
眼看那隊伍便要到來,眾姑子倒是壓抑了衝動,一個個顯得淑雅起來。其中有一些姑子還頻頻整理著裳服和頭髮,回過頭詢問著婢女自己的裝扮可還齊整。
煙塵中,齊地眾使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陣沉默後,陡然的,難以抑制的歡呼聲,如炸雷一般驚天而起。
這歡呼,除了姑子們的,還有一些丈夫!
這也是尋常事。這個世間的權貴丈夫,除了喜歡美女外,還喜歡美男,而且一個個都喜歡得堂而皇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聽到這炸雷般的歡呼聲,張綺感覺到自己的心也跟著急跳起來。
她連忙踮起腳,期望地看向前方。
前方處,一隊高大的侍衛騎著一色黑色駿馬,轟隆隆而來。這些不同於建康漢人,有著高大的身軀、稜角分明的五官,格外有氣勢。
這些氣勢迫人的漢子一出現,眾人不由一靜。
幾百個侍衛噠噠噠過後,一個與侍衛們著同樣緊身服飾,騎黑色駿馬,只是身形略顯單薄,頭上戴著厚厚帷帽的少年,策馬走在眾使的中間,緩緩而來。
少年的身後,是有高有瘦,有老有俊的齊地眾使。
直過了一會兒,眾姑子才反應過來。那走在中間,像個普通侍衛的少年,應該便是廣陵王!
都出使了,他居然還是戴著帷帽!
一時之間,失望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傳來,不遠處,甚至有姑子都氣得流出淚來了──她們興奮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他居然面容都不露,怎麼可以?
阿綠也滿是失望,嘀咕道:「看起來都沒有後面那個使者顯眼呢!」她悶悶地看向張綺,「阿綺,他怎麼連臉都不露?」
張綺一笑,沒有回答。她看著那黑馬勁服的軒昂少年,想道:以他的性格,從不耐煩被人像圍看婦人一樣地堵著,他不露出面容才正常。
齊使的隊伍越去越遠,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眾姑子也沒有那個興趣追上去。有幾個姑子在旁邊低聲說道:「也不知是不是真有那麼俊?」「我看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悶悶不樂的喧鬧聲中,張綺牽著阿綠,悄悄溜回了府中。
一直到了房中,阿綠還是一臉失望。她轉了幾圈後,便跑出去了。
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張綺拿起繡物,繼續工作起來。
高長恭來了!
也許,自己可以想個法子,把有人要擄他的消息悄悄告訴他。她記得,高長恭這個人,是極不願意欠人人情的。說不定,自己在告訴他這個消息的同時,可以一併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提什麼要求最適宜呢?
整個下午,姑子們依然激動。最初的失望後,她們反而越來越想目睹廣陵王的真面目。在知道眾使會在建康待上大半個月後,她們開始盤算起來。
◆ ◆ ◆
前方亭臺處,十幾個長者聚在一起,一邊飲酒一邊欣賞著侍妾們的表演。彼時,夕陽漸沉,無數打扮精美的侍婢穿梭在花園中,點燃花園裡的燈籠,同時燃起一個個火堆,好驅走初春的寒意。
一看到那些侍妾,張綺便下意識地低下頭,連忙順著另一條小路向張府眾姑子的方向走去。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清亮地傳來,直直壓住了滿園喧譁:「齊國廣陵王到──」
這叫聲一出,所有的聲音都是一頓,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門口方向。
於難言的安靜中,一個黑衣帷帽的少年,在兩個黑衣侍衛的簇擁下,施施然而來。
天色剛沉,少年踩著夜霧,彷彿本是霧中人。
四下難言的寂靜中,蕭府的主人們、陳國皇室的兩個皇子,還有幾個建康權貴同時舉步迎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肥胖高大,年約三十二三,由兩個美少年扶著的權貴。他盯著廣陵王,扯著因肥胖而喉音被壓得尖細的聲音說道:「廣陵王好生難請!諸君都說,除了陛下面前,廣陵王會一露真容外,其他場所,廣陵王必定有所遮掩。蕭某不信,便與諸君打了一個賭,卻沒有想到,廣陵王來是來了,卻還是戴了這個勞什子。」
他慢慢停下腳步,側頭瞪著廣陵王,一字一句地說道:「都來赴宴了,廣陵王還是不願意給蕭某一個面子嗎?」
聲音一落,嘻笑聲四下而來,眾權貴都站在胖子身後看著頭戴帷帽的少年,看他如何回答。
站在一角,張綺聽到幾個壓低的聲音傳來:「這蕭策色膽包天,連齊國使者的主意都要打。」
這胖子就是蕭策?蕭策,張綺是聽過的。過江四大僑姓,王謝袁蕭這四家,那門第是一等一的矜貴,可也僅是門第而已。
數十年來,四個門第最高的家族,不曾出過一個有治世之才的子弟。亂世紛擾,雖然當官是「俗務」,治世是「庸人之事」。可一個家族,數十年間拿不出一個上得臺面的子弟,便是他們自己不承認,那沒落也是不可避免的。
如王謝兩家,雖然自稱是頂級世家,雖然他們在婚姻交遊上,依然高不可攀,可他們已經沒落是不爭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蕭策這個世家子弟是唯一一個能拿得出手,能在朝堂上做點事的人。在世家子無人可用的情況下,蕭策被賦予重任,皇室也通過重用他、尊重他來拉攏各大世家。
也因此,這蕭策在很多時候,難免驕橫不可一世。
黑衣少年靜靜地站在夜風中。
通過點點飄搖的燈籠光,他目光靜靜地掃過眾人。
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開口時,少年清潤優雅中,帶著幾分冷意的聲音緩緩響起:「蕭君盛邀長恭前來……長恭來了。至於其他的,蕭君不覺得自己要求過分了嗎?」
少年的聲音很動聽,非常動聽,透著幾分說不出的磁實。
他這句話一出,四下嗡嗡聲大作。姑子們興奮地向前擠去,低語聲不時飄入張綺的耳中:「廣陵王的聲音真好聽!」「是啊是啊!」「聽其音思其人,定是個極俊的!」
歡喜聲中,蕭策笑了。
因為不滿,他的笑聲有點尖嘎:「廣陵王真是名不虛傳,真真好傲氣好風骨啊!」嘲諷地說到這裡,蕭策右手一揮,喚道:「出來!」
右手一垂,笙樂聲頓止,十幾個剛才還或歌或舞的侍妾,扭著腰肢向前走去。不一會兒,她們便來到一側。
簫策指著身邊的侍妾,胖胖的臉上笑得見眉不見眼。他盯著廣陵王,慢騰騰地說道:「我這些侍妾,個個都是絕色美人,不但精通琴棋書畫,於閨房之道,亦有妙處,遠非北地美人能比……她們得知廣陵王的名頭後,心生愛慕,求著我見王爺一面。」
頓了頓,他笑咪咪地說道:「若是廣陵王能摘下你那帽子,讓蕭某一睹真容,我這些侍妾,便送給廣陵王如何?」
這哪裡是送美人?
就在路上,帶著這麼多權貴堵他,甚至都不等他入席,語氣更是半陰半陽──分明是那帽子摘也得摘,不摘也得摘!分明是在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接受了,下面就得按照他蕭策的步驟來行事;不接受,這個遠道而來的齊國正使,只能落荒而逃,威風大滅!丟了本國面子不說,說不定會被那個本不待見他的齊國國君懲治!
蕭策話音落地時,眾少年嘻笑聲大作。這嘻笑聲是如此愉悅,如此迫不及待──說真的,自從這個廣陵王到達建康後,已經有無數世家子想削他的面子了!
嘻笑聲中,廣陵王也笑了。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過動聽,也許是他的氣勢本來逼人,他一笑,眾人的笑聲便是一止。
清笑聲中,廣陵王大步向蕭策走來。
不過五六步,他已走到了蕭策身前。停下腳步,定定地把這個肥胖的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後,廣陵王伸出手,輕輕地,優雅地拍上了蕭策的肩膀。
拍著他,廣陵王清潤的聲音悠然而來:「長恭倒是覺得,蕭兄應該減肥了。」他淡淡一笑,衣袂在風中飄搖,「如蕭兄這樣的體型,是上不得戰場,稱不得好漢的!」
他施施然越過蕭策,逕自走向那些美人兒,清越的聲音,更是絲毫不曾掩飾他的傲然:「當然,也許在蕭兄眼裡,丈夫的戰地不應在沙場中,而是在床幃間,哈哈……」
如此傲慢,如此尖刻,如此囂張,如此不屑,又如此不可一世!
嘻笑聲一止。
蕭策臉色鐵青。
他驀地回頭,狠狠地瞪向廣陵王。而這時的廣陵王,已背負雙手,那挺直的腰背,皎然如玉樹的風姿,說不出的飄逸,說不出的清貴。
他似是沒有感覺到蕭策的憤怒,朝著他的眾侍妾轉了一圈後,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站住!」蕭策聲音一提,猛然暴喝出聲。
廣陵王果然停下了腳步。
他慢慢回頭,夜月中,他似笑非笑地瞅著蕭策,聲音微提,語調悠然卻又極為真誠地道:「久聞蕭兄乃是陳地無雙俊彥,長恭不才,願與蕭兄較量一下沙場上的本事。」他噙著笑,明亮銳利的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大丈夫,口頭上爭利,床幃間稱雄,實算不得什麼本事。只有沙場上、馬背間,以命相搏,血濺五步,方稱得上真男兒。」說到這裡,他聲音驀地大響,厲聲喝道:「敢問蕭氏策郎,敢與我高長恭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否?」
聲音實是洪亮,直過了好久,還在空中傳盪。
在陳地,在建康,士人從骨子裡便看不起武將,也不以為那打打殺殺的事值得羨慕。
可是,廣陵王氣勢迫人,其說話行事,一句接一句,一步接一步,竟是在這麼短短的片刻間,便把蕭策逼得退無可退,也逼得眾人無話可說。
蕭策臉色微變。
在一陣難堪的安靜中,從蕭策身後走出了一個少年,這少年白衣翩翩,舉止斯文得體。他朝著廣陵王一揖,朗聲說道:「廣陵王來自齊地,可能不知道,於我南人而言,沙場上爭雄,馬背上拚殺,實是下等人喜歡做的事……」
這少年正是蕭莫,在一句話扳回局面,逗得四周建康世家子笑聲再起時,他呵呵笑道:「不過廣陵王初來南地,不知者不怪。這樣吧,剛才之事休得再提,廣陵王隨我等入宴,一睹我南人的美服美人美食如何?」
他笑容可掬,舉手投足間,頗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清爽。
廣陵王笑了笑。
他畢竟是客人,在這些南人的地盤上,逼急了這些世家子,惹出什麼事來,很沒有必要。而且,他實在不是一個喜歡做口舌之爭的人。
當下他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請吧。」
說罷,他優雅一禮,大步向前,已是反客為主地走向宴席。
他一走,眾權貴自是跟著提步。蕭策看向白衣翩翩的蕭莫,目光溫和,一側的中年漢子低聲說道:「策郎,咱家這個千里駒,還不錯吧?」
蕭策點了點頭,道:「反應倒是敏捷,舉止也得體,好好培養。」
「是。」
回過神的蕭策,深深盯了廣陵王背上,上前幾步,來到廣陵王身後。
微笑地看著廣陵王,似乎沒有發生剛才那一幕般,蕭策指著身後的那十幾個侍妾,道:「方才是蕭某唐突了。高兄,我這些美人兒著實不凡,正可撫慰高兄在建康的長夜之苦。」
「她們?」廣陵王回頭向眾侍妾瞟去,也許是他名頭太響,也許是眾女傾慕太久,當他看去時,眾侍妾一個個媚眼亂拋,又是羞澀又是期盼的模樣。
細細地盯了一會兒,廣陵王搖搖頭,負著雙手,慢條斯理地說道:「這種姿色也配稱絕色?」
在令得蕭策等人臉色微變時,廣陵王笑了笑,一臉嚮往地說道:「要說真正的絕色,我前不久倒是遇到了一個。」
聽到他這樣的絕世俊男說起美人,眾人還是大感興趣。
「哦?願聞其詳!」
廣陵王眺望著天空淡淡的彎月,道:「與我相遇時,那小姑子還太過年幼……對了,她也是你們建康大家之女。」
這話一出,眾人興趣大起,少年郎君們都豎起耳朵傾聽起來,便是蕭策幾個大權貴,這時也是色眼微瞇,大露興奮之色。
廣陵王緩緩說道:「那小姑子雖是年幼,但高某自小眼力不凡,可以擔保,她長大後,必有傾城之色。」
蕭策興奮地問道:「不知那小姑子是何家之女?」
廣陵王皺眉尋思片刻,緩緩言道:「初遇她時,是在回建康的路上,那小姑子不過十二三歲,臉上仍有菜色……」他越是說得詳細,眾權貴越是聽得認真。一時之間,四下鴉雀無聲,只有廣陵王那清潤動聽的聲音如樂音般飄來。
張綺站在一側,剛才廣陵王與蕭策起衝突時,她因心裡擔憂,不知不覺中走得有點近。與眾姑子不同,她是躲在一棵樹後,雖然與廣陵王等人隔得甚近,本人卻是隱在黑暗中,很不顯眼。
在聽到廣陵王說起什麼年幼的絕色美人時,她起先也沒有在意,只是聽著。
可是聽到這時,她卻越來越心驚。到得那什麼「回建康的路上、十二三歲、臉有菜色」時,她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整張小臉,更是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咬著唇,張綺突然動了。
她走出黑暗中,朝著廣陵王的方向鑽去。
可廣陵王的四周都圍滿了姑子婢女,張綺這麼一鑽,哪裡容易?
在幾聲低低的斥喝後,張綺終於站在了前面,她的頭頂,紅紅的燈籠光照著,左側,騰騰燃燒的火堆映著,一張素白的小臉,在亮光下顯得格外明晰。
廣陵王說著說著,突然間,他眼睛一瞟,瞟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那張臉,毫無血色,正用一種絕望又哀求的目光看著他。
這目光!
廣陵王瞟了她一眼,慢慢閉上了嘴。
眾人聽得正是有趣,哪知他卻是不說了?
一個少牛郎叫道:「那姑子是誰?廣陵王怎地不肯說下去了?」
廣陵王笑了笑,帷帽下,他的聲音懶洋洋的,似有點疲憊,「南地姑子,名門閨秀,還是不說了吧。」
這話一出,嗤笑聲四起,一個怪聲怪氣的聲音說道:「建康哪個姑子絕色,我等怎會不知?廣陵王原來是唬我們來著!」
語氣不善,廣陵卻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繼續提步向前。
目送著他入宴,張綺再次隱沒在黑暗中。她伸手按著自己的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幸好,他如記憶中那樣,是個寬厚的……看到了自己的眼色,不管明不明白,都不再說下去。
幸好,自己參加了這場宴會,及時阻止了他。
兩輛馬車剛一停下,前後左右十個騎馬的盜賊同時圍上了眾人。
齊刷刷的,他們同時目光一眺,看向張綺所在的馬車。
其中一人把破舊的戟尖朝著馬車一指,喝道:「掀開車簾!」
這時刻,溫媼等人縮成一團,哆哆嗦嗦的。馬車中,張綺也是臉白如紙。
她雙手緊絞,暗中急道:那個前世救我的北方騎士明明是這時候出現的啊,他不會不來了吧?
這時,外面馬蹄聲靠近,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說道:「讓某來看看這馬車中到底是何人!」說到這裡,一隻青筋直露的手伸了進來。
突然的,後面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只有一個,卻強健有力,清脆而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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