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HK大河劇《八重之櫻》 綾瀨遙、西島秀俊、小田切讓主演
緯來日本台二月五日起 ,每週一至週五晚間八至十點播出
日劇達人小葉日本台感動推薦
日本史權威林水福、淡江大學教授林呈蓉、同志社大學台灣學生會會長鄧世敏專文推薦
[什の掟](會津藩校˙「日新館」校規)
一、 不可違背年長者之言。
二、 不可對年長者無禮。
三、 不可妄說誆語。
四、 不可有卑鄙之舉。
五、 不可恃強凌弱。
六、 不可在外進食。
七、 不可在外與異性交談。
──不可為不可為。
她是會津藩砲術世家的女兒,從小看著父兄持槍的背影長大。
身為女兒身,她不喜歡女紅針黹、不喜歡做那些被認為是「女人應該要做的事」──她從小就性格活潑,總夢想著要跟父兄一樣,拿著槍,威風凜凜地站在敵人面前……
西元一八六八年,她二十三歲──這一年,改變了日本:新政府軍意圖推翻幕府政治,與幕府軍展開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戰事。
她的故鄉──會津藩是新政府軍的敵人,被冠上了「朝敵」之惡名;戰爭中,新政府軍將會津城團團包圍,男人在外打仗,女人困守城中。她看著戰爭的殘酷,看著親友在戰爭裡失蹤、死去,看著她的故鄉在敵人的砲彈攻擊之下,變得面目全非……
一片絕望之中,她決定要用父兄教給她的槍砲之術,挺身而出、用自己的手保護親人與故鄉。
她流著會津人的血,「不可為不可為」是她的座右銘──然而,若是「可為」,她就要貫徹到底!
相信自己、堅定信念、勇往直前
青年新島八重,率領會津藩砲隊奮勇殺敵──浴血的戰爭,揭開傳奇的序幕
「勇敢地去吧!戰場上只能進、不能退,就算槍砲對著你,也是如此。」
作者簡介:
福本武久 Fukumoto Takehisa
1942年(昭和17年)於京都出生。同志社大學法學院畢業。在大阪文學學校訪學期間,立定寫小說的志願。以「電車迷藏停戰」得到太宰治賞。
著作繁多,有《小說˙新島八重》系列、《武州川越繫船騷動》、《因夢想而奮鬥》等。
(以上中文書名皆為暫譯)
譯者簡介:
鄭清清
文化大學日文系畢業,曾任雜誌編輯、編譯。著有《悠遊城市心》等書。譯作繁多,有《美女入門》、《夏日溫柔的故事》等三十餘本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 日本史權威 林水福專文推薦:
歷史上的新島八重——
從「烈婦」「天下的惡妻」到「幕末的聖女貞德」「日本的南丁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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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這類虛構的文體,為求提起讀者的興趣,總不免添油加醋。至於被記述在「歷史」上的人物,雖不能說是百分之百真實,但比之於小說,較接近現實,這是無庸置疑的。
而電視連續劇為求收視率,找俊男美女當主角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另外,影像比起文字,更容易讓讀者留下印象也是事實,但同時也削去了幾分想像的樂趣。
NHK以「新島八重」為主角,拍攝了大河劇,在此,便來說說「新島八重」這個人──本文著重於「歷史」記載的新島八重,與小說、連續劇裡出現的新島八重或許會有些許出入,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看完本篇介紹,閱讀小說《新島八重》,最後再欣賞連續劇《八重之櫻》,在真實與虛構之間追尋「新島八重」這個人物充滿跌宕的一生,樂趣可能增加三倍以上也說不定呢,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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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是會津藩藩士山本權八與妻佐久於一八四五年十二月一日所生;權八與佐久共生了六個孩子,但存活的只有長男山本覺馬、五女山本八重和六子山本勘助。
八重從小就很活潑,個性像男孩子,對女紅沒興趣,反而對家傳的砲術感興趣。「家傳」是什麼意思呢?話說,八重的父親本是會津藩的砲術指導,原名「永岡繁之助」,入贅會津藩內另一個砲術家──山本佐兵衛家,才改名山本權八,因此,八重的砲術家學,可說是頗有來歷。相傳八重十三歲時便能扛起四斗米袋,力氣比同年齡男孩子還大。十七歲時吵著要兄長覺馬教她西洋炮術。覺馬是八重最尊重的兄長,處處以他為榜樣,也最聽他的話。其實,八重的兩段婚姻都與覺馬有關。
覺馬九歲時進入藩校日新館,學習成績優異。二十四歲時已精通馬術、槍法、刀術等武藝,還得到藩主的獎賞。一八五三年培理提督的黑船出現浦賀海上,日本從鎖國邁向開國。當時各藩在江戶設有辦公室,這一年覺馬被派到會津藩在江戶的藩邸留學,因此有機會和佐久間象山﹙一八一一-一八六四),江戶後期的武士、思想家。娶勝海舟之妹為妻﹚、勝海舟﹙一八二三-一八九九,江戶末期到明治初期的武士、幕臣、政治家﹚及其他各藩的優秀人才接觸。覺馬回到會津後便被任命為藩校日新教授,在日新館內開設蘭學所,又被任命負責軍事及大砲等事宜,可說飛黃騰達;其後,又受命駐在京都。
一八六四年發生禁門之變,山本覺馬堅守蛤御門,與敵軍展開激烈戰鬥。事後會津藩主論功行賞,任命覺馬為「公用人」,因此有機會接觸幕府及諸藩名士,有利於後來的發展。但就在此時,覺馬不幸染上眼疾,視力開始衰退。
覺馬主持蘭學所時,出身於但馬出石藩、精通蘭學及理化學的川崎尚之助來訪。覺馬欣賞尚之助的才能,勸說他留在會津擔任蘭學所教授,尚之助應允,於是寄居山本家。一八六五年,十八、九歲的八重與川崎尚之助結婚。所以說,八重的第一段婚姻是覺馬促成的。
至於八重與尚之助為何離婚?尚之助跟八重離婚之後究竟去了哪裡?做些什麼?可說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有一說是會津城封城之前兩人即已離婚,尚之助跟隨其他會津藩士去了青森;但也有尚之助在明治初期到了仙台的說法;而離婚的理由是「八重不希望非會津藩士的尚之助捲入封城之戰,不願尚之助受到牽連」。但也有資料顯示當時尚之助已是會津藩士──所以,八重與尚之助兩人為何離婚至今依然濃霧深鎖,謎團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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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七年,大政奉還。翌年一月,鳥羽伏見之戰之際,覺馬因視力不佳而藏身京都,趁混亂之際欲往大津逃走時被薩摩藩兵所捕。八重的弟弟山本三郎參加鳥羽伏見之戰;於淀處受西軍槍擊而受傷。三郎從紀州經海路逃到江戶,在位於現東京芝地新銀座的會津藩邸去世。其遺髮及遺物「袴」被送回會津。
新政府軍逐漸逼近會津,戰況越來越緊急。一八六八年八月二十三日,八重也腰間配刀,手持七連發的史賓塞槍與母親山本佐久、嫂嫂及姪女等人,在槍林彈雨之中從三之丸進入鶴城。八重要求友人高木時尾替她斷髮,穿著弟弟的遺物「袴」裝扮成男人。川崎尚之助剛看到八重的男裝打扮時大為驚訝,但最後還是與她並肩作戰。八重在歷時一個月的戰鬥中,與藩兵一起參加槍戰,幫助尚之助指揮大砲隊。這期間,八重還在黑金門的「御座所」為藩主松平容保等人講解有關砲彈的構造。
封城時,城中以熙姬為中心的婦女約有六百人,但像八重那樣能使用槍枝作戰的婦女,除了八重之外再無他人──因此,有人稱八重為「幕末的聖女貞德」。
會津戰後,山本八重隨藩士來到被當作幽禁地的豬苗代,但因身為女性而被逐回。之後,與母親、嫂嫂、侄女在會津的山村依靠家僕生活。
一八七○年十一月,山本八重一家人投靠居住仙台的米澤藩藩士內藤新一郎,但生活似乎相當困苦。內藤是米澤藩的藩士,曾寄宿於山本家學習砲術,直到會津戰爭開戰,八重進入若松城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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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覺馬,當時有一個傳說是「從京都往大津途中被薩摩軍所捕,於四條河原被處死」。其實,他是被薩摩軍囚於獄中。覺馬於獄中撰寫了一部有關政治、經濟、教育、衛生、衣食住、貿易等各方面的經世之論,題為「管見」,被薩摩藩的要人所注意,因而受到優厚待遇──後來,甚至被釋放了。《管見》也受到明治政府的肯定,邀請覺馬擔任京都府的顧問。
一八七一年,覺馬還活著的消息傳到會津,於是八重及母親、姪女山本峰一起前往京都依靠覺馬。這時的覺馬,除了眼疾之外,也不良於行。
八重受長兄覺馬的影響,開始學習英文、穿洋裝,頓時有女人味起來。一八七二年,在覺馬的推薦下擔任「新英學校女紅場」﹙註:京都府立第一高女之前身,現之鴨沂高中﹚的權舍長,教授禮法及養蠶。當時十三代千宗室的母親也在女紅場擔任茶道教授,八重也因此而親近茶道。另一方面,男子氣概的八重為了幫助經營困難的女紅場,屢次直接向京都府知事槙村正直要求增加補助金,八重「烈婦」的稱號也由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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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島襄是八重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他二十一歲時偷渡到美國,畢業於神學院。他被美式精神及思想感染,讓他找到了自己的理想。他認為,美國擁有的不只是蒸氣火車、電話、電信技術等西洋文明的表徵,構成其文明骨幹與精神的基督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於是他下定決心,要成為一位教育家及宗教家,把建構美國文明的基督教精神帶回日本一事視為自己的使命,一八七四年,新島襄計畫著要在日本設立基督教大學。
新島襄首先向大阪投石問路,計畫不被採納;在他轉到京都觀光時,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當時擔任京都府顧問的山本覺馬,一念之下,便決定將學校設在京都。襄與覺馬一拍即合,覺馬將自己擁有的薩摩藩邸,以低廉的價格賣給新島襄,一同為設立同志社大學而盡力。
一八七五年,八重隨新島襄學習《聖經》。新島襄原本沒有結婚的打算,但因健康情況不佳,才有了結婚的想法。新島襄認為,八重了解基督教、意志力堅強不隨流俗、行動積極,是自己最理想的伴侶。
新島襄設立基督教大學的計畫,遭到佛教各宗派的強力反對,京都的神官、僧侶連日向京都府及教育部抗議。他與八重訂婚後,八重的女紅場工作馬上遭京都府解僱。
一八七六年一月二日,新島與八重受洗,翌日以基督教儀式舉辦婚禮──這是日本最早的基督教婚禮。當時,新島三十二歲,八重三十歲。從婚後直到新島襄逝世為止,他們共度了十五個年頭。十五年來,八重善盡了賢內助的職責,另在新島襄設立的同志社女學校教授禮儀課程。夫婦感情和睦,彼此尊重;天生豪放的八重頗富男子氣概,稱新島為「喬」;夫婦兩人搭車時,八重依西洋「女士優先」的禮節先於丈夫上車──這些舉止都不容於當時的日本社會,八重被為「天下之惡妻」。
八重的個性強烈,有時相當固執,對同志社中,總是故意冷落與故鄉會津敵對的薩摩學生;在嫂嫂發生醜聞之時,儘管兄長與新島襄都饒恕了嫂嫂,但八重依然將她逐出家門。由此可見,八重雖然接觸西洋思想、有西方的觀念,但日本武家的驕傲仍深植於她的內心,她的行動也往往以武士道為準則。
在新島襄晚年寫給美國友人的信中說到:「她﹙指八重﹚絕非美女,可是生活方式很帥,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新島襄於一八八四年旅行於歐美,在登阿爾卑斯山時心臟病發作;他後來回憶起這件事,對學生們這麼說:「我當時非常難過──因為想到各位、想到我的妻子。」晚年時,新島襄自知來日不多,老慮到八重在自己死後的生活,便拿出三百圓投資山林,以股票利益充當八重的生活費。
即使在臨終之際,新島襄還擔心八重太胖,因而詢問醫師減肥的方法。
據說,臨終之際,新島對伸出左手給自己當枕頭的八重說:「不要徬徨,good bye,來世再見!」這也是新島襄給八重的最後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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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年,新島逝世。八重當年即加入日本紅十字會。一八九三年,京都成立了「日赤篤志看護婦人會」,八重隨即加入。中日戰爭中,八重無償看護了傷兵四個月,其功績受到肯定,明治政府頒予她「勳七等寶冠章」。其後,日俄戰爭爆發,八重也投入救護工作,獲頒「勳六等寶冠章」──這是日本皇族之外,第一位由平民女性獲得的殊榮。由於八重投入社會福利與救護工作,因此有人稱她為「日本的南丁格爾」。
一九二八年,昭和天皇即位,賜新島八重予銀杯。
八重後來取得茶道師範資格,取茶名為「新島宗竹」,開設女性茶道教室推廣茶道,對裏千家茶道的推廣有著不小的貢獻。
一九三二年,八重辭世,享年八十六歲。遺言中,明言將其財產全部捐贈同志社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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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島八重個性強烈、固執,不隨流俗,一方面吸收西洋新知識,依西洋禮節行動,有「烈婦」之稱;但另一方面,傳統的武士道觀念與精神卻又深植於她內心之中。八重在新島襄生前克盡賢內助之責,新島死後則投身公益,加入紅十字當會員,投身救護工作,因此獲日本政府頒贈勳章、賜銀杯。
八重的行為充分表現了武士道精神,難怪NHK電視台將連續劇命名為《八重之櫻》──不正是因為櫻花是武士道的精神象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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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身而進──大和豪情女新島八重
明治日本維新戰爭的第二場關鍵性戰役「會津戰爭(一八六八)」,至今已逾百年。會津即今福島縣一帶,在日本東北寒冽氣候的涵化下,造就出大和豪情女新島八重波瀾萬丈的一生。二○一二年乃新島八重(一八四五-一九三二)逝世八十週年,日本NHK電視台乃以新島八重的生涯為題,製作大河劇《八重之櫻》,藉此激勵三一一東日本大地震之福島災民,仿效新島八重的豪情壯志,以不屈不撓的「會津魂」精神,在基督教的博愛關懷下,鼓起勇氣,相信自己,放眼未來。
臉書(Fcebook)的營運長雪柔.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自二○○七年起便連續六年獲選為《財星》雜誌「五十大最有權力的商業女性」,並榮登二○一二年及二○一三年《時代》雜誌的全球百大影響力人物。她曾於二○一○年十二月在TEDTalks發表激勵人心的演說,演說中提到,多數女性經常在無意間便對職業生涯自我設限;因此,她鼓勵女性勇於接受挑戰,「靠桌前坐」,給自己多一點信心、積極追求夢想,當時在網路上掀起了一股點閱風潮。雪柔.桑德伯格為了回饋社會,試以自己的成功經驗協助其他優秀的現代女性,學習如何展現自信、放膽去做,把職涯工作與自我實現有效相結,乃出版大作《挺身而進(Lean In:Women,Work and the Will to Lead)》。而出生距今,已約一百五十年的日本女性新島八重,則涵化了傳統會津藩的武士魂與西方的基督教精神,忠實地貫徹自我信念,可謂是近代日本女性落實雪柔.桑德伯格所主張之「挺身而進」的具體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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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認識的新島八重與同志社大學
NHK以會津女子「新島八重」的生平作為大河劇的主題,拍攝了《八重の桜》。描繪了她從武家出生,經歷了戰爭、家族沒落、至京都投靠兄長,並在京都與夫婿──新島襄一同為日本西洋教育一同奮鬥的故事。
同年,日本東北發生了芮式規模9.0的「東北地方太平洋沖地震」。在台灣所播出的新聞中,我們或許只能感受到日本這個民族的秩序性以及救災的行動性。但當時,無論在日本哪一個地區,即使與東北距離相當遙遠的京都,也都充滿著對未來的不安感。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日本國營電視台NHK特別選擇了「新島八重」這個女性角色,以會津女子堅忍不拔的精神來鼓勵人心──在那個時代,新島八重是個性格獨特的女人,她揉合了女性天生特有的「柔軟」與面對逆境之時那份不屈的「剛強」,這兩項特質看似矛盾,但當它們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就成為一股無可摧毀的力量,能夠激勵日本民眾,使得人人都能為地震後的復興盡份心力──也因此,《八重の桜》一劇也被認為是日本大地震後,復興活動中的一環。
在二○一一年NHK公佈以她為新劇主題之後,日本各地開始掀起了「新島八重」熱。同志社大學為此設立了專屬網站,也在校園中設立了新島八重專屬的事務所,來介紹這位創校者之妻子。身為同志社大學的在校生,我常常可以在校園中看到因電視劇慕名而來的觀光客,他們走訪大學校園、新島宅邸、同志社女子大學等等,想藉著校園中的一景一物親身感受新島襄與其夫人八重當時背負旁人的不諒解與非難、奮力對抗政府的力量;日本社會本就傳統,而京都更是傳統中的傳統,要在這樣一個傳統的地方建立一座基督教為主的教育機構,就算時至現代,想來也應該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吧──新島八重感動人的魅力就在於此,堅持自我、不屈不撓,竭力成為丈夫的後盾,勇於面對一切挑戰。
我曾經訪問過幾位出身京都,或者曾經身為同志社大學的一份子的日本友人,發現京都人(或者該說是整個關西地區的人們)對於這位傳奇女子是不陌生的。一位在日本學校工作,同時也是同志社女子大學畢業的友人就提到,新島八重這位創校者的妻子是一位個性很堅強的女子──在當時男尊女卑的時代中,她就像是「穿著女裝的男性」一樣,不畏流言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對當時的人來說,如果要套用我們現在的詞彙來形容的話,新島八重就是一位「怪咖」,她不太隨波逐流、不太碰觸當時那些被認為是「女性所應該從事」的事情,而是以女性的身分,真正地貫徹「自我」──她總是站在夫婿新島襄身邊,積極地與夫婿一同宣揚基督教和西式教育,並且走出自己的一片天空(譬如,她曾就任同志社女學校的教師,也曾擔任戰地護士),人們對於她的印象就是一位「奇女子」,奇於創新,奇於挑戰。
在筆者正式成為同志社大學的一員之前,對於同志社大學原本就不陌生,而幸運的是,筆者也通過考試,正式成為了同志社大學的學生。入學後,新生都會收到一本撰述新島襄生平的書籍,雖然書中對新島八重並無多加著墨,台灣留學生對「新島八重」這個人也不是那麼熟悉,但這個名字卻也是大家都聽過的。而因為NHK大河劇的上演,使得我們這些留學生有幸得以深入了解「新島八重」這個奇女子,她的一生,她的喜與悲、她的偉大,以及那些她像普通女人一般,有血有肉的地方;她是個女人,一個會哭會笑的女人,她很堅強,但也有她脆弱的一面──所以她才偉大,因為她身為一個平凡的女人,卻實現了她自己,她身體力行地告訴世人:「不只男人,女人也可以!」而我們也終於知道,原來在同志社大學創校歷史中,「新島八重」這個「創校人的妻子」,她的形象竟是如此高大而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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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烈婦」「天下的惡妻」到「幕末的聖女貞德」「日本的南丁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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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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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尚未完全發白,整條並排著武士宅邸的街坊還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昏暗中,自連接北出丸到甲賀街口墎門的甲賀街道兩旁屋子裡,突然接二連三地跑出一群群女人和小孩,他們伸長著脖子遙看遠方,似乎在張望些什麼。
由於今年正巧碰上閏年,四月走了兩回,所以雖說時日還是七月中旬,早晚卻已經感到有些涼意。
一陣風吹來,八重不禁攏了攏衣襟,遠遠往天守閣望去。天守閣上,白色牆壁的一隅正被初升的朝陽映得有些發紅,不過也正因為有這一隅做對比,使得整座城郭看起來亦發深沉。
忽然,從城門方向傳來了陣陣喇叭聲,清亮的聲音劃過整條街道上空。這時站在前頭的人開始竄動起來,身影不斷地左右搖晃,低沉的竊語聲在身旁此起彼落。
街道兩側,圍觀女子們的視線,紛紛往北出丸方向投射過去。
隨著從遠處傳來、和著太鼓聲音的腳步聲節節逼近,人群中傳出的讚嘆聲也如潮水拍岸般,一波波不斷湧現。
終於,負責掌旗的兩名武士由遠而近逐漸現身了。那是白虎寄合隊第一隊隊長原早太,以及第二隊隊長太田小兵衛。此趟可是寄合隊首次的出征,他們要遠赴北越戰場。
話說,白虎隊的成員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依照俸祿的高低分為士中、寄合,以及足輕三個大隊,每一大隊又下分兩個中隊。其中寄合隊是由俸祿較低的藩士子弟所組成。
此番寄合隊的首次出征,是接續五月赴豬苗代出戰的士中隊之任務。
猶記得士中隊出征的那天,八重也是像現在這般,夾雜在人群中目送隊伍離去,只不過當時的她,身邊還帶著姪女阿峰。那時走在隊伍前頭的是騎著白馬的少主喜德大人。他一身立襟筆挺的西服打扮,胸前還掛著金銀兩色編成的線繩,就連紅色長褲也繡著金邊。當時少主身上插著金色旗幟,直挺著腰桿,神氣地從她眼前緩步經過的情景,令她至今猶然印象深刻。
緊接在隊長身後的,是該隊的成員。這些在三之丸的操練場裡,反覆歷經法式訓練的隊員,和著太鼓聲踩著步伐,也逐列出現在八重眼前。他們個個表情肅穆,臉上泛著微微紅光。不過,不知道是否因臨時接到命令,出兵太急的緣故,每個人身上的裝扮都不一樣。有人上穿立襟上衣,下著黑色長褲;也有人穿著義經褲;還有人穿著筒袖和服,腳下捲著褲管。然而,不論什麼打扮,倒是全員一致地綁著綁腿、踩著草鞋、荷著槍,用白木棉繩繫著大刀,垂掛在肩頭上。
那一張張未成年,尚留有幾分稚氣的臉,徹底擄獲了圍觀女孩們的目光。也或許因為注意到了這一點,這些年輕藩兵的眼神顯得更加炯炯有神,脹紅的臉頰,藏不住內心的澎湃與傲氣
「還是我們的藩兵看起來優秀……將來就靠他們了。」
「看他們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周遭的竊語聲此起彼落。
自從邊境戰事日漸激烈以來,在這條並排著武士宅邸的大街上,每個人莫不把擊退敵人的一切希望,全部集中在會津藩兵身上。
反觀前來支援會津藩,目前分散投宿在城下各寺院和町家的其他幕府兵,看起來素質就差多了。有人穿著襦袢,手裡提著一個大旅行袋,身上連把刀都不帶;還有人穿著和服也不纏腰帶,衣冠不整、大剌剌地就走在城下街上。一有空就喝酒買醉、大肆喧鬧的他們,個個看來精神渙散,總之全身上下都飄著一股荒誕不才的氣味。
戊辰年四月四日,將軍慶喜在水戶遇難。當時的他僅一身黑木棉外套、小倉紋白褲裝扮,帶著區區兩百名隨從就逃出江戶。落腳在會津的幕府兵,面對江戶城開城之事,總免不了為自己的據地失守一事感到悵然若失。
對照幕府兵的落寞,會津藩的年輕藩兵光在年齡上就展現出無比的青春朝氣,也難怪眾人對白虎隊會抱持著高度的期望。
八重站在隊伍後面,被家中的僕人拉著往前走,跑去看了好幾座砲門。
回想站在這裡目送藩兵們出征的情景,在這短短一年間,就不知有幾次了?
她突然想起弟弟三郎,他那背上插著一把大傘,眼裡笑意滿盈地攀爬瀧澤山巔的樣子。想想三郎被遴選遠赴兩百里外的京都出征,都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呢!
那時他們的隊伍也帶著許多行李。砲車發出低沉的聲音,經過眼前而去;滿載包裹著白布的彈藥和槍枝的拖車,全靠士兵們拖拉才得以前行。
然而在半年前,卻不幸傳來三郎的死訊。
戊辰年正月五日,三郎在鳥羽伏見之役時中彈,受了傷的他從紀州走海路被送到江戶,然後在芝新錢莊的藩屋裡斷氣身亡。
對八重來說,三郎是她從小最親的人。不管是春天上山採蕨菜、冬天到築山把竹片貼在木屐下當雪橇滑,每段回憶都少不了三郎的身影。
「逝者已矣,嘆息又有什麼用!」
還記得當父親手持弟弟的頭髮和遺物來到八重面前時,曾如此責罵她,讓原本就傷心欲絕的八重,更是因此而哭倒在地。
總數約莫一百六十人的白虎寄合隊,在出了甲賀町口城門後,經過七日町,往越後街道的北方繼續前進。
告知出陣的喇叭聲,劃破城下靜謐的天空,爾後漸行漸遠,聲音也漸遠漸小。
翌日,天空出現大片的卷積雲,如秋天般澄涼的空氣覆蓋著整片城下區域;於此同時,武士宅邸大街上卻飄蕩著慌張詭譎的氣氛。
原來是國境兵營的來使所騎乘的馬匹突然失控,跑過甲賀町大街,往北出丸的方向奔去。街道上空掀起陣陣塵沙,馬蹄聲隨風傳送,清楚可聞,令人乍然覺得距離不是那麼遙遠。
從自家菜園摘了些青菜,和家僕喜助一起回到大町街上時,八重遇見登城前來的重臣,看來在本丸御殿裡有重要會議要召開。
高階藩士的宅邸裡,藩士的妻子和女兒們正持著長柄大刀──薙刀練習武術。
當八重經過本一丁附近的街道時,聽見高亢有力的叫喝聲從後院傳來。聽這聲音,不難想見在牆的另一頭,幾個女人正綁著白色頭巾、挽起長袖認真練刀的模樣。
一回到家,便碰上高木家的時尾和日向家的阿佳正拿著薙刀,等待八重的歸來。頭綁頭巾、挽著袖子,一身短褲裝扮的兩人,一見到八重,便要她快點過去一同練習薙刀。
「練什麼薙刀,根本沒用!」
八重不耐煩地吐出心聲。從鳥羽伏見之役就該知道,現在的戰場,早已不再使用刀槍來決定勝負。
「說什麼傻話!如果敵人逼近若松,到時候連我們女孩子也得上戰場啊!不是嗎?八重。」
時尾一臉不解的表情。
「如果沒有征戰能力、不能擊退敵人,我們也就沒命了呀!」
「所以說,平時有空還是得練薙刀,到時候我們才能……」
阿佳像是倒帶似的,打算把話再重說一遍。
「是為了保護自己嗎?」
「當然!戰爭時,女孩會受到什麼樣的屈辱、什麼樣的危險,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啊!」
時尾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保護自己和征戰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八重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如果目的只是為了保護自己,那麼薙刀在當下確實多少能派得上用場。但對八重來說,這樣是不夠的。一旦戰敗,整個幕府都完了,屆時即使自己茍活又有何意義?
「妳不想練就算了,我們自己練。」
時尾和阿佳被八重嚴肅激動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帶著些許畏懼,快速地離開山本家。
八重跑進屋內,拿起槍往屋外走。
父親權八約莫半年前在距離米代四之丁不遠處,也就是他出生的永岡家旁的一塊空地上,蓋起了一座靶場。父親每天早上都固定要去那兒試槍。
靶場裡的「靶」有八寸(約二十四公分)大,白色四方形的中央畫了一個直徑兩寸的黑點。射擊處到靶之間的距離大約是十五間(二十七公尺)。
八重將子彈上膛,把槍靠在身體上,小心翼翼地將覘孔和靶心重疊,然後傾注所有精神在那一點上,除了那黑點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要將所有念頭放空,心無旁騖……此時兄長覺馬渾厚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八重輕輕扣下扳機。轟隆一聲發射出去的同時,槍身也瞬間變重,槍枝的前端自然往上抬了一下。正如口耳相傳的「後座力」一般,八重的身體也感受到來自槍枝沉鈍的一擊。
緊接著又連續發了七槍,待最後一發彈藥發射完畢,八重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檢視靶上的射擊痕跡,竟幾乎全落在靶心外,看來自己的射擊技術還是很不成熟。
抬頭仰望天空,八重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雙頰因激動而泛紅,陽光映照之下,她的髮絲閃爍著一抹淡綠的彩光。
她再次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由於剛才是採跪地射擊的方式,衣角顯得有些零亂。
「才打這幾槍就氣喘噓噓,看來妳還是沒能掌握住射擊時的呼吸要領。」
不知為何,耳邊忽然又響起兄長覺馬訓斥的聲音。
心有未甘的八重再度裝填子彈。奇妙的是,此時的她精神突然振奮了起來,熱血沸騰到連自己也難以控制,耳裡不斷傳來清亮的喇叭聲和陣陣的鼓聲。
此時此刻,白虎寄合隊的少年們,應該正精神抖擻地在前往鳥井山巔的路上吧!
這個時節的往北之路,想必是悶熱難當。若能移開心思,欣賞一下原野上的野百合,想辦法讓心沉靜下來,即使只是那麼一丁點兒時間,若能讓心靈有喘息的機會就好了……她如此想道。
八重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停住。她以站姿面對靶心,扣下扳機。雖說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碰槍了,不過接下來的射擊,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直覺又再度復活了。
還記得第一次接觸槍,是兄長覺馬在江戶值完三年的勤務,回藩後的隔年,也就是八重十三歲那年的春天。
那一天,父親權八還有兄長覺馬,要一起到瀧澤的藩有林地去狩鳥。八重聽了也嚷著要去。
「女孩子家狩什麼鳥?不許去!」聽見八重的請求,母親當場罵了八重一頓。所幸後來兄長覺馬出面解圍,力勸母親:「不過是跟去罷了,有何不可?」好說歹說之下,才讓母親放八重一塊兒同行。
就這樣,那天八重由僕役喜助陪著,跟在父親和兄長的後頭,一起入山打獵。為了不讓人認出她來,那天八重還刻意穿著猿褲、打著綁腿,盡量壓低帽沿好遮住臉。
瀧澤山是會津藩的藩有林地。在改建城池時,曾奉御山奉行和其他官員的指示到這裡尋找建材,也因此,當時砍伐了不少松樹和衫樹。這兒一到秋天,就會有許多藩士和其家族來此享受狩獵之樂。藩公在就任京都守護的職務之前,也經常前來獵鷹。
這裡的狩獵場外圍高掛著許多松枝,下頭則是放了許多作為誘餌的金翅雀鳥籠,捕捉獵物的網子更是隨處可見。
八重一行人一到達獵場,喜助便吹響竹片做成的口笛,不停地模仿鳥兒的叫聲。
果然,才一會兒工夫,就有鳥兒被吸引過來。紅褐色的身影在樹叢間跳躍著,是山鳥!
覺馬拿出他甫從江戶帶回的雷管式格衛爾槍,穩穩地架在胸前,對著目飆瞄準。在一旁的八重幾乎是屏住了氣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隻長尾的獵物。
「砰!」槍聲響遍整座山頭。正當八重想豎起耳朵聽聽看有無「唧─唧─」的鳥兒掙扎聲時,卻見喜助已經拔腿跑到父親身邊。
原來父親手裡拿著一把火繩槍。打從祖父左兵衛起,山本家就是全藩所公認、傳授高島流砲術的世家。
只見父親在槍口處塞進火藥和彈丸,再用塑杖將它推入塞緊。接著在火繩處裝上點了火的火盤。整個過程,父親的動作均不慌不忙,沒有半點紊亂。他慢慢接近隱身在林叢間的獵物。緊接著,隨著身旁傳來一聲迅雷不及掩耳的槍響,八重就看到幾根山鳥的茶色羽毛被山風吹起,飄盪在半空中。
兄長所站的位置和獵物的距離長達三町(約三百二十七公尺),以他八五成的命中率來說,成績算是不錯。不過還是難免有失手的時候,像剛才那隻山鳥他就沒射中。可是父親就不同了,他的射擊可以說是百發百中。
覺馬在江戶學習西洋砲術,回藩後,也一直不斷向家中長輩宣揚西洋小槍的優點,然而在狩獵場上到底還是不敵權八。
「看來我在槍法上還得多加把勁兒才行。」
每當覺馬這麼說時,權八的嘴角總是露出一抹微笑。
趁著父親打獵打累了,準備喘口氣而坐在岩上休息時,八重主動伸手向父親要來火繩槍。
八重有樣學樣地在火繩上點火、塞入彈丸和火藥,而父親也假裝沒看到似的,沒多說什麼。準備就緒後,她選擇距離十間(大約十八公尺)遠的松樹細枝作為目標。
直到她跪地準備射擊,身後的父親還是維持沉默地注視著她。
「小姐,危險吶!」
倒是喜助緊張地想要跑過來,卻被權八伸手制止。
此時八重無意間看到一棵被砍了的樹後面,似乎有東西在移動。啊!是野兔!突然間,八重感到全身都熱了起來。她慢慢移動槍身,彎著腰悄悄靠近。喜助似乎也發現了,緊跟在八重身後,貼近到彷彿八重都可以感覺到他正在倒抽一口氣。火繩咻咻地燃燒著,升起了一道細細的煙,八重屏住鼻息。當她還在考慮該不該扣下扳機時,火槍突然發出「轟」的一聲,八重下意識、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槍身打在胸前,讓她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
「小姐,妳真行吶!」
忽然,喜助不可置信的歡呼聲傳入耳裡。
「看她那樣子,沒想到居然讓她打到了。」
連權八也愣住了。
八重想睜開眼睛,但卻睜不開;雖說是打到了野兔,但嚴格說來,這並不算是真正的射擊。
「不愧是權八大人的千金啊……」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一名足輕。他一手捉著方才捕獲、準備用作捕鷹誘餌,俗稱「御餌指」的小鳥,不知怎地在聽到聲音後也跑來湊熱鬧。他這般讚美,使得八重羞得抬不起頭來。
不過,射擊之時,彈藥爆發的衝擊力,就像直接震入身體中一般,久久無法消散。那股撼動全身的力量,暈眩的快感,就這樣在八重體內再三迴盪,爾後直達內心最深處。
從那天起,八重每天都站在靶場練槍。
其實,就權八的規矩來說,婚後的女人是不可以摸槍的,就算是用空包彈練習也不可以。所以八重總是利用父親登城不在家時,偷偷跑到靶場練習。不過,權八也不是不知道八重的伎倆,只是故意不說破而已。因為偶爾父親提早下城,遇上還在練習的八重時,他也只是雙手交叉於胸前,表情深沉地站在她的背後默默看著。由於權八陰沉著一張臉,八重剛開始總以為,那是因為父親看到已出嫁的女兒在練習這玩意兒,總不好表現得好像很能接受的樣子。然而時日一久,當父親的表情逐日陰鬱時,八重才開始意識到,事情並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單純。
有關作戰的事,他並不方便告訴女孩家,不過每天卻又不得不為前方國境的戰況而煩惱。
擁幕派在白河口的火力單薄,藩兵們士氣低迷,所以繼棚倉城後,不久前平城也宣告淪陷了。反倒是倒幕派,它們在越後口外不斷地增派兵力,頗有蓄勢待發的意味;看來擁幕派想要贏,還有一段艱辛的路要走。
一旦邊境被敵方攻破,佈署在四周山巔的敵兵,想必就會長驅直入會津平原吧!而他們下一個目標則是若松的鶴城。看來這條武士宅邸街道,再過不久就要淪為戰場了。
接連著十天,八重每天都到靶場練習射擊。槍技頗有進步的她,幾天下來已練到幾乎是百發百中;就算不能命中靶心,也絕不會落到靶外。
「不愧是出身砲術世家的女兒,恐怕也只有這樣血統的人才能臻至這樣的境界吧!」
她的射擊技術,就連丈夫尚之助都嘆為觀止。
反觀大街上其他女子們,對於八重埋首練槍的行為卻多投以好奇的眼光。畢竟打從以前,女人們就被教育只能拿薙刀而已,而且這點也沒有人質疑過。對於這樣的看法,八重倒也從不以為意,眼前的她已下定決心,她想成為一個堂堂砲術世家的後代,用大砲來面對敵人。
八重手中握著的史賓塞槍,能完成七發連射的動作;那是兄長覺馬在長崎購得,爾後悄悄地想辦法找人帶回鄉里來的,是一把可裝填整排子彈的新型洋槍,只有藩中地位較高的上級領導人物才會被允許擁有。如今會津藩裡槍隊的主力,雖已捨棄過去的火繩槍,改用雷管式的格衛爾槍,但射擊時須一發一發地裝填,不能做到連發動作。
覺馬在元治元年(一八六四年)的蛤御門之戰時,曾跟隨著軍事奉行─林權助指揮槍砲隊,負責保護主公的工作。結果立了大功,被拔擢為公用人。不過覺馬的眼疾也就是在那時染上的。據一位從京都返回的藩士所言,覺馬深為眼疾所擾,甚至在慶應初年,趁著一次接受密命前往長崎購槍的機會,私下拜訪了一位荷蘭籍醫師尋求治療。
那次密命,聽說覺馬一口氣向普魯士商人購買了一萬五千枝連發式的史拿多槍,而八重的這枝史賓塞槍也是趁那次機會買的。只是,有關覺馬的消息,在鳥羽伏見之役後就再也沒聽說了。
在江戶親眼見過黑船的覺馬,回藩後一直主張日本應該停止所有內戰,共同攘外。重新改革軍制,將士分以上的藩士槍隊組織起來,加強自主練習,以因應夷人隨時都會攻打會津的突襲。
如今覺馬不在身邊,八重常想,如果兄長人在會津,現在的他究竟會採取什麼行動呢?畢竟如今在邊境壓迫我軍的,並不是外國的夷人,而是以長州藩、薩摩藩為首的西軍。
每當八重握著史賓塞槍,就不禁想詢問覺馬─
未來究竟會有怎樣的災難降臨到藩家?身為女子的八重不知道。不過可以想見的是,這些侍奉藩家的武家們,屆時勢必得出身迎戰對抗。他們不只會失去房屋、家產,還有自己的性命。
迎戰固然可怕,可是不戰呢?如果武家們選擇不戰,那麼會津平原的田地將會受到踐踏,人民的房屋會被放火燒毀。不只領土內的居民遭到危難,就連生養我們的這片土地也將受到無盡的玷污。一想到這些,就教八重不禁眉頭深鎖,內心愁雲慘霧起來。她下定決心,一定要誓死保衛這塊土地,不讓它受到敵人的糟蹋。
每天,在準備晚飯之前,八重都會一直待在靶場練習。
因為她相信,只有槍不會騙人。站在標靶前的她,全神貫注在那一點上。只有在那時,她才會暫時忘掉西軍迫境的恐怖,坦然面對自己。八重全心全意,心無旁騖,一發又一發地連續射擊著。
從乳溝間滑過的汗水,早已溼透了緊纏在胸前的白布。
八重貫穿靶心黑點的命中率明顯地增多。不過她並不因此感到滿足,因為她認為,即使在靶場上發發皆中,若沒有實戰經驗,那麼臨敵時能否發揮如同在靶場上的實力,也還不可得知。
八重的身邊瀰漫著煙硝,握著槍的雙手也染上濃濃的焦臭味。從開始練習到現在,她已洗過好幾次手了,無奈這味道怎麼洗也洗不掉。
練習中,偶爾有一陣風從豬苗代湖吹來,沁心的清涼讓滿是汗水黏膩感的皮膚舒快不少。她尤其喜歡任風吹拂過她的鬢髮,感覺身體裡的熱氣就這樣被帶走了,過後精神又可以為之一振。
舒暢之餘,八重不禁將衣襟拉開一些,好讓風能灌進去。可是誰知才一拉開衣領,悶在衣服裡頭的汗臭味竟撲鼻而來。她只得匆忙地將衣襟再度拉上。
她又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和手臂,暗想,那股焦臭味看來不只沾滿雙手,連身體的每個毛細孔都鑽進去了。
當大街上盛傳著繼長岡城淪陷後,二本松城也將落入敵人之手的流言時,八重仍在靶場裡練槍。武士宅邸大街上處處可見三三兩兩的藩士們神情緊張、交頭接耳的情景,有些人甚至一臉殺氣騰騰。然而這些似乎都和手裡握著槍枝的八重毫無關係。
就在八重射擊完放下槍,準備再度裝填彈丸時,忽然發現身後站著一個人,還能感覺到那個人似乎正氣喘不休。猛然回頭一看,原來是時尾。時尾的衣袖捲起,一副工作中的打扮,而且身上還飄來一股酒精味。
八重問,妳站在那兒看了好一會兒了嗎?時尾點點頭。
「那幹嘛不出聲?」
八重用略顯不耐的口氣說。
「那是因為妳拿槍時的氣勢實在是太嚇人了,我在一旁看得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時尾睜大眼睛回嘴道。
「怎麼?又有傷兵送進來了?」
「嗯,從越後口一下子送來二十幾人。」
「知道了。我們走吧!」
於是八重跟著時尾走出屋子。
自從邊境爆發戰爭以來,藩校日新館就成了臨時的診療所。從白河口、藤原口,以及越後口運來的傷兵,全都集中收容在日新館。戊辰年五月,幕府御醫松本良順帶著四名弟子前來會津,接下傷兵治療總指揮的工作。
每當大批傷兵被突然送來時,由於人手不足,住在附近的女子們就會被叫來日新館支援;八重和時尾就是其中兩人。
或許是做著做著就順手了,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八重被委派全權負責輕傷病患的治療工作。其實治療方法並不難,只要按照良順醫師的指示,利用繃帶、紗布和酒精等西洋的消毒方式包紮即可。
當八重和時尾到達診療所時,裡頭只剩古川春英一個人獨撐大局,松本良順醫師像是有事出城了。
所裡四處飄蕩著濃濃的酒精味和血腥味,嗆得一旁的時尾不禁劇烈地咳起來。
一處微亮的燈光下,有位身負重傷的藩兵躺在門板上,無人理會。低沉無力的哀號聲四處迴盪,還有一些傷兵似乎是痛到欲死不能的地步,從喉頭不時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隨著眼睛逐漸習慣了昏暗的光線,八重才逐漸看清楚傷兵們的模樣。有一人渾身上下連同衣服沾滿了血汙和泥巴,傷口就這樣暴露在炸裂的衣服外。
「是八重嗎?」
在燈光照射之下,古川春英的臉龐出現在八重眼前,他的額頭上沁著大大小小的汗珠。
當初由於覺馬的建議,藩方於日新館開設了蘭學院,八重的丈夫尚之助及古川春英親自捲起袖子任教其中。曾經在緒方塾學習蘭學24的春英,和出身醫師世家的尚之助兩人是意氣相投的好友。尤其是春英,為了能更精進所學,還曾不遠千里,求教於長崎的荷蘭醫師波多因,一直到鳥羽伏見之役後,才又回到會津。
「今天良順醫師不在,妳來幫忙。」
春英神色匆忙,用有些高亢的聲音直截了當地說。
八重回答「是的」以後,就開始動手搬器具。
首先,從重傷者開始治療。一些僅受到槍傷的,只能讓他暫時躺在那裡。不過這並不表示槍傷病患的傷勢就可以拖延處理,因為如果不能及時處置好的話,等到鉛毒滲入身體,嚴重時仍會回天乏術。
處理槍傷的第一步就是要先把嵌進身體裡面的子彈挖出來。緊接著用酒精清洗傷口,然後塗上一層白色的藥粉,再纏上繃帶。自從以藥粉代替傳統藥草治療以來,傷口便比較不易化膿,同時,發熱及腫脹的狀況也減輕許多。
八重手中握著治療時使用的小刀。
眼前這位躺在門板上的年輕傷兵,大腿上中了兩槍,蒼白的臉上滲著豆大的汗珠。已經痛到無法言語的他,看到八重後,僅能用眼神示意,向她打了個招呼,然後硬是撐起身子坐起,用力將自己的褲子撕開,露出傷口。
八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刀子,開始挖開嵌著子彈的傷口旁的皮膚。
膽小一點的人,是做不來這件事的。這也就是診療所會這麼缺人手的原因。許多女孩被叫來這裡幫忙,結果都因為心生膽怯而嚇得無法動手,難以派上用場。
「術後復元的看護也不容易,那些工作就交給村子裡的女人吧。我們這些出身武家的女人,這時候就是要擔起這樣的工作。」八重一邊動刀,一邊不停地告訴自己。
第二枚子彈卡進皮膚的程度比想像中要來得深。每往裡挖一次,男子的表情就痛到嚴重扭曲變形。不過即使如此,他也並不喊痛,只是咬牙強忍。或許對他而言,比起身體上的疼痛,他真正所對抗的是,自己那因沐浴於槍林彈雨之下而產生的卑怯之心。
終於,彈頭挖出來了。它並不是格衛爾槍所使用的圓形子彈,而是一種長形筒狀的子彈。
「光武器就輸人一截了,怎麼戰?」
看著取出的彈頭,八重突然憶起,一次尚之助在看到一名俘虜身上所帶的武器時,感嘆之餘吐出的一句話。
「水……!水……」
忽然,身邊傳來沙啞的聲音,叫著八重。
是一名身受重傷的士兵。他的臉上纏滿了繃帶,僅露出一隻眼睛,眼底看不見半點氣力。看樣子他的頭部受到極重的槍傷,半邊臉塌陷下去,側腹部也傷勢嚴重。
八重望向春英,春英面無表情,默默地點了點頭。
八重用杓子慢慢地將水注入傷兵口中。本以為他會咕嚕咕嚕大口喝下,沒想到水卻順著雙頰流了下來。原來他根本無法吞嚥,只能張著口任水漫流,溼透整個衣襟。將燭台移近一看,男子睜著僅剩的那隻眼睛,已然氣絕。
就這樣,身負重傷的士兵們一個接著一個,在八重面前斷氣。
儘管這些士兵終究是死去了,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臨終時的面容都甚為安祥,甚至可以說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為了效命主公,人命就這麼廉價嗎?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八重不禁如此思索。
「不管再怎麼努力,傷患仍有增無減,我還是救不了所有的人。」
春英的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而且據他說,藥品、酒精和繃帶也都不夠用了。
不要說沒有治療的藥物,再這樣下去,恐怕連收容傷患的地方都沒有了。八重心想。
戊辰年八月一日,這天一大早,宅邸大街上便人聲鼎沸。
距離八重家極近的藩有米倉前,糧兵們正將一包包堆積如山的米糧運進倉庫裡。這些都是由各個村莊奉納而來的。
直至下午兩點過後,作業仍不見結束,負責指揮的藩士們所發出的命令聲此起彼落,糧兵們進進出出,圍觀的群眾交頭接耳,嘈雜聲不斷。
「有好多運貨的台車載著蕨啦、粟啦,還有一些穀物,往若松鶴城25方向去了。又是車又是人的,吵得很吶!」
母親佐久和嫂嫂阿浦從田裡回來,一進門便嚷道。
「一些糧官們也在那兒大呼小叫的。」
阿浦一邊洗著腳一邊說。
「可不是嗎?聽說我們藩倉裡的糧也正一批批地往外送呢!」
打水來的女傭阿秋也接口說。
「聽說津川港那邊,東西堆得像山一樣……」
手提著跟佐久去田裡拔的一些青菜、蘿蔔回來的喜助,也熱心地提供自己在街上所聽聞的消息。
阿賀野川水路連接遙遠的越後,而津川是其中的一個港口,瀨戶內海產的西入鹽、鮮魚,還有一些乾物,都是從這個港口上岸,再轉送過來的。
但是聽喜助說,今天從越後來的船,載的盡是一些鹽還有干物,完全不見鮮魚或是京都製的和服布料。
「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九歲的阿峰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問。
佐久沉默不語。
「大家都說我們這兒要打仗了嘛!」
看著佐久投射過來的嚴厲眼神,阿峰囁囁地為自己辯解著。
佐久並未回答,只是起身默默地將漬好的一些青菜、蘿蔔和茄子搬進倉庫。
太陽下山後,權八下城回家。一進門,什麼話也沒說,一轉身就將自己關進房間。
尚之助這天也比往常早些返家。習過蘭學,擁有化學知識的他,每天都要到材木町的製砲所,教導大家製作彈藥和大砲。
自從開始供應邊境藩兵們火藥之後,這裡的彈藥就明顯不足了;町奉行頒布命令,要大家提供所有家中的鐵類製品,如鐵鍋、車輪的輪箍、鐵棒等等,以便製造鐵砲。依照尚之助所繪的圖形,煉鐵師、鐵匠將熔化後的鐵倒入模型裡。
八重來到廚房,阿浦正在烤魚,準備今天的晚餐。
日暮低垂的後院裡,傳來阿峰爽朗響亮的笑聲,丈夫尚之助正在逗弄她。望著滿是擔心、低頭不語的大嫂阿浦的背影,八重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從兄長奉命前往京都已經五年了,如今生死未卜。
阿浦是從樋口家嫁過來的,那年八重九歲,正好和現在的阿峰同一年紀。看著正與尚之助玩球的阿峰,八重不自禁地將阿峰的身影與過去的自己重疊起來,陷入回憶中。
嘉永六年(一八五三年)春天,覺馬接到命令,奉命赴江戶值勤。這一年的三月五日被認為是吉日;當天,僕人們抬著內裝衣物、寢具的長箱,阿浦就跟在這些僕人身後,嫁入了山本家。
猶記當天小雪紛飛。傍晚時分,隊伍最前頭的人提著一盞燈籠,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從大町大街出發,走到米代四之丁。
覺馬的婚事是由家族長輩所決定的,所以當天的媒人是軍事奉行林權助。
當時,覺馬站在穿著純白嫁服的新娘旁邊,顯得相當不自在,不時左拉一下衣領、右扯一下衣角,從頭到尾都聳著肩膀。
從未見過兄長一身武士羽織裝扮,沒剃頭髮、腰纏大劍、手持鐵扇的模樣,看在八重眼裡,倒是覺得很新鮮。
相對於覺馬的緊張與不自在,那天父親顯得相當高興,面對親友的祝福,他幾次提到自己肩上的擔子終於可以放下來了之類的話。看著新娘阿浦時,更是笑得雙眼都瞇成一條線,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整整一個晚上的宴席,父親不但一步也不曾離開,還開心地高聲吟詩。
阿浦是個身材嬌小、皮膚白皙的女人,聽說她從出生至今從未生過病,這點從她結實的體態來看,應該所言不假。
她的話不多,倒是大大的眼睛經常轉呀轉的,像是會說話似的。個性開朗,和人相處起來也很隨和,很討大家喜歡。
阿浦嫁到山本家後的第四個月,覺馬便奉命前往江戶了,之後長達三年的時間,阿浦只能獨自一人留守家中,恪盡一位媳婦應盡的職責。
猶記得兄長臨出門前的那段日子,八重時常看到阿浦一邊趕製著丈夫的夏冬各季衣物,偶爾又停下手來,望著遠方發呆,那種心情一定是交織著將與丈夫分開的不捨,以及自己未來得獨自一人留在夫家生活的無奈與不安之情吧!
深雪的冬夜裡,牆上映著阿浦獨自坐在織布機前的身影。緊抿著雙唇工作的她,伴隨著幾次深深的嘆息;在田裡荷著鋤頭、拭著汗水的她,堅毅的神情裡總藏著幾分落寞。即使父母都了解阿浦內心的煎熬,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給她任何臉色,卻仍帶不走阿浦內心的無奈與寂寞。八重想,這箇中的痛苦,恐怕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體會吧!
就這樣連著過了三個寒暑,總算盼到了覺馬的歸來。歸藩後的七年,對阿浦而言,可說是她僅能與丈夫相處的七個年頭。
夕陽早早沉入山頭,後院裡依舊聽得到阿峰開心的遊戲聲,以及尚之助爽朗的聲音。兩人宛如一對父女。
看著正踢著球的阿峰那天真無邪的笑容,八重不禁為這位父緣淡薄的姪女感到心疼。
爐上的魚被烤得滋滋作響,當油滴下時,火苗突然竄起,把阿浦的臉映得通紅。不知是否被煙燻到了眼睛,她悄悄地抓起袖子拭淚。
八重打起井裡頭的水洗手。滿手的硝煙味怎麼洗也洗不掉,但她還是不肯罷休,拚命地搓揉。
晚飯過後,父親權八召集所有家人到房裡,說是有話要說。
「明天,我就要趕赴徵召了。」父親此話一出,八重便恭敬地伏跪在榻榻米上,低著頭,靜聽父親接下來所有的交代。
據父親說,玄武隊和伊與田圖書隊都接到召集令,預計不久後將派往越後口支援。
原來,藩主容保自江戶歸藩後,就將旗下的藩士依年齡分為玄武、青龍、朱雀以及白虎等隊;身為上士的權八,便隸屬於玄武士中隊。權八年過六十,可說是高齡軍隊中的年長者。連這樣的人此番都要被徵召出征,可見前線戰況相當吃緊,不甚樂觀。
「未來會有何等事情發生,誰也不知道。只是,我們家世世代代受藩公無量之恩典,本苦無以回報,今日蒙主公所召,山本家只有奉命效力,以求報恩於一二。」
父親以慷慨激昂的口氣說著。
一旁的母親及嫂嫂緊抿雙唇,默默地點著頭。
「既然已決定要為主公效命出征,就沒有回來的打算。此後,就將出征之日當作是我的忌日,牢牢記住我所交代的事情。」
「請您放心!以山本家的名譽起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絕不退縮、不膽怯。」
佐久以堅定的口吻回答。
「妳能有這樣的覺悟,我就安心了。」
權八深感安慰地微笑點頭。
「還有,尚之助!」
父親突然轉頭,面向跪坐在身旁的尚之助,收起方才的笑容,表情甚為嚴肅。
「請你和八重離婚吧!」
父親突如其來的一語。
八重抬起頭,只見尚之助瞪大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就連佐久和阿浦也訝然不已。
「為何父親突有此言,請告訴我原因!」
停了半晌,原本僵在那兒的尚之助,這才回過神來反問父親。
「你自己也知道,你本來就不是我們會津藩的人,也沒在這兒做官,實在沒必要蹚這個渾水。」
「您的意思,是要把我趕離會津?」
尚之助激動得臉脹紅了起來。
「你本來就不是我們家的人,怎麼可以讓你無緣無故地捲入這次災難……」
「因為這樣,就要叫我離開八重……?」
「當初由於眾多機緣巧合而硬將你留下,這是我們的不對;我們不能一錯再錯,請原諒我。」
「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旁的阿浦突然大喊。父親看了對自己向來畢恭畢敬,不曾回過一句嘴的阿浦一眼,硬是整理了一下表情,仍然轉頭對尚之助說:
「現在走還來得及,你就早點兒離開吧!」
在這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氣氛中,八重感到激憤難耐。一方面對被父親這般要求的尚之助感到不捨,另一方面又深嘆自己的命運─像是被時勢所操控、所玩弄,卻又無力擺脫。
川崎尚之助出身但馬國出石藩醫師世家的後代,原名為正之助,但因和會津藩藩祖─保科正之26的名字相似,因此在來到會津後,便改名為尚之助。
尚之助習過蘭學與火藥術,在江戶頗具盛名,與神田孝平、加藤弘之兩人同為知名的少壯派洋學者。覺馬為了學習蘭學,遠赴江戶投身米澤出身的蘭醫─大木仲益門下時,尚之助正是覺馬的學長。當時尚之助與同藩出身的加藤弘之皆為仲益弟子,在老師的鼓勵下,從事翻譯西洋砲術及兵法書籍的工作,同時著手製作砲彈。原不相識的兩人,沒想到竟一見如故,尚之助覺得和覺馬談話特別投機,覺馬也十分崇拜尚之助的才學。
在覺馬的邀請下,尚之助來到會津,爾後寄宿在山本家中。當時為安政四年(一八五七年),八重正值十三歲。
為了借重尚之助的才能,覺馬數度向學校奉行─田中鐵之丞建言,希望能招尚之助為會津藩藩士。同年,藩裡果然為尚之助開了蘭學所,邀請尚之助擔任代理教授。只是不知為何,藩廳就是遲遲不肯發予尚之助藩士身分。既然不是藩士,自然也領不到藩廳所發的俸祿;為此,覺馬一直對尚之助很過意不去,幾度提議要將自己的俸祿分給尚之助,但卻遭到尚之助的嚴厲拒絕。覺馬便轉而求助於學校奉行,透過學校奉行和蘭學所所長─野村監物商談後,總算為尚之助爭取到正式教授的名分,同時領有薪水。只不過,即使過了十一年,尚之助還是未能取得藩士的身分。
「您一心為我著想,我非常感激。只不過這是不可為之事。」
尚之助清楚地拒絕。
「如果你因為留下,而在會津丟了性命,那才是愚昧至極的事。」
「那斗膽請問您,您覺得我又該滾到哪兒去比較安全?」
一向好脾氣的尚之助,終於也按捺不住怒氣,反問權八。
「總而言之,這件事是經過我深思熟慮後決定的。就這樣,不要再說了!」
權八充滿威權的聲音在整個房間迴盪著。
無能為力的佐久,只能默默地低著頭。
眾人解散後,尚之助一直橫躺在榻榻米上。過了好一段時間,剛才面對父親時的陰鬱表情突然一掃而空,壓力似乎也隨之煙消雲散。
「剛才父親說的事,妳有什麼看法?」
尚之助轉頭面向八重問。
「這……」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八重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沒關係,就把妳想的說出來。」
「覺得……對你很不好意思,讓你困擾了。」
「除了這個之外,總還有別的話要說吧……」
尚之助別過臉去,苦笑了一下。
「我們女人沒有插嘴的餘地。」
「妳不覺得妳這麼說太冷漠了嗎?」
尚之助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那你就馬上離開啊!」
八重原以為丈夫只是想試探一下自己,所以也沒多加考慮便隨口回答。不想聽到這句話後,尚之助突然高聲大笑起來。
「我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才來會津!是因為覺馬,我是受他感動才來的!如果我有以蘭學榮耀自己的打算,當初就不會離開江戶了。在我看來,在緊要關頭時,拿武器和學洋學同等重要!這點妳應該最清楚、最了解才是,不是嗎?這樣,妳還會要我離開會津嗎?」
尚之助坐起身來,緊盯著八重說道。
「你不是藩士,就算離開,也不會有人說你是因膽怯而落跑。」
「父親要我和妳離婚,是因為希望我能無後顧之憂地離開。但是我不想!就算要離開,也要帶著妳!我們一起站在眾人面前接受祝福,一起離開會津吧!」
尚之助像是在向孩子說明什麼道理似的,字字分明地說著。
「你實在太不理智了,你又不是藩士……」
八重匆忙奔出房間。
1
東方尚未完全發白,整條並排著武士宅邸的街坊還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昏暗中,自連接北出丸到甲賀街口墎門的甲賀街道兩旁屋子裡,突然接二連三地跑出一群群女人和小孩,他們伸長著脖子遙看遠方,似乎在張望些什麼。
由於今年正巧碰上閏年,四月走了兩回,所以雖說時日還是七月中旬,早晚卻已經感到有些涼意。
一陣風吹來,八重不禁攏了攏衣襟,遠遠往天守閣望去。天守閣上,白色牆壁的一隅正被初升的朝陽映得有些發紅,不過也正因為有這一隅做對比,使得整座城郭看起來亦發深沉。
忽然,從城門方向傳來了陣陣喇叭聲,清亮的聲音劃過整條...
目錄
本文………………………………………1
後記………………………………………268
推薦文
歷史上的新島八重──從「烈婦」、「天下的惡妻」到「幕末的聖女貞德」、「日本的南丁格爾」
林水福…………………………………i
挺身而進:大和豪情女新島八重
林呈蓉…………………………………273
我所認識的新島八重與同志社大學
鄧世敏…………………………………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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