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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李小么
北風淒厲地嘯叫著，卷著密集的雪團，在陰暗空曠的天地間肆意暴虐。雪團在狂風的卷送下，硬得如同飛砂般，狂暴地砸向蒼茫曠野中一座破廟。
廟宇已經坍塌得差不多了，只有正殿還算完好，正中的觀音像油漆斑駁，端坐在蓮臺上，半垂著眼簾，悲憫地俯看著世間。
觀音像左邊背風的角落裡，四個黃瘦的男子寒縮地圍在篝火旁，背靠著觀音像的一個高大男子懷裡，抱著個瘦得皮包骨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頭綿軟無力地靠在男子胸前，無知無覺地閉著眼睛，只有鼻中那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是個活物。
高大男子正一手托著小姑娘的頭，一隻手拿著勺子，將溫熱的米粥往小姑娘嘴裡灌去。
殿外突然一聲炸雷，閃電瞬間將天地間照得通明，暴風淒厲的嘯叫著，卷著雪團，飛速旋轉著，彷彿有靈性般，從空曠遙遠的天空直直地撲向破廟，穿進殿門，繞過觀音像，撲向殿內的人和火，旺旺的火堆應聲而滅。
……
李小么不知道自己在那美麗到極致又冰冷到極致的海底沉了多久，一股熱熱的暖流突然沖進身體裡，渙散的意識驟然聚攏。
李小么掙扎著想浮出水面，手腳卻半分也動不了，急切慌亂中，她突然覺得眼睛能睜開了。
“么妹醒了！”
一聲驚喜異常的尖叫刺入李小么的耳膜，卻讓她煩躁無比，只覺得身子一側燥熱得彷彿有火烤著，指尖雙腳卻是一片陰寒和麻木，呼吸間，胸口如針紮般刺痛，耳邊的聒噪引得腦子裡一個尖利的聲音突兀地嘯叫起來。
那聲音化作幾百隻尖利的鋼爪，拼命要撕裂她，把她撕成碎片扔出去，痛楚中，胃抽動痙攣著。剛才那股溫熱直直地噴湧出來，李小么痛得下意識地想蜷起身子，卻半分也動不得，身子彷彿不是她的，連聲音也發不出來，腦子裡的聲音更加淒厲尖銳，極度痛楚中，李小么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
殿外，遠處的風雪彷彿瞬間靜默下來，只有破廟周圍，高速飛旋著無數支大小不一的旋風，旋著雪團塵埃，低低地嗚咽著，淒厲的尖叫著，不願意退，又不敢進。
※※※
太平府九橋門街市的長豐酒肆裡，茶飯量酒博士大劉捧著食牌從福字甲號包廂裡出來，轉頭四下尋找著，看到過廳一角站著的一個身穿白虔布衫、胳膊上搭著條乾淨的青花手巾，雙手捧著只乾淨到發亮的紅漆託盤的少年郎，忙招手叫道：“小么，福甲號客官要吃阿膠棗兒，快去！”
李小么清脆地答應著，托著託盤，腳步輕快地往福字甲號奔去。
“客官，送阿膠棗兒的。”
門簾悄無聲息地從裡面突然掀起，李小么驚訝地呆了下，忙稍稍彎著眼睛，露出明朗乾淨的微笑來。
說來悲哀，這皮囊，竟遠不如李小么從前那個好看，唯一勝得過從前的，就是這笑容了。照林先生的說法，笑起來如菡萏綻放于朝霞中，令人無法不心喜意動。
李小么托著託盤進了包廂，圍著正中的桌子坐著四位客人，屋子四角卻站著七八個眼神犀利的精壯護衛，主座上坐著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
少年一身月白綢長衫，頭髮用一支水頭極好的大雲頭青玉簪綰著，面部輪廓分明，五官精緻，劍眉星目，眼神亮得讓人不敢直視，正帶著絲欣賞上下打量著她：“太平府果然物華人盛，連酒肆的小廝，也有這樣的人品氣度。”
少年緩緩搖著摺扇誇獎道，咬字清楚而重，是北地人。
李小么微笑著，氣度更加安然，這誇獎，她聽得多了，要不是這樣的人品氣度，她的棗能賣得這麼貴這麼快？
李小么掀起託盤上蓋著的雪白夏布，托了兩碟阿膠棗兒放到桌子上，垂下託盤，往後退了兩步。
“你這兩碟棗子多少大錢？”坐在最下首的微胖中年男子笑著問道。
“隨公子賞。”李小么看著坐在上首的少年，明朗地微笑著、不亢不卑地回道。
少年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挑了挑眉梢，探頭看著兩碟棗兒，慢吞吞地問道：“公子要是不賞呢？”
“這棗子能得公子這樣風華絕代之人青睞，就是它的福份了。”李小么看著少年，認真地說道。
坐在少年左邊的中年男子噗的一聲笑出了聲，右邊的青年男子用扇子掩著嘴，笑得肩膀抽動，少年斜睇著一臉認真的李小么，悶“哼”了一聲，抬手示意著：“賞他！”
坐在下首的中年男子從荷包裡摸了只二兩的小銀錁子出來，遞給了李小么。
李小么笑容不變地接過銀錁子，微微躬身謝了少年，退了出去。
少年盯著李小么，一直看著她退出去看不見了，左邊的中年男子看著他，低低地說道：“一個有趣點的小廝罷了，二爺，此行事關重大，生不得枝節。”
“嗯。”
少年往後靠到椅背上，掂了只棗兒看了看，又丟到了桌子上。
大劉和廚房鐺頭報好了菜，小么已經滿臉笑容地轉了回來：“謝謝大劉叔！”
“賣完啦？”大劉看著小么拎在手裡的託盤問道。
“嗯！”小么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重重地點著頭。
大劉伸手拍了拍小么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快去後廚找妳哥去吧，肯定給妳備好好吃的了，妳賣完了，那些伢子們也能開市賣東西了！”
小么彎眼笑著謝了大劉，拎著託盤，雀躍著奔往長豐樓後廚。
後廚間一片忙碌，李宗貴正忙著拆一隻半熟的豬頭，見小么進來，忙放下手裡的尖刀，就要站起來。
旁邊的白案廚子老方站起來，拍著李宗貴的肩膀示意著：“你忙你的，這豬頭鐺頭急著用呢，我空著，給小么拿吃的去。”
“謝謝方叔！”小么甜甜地謝道。
熟門熟路地從門後搬了只高凳出來，放到李宗貴案子旁邊，又搬了只小杌子過來，老方從湯鍋裡揀了碗羊雜，又從灶頭邊拿了只烤餅過來放到碗上，連碗放到高凳上，再轉過去，盛了碗紅米粥端過來。
小么洗了手坐到小杌子上，掂起筷子，深吸了口氣：“真香！”
“嘗嘗這餅，這可是方叔特意給妳打的，看看，上面全是胡麻粒！”老方笑著說道。
小么拿起餅子咬了一口，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就是這個味啊！這才叫燒餅！
旁邊正揉著面的小秦轉過頭問道：“小么，妳的阿膠棗兒這麼快就賣完了？”
“嗯。”小么慢慢嚼著餅和肉，含糊的答應著。
李宗貴手腳極快地拆完了豬頭，一邊又拎了只後腿過來準備拆骨，一邊轉頭看了一眼小么：“沒累著吧？”
“沒，我就在過廳裡站著，盯著那些隔間賣棗子，不累。”小么喝了口粥，看著忙得片刻不歇的李宗貴：“貴子哥別說話，別分心，小心手，我吃了飯就去找水生哥去，等會兒和水生哥一起回去。”
“好，路上小心些，別淨顧著看熱鬧。”
“嗯。”
小么慢慢吃完了飯，將碗拿過去洗了，回來將託盤收好，和李宗貴、老方等人打了招呼，出了後廚，從長豐樓後角門出來，沿著狹長的青石巷，往潘樓街的朱家書肆找三哥魏水生去了。
李小么，應該叫李么妹，還是李小么？叫什麼都行，反正她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
李小么撚了撚荷包裡的幾小塊碎銀子和那個銀錁子，心情舒暢著眯起了眼睛。這日子總算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在太平府這個繁華的銷金窩裡，到處是掙錢的路子，也到處是花錢的去處，這樣的地方，可是她李小么的大愛。
李小么轉出幽靜的青石小巷，轉進一條熱鬧繁華的街道，迎面是梁家珠子鋪，隔壁是李家香鋪，再過去是王大麻子分茶店、樓家梅花包子鋪。這邊是唐家漆器行、大相國寺、鐘家藥鋪。路中間，一匹匹矯健、驕傲的俊馬高昂著頭，拉著雕飾精美、垂著繡簾、珠簾，散發著幽香、濃香的車子，優雅地小跑而過，間或有華服公子哥兒騎著俊馬，在衣飾鮮亮的僕從簇擁下，呼嘯而過。
李小么站在街邊，滿眼羡慕地看著那一輛輛寶馬香車，有房有車，是她第一階段的奮鬥目標！至少，她要先做回有錢人！
呆站了片刻，李小么才繼續悠悠然往前晃著，今天運氣好，福字型大小那群北地人出手真是大方，一賞就是二兩銀子！足足二兩還掛點零，抵得過她賣幾百斤阿膠棗子掙的錢了，今天真是財星高照！
有了這二兩銀子，今天就可以找溫家果子行談談了，她要一粒粒挑著拿阿膠棗兒。她賣的棗子要是最好的才行，這樣才能賣出口碑來。有口碑的棗子才能賣出最好的價錢，有了口碑以後才好做自己的作坊，把自己做的棗子賣到各個酒肆去。
溫家果子行管著拿貨談價錢的，是精明能幹的溫家大娘子。溫娘子看到水生哥？嘿嘿，她李小么就是看這個眼力最好，溫娘子那點小愛慕、小心思，可別想瞞過她的眼睛。
水生哥也真是帥氣俊俏，高而挺拔，瘦削若竹，柳眉星目，冷峻中帶著隱隱的憂鬱，功夫好，字寫得好，能文能武，就連她剛看到時，也口水心水過呢。
嗯，不過跟今天這個帥哥比，又差了不少去，今天這個，才是真正的極品啊。看那樣子，也是身居高位的人，那樣的氣勢，帶了那麼多護衛？
這樣的極品帥哥，要是從前，至少能湊上去說說話，要個手機號，時不常地飽飽眼福？如今這皮囊，竟還不如原來那個好看！
唉，又想哪兒去了，關皮囊什麼事，如今這樣的地方，活在最底層，皮囊好了，那就是禍根，就是現在，麻煩就不少了。算了算了，不想這個，不能想這個了，一想起從前，她就難過地想流淚，跟從前比，如今這日子，哪裡是人過的日子啊！
走哪兒算哪兒，不想這個了，還是想想如何用一用三哥這把利器吧，不用可是白不用，也給溫娘子一個盡心的機會不是。
那溫娘子能幹是沒話說，就是人長得也太五大三粗了些。
李小么一邊轉頭看著熱鬧，一邊胡思亂想著，她如今賣棗子，是耍了滑頭的，人家一碟棗子是堆尖了的，她一碟棗子，雖說擺得好看，可比那堆尖了的，正經少了不少。因為這個，她從來不說價錢，只讓客人看著賞，這裡的人，還真是財大氣粗，這看著賞的，只有多的，沒有少的，不過都是多個幾個大錢。
像今天這樣的賞，還真是頭一回！足足二兩銀子啊！李小么又捏了捏荷包，滿意地歎了口氣。
前面是張記生炒肺，李小么抽著鼻子，聞著那濃郁的香味，頓住腳步。二槐哥最愛吃這個，等會兒回來，買上兩三斤，讓二槐哥吃個夠，她今天發小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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