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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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琦瑜 (親子天下執行長)

第2章 默默改變世界的種子

為了控制屏東山區原鄉的痲疹疫情，他向駐屏東美軍商借軍用直升機，親自到山區送藥和物資，從部落到部落，在直升機沒有辦法降落的地方，他在離地一、兩公尺的地方揹著物資逕自往下跳。


不知怎麼地，每次回來布國，都會讓我想到一百年前的故事。

台北市的淡水線捷運，有一站叫作【雙連站】，因為過去那裡有兩村人家，都是姓連的。一百年前左右，我的曾祖父繼承了祖先的家業成了大地主。很不幸地，他染上了抽鴉片的惡習，為了購買昂貴的鴉片，他不惜把田產及房屋一棟棟地賣掉，自己也因毒品的作用消瘦得不成人形、無法工作。

看著自己的先生已無力照顧家庭，曾祖母帶著惟一的孩子，也就是我的祖父，離開夫家，輾轉來到淡水鎮。無依無靠的他們，因著加拿大來台宣教的馬偕博士的幫助下，有了工作，生活得以安頓，也因此認識了耶穌。我的家族從那時開始上教堂，到我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了。我的祖父母也因著宣教士的協助，得以在當年的英國領事館，現今淡水的古蹟景點【紅毛城】，幫英國外交人員工作，我的祖父是廚師、祖母是家庭幫傭。

然而，相信了耶穌並不代表從此天色常藍、花朵常開，二次世界大戰將結束時，我的祖父帶著家人到防空洞躲避轟炸，不幸因感染瘧疾過世。我的祖母因此守寡了六十年，獨自把七個孩子養大。我的父親喪父時才兩歲，他為此立志習醫，擔任牙醫師的他，在我小時候，常利用暑假期間帶全家人到台灣的偏鄉、離島義診。

經過了四代，我成為一名醫師，也成為國家的醫療外交人員，帶著全家踏上非洲的土地來幫助世界的另一角落、另一群有需要的人。回想家族的歷史，我心中充滿了震撼和感動。我想，那位濟助我曾祖母、祖父這對差不多成為流浪街友的母子的傳道人，作夢也沒有想到他種下的種子，可以有這麼多連鎖反應。

當然，也許有人認為這是因為台灣這幾十年經濟社會的發展，一個無依無靠的家，自然可以在幾代間有一些發展。但在我看來，這就是上帝給信靠他的人家庭的世代祝福。祂讓我們不但可以享受祂的恩典，更可以分享祂的恩典。

當年，如果沒有這些外籍宣教士把自己的人生當作一粒種子，種在上帝要他耕耘的這塊土地裡，我的曾祖母和祖父可能餓死街頭，而我也就不會存在，更別提可以在一百年後，來到非洲繼續這個用【種子改變世界】的工作了。

現在的我，不過是前人耕種的果子，當我在享受這些果實之時，能不能保留一部分當作種子，繼續種到土裡，好讓收成不終止呢？我承擔得了讓收成到了我這一代就終止了嗎？

我現在服務的單位，在台灣的部分是屏東基督教醫院，這醫院和這次同行赴布國的畢嘉士基金會，都算是畢嘉士醫師所結出來的果子。此次布國之行，基金會的同事跟我分享許多畢醫師的事蹟，我才知道，原來連我現在的工作，也是前人所結的果子。

一九五四年，來自挪威，才二十八歲的畢嘉士醫師帶著新婚的妻子來到台灣擔任醫療宣教士，兩年後，他來到當時環境艱困貧瘠、傳染性疾病叢生的屏東，負責屏東基督教醫院的前身【基督教診所】，在南台灣服務的三十年間，他成立專門收治小兒麻痺病患的【兒童療養院】、與縣政府合作，在公立小學內替小兒麻痺患者成立肢體殘障班、開啟了腦性麻痺中心、建立生產供小兒麻痺病患用的支架的工廠。

他的精彩事蹟說也說不完，曾經為了控制屏東山區原鄉的痲疹疫情，他向駐屏東美軍商借軍用直升機，親自到山區送藥和物資，從部落到部落，在直升機沒有辦法降落的地方，他在離地一、兩公尺的地方揹著物資逕自往下跳。六○年代，當全球小兒痲痺疫情吃緊，各國採購疫苗困難之時，他動用個人管道，進口了四千份沙賓疫苗替屏東地區小孩接種。

直到今天，許多屏東基督教醫院的同仁都還記得這位病人口中的「畢爸爸」。事實上，屏基的員工有人不但是畢爸爸的老同事，也是他的老病人呢。一位同事回憶道，畢爸爸是一個慷慨的人，除了常常捐血給自己的病患，他也掏腰包幫助窮苦的人，當他出診到病患家中發現病人經濟有困難，他會把身上的錢全部給出來，連飯錢、車錢都不留。

另外一位同事提到，她在五歲時因為罹患小兒麻痺行動不便，被家人從南投縣送來屏東，經過多次的矯正手術和復健，她可以用支架行動，最後可以順利完成學業、結婚生子，現在在屏基有穩定的工作。另一位畢醫師的老同事回憶道，她曾經在晚上巡病房的時候，在一個剛開完刀的小女孩病床旁看到一團黑影，仔細一看，才知道是畢醫師跪在病床旁在替小女孩禱告。

如今畢醫師已經年近九旬，退休回到家鄉挪威了。然而這些年他用生命故事種在屏基人心中的種子，卻不會隨之老去，反之，它們正在各處布新芽。

承續畢醫師的精神，屏基董事會決議於2013年三月成立畢嘉士基金會，和屏基合作，在台灣的弱勢族群當中、在吉爾吉斯、中國的偏鄉、東南亞和馬拉威等南部非洲國家，用醫療和關懷繼續幫助有需要的人。我跟全家目前也因此被屏基派在南非工作。

這次畢嘉士基金會跟我們一同參與布國霖恩小學的工作，可以說，他的影響力，已經來到西非了。在這裡，我學到了一個關於「影響力」的祕訣，這是那些一堂課收幾萬元報名費的激勵大師，教人如何經營社群網站、運用說話術增加群眾魅力，永遠教不來、也無法擁有的影響力。那祕訣就是：安靜低調地、默默專注地把你手上擁有的種子埋到地裡去。

第2章 默默改變世界的種子

為了控制屏東山區原鄉的痲疹疫情，他向駐屏東美軍商借軍用直升機，親自到山區送藥和物資，從部落到部落，在直升機沒有辦法降落的地方，他在離地一、兩公尺的地方揹著物資逕自往下跳。


不知怎麼地，每次回來布國，都會讓我想到一百年前的故事。

台北市的淡水線捷運，有一站叫作【雙連站】，因為過去那裡有兩村人家，都是姓連的。一百年前左右，我的曾祖父繼承了祖先的家業成了大地主。很不幸地，他染上了抽鴉片的惡習，為了購買昂貴的鴉片，他不惜把田產及房屋一棟棟地賣掉，自己也因毒品的作用消瘦得...

「你說這個月來沙塵比較少，可是我們洗澡時，身上流下的水都是黃色的！」我說：「如果你三、四月來的話，是橘色的，像芬達汽水。」

在西非布吉納法索(Burkina Faso)的【霖恩育幼院】開辦第十年之時，我和來自畢嘉士基金會、榮星教會及屏東基督教醫院的朋友們一起拜訪布國，為了探望育幼院的孩子和工作人員，也研議這個工作下一個十年的發展。

這間育幼院座落在布國古都古(Koudougou)市郊的小農村，十多年前，當我還在這裡服替代役的時候， 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開始了這個工作。如今，它是一間政府立案的私立小學，提供免費教育給家境困難、失去倚靠的村中小孩。所以嚴格地說，它可以稱為【霖恩小學】。

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村中幾個重要的長老一同簽字把四公畝的地給我們，村民動員婦女、小孩去溪旁挑石頭、頂沙子來協助建築，轉眼間，十年過去，我們已經有四屆畢業生，總共三十多個小孩離開這間小學，繼續中學教育、或回到社區。

為了避開每年三、四月間，高達攝氏四十五度的氣溫，還有從北邊撒哈拉沙漠吹來的沙漠風暴，我們選擇六月分來訪，因為六月是雨季的開始，氣溫稍降，而且瘧蚊還來不及滋生、瘧疾的高峰尚未來到。團員中第一次來到布國的人問道：「攝氏三十六度耶！這就是你說的比較涼快的季節？」我笑笑：「沒錯。」

搭上了霖恩小學當地負責人Rakis牧師為我們準備的車子，我們開始行動。這輛從牧師朋友借來的車，是一輛綠色的賓士八人小巴，可以想像它在第一任車主的手上時，一定很風光。如今在我們眼前的這台，內裝天花板往下陷、里程數達幾十萬、冷氣故障，若在其它國家鐵定會被禁止上路。

上車後，我們很慶幸雖然天花板下陷，但至少地板沒有鏤空，它沒有冷氣，後排的窗子不能打開，坐後面的人必須忍受如在烤爐裡般的煎熬。下車要關門時，我把車門的把手拉斷了，旁邊的人告訴我：「別擔心，趕快塞回去，它本來就是這樣。」

從機場進入首都，再從首都到育幼院辦公室所在的古都古市，一路到育幼院所在的村子，觀察到的景物讓我五味雜陳。機場是和十年前同一個機場，經過拉皮、動線改善，可以感覺到硬體環境有很大的進步，跟過去最大不同的是，它有空調了！從往來班次、排隊入境旅客的增加，可以感覺到這幾年非洲經濟高速發展的力道，許多歐美、亞洲人士在這裡投資、賺錢，似乎大家都知道整個地球最後的機會就在非洲。在首都我見到許多這幾年才蓋起來的高樓、各式異國料理餐廳紛紛開張，布國的經濟活動變多了，但人們的生活改善了嗎？車子繼續往西開了一百二十公里，來到古都古市。

來到這個曾經工作、生活三年、也是我和太太結婚後第一年所住的城市，心情相當複雜。一方面希望認識的人都還健在、人情依舊溫暖，另一方面，也希望這城和過去不同，能有發展。

入城處我見到一個漂亮的大廣場、還有升旗台，那是當年我們舉辦【垃圾換舊衣活動】的地方，據說這個新建的廣場，是因應布國國慶在這城舉辦時蓋的，我問旁人：「國慶辦完後，這廣場平時用來做什麼？」他們答：「沒什麼，不過廣場旁的那一排路燈，可以讓家裡沒電的學生晚上溫習課業。」

好不容易，進到位於城裡霖恩小學辦公室的接待中心(我們稱之為總部)，一進入房間，就可以聽到天花板上的夾層，有很多動物快速竄動的聲音，從夾層的縫掉下來的排泄物看來，牠們是一大群蜥蜴，還好，不是老鼠。這對曾經在這裡生活的人來說，不算陌生，但我很擔心同行的團員覺得恐怖，還好大家已經有心裡準備，來體驗一下真正有非洲風味的住宿。

其實，天花板上到底有什麼動物在跑，根本不是大家關切的重點，因為古都古市停水了！停水三、四天後，我們開始從鄰里聽到各種版本的解釋：「這是因為今年雨季沒有真正開始，六月初下了一場雨，之後就停了三週」、「因為市政府正開挖管路，所以需要先停水」、「因為市區人口增長太快，水利局供水量不夠」。我心想：這些可能的解釋，怎麼跟十年前一模一樣？

還好霖恩小學的秘書Angnes幫大夥準備了儲水桶，並且派人用水車運水來，每天晚上洗澡前的運動，就是到儲水桶提水！團員中有人忽然說：「我想起來了，你在書上有講過，你就是這樣練成了可以用一個1.5升寶特瓶的水洗好一次澡的神功！」他說的時候，神情非常興奮，好似很高興地發現書裡講的沒有騙人。我回答：「需要我教你嗎？」他搖搖頭道：「不用了，我有一桶水。」接著，話題又轉移到：「你說這個月來沙塵比較少，可是我們洗澡時，身上流下的水都是黃色的！」我說：「如果你三、四月來的話，是橘色的，像芬達汽水。」

因為這次出訪的行程非常緊湊，安頓後馬上出發前往霖恩小學的村子。搭乘那輛沒有空調、不能開窗的車子，在沒有柏油、充滿坑洞的鄉間土路上顛簸的確非常難受。我們經過的地方，小孩高興地大喊：Na Sa La！(當地話白人的意思)，有的孩子沒有穿衣服、有的穿著破爛不堪，大部分的孩子身上滿是灰塵泥濘，我觀察到：發展了這麼多年，村裡的孩子，還是沒有人穿鞋。

我走進【霖恩小學】旁的傳統市集，想要見見當年把土地給我們的地長，在當地，地長的地位比官方的村長更大。在這個農業古國，地長的祖先，是第一位來到這塊土地開發的人，其餘的人若想要來加入這個墾區，要先經過地長世襲子孫的同意，由他來分配土地給新來的家庭。每到市集之日，他總會坐在固定的位子，象徵性地看管村子也同時接受村民的供養。沒有想到，地長已經過世，把地位傳給他年輕的孫子了。我看看傳統市集，發現真的一點都沒變，這十年過去，現代文明留下的痕跡還是有限，婦女頂著農產品、穀物來販賣，小孩頂著用土窯烤出來的法式麵包在兜售，男人賣烤羊肉、手工刻的木製鋤頭，連攤販的位子也都沒變！

惟一改變的，大概就是價格了。算了算，許多東西的價格都比十年前漲了兩、三倍，不論是水泥、食用油、一隻雞或一條麵包。我問身邊的受薪階級：薪水有漲嗎？答：沒有。看來這十年來非洲的經濟發展，是讓許多國家的國民平均年所得數字變漂亮了，但恐怕窮人越窮、有錢的人越有錢。

回到總部的接待中心，我發現有人在我的房間裡放了一封信，這是中心負責打掃的Julie寫給我的信，算算，她已經幫我們工作整整十年了。信裡說，感謝有霖恩小學，讓她可以有工作撫養小孩，如今小孩越來越大，開銷也隨之增長，她請求可以加薪。我告訴自己：也許我們不是一群搭著麋鹿雪橇來送禮物的耶誕老公公，但這次的任務，就是要好好規劃，讓整個工作的管理、制度及薪資都能上軌道，好迎接下一個十年的挑戰。

久違的古都古市的星空，依然美麗，在大小蜥蜴的流竄聲中，我閉上眼問自己：「過去，我們改變了什麼？我們能改變什麼嗎？下一步該如何走？」

「你說這個月來沙塵比較少，可是我們洗澡時，身上流下的水都是黃色的！」我說：「如果你三、四月來的話，是橘色的，像芬達汽水。」

在西非布吉納法索(Burkina Faso)的【霖恩育幼院】開辦第十年之時，我和來自畢嘉士基金會、榮星教會及屏東基督教醫院的朋友們一起拜訪布國，為了探望育幼院的孩子和工作人員，也研議這個工作下一個十年的發展。

這間育幼院座落在布國古都古(Koudougou)市郊的小農村，十多年前，當我還在這裡服替代役的時候， 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開始了這個工作。如今，它是一間政府立案的私立小學，提供免費教育給家...

第1章 任務第一天
第2章 默默改變世界的種子
第3章 路燈下的希望
第4章 放高利貸給上帝
第5章 Amadou 與祖母的畫
第6章 缺牙的牧師
第7章 裕霖的故事
第8章 一半的蘋果
第9章 撒種與收割節第10章 結尾第11章

第1章 任務第一天
第2章 默默改變世界的種子
第3章 路燈下的希望
第4章 放高利貸給上帝
第5章 Amadou 與祖母的畫
第6章 缺牙的牧師
第7章 裕霖的故事
第8章 一半的蘋果
第9章 撒種與收割節第10章 結尾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