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皮耶.侯歇原著X楚浮導演X 詩人夏宇譯作
2014年新版收錄〈詩人譯者夏宇答問:我為什麼翻譯《夏日之戀》〉法國新浪潮經典電影《夏日之戀》原著小說
從第一行開始,我對亨利-皮耶.侯歇的文筆一見傾心。──法國新浪潮導演楚浮
改編電影與原著的天作之合 楚浮與侯歇都讓對方更加燦爛──夏宇她的微笑飄著。強大、青春、渴求吻,也渴求血,可能。
他們曾經見過這樣的微笑嗎?
如果有一天他們遇到了該怎麼辦呢?
《夏日之戀》是一部迷人緊湊的作品,既是小說,也以電報體般的文句談論愛情與友誼。法國新浪潮代表導演楚浮第一次看到此書時,驚為天人,「從第一行開始,我對亨利-皮耶.侯歇的文筆一見傾心。」本書改編電影並獲法國影藝學院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
本書描述兩個男人對同一個女人的愛,讀者難以因角色的善與惡做出抉擇,這種多面向的書寫觸動了楚浮改編電影,也誠如珍摩露在電影裡演唱的法國香頌:「如果我們注定邂逅,為何又要從彼此眼前消失?」《夏日之戀》的小說與電影將愛情的本質傳達得淋漓盡致,令人念念不忘。
從中歐來的居樂和法國人雋在巴黎相識後,開始了他們一見如故的情誼。兩人都是作家,在工作上互相幫助,也一同分享追求愛情的歷程。
他們的生活裡有許多談戀愛的機會,那些女人像是他們的母親,也可能是寵愛的女兒。他們有時候自己尋找情感的寄託,有時候互相介紹女性給對方認識,體會嫉妒、學會包容。在他們先後愛上凱茨的生活裡,三個人展開了含有純潔感情,且夾雜人性欲望的夏日戀曲……本書談論愛情的句子,尤其令人低迴不已:
「幸福很難以言辭描述,它被用舊磨損,而使用的人並不知道。」
「在愛情關係裡,至少要有一個人是忠實的,而那絕不是自己。」
「如果你願意,老的時候我們在一起。」
作者簡介:
亨利-皮耶.侯歇(Henri-Pierre Roché,一八七九-一九五九)
侯歇讀的是政治,卻對繪畫情有獨鍾,直到他自覺天分不夠,才放棄繪畫,改為收藏畫作。他翻譯了一些中國詩,終其一生都是文學、繪畫、旅行的業餘愛好者。一次大戰期間,他從事記者工作,此後好幾年住過美國、英國、德國與亞洲等地。其中,侯歇最常為人提及的事,是將畢卡索與杜象介紹給美國人知曉。
一九五二年他以七十四歲高齡寫了第一本小說《夏日之戀》,在文學史上十分罕見。除了《夏日之戀》,他尚有兩部作品:《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及《維多》。法國新浪潮代表導演之一楚浮初見本書驚為天人,十分欣賞侯歇精湛簡潔的文筆,兩人並約定共同完成本書的電影劇本。
楚浮在一九六一年完成《夏日之戀》改編電影時,侯歇已在前一年過世,來不及欣賞自己的小說改拍而成的電影。
譯者簡介:
夏宇
寫詩,寫流行歌詞,書籍設計,畫畫,偶而翻譯
著有詩集《腹語術》、《摩擦‧無以名狀》、《Salsa》、《粉紅色噪音 Pink Noise》、《詩六十首》等等
章節試閱
〈古典的微笑〉
居樂和雋啟程到希臘。 幾個月來他們就在國立圖書館裡準備這次的旅行。居樂為雋初步研究了一些必要參考書,當雋疲於閱讀,他發現居樂正被一些倒塌的神廟,以及根據文本記載力圖修復的古蹟的龐大計畫所包圍—居樂重新磨光他讀過的古希臘文並開始學習現代希臘文。
他們一起訂做了同樣式的輕便衣服,帶著最少的行李上路。從馬賽港出發,先到了那不勒斯,雋在船的最前端躺著,看著艏柱割裂藍色的海水。居樂重讀他笨重的書並且不時為雋報告一些重點。他們住在同一個船艙裡的上下鋪,雋睡上鋪。他們交談至深夜。他們通常是各人各訂一個房間的,但他們也喜歡有些偶然的機會讓他們同住一個房間。
……
在德勒斐勒,預訂的騾子沒有來,他們騎著可憐瘦小的驢子跟著一個孩童嚮導,在低垂的雲和豪大的雨中翻山越嶺。迷路了,驢背上堅硬的坐墊磨傷了肌膚,他們停在一個淒涼破敗的旅店,大湯碗裡兩隻臭蟲。亞勃為了抵抗臭蟲,全身包裹著一層特製的輕薄的袋子,像個小丑。他們玩撲克牌消磨時間。也仍然上床睡覺,然後重新出發。
水裡有傷寒症的媒介。旅店的茶水沒有完全燒開。他們喝希臘葡萄酒。雋得了痢疾,這病讓他暴躁易怒。午餐時,亞勃再一次流露出他對宇宙的見解,這見解,歸根究柢,又顯示出他的種族優越感。
雋已沉默許久,這次終於爆發了,要他收回他的話,很快他們將打起來。居樂的安靜平息了這場架。亞勃很吃驚,而雋重拾他的禮貌。
藉著一艘小小的蒸汽艇,他們到達了島上,直奔他們尋覓的雕像,為之流連了一個小時。它遠超過他們的期待。他們沉默地、久久地圍繞著她轉。她的微笑飄著。強大、青春、渴求吻,也渴求血,可能。
他們啞口無言直到第二天才開始說話,他們曾經見過這樣的微笑嗎?──從來不曾──如果有一天他們遇到了該怎麼辦呢──他們將追隨它。
亞勃繼續他的旅行。居樂和雋回到巴黎,充滿頓悟的感覺,而且相信凡人是擁有神性的。 〈凱茨和居樂〉
巴黎。 居樂向雋宣布從他的國家來了三個女孩,這一次是三個柏林女孩。雋想要安靜工作並不想跟她們見面,但居樂說他是他們節目的一部分,而他只要花一點點時間就可以幫她們很多忙。
這三個女子,一個個東望西望、言辭流利。「她們完全不需要我們。」雋想著:「以她們的年齡來說,她們算是經驗豐富的。」她們帶著熱情開始畫畫而且似乎在一個星期之內就已經窺得了巴黎。
莎荷,其中一個,又黑又高,她的美是一種樸實的亞洲式的美。另一個,豐滿的、活躍的,維也納式的美。第三個,金髮、古銅色皮膚,日耳曼式的美。當她們三個一起在舞會裡出現,總是造成轟動!
凱茨,是那第三個女子,帶著希臘島上雕像的微笑。
〈跳入塞納河〉
一結完婚,完成各種家庭拜會責任,居樂和凱茨又回到巴黎。雋去吃晚飯,墨侯維王朝式的床正式啟用了。居樂興奮地張羅一切,這終於是一個男人了。雋看到他權威地管床單,管房租,管保險,和管行李,覺得很迷惑。他慢慢地覺察到居樂理家的方式跟他把大禮帽放在烤爐裡的方式差不多一樣。凱茨也感受到了,但沒有任何牢騷,對於一切,她對居樂都說:「是。」於是一切看起來井然有致。 他不能對這一切有最小的懷疑,否則他會很痛苦的。
他是一個他所夢想中的金髮女人的丈夫。 雋帶他們去伏爾泰河堤附近吃飯。是一頓為了慶祝他們新婚的隨意午餐,每人隨意點菜。凱茨穿著一件絲製彩色條紋連身裙。
居樂開始說話了,那些只有他和雋會感興趣的文學典故,對凱茨是一點也沒有吸引力,雋想把話題再導向凱茨但沒有成功。居樂的談興已經發作了,而且照他的想法,凱茨,一個作家的妻子,應該對這類典故有所愛好才是。凱茨仍然那樣古典地笑著,眼睛垂著,她在想什麼呢?
居樂的言談是迷人的,但是卻冷淡了凱茨,他們三個之間早已有了好的話題。但那個節制的好好居樂卻捨棄這些,獨攬發言權久久,超過所有人的耐性,他幾乎像在訓練動物一樣地訓練凱茨的聽話。雋想到那個瑪歌塔忿忿不平的晚上。凱茨不會忍受這樣一個居樂的,雋想,她比瑪歌塔更全副武裝。為什麼居樂如此地不具洞察力?凱茨將會怎樣地反抗?他們的愛情?—雋為他們感到痛苦。
這冗長聚餐的最後,凱茨建議沿著塞納河散步。三個人就從舊船閘口朝河堤上方維葛龍廣場對面的碼頭走。居樂一路不停地講話,突然凱茨脫下她的手套、丟下她的手提包,擺脫了居樂和雋往塞納河縱身一跳。
「噢!我先知的靈魂!」雋發出呼喊,在他想朝她送去一個不可見的親吻的同時,這一跳深深印在他的眼睛裡。直至第二天他還為此做了一幅素描,他是從來沒做過素描的,一道傾慕的閃光從他眼中迸發,這個女人,至少,她是不害怕做一個異類的!
居樂好似在一陣水柱下發抖著,為凱茨的性命擔憂。雋很沉著,他看見了她立定跳水的姿勢,而在這之前他聽聞過她的一些特立獨行的事蹟。他在精神上朝她游去,在水裡,同她一道悶著氣,盡可能晚地,游得盡可能遠地,直到狠狠嚇壞了居樂,才又探出水面。
凱茨的草帽自顧自漂走了,居樂母親送的飾有琺瑯和帽髮針的草帽。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居樂拿眼睛望著雋,深信凱茨已經滅頂了。雋示意他稍等,指示他下游三十步遠處,一個金色的頭顱浮出水面,是活的,而且正朝岸邊游過來,帶著她一貫的微笑。她費勁地接近並且嚷著:「我的衣服讓我不舒服!幫我!」
雋跳到一艘小船上,但它是繫著的。他不算是一個善泳者,不足以拯救這樣一個凱茨,而且他判斷她也並不真的需要拯救。他跑過去脫下他的大風衣,拉住袖子的頂端,把風衣垂落到幾乎碰到水面,讓凱茨可以抓住。在岸邊高處,他逆著水流拖著她,像魚朝著網,一直拖到小船邊。凱茨自己爬了上來,很輕易地爬上鐵梯子,在他們之間大力抖動,像一隻泡濕的狗。
她打哆嗦,居樂把她包在他的大衣裡。雋跑去叫了一輛計程車,把一對新婚夫婦推進車裡,關上車門,把地址告訴車伕,然後走遠了。
第二天他發現居樂蒼白安靜,少了自信,而且比較好看了。凱茨的神態像個剛打勝仗的,既年輕又謙遜的將軍。他們沒有再談論這一次的事件。
〈幸福之屋〉
雋再見到凱茨的時候,她已定居巴黎,單獨住在一個房間裡,她在那兒試探她畫家生涯的可能性,如此她便可像居樂一樣賺取日常生計。她對工作的態度很嚴肅,她對雋一方面埋怨一方面又感謝,因為是他促使她開始畫畫的。
雋喜歡她畫的畫,但有時他為之困惑,甚至被激怒。
他對她生活的簡單以及工作的紀律覺得驚奇和感動。她不再是被她的追求者所包圍的女王蜂,她現在是一隻工蜂。
他們的習慣是剛開始時有所保留,然後又重新變得親密。
凱茨住得離雋母親的屋子不遠,在他母親那邊他有自己的工作間和臥室。他大部分時候都在凱茨那兒過夜。
雋帶她認識巴黎的女人們。她常穿著樸素的連身裙,色調偏黑,雋覺得好看,但在別人眼裡則顯得鄉氣。凱茨很快趕上流行的裝扮。使雋覺得遺憾。
她終於真正地跟他住在同一個城市,而且跟他一樣地工作。這是個新的紀元,有新的美感和新的危險。他們從來只在「度假」的背景裡見面,現在,他們的工作以及對時間的分配便衝突上了。
他們在塞納河畔昔日她跳水的地方瞻仰了一回。
禮拜天,他們在巴黎附近找房子,為自己也為將來到的全家人。雋好幾次都相信他找到了夢想中的房子。但凱茨依據她的直覺拒絕了,最後還是她為大家找到了一棟他們可以過夏天的房子。 全家又到齊了,高高興興地,健健康康地,凱茨很快地把他們都安置妥貼,一起開始過日子。居樂的翻譯工作需要長久持續的努力,他經常需要雋助他一臂之力。
雋把他在巴黎的社交活動減至最少。有個早上,剛起床的時候,他和凱茨起了衝突。她覺得他的心思渙散,對她極不專心,馬虎得像個業餘愛好者。他們都被自己的工作弄得神經兮兮的,就都輪流地向對方請假,但也不過就是幾個小時。 房子裡有一檯撞球桌,飯後,他們和居樂一對打,他打得是那麼古怪有趣。凱茨給她的兩個女兒和雋上鋼琴課,雋的程度從來沒有超過「豬肉店的絞肉機」。
凱茨借給雋一個指環,一個黃金的中國戒指,上面盤著一條龍。一個晚上,她對他說: 「我也借給亞勃戴過。」 雋,玩著那個戒指,然後把它給壓扁了。凱茨,愉快地把那壓壞的戒指收了起來。雋後來把它修好了,凱茨又重新把它戴在手上。 ……
他們好好地在那兒住了兩年多。在二十個月之內,這「幸福之屋」確實配得上這個稱號。這已經夠多了。凱茨散發出的蜂蜜味和舊橡木所發散出的蜂蜜的顏色非常相配。他們那些完整連續的共眠的晚上都是天賜。
女孩們很快地跟上了學校的法文課程,而且成績都很出色。
還有什麼衝突的可能嗎?總之一切似乎都慢慢和緩了。
雋的母親出門旅行。雋帶凱茨到他擁有一半的那間公寓裡去。這對他而言是奇特的,看見凱茨在他母親的聖殿裡,被他母親的氣氛所籠罩,那氣氛與他和凱茨過的日子是如此截然對立。
母親和凱茨,兩人的性格平分秋色,如此獨立和絕對。但母親的婚姻生活只維持了兩年,而終生停留在對他父親的記憶裡。她在這裡生活著,和她的書、她的沉思以及來訪的友人們。她覺得雋是脆弱的,而且心思渙散。
……
他們想去一趟隆德區。
他們從巴黎坐夜車,在黎明時到達阿卡瓊的一個小城裡。他們餓了,一個小販賣的牡蠣,小而多汁,他們吃了一打又一打,佐以後勁似乎不大的白酒。凱茨大口大口地喝,很違反她的習慣,比雋喝得還多。 「小心點喝,凱茨!」 「別怕!雋。」
他們把背包背在背上穿過城市,凱茨開始高聲唱起歌來,唱得很美,但是干擾了路人。雋提醒她。她誠懇地謝謝他,但不一會兒又唱了起來。 他們到達邊境,在關口他們給關防人員一封介紹信。
「這位女士需不需要在躺椅上休息一會兒?」關防人員的妻子說,一邊打開他們十分齊整的房間。
凱茨接受她的建議。
雋在他們的飯廳與這對親切的夫婦交談。是時候了,該走了,那位太太在房門上敲了好幾響,沒有回答。她決定開門進去,雋和那位關防員在後面跟著。她停了下來,眼睛睜圓了,凱茨把她的衣服疊得好好的放在椅子上,自己則光溜溜地在他們夫婦的床上睡得正好。
他們沒有吵醒她。後來關防員太太請他們吃了一頓愉快的午餐。凱茨解釋她一陣頭暈然後就不知道自己人在哪裡了。他們很得意他們家鄉的白酒所製造出來的效果。
凱茨和雋繼續他們的漫遊,在柔軟的沙路上,在那些切了槽口的冷杉之間,他們來到兩間斜斜的茅屋,裡頭住著樹脂工人一大家子,其中一間是雋的一個朋友的,就借給他們住。茅屋間漏了一點星光進來,倒是沒有漏雨。
第二天他們去獵路過的斑鳩,凱茨已學得如何擺好姿勢放槍,斑鳩像熟透的李子掉下來。他們發現了一起打獵的樂趣,他們沒有吃斑鳩,只吃一些另外獵得的野禽。
樹脂工人帶他們去獵斑尾林鴿:從一個隱蔽的、上面蓋滿松枝的沙洞裡。他們牽動細繩,細繩的另一端已縛住那些失去自由的斑尾林鴿,繩子的抖動讓牠們拍翼飛起,在鄰近的枝椏高處棲住,然後引來一群野鴿圍繞著牠們站定。一個手勢,雙槍齊發,凱茨和雋馬上覺得這未免太容易了,他們寧願守在沙洲上,用一種模仿鳥叫的口哨引誘鷹然後開槍,雖然有時獵不中,但至少是真正的射擊。 夜裡冷,他們用松枝生了一堆火,裸著身子烤火。
那座高一百米,相當寬闊的沙丘,讓人家幾乎可以假裝自己「在撒哈拉」,他們跑遍了每一個角度,只為了看它呈現出的不一樣的形狀。在沙灘瀕海處,他們光著身子過了一整天,輪流把對方埋在溫熱的沙裡,又在鼻孔處,插了兩支紙做的小號角方便呼吸,除了這個便只有凱茨的兩個乳頭露在外面。他們用鳥的骨骸和海裡漂流的木頭在沙灘上蓋宮殿。
他們覺得自己是亞當和夏娃。 他們在無止盡的森林迷了路,到處看起來都一樣。幾個小時以後,徒然地往反向走,吹起樹脂工人給他們的號角,那些工人們已經預先想到這個迷路的情況(他們自己當然絕不會迷路),而他們只是基於禮貌帶著這個號角而已。他們並沒有學得如何吹出正確的信號,他們隨意而且重複地吹到氣喘吁吁時,發出的聲音碰巧就像在通知:「森林起火了!」從鄰近急忙跑過來的人以為他們在開惡意的玩笑,欲把他們移送法辦,幸好朋友們趕過來救走了他們。 回到家裡,在餐桌上向大家敘述這些冒險的時候,都變成了樂趣。他們給居樂帶了一根奇怪的菸斗,一些粉紅色的貝殼給女孩們,黑色的貝殼給瑪蒂德。 一個陽光豐沛的早上,雋早早在花園裡散步。在一根生蟲的木樁上,他瞥見一個暗綠的點似乎在改變形狀。他湊近看:一個蜷起來的半球形,大小像獵槍上的鉛彈,這半球慢慢攤開,又緊緊地完全地合了起來,像一群小山鶉,不時扁扁地棲在地上,不時又張翅飛起。是蜘蛛還是蚜蟲?—又有一隻小鳥在鄰近的木樁處專心覓食,牠會不會吃掉這個縮成球形的生物?雋愈發看得仔細。這小球把自己攤得更大,然後消失在一堆黴菌裡了。是誰給的信號呢?雋覺得感動,這個小球讓他想起他們住的房子,完全是凱茨的直覺在指揮一切。 雋和兩個小女孩一起坐在草叢裡。 「那麼,雋,」瑪婷娜說:「我們死了以後做什麼呢?」
「她的意思是,」麗思白補充:「我們的靈魂做什麼?」
「它們從身體裡出來,就像一隻蜻蜓從牠的蛹裡出來。」雋說。
「對。」瑪婷娜說:「牠們曬乾牠們的翅膀。」
雋繼續說:「它們碰到其他的靈魂,組成隊伍,然後,它們遷移,就像鰻魚一樣,但它們是往月亮上遷移。」
「它們在月亮上做什麼?」麗思白問。
「它們思考,然後有一天,它們飛往火星,或者水星,或其他星球。」
「我比較喜歡它們變成動物。」瑪婷娜說。
「如果在地球上那是可能的。它們消失在成千成萬的星星裡面,消失在銀河裡面,它們和好上帝玩躲貓貓。」
「那些靈魂會找到祂嗎?」瑪婷娜問。
「不一定,」雋說:「但最重要的是玩。」
「啊是的。」瑪婷娜說。
「不。」麗思白說。
「那媽媽呢?」瑪婷娜問。
「媽媽總是馬上就找到你們了。」雋說。
第二天,凱茨讀著剛出版的一本書,顯得非常振奮,像武裝過似的: 「終於有一個人大聲地說出了我偷偷地想像過的事情:我們看見的天空,是一個空心的球體,就那麼大,我們站著走路,頭朝球體的中心。引力在我們的腳下,往外拉,往堅硬的地殼拉,而這地殼就鑲嵌著那個球體。」
「這個殼有多厚呢?」雋問:「在殼外面有些什麼東西呢?」
「你自己去看,雋。」凱茨說……「在地殼外面有些什麼東西呢?這可不是可以對紳士們發問的題目。」
大家都笑了。
時光流逝。幸福很難以言辭描述,它被用舊磨損,而使用的人並不知道。
〈古典的微笑〉
居樂和雋啟程到希臘。 幾個月來他們就在國立圖書館裡準備這次的旅行。居樂為雋初步研究了一些必要參考書,當雋疲於閱讀,他發現居樂正被一些倒塌的神廟,以及根據文本記載力圖修復的古蹟的龐大計畫所包圍—居樂重新磨光他讀過的古希臘文並開始學習現代希臘文。
他們一起訂做了同樣式的輕便衣服,帶著最少的行李上路。從馬賽港出發,先到了那不勒斯,雋在船的最前端躺著,看著艏柱割裂藍色的海水。居樂重讀他笨重的書並且不時為雋報告一些重點。他們住在同一個船艙裡的上下鋪,雋睡上鋪。他們交談至深夜。他們通常是各人...
作者序
序
一個詩人的愛情小說/楚浮(Franois Truffaut)
一九五五年,我在巴黎 Palais-Royal 附近一個叫做stock的二手書攤,發現亨利—皮耶.侯歇(Henri-Pierre Roch)寫的這本小說《夏日之戀》(Jules et Jim)。
這本書是兩年前出版的,但並沒有引起注意;對此書的批評既不好也不壞,實際上它幾乎沒有引起任何評價。對一個沒有名氣的小說作者,這種待遇並不離奇。引起我重視的,首先是它的書名,我立刻被這兩個J 悅耳響亮的音色所愉悅,然後我翻到封底,讀到作者資料:亨利—皮耶.侯歇,一八七九年生,這本小說是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我當下思忖的是,這個新進小說家這時已然七十有六歲了!一個七十幾歲的人所寫的小說,是一本什麼樣的小說?
從第一行開始,我對亨利—皮耶.侯歇的文筆一見傾心。彼時我喜歡的作家是尚.考克多,為他的句子,那種顯而易見的乾燥的句子和精確的意象。我發現,亨利—皮耶.侯歇比之考克多似不多讓,他用一種簡單的毫不鋪張的字眼,組織成極其精短的句子,達成一種同等於詩之質地的散文風格。在這種風格裡,有一種情感從窟窿,從空無中來,從那些節省退卻的簡練字句中出生。稍後,我有機會讀到他的手稿,得以詳視這種風格,我觀察到,這種故意的、樸實的文體,是從不計其數塗抹掉的字句裡浮現的;在一整頁坦率如小學生般的寫作裡,他大幅刪掉,只剩下七個或八個句子,而這七、八個句子又要再刪去三分之二。《夏日之戀》是一個詩人用電報體寫就的愛情小說,他努力忘掉自己的文化,像農夫插秧那樣簡潔而具體地排列他的字句和想法。
很容易想像的,我對這本小說的熱情伸展到其中的人物和他們的愛情故事。比起看書,通常我更喜歡看電影,我頗有規律地一個禮拜看上十六到二十部電影。我是只為電影而生活的。在為 Arts-Spectacles 週刊寫影評時,我有了機會實踐我的熱情。而在讀本書時,我感覺我正置身於一個電影上史無前例的例子裡;表達兩個男人對同一個女人的愛,並讓「觀眾」在這些角色之間無法做出情感上的選擇,他們讓這三人帶領著,平等地去愛他們。這種反對選擇在這個故事裡是這麼地觸動我,出版社編輯介紹它時下的按語是:「三人間純粹的愛。」
幾個月後,我在剪接室很技術性地看完一部令我興奮的美國電影,一部告白式的西部片:Edgar Ulmer 的《The Naked Dawn》,我的一些想法把我帶向本書,在我為那部西部電影寫的評論裡,有這麼一段:「我所認識的最美麗的當代小說之一是亨利—皮耶.侯歇的《夏日之戀》。這小說敘述的是兩個朋友與他們共同愛人之間的故事,幸虧有一種一再斟酌衡量過的、全新的、美學式道德立場,他們終其一生,幾乎沒有矛盾地溫柔地相愛。《The Naked Dawn》讓我意識到這部小說可以拍成電影。」
一個禮拜後我收到一封信:「親愛的佛杭思瓦.楚浮先生,您在雜誌上為《夏日之戀》所寫的幾句話,讓我非常感動,特別是下面這句話:『……幸虧有一種一再斟酌衡量過的、全新的、美學式道德立場』。在您接到的《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這本書裡,我希望您對這點有更多的發現。亨利—皮耶.侯歇」。我回了信。之後的三年中,我們相當規律地通著信,直到他去世。在他 Meudon 的家裡我去拜訪過他兩三次。火車沿著他的花園盡頭開。亨利—皮耶.侯歇那年七十七歲,他非常高瘦,和他的小說人物一樣溫柔,他非常像那個他經常提到的馬塞爾.杜象。畫家杜象是侯歇極為景仰的人物。他還認得德罕、畢卡比亞,海關員盧梭、恩斯特、布拉克(他們在同一個拳擊場賽過拳),他曾經是瑪希.羅杭莘8的情人,他介紹畢卡索給美國人認識。四十年後,他發現了沃爾斯9,而終其一輩子,他始終仰慕杜象,在他的第三本小說《維多》(Victor,未完成,一九七七年由龐畢度中心出版)裡,他成為他的小說人物。
......
五八年和五九年間的冬天,我正拍《四百擊》,尚克勞德.布希雅利(Jean-Claude Brialy)來了,為了在蒙馬特路的一個夜景當中,一分鐘友誼性的演出。令我驚喜的是,他帶來了珍摩露(Jeanne Moreau),我崇拜的女演員,在劇場演過《熱鐵皮屋頂上的貓》(La Chatte sur un toit br ant)。
因為下著雨,天又冷,我們快速地、即興地拍了一些小場面。我被珍妮.摩露所振奮,寄了四張她的照片給亨利—皮耶.侯歇,徵詢他的意見。一九五九年四月三日,他的回信寫道:「親愛的年輕朋友,您給我寄來多麼好的信。......非常感謝珍摩露的照片。我喜歡她,我很高興她喜歡凱茨!我希望能夠認識她,來看我吧,任何時候只要您們高興,我等待著。」
四月五日我接到這封信,四天以後,亨利—皮耶.侯歇,在每日例行注射的時候,在他的床上,極其安詳地去世。
一九六一年,我終於決定開拍《夏日之戀》,而作者已經不在,無法履行他撰寫「疏通和扭緊」功能的對白的承諾。但我們,我和尚.葛許歐(Jean Gruault)盡可能地忠實於原著。《夏日之戀》很可能是新浪潮諸電影中唯一夾帶大量解說的—那些幾乎完全引自書中的「旁白」。
在拍攝和剪接期間,我不時地推翻劇本,重新打開我的小說,或這或那地引用那些發亮的句子,把它們融進影片聲帶裡以「挽救全局」。
這篇序文的目的,是為了讓讀者更認識作者和他兩部令人驚異的小說。我不預備在這裡敘述那些拍攝過程中的焦慮和狂熱,除了說及珍摩露,她總是能在我大惑不解的時候給我勇氣,她的一種屬於演員和女人的本質,使得凱茨--在電影中變成凱薩琳--在我們的眼中化為血肉,她的那些似假還真、瘋狂、激情和濫用(但特別是她的令人生愛—我說的是一種名副其實的愛慕)。一位來自奧地利的演員奧斯卡.韋納(Oskar Werner)演居樂,他令人讚賞。另外一位新演員,叫做亨利.賽赫(Henri Serre),他高大、瘦長,溫柔和誠實,演雋這個角色。我選擇他的原因,是因為他酷似亨利—皮耶.侯歇。
一九六二年初,影片公開放映,正片開始前是一段美麗的短片,尚克勞德.侯歇的《昆蟲的生活》,關於蜻蜓的繁殖交配。《夏日之戀》得到立即的成功,使得小說原著在出版九年後成為暢銷書,快速地被翻譯為英文、西班牙文、義大利文和德文。我自是加倍地高興。(摘自本書序文)
序
一個詩人的愛情小說/楚浮(Franois Truffaut)
一九五五年,我在巴黎 Palais-Royal 附近一個叫做stock的二手書攤,發現亨利—皮耶.侯歇(Henri-Pierre Roch)寫的這本小說《夏日之戀》(Jules et Jim)。
這本書是兩年前出版的,但並沒有引起注意;對此書的批評既不好也不壞,實際上它幾乎沒有引起任何評價。對一個沒有名氣的小說作者,這種待遇並不離奇。引起我重視的,首先是它的書名,我立刻被這兩個J 悅耳響亮的音色所愉悅,然後我翻到封底,讀到作者資料:亨利—皮耶.侯歇,一八七九年生,這本小說是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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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譯者夏宇答問
序 一個詩人的愛情小說 楚浮
前言
居樂和雋
凱茨
直到盡頭
詩人譯者夏宇答問
序 一個詩人的愛情小說 楚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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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樂和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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