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期間深獲讀者共鳴與感動,
「每一篇散文都是一個人生座標,心靈上的營養劑,了解自己的契機」
──日本Amazon五星讚譽‧藤原新也最高傑作──
書中道盡人生的各種遺憾、哀愁,與極致的孤單。
在藤原新也生動細膩的描寫下,這十四篇小品就猶如一張張人生照片,
以完美角度呈現單幅畫面,同時又能道出蘊含於全景中的故事,
雖然殘酷,卻又感覺溫暖,讓人得以從中領略
關於「活著」這件事。
作者藤原新也長期浪跡印度、亞洲,以攝影家的身分近距離觀察世界黑暗角落,文學作品常敏銳地直觸生死面向。本書為描述人生不同場景、卻擁有同一核心價值的故事,故事主角皆為過著尋常生活的男女,他們交關與分別的瞬間和生死的情境,讓人感同身受,不自覺地走進藤原殘酷、卻又溫暖的獨特人生觀中。
藤原先生帶領讀者品嘗的人生滋味,竟是如此苦澀、無奈、遺憾與哀愁,一連串的錯過、失去以及生離死別,讓人揪心不已。如首篇〈在尾瀨死去〉,描述丈夫倉本為了了卻來日無多的妻子芳子最後心願,一同前往充滿兩人回憶的尾瀨,後來卻因芳子的死遭到起訴。短短的篇幅中,對於芳子面臨死亡的心境,還有倉本承受喪妻之痛與殺人嫌疑的雙重壓力下,執意釐清芳子死因的內心煎熬與糾葛,皆有細膩且深刻的描寫。這篇故事後來也改編成電視劇《永遠之泉》,在日本播出後,大獲好評。
〈海邊的登米婆婆、項圈和零式〉敘述一隻受傷折翼不能飛的落單海鷗、一隻被人深深傷害而獨力求生的流浪狗,還有一位歷經喪失至親之痛的八十四歲老婆婆,三者之間奇特感人的情誼。這一鳥、一狗、一人,都曾跌跌撞撞、飽嘗痛苦,卻能在人世間的最後一段旅程覓得彼此,重新感受愛的溫暖。
〈總覺得波斯菊的影子裡藏了誰〉的主角則是一個從任職於IT企業,淪落至網咖難民,最後離群索居的社會邊緣人。在極度隔離與孤獨的生活中,唯一能讓他心頭湧現些許甜蜜的,就是孩提記憶裡波斯菊的浮光掠影。而這段往事,後來竟也成為同樣孤離於社會的一個女孩,銘記一生的寶貴回憶。
除了人生的各種遺憾、哀愁與極致的孤單,藤原先生作品中也體現了對過往年代的緬懷,以及對現代化社會的控訴。像是上述〈總覺得波斯菊的影子裡藏了誰〉中,所言「這個世上許多美麗的地方和人們的回憶之地,就像這樣因為人類的逐利而一個一個遭到破壞」是如此;〈流浪的音樂盒〉中,談到日本的超商、速食店與自動販賣機林立的情況時,所言「買個東西毋須建立人際關係,說輕鬆確實是很輕鬆,但這種人際關係的冷凍化情況有時也令人感到有些寂寞」亦然。而在〈東京,謝謝〉中描寫初出社會的由里到東京工作,卻對東京店家追求利潤、不惜犧牲顧客權益的作法,難以苟同卻必須同流合污的掙扎,更是如此。
像這樣,理應引發無限愁緒的故事,很不可思議的,讀完竟有種豁然開朗之感。因為閱讀時,我們也在字裡行間審視了自己的內心;人世間竟在這樣尋常不已的時刻,時間縫隙間,隱藏了讓人想將情緒宣洩而出的脆弱。
藤原先生在書末,如此說道:「重新回顧一遍,我覺得自己對活著這件事的想法與信念,也透過這些故事自然地表現出來。人的一生由許多的悲傷與痛苦點綴而成,但那些悲傷與痛苦所增添的色彩,也會為人類帶來拯救與治癒。」
相信其中,必定會有打動你、從此長駐心裡的文章。
讀者感動共鳴:
「藤原先生的文章裡出現各種死亡與苦惱來臨的時刻,每每讀到,不知為何,書中所寫的雖然未親身經歷,卻讓人萌發『到頭來大家都一樣、原來自己並不孤單』的感觸,在電車上經常讀著就哭了。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我並不感到悲傷或絕望,反而心情逐漸平靜,受到了撫慰。下車後,走向公司,雖然今天可能還會遇上許多問題,但我會好好振作,努力加油。」──《metro min》雜誌讀者來信
「本書的故事絕非是光明充滿希望的。裡頭描寫是,多是在意的人、至親、愛人由於各自的緣故,離開了自己,因而感到哀傷、困擾。儘管如此,閱畢後心中卻殘留了一絲溫暖。從書中故事,我體會到世界再怎麼變幻,人總是牽絆著某人、思念著某人;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所散發出的溫暖。」──Karon
「許久沒讀到這麼震懾人心的書了。(中略)它讓我察覺到,現在的自己活在一個只用腦的世界,應該更要傾聽身體的聲音,傾聽身體想告訴我們什麼,唯有如此才能萌生活下去的勇氣。這本書也讓我體會到了,活著不是只為了自己,如果不為他人而活,自己也無法生存在這世上。」──Dolphindolphin
設計概念說明:
內封採用日本美術紙,燙霧銀及特色印刷,外層包覆透明片書衣,漸層印製。
利用透明片的特性,加上色彩漸層與底層加乘後造成陰影的效果,讓觀者看見書本時,能用「隱約」的方式去讀到部分的文字;並以曖眛糢糊的紫色,來傳達本書內容所包涵的多種情緒。
作者簡介:
藤原新也(SHINYA FUJIWARA)
1944年出生於福岡縣門司港。日本知名攝影家、作家。於東京藝術大學就讀時,決定離開校園展開十餘年流浪各國的生活,此亦成為其投入攝影報導之起點。曾榮獲被喻為「攝影界芥川獎」的木村伊兵衛獎、每日藝術獎等殊榮,80年代所著之《東京漂流》對文明的批判精湛銳利,大為暢銷。作品有《西藏放浪》、《全東洋街道》、《黃泉之犬》、《巴黎的水滴》、《Memento-Mori》、《合起沒有任何願望的手》等四十餘冊。
譯者簡介:
張富玲
台大日文系畢,曾於翻譯公司、出版社任職,現專事翻譯。譯有松浦彌太郎《今天也要用心過生活》三部曲、《不能不去愛的兩件事》、《京都三六五日‧生活雜貨曆》、日文小說數本。
章節試閱
海邊的登米婆婆、項圈和零式
工作室前面就是大海。
這間工作室是利用漁夫小屋略微加工一下的成品,颱風的時候浪花有時候會飛越海灘打在窗子上,大海近在咫尺。
長年待在這種地方觀察大海,就會知道大海會因潮水的流向、漲潮退潮、風、水質清濁、浮游生物的多寡、太陽、雲、氣溫等各種隨機條件的互相干涉而改變面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樣貌。而且,在大海四周所發生的事,也是一期一會。
*
有一隻海鷗。
一隻與同伴走散的海鷗。
我將牠命名為零式。
因為這隻海鷗讓我聯想到太平洋戰爭紀錄片裡頭,一邊機翼折損的特攻隊零式戰鬥機畫著螺旋垂直栽進大海的影像。
零式右側的翅膀誇張地耷拉著,走路時總是拖行在沙灘上。牠可能是因為意外撞斷了翅膀根部的骨頭。我想帶零式去給獸醫診治,好幾次試著捕捉牠,但海鷗警戒心很強,不讓人靠近。有幾次我一追牠就慌慌張張地從水邊逃進浪花裡,失去平衡險些溺水。後來就算是我這個外行人來看,也看得出牠的翅膀已經沒救,只能切除,於是我便不再干涉。
在那之後,零式總是拖著折斷的右翅在沙灘上徘徊。有時候好幾天都不見牠,牠可能是走到比較遠的地方去了。
海鷗是群居的生物,我原以為牠們會憐恤同伴,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或許是自然淘汰的法則在運作,牠們對負傷的同類視若無睹。
一隻不會飛的海鷗居然可以存活這麼久,令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觀察之後,我發現零式會細心地撿拾沙灘上的小生物或被波浪打上來的剩飯、死魚等東西吃,飲水則是喝沙灘旁一條混合了家庭廢水的小溪流的水。確實,只要能確保食物和飲水,就算是一隻不會飛的海鷗也能活下去。但牠的食物算不上充足,只見零式一天天消瘦下去。
我看了於心不忍,想餵牠一些餌食,但只要我一有想靠近的跡象,牠就會逃之夭夭。而且,逃到大老遠去。我只好把餌食留在原地,不用多久就被其他的海鷗吃光了。我無計可施。
像這樣害牠耗費額外的精力,帶給牠壓力,只會縮短零式的壽命,於是我便放棄餵養牠的念頭。
可是,那位登米婆婆就不一樣了。
不知道為什麼,登米婆婆靠近的時候零式並不會逃走。
登米婆婆有時會到海邊來,只要認出零式,她就會回家拿剩飯,然後走到距離零式兩、三公尺遠的地方,餵牠吃飯。
零式並沒有逃走。
那隻膽小的海鷗為什麼不逃呢?
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然後,我忽地產生一個想法。
那位登米婆婆會不會是把零式當成自己的小孩呢?
八十四歲的登米婆婆一個人住在大海附近的一棟老房子裡。她在許久之前便與丈夫死別。四年前,她住在K市的獨生子車禍身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登米婆婆足不出戶,一連在家中哭了好幾天。止住眼淚的登米婆婆在短短幾天之內衰老得令人吃驚。
零式便是出現在這樣的登米婆婆眼前。
登米婆婆到海邊散步只要認出零式,便會輕聲而且溫柔地發出「叩、叩、叩」的聲音喊牠。
那似乎是「來、來、來」的意思。
零式雖然不會主動靠近她,但登米婆婆走近時牠也不會逃開。
每次看見這一幕,我都會想她該不會是把零式當成死去兒子的轉世投胎,而零式則是感應到了登米婆婆的心情。
生物的心是很奇妙的東西。
像我這樣只是同情,看來無法與海鷗的心連上頻道。
令人擔心的事還有一件。
那就是流浪狗「項圈」的存在。
每個月項圈大約會出現在沙灘一、兩次。
牠從前似乎有過飼主,脖子上還戴著一只破爛不堪的項圈,所以我把牠命名為項圈。項圈是隻毛茸茸的大型犬,我不知道牠是什麼品種。牠偏白的茶色長毛像是雷鬼歌手的頭髮髒兮兮地糾纏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支舊拖把。
項圈總是表現得很冷淡,尾巴無力地下垂,完全不信任人類。我對牠吹口哨,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想餵牠,但一靠近牠就像零式那樣逃開。牠看起來年紀很大,視力衰退到幾近失明,似乎是靠嗅覺在行動。
久久一次會來海邊的項圈如果在沙灘上偶然碰見了零式,會發生什麼情況?
這令我很擔心。
項圈說不定會攻擊零式……
這一帶住有幾隻貓,但牠們都不會攻擊零式。海鷗也有許多品種,零式的體型很龐大。有一次零式走在沙灘上,有一隻貓就在牠前面,貓兒可能是覺得眼前耷拉著單邊翅膀走路的海鷗看起來很可怕,警戒地壓低身子逃走了。
就在某一天,我害怕的事發生了。
那是在十一月中旬一個微寒的黃昏。
總是群聚在沙灘上的海鷗突然一齊飛了起來,牠們沿著海面往南側的漁港飛去。我去察看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在天色漸暗的沙灘另一頭,遠遠地看見一隻身型龐大的動物。
是項圈。
項圈一如以往拖著老邁的步伐慢吞吞地往這裡靠近。
在項圈前進的方向有一隻海鷗,那是被同伴拋下的零式。我跑到沙灘上,想把項圈給趕走,但不妙的是,零式也被我嚇得往項圈的方向逃。我折回腳步,躲在暗處觀察情況。心想如果項圈真的攻擊零式,我再衝出去救牠。
就在這個時候,遠遠傳來了「叩、叩、叩」的呼喊聲。
是登米婆婆的聲音。
只見昏暗的沙灘上,登米婆婆正朝零式走近。
而項圈也愈來愈接近登米婆婆和零式所在的位置。
風是從項圈所在的北方向南吹,因此項圈應該還沒嗅到登米婆婆和零式的味道,並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吧。
然後,項圈終於來到了距離登米婆婆與零式僅有數公尺的距離。
直撲向零式的項圈。
不知該逃往何方的零式。
驚慌不已的登米婆婆。
這樣的情景在我的腦海一掠而過,我準備隨時從藏身處衝出來。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叩、叩、叩。」
我聽見了登米婆婆那溫柔的呼喊。
就像是在汲取毫無雜質、清徹無比的愛情之水的聲音。
她也對項圈發出了同樣的呼喊。
項圈立刻站定腳步,朝聲音的方向靠近。
登米婆婆把剩飯同時分給了項圈和零式。
零式和項圈之間的距離僅僅只有兩公尺。
一隻狗和一隻海鷗慢吞吞地都在吃著登米婆婆分給牠們的剩飯。
……真是一幅奇妙的光景。
吃完飯後,零式和項圈都在原地坐下,像在休息。
登米婆婆也坐在一旁的漂流木上頭。
世界的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只聽得見平靜的波浪拍打的聲響。
躲在暗處戒備的我垮下肩膀,頓時失去了力氣。
*
隔年春天,登米婆婆在鮮黃色的油菜花盛開的時節去世了。
就像在追循登米婆婆的步伐,海鷗零式也兩個月後死去。
我把倒在水邊的零式埋在初夏開著牽牛花的沙灘略靠陸地的位置。
流浪狗項圈好一陣子沒出現了,但在零式死去的一個月後,牠出現在沙灘遙遙的另一端。
我把手指含在嘴裡,打了個呼哨。
呼哨聲尖銳地在沙灘上響起。
我是想向牠傳達登米婆婆和零式的死訊。
項圈向來無視我的口哨聲或呼哨聲,但在那天,牠停下了腳步。
牠遠遠地把耳朵轉向我。
然後,牠慢條斯理地朝東側的山走去,消失了蹤影。
彼誰花
每次去旅行,我總是一不小心就逛到墓園去。
處在瀰漫著死亡氣息的靜謐之中,眺望著人們所居住的街道。
忽地,陽世與那個世界立場調換,陽世看上去就像那個世界。
從死亡那個永遠的世界望向這個世界的時候,生者所居住的人世彷彿像一瞬的幻影。一想到從陽世過來的自己也同樣不過是幻影,不可思議地在我心中生出一種安心感。
處在這種安心的感覺中,我看著從陽世過來的人們帶來的呈獻給逝者的那些五彩花朵。
那些花也會在瞬間失去它們的色彩嗎?
彷彿它們也了悟到人世不過只是轉瞬間的幻影。
*
有關島野的供花那件事,也宛如一場悲傷的須臾幻影。
島野是我的老朋友。我剛從九州到東京時在池袋鬧街上一家叫「南蠻」的咖啡店打工,島野是我當時的同事。離職後我進了藝術大學,他則進了不同領域的Y大學商學系,畢業後進入外資系的食品公司。
此後,我和他之間保持著不即不離的來往。
島野打工的時候經常搞砸事情,我看過三次他連杯帶盤地把咖啡翻倒在地上。他和客人起爭執的時候,店長也告誡他說「想像得到你將來會是什麼下場」。
確實,他往後的人生過得相當曲折。
二十四歲時,島野與一個比他年長三歲、名叫美和子的女性結婚,三十歲前生了兩個小孩,工作方面也進展順利,人生看似一帆風順。然而,或許是在公司累積了不少不為人知的壓力,原本就好杯中物的他酒漸漸愈喝愈多,最後把肝臟給搞壞了。
島野缺勤的日子愈來愈多,在公司的地位一落千丈。一旦有一件事不順利,家裡也開始出現不和諧,最後他不得不以離婚收場。
數年後,他與一位名叫艾美的女性在一起。
但因為某件事,他原本一度淡忘的前妻美和子的身影漸漸又開始出現在他的心中。
契機是她的影子又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
島野的母親在他二十六歲時去世,墳墓位在故鄉靜岡。
墓地隔海可見對岸的富士山,風光明媚。島野雖是個缺乏定性的男人,但成長過程一直備受母親疼愛的他,每年春秋兩季的彼岸法會從不曾缺席,他一定會去為母親掃墓。離婚前,他會帶美和子、孩子們一起去掃墓,然後再一起去熟識的民宿品嚐美味的鮮魚,這是他們一家的最大樂事。
離婚之後島野仍舊一個人繼續去掃墓,後妻艾美畢竟無緣和婆婆見過面,因此只有再婚那一年形式上地陪他去上過一次香。後來不太喜歡鄉間的艾美把掃墓視作苦事一件,島野自己開車或搭新幹線隻身去掃墓便成了慣例。
和美和子離婚三年後的春天,島野一如往常隻身去為亡母掃墓。
在母親的墳前,島野看見一件令他感到不解的事。
當他抵達位於山腰的墓地時,發現墓碑前的花瓶已經插上了花。親戚們都遠住在幾個外縣市,除了三回忌和七回忌,他們一般都就近在當地的寺院進行簡單的供養,因此島野一時想不到還有誰會前來供花。
島野心想可能是寺院的人供的花,回程時他繞到距墓地有一小段距離的寺院詢問,但寺裡似乎並沒有來供花。
在回程的車上,島野始終惦記墳前的花。
「像這樣的花,就叫做『彼誰花』啊。」
聽了他的故事,我對島野這麼說。
掃墓時經常會遇到這種事:去掃墓的時候,發現墳前已經有人帶花來上過香。我把這種供花戲稱作「彼誰花」。
有個詞叫「たそがれ」,漢字寫作「黃昏」,但在從前則是寫成「誰彼」。譬如說,有個人約在江戶城的大辻與人見面,但黃昏時分路上行人很多,在昏暗的天色下,他只得在人群中逡巡著視線,心裡想著「誰是彼(他)呢?誰是我要見的那個人呢?」。所以,從前的人便用「誰彼」來借指黃昏。
但假使是在一大清早約了人見面,遠遠看去,路上可能就一個行人,於是從前的人把日出後的那段時間稱作「彼誰」,意思是「彼(他)是誰呢?走來的那個人是誰呢?」。
因為這些典故,我便把掃墓時看見的不知來路的供花稱作「彼誰花」(那是誰供的花呢?)。
島野的腦袋裡一直無法拋開那束彼誰花的事。因為在回程的車中,他想到了一個可能的人選。那就是他的前妻美和子。
那是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每年春天掃墓美和子經常會準備白瓣花朵的山櫻,而那天的那束彼誰花恰好是淡色的白瓣山櫻。總是穿和服去掃墓的美和子與手上的山櫻看起來十分諧調。然而,死去的人畢竟是島野的母親,他們分開又過了三年,她總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吧。島野試圖排除這個想像,但他愈想排除,腦中愈是浮現前妻的臉龐。
那年秋天的彼岸法會,島野確定自己並沒有猜錯。因為當他到達墓地的時候,母親墓前同樣已經供上了彼誰花。
那是鮮紅色的雞冠花。
島野在花前佇立良久。
雞冠花也是美和子秋天掃墓時一定會準備的花。
她說自己故鄉叔父家的院子每年秋天都會開雞冠花,是她很懷念的花。
春天和秋天兩束花的線索,將點連成了線。於是島野確定了美和子依然會來自己母親的墳前供花。
島野腦海中閃過母親臨終前美和子緊緊握著她的手靜靜流淚的臉龐。
島野的母親與美和子感情莫名地緊密。夫妻倆在結婚第二年因島野的外遇起爭執的時候,島野性情激越的母親甚至取出懷刀要脅他說,如果島野不回到妻子身旁,她就自盡。美和子一直對島野的母親很敬重和傾慕。一般男女一旦離婚,對對方父母的感情也會變淡。但美和子或許並不是以對待婆婆的態度,而是以對待自己母親的心態來敬愛島野的母親吧。
*
之後的那兩年,每年春秋的彼岸法會島野都會看到墓前的彼誰花。
每次造訪墓地,春天看到山櫻花,秋天看到雞冠花,島野都能嗅到花朵散發出來的慈愛之情。他的心情漸漸起了微妙的變化。
第二年秋年,當他看到陽光下鮮紅的雞冠花,島野的心情很動搖。
他很想見美和子。
但島野心裡的罪惡感並沒有消失。
「妳有男人了是吧」,島野曾這麼衝著美和子破口大罵。商議離婚的時候,兩個小孩沒有選島野,都選擇要和美和子一起住。性格潔癖的美和子可能是想把關係切斷得乾淨一點,除了分到一些微薄的家庭財產,她並沒有向島野要求子女撫育費。
父母早逝、在叔父家裡長大的美和子並沒有所謂的娘家。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帶著兩個孩子卻又不向自己要求撫育費,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了男人;當時不管是精神還是肉體都被逼到絕境的島野陷入了這樣的妄想。
或許是這句話太傷她的心,離婚後美和子完全斷了音訊。
看著眼前像在激動地訴說什麼的火紅雞冠花,島野腦中有各種想法在竄動。
為什麼美和子會在中斷三年之後突然又來為自己的母親上香?
可能是她總算建立起生活的節奏,生活有了餘暇吧。
是什麼樣的餘暇?
難道她再婚了?
但敬重歸敬重,總不可能人再婚了還去前夫母親的墓前上香吧。
不,對自幼失去父母的美和子而言,她可能是把婆婆當成了自己的母親。
而在左思右想之後,島野最後得到的結論是美和子可能是為了他而來。
「人這種生物真是只顧自己啊。
我自己都再婚了,心裡卻還想著『難不成她還愛著我?』,明明我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兩人曾多次一起去掃墓,美和子自然能從經驗推估出島野會去掃墓的日子。從供花的狀況來看,她似乎都是選在距島野掃墓的日期不會太遠的日子前往。這一點令島野有些在意。
「我甚至想過要露宿幾天在那裡等她,但一直下不了決心。
我沒有勇氣啊。如果遇見她,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她很可能只是單純想為我母親上香吧,我也害怕會見到孩子,最壞的情況是連她再婚的丈夫也一起跟來。
……我可不想經歷這種惡夢。」
然而,在島野發現彼誰花後的第三年春天的彼岸法會。
島野一臉茫然地佇立在母親的墓碑前。
當他抵達墓地時,他並沒有看見應該出現在那裡的花。
空空的花瓶空虛地沐浴在春日的陽光下。
一瞬間島野以為是有人惡作劇把花拿走了,但檢查四周之後,一片花瓣的影子都找不到。
無意識中他的雙腿開始打顫。
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島野依然恍惚地佇立在墳前。
那時他聽見附近傳來水聲。
有一名老婦人來到他身旁的墳墓,正往墓碑上澆水。老婦看到島野一臉茫然地站在那裡,對他說:
「今年果然來不了是嗎?真是遺憾啊。」
島野戰戰兢兢地向她確認那句話的意思。
「您說的『來不了』,指的是誰呢?」
「看起來應該也是令堂的子女吧,她總是穿著和服一個人過來。」
聽到對方穿的是和服,島野確信那人就是美和子。
「我看見過她兩次,去年秋天在這裡碰到的時候,她整個人非常憔悴,嘴裡喃喃念著說『明年可能來不了』了。看她顯然是病得不輕,我看了實在於心不忍,但也不好問她生病的事,只對她說了『令堂一定會保佑妳的』。」
島野在老婦人離開後依舊佇立在墳前。
後來他總算振作起精神,把帶來的黃色油菜花輕輕地插進花瓶。
他第一次帶這種花來,他心想和山櫻插在一起一定很美。島野點燃一束香,插進香爐,藍色的煙隨著春風打著漩渦冉冉朝春天的天空飄去。
島野迷迷糊糊地視線追循著煙的去向。
然後倏地整個身子蹲伏在墳前。
後來島野和後妻艾美分開,辭去工作。
他出發去印尼的一個地方都市旅行。
他在當地落腳,幹些進出口的小營生。島野之所以選擇在印尼落腳,除了因為工作上的方便,我想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和美和子就是在那塊土地認識的吧。
但我對此事隻字不提,只是開著玩笑說「等你在那裡賺了大錢,找到可愛的小女友,蓋了宮殿一樣的大房子,可記得要聯絡我啊」,為他送行。
海邊的登米婆婆、項圈和零式
工作室前面就是大海。
這間工作室是利用漁夫小屋略微加工一下的成品,颱風的時候浪花有時候會飛越海灘打在窗子上,大海近在咫尺。
長年待在這種地方觀察大海,就會知道大海會因潮水的流向、漲潮退潮、風、水質清濁、浮游生物的多寡、太陽、雲、氣溫等各種隨機條件的互相干涉而改變面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樣貌。而且,在大海四周所發生的事,也是一期一會。
*
有一隻海鷗。
一隻與同伴走散的海鷗。
我將牠命名為零式。
因為這隻海鷗讓我...
作者序
後記
在收錄於本書的十四個故事之中,有十三篇是選自我為擺在地下鐵的免費報刊《Metro Minute》六年來所執筆的七十一篇連載,再經過大幅修改而成。
都市裡的人彷彿被自己的生活追趕著,腳步匆匆地在地下街穿梭,沒有多想便隨手取走那些免費的刊物。然後,趁著在電車上搖搖晃晃的短暫十五分鐘或三十分鐘,瀏覽幾張照片或幾篇文章,等到抵達公司,有時隨手就把刊物給扔進了垃圾桶。
那些報刊是由巨大的鼓風機送進世間,在人工的風之通道等待被人拾起的短暫生命。而取走那些報刊的通勤族,對我而言是一群陌生的臉孔。處在這種空漠的關係之中,有兩年以上的時間,我一直在煩惱究竟該在那份刊物裡寫些什麼內容。
那時候發生了一件插曲。
有次在為兄長掃墓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起一件小事。那是我一個從事其他工作領域的朋友掃墓時所遇見的事。然後,我把那件事寫了下來。
也就是本書第九編的〈彼誰花〉。
出乎我的意料,這篇文章引起了不少迴響。
我收到了各種感想,有人說他讀著讀著,一不小心便坐過了站;還有人說,就算進了公司,心情依舊不能切換過來,好一會兒都無法投入工作。在此之前,我一直只是把自己經歷過的事簡單平淡地寫下來,讀者這樣的反應令我有些吃驚,同時,我也就那篇文章引起迴響的理由進行了思考。
當時閃過我腦中的答案是,生在平成時代的東京和昭和時代以後的日本的那群人心中有份正體不明的「飢渴」。而〈彼誰花〉這篇故事,可能是為處在飢渴狀態中的他們帶來了一些滋潤吧。
連載開始的第二年,我覺得自己漸漸可以看見那些在每天的通勤途中取走這份刊物的無名讀者的臉。同時間,我也覺得自己隱約摸索到了創作的方向。此後,每次有機會,我便把自己在漫長人生中所遭遇到的一些事和一些普通人的故事給寫下來。
經由這種過程誕生出來的本作,與我從前完成的著作風格有些不同。裡頭出現的是我一直以來很少碰觸的題材──過著尋常生活的男女,他們交關與分別的瞬間和生死的故事在本書中以通奏低音(basso continuo)的形式鳴放著。
重新回顧一遍,我覺得自己對活著這件事的想法與信念,也透過這些故事自然地表現出來。人的一生由許多的悲傷與痛苦點綴而成,但那些悲傷與痛苦所增添的色彩,也會為人類帶來拯救與治癒。
悲傷也是一種豐富的經驗。
因為其中存在著對那些犧牲自己的他者無限的關懷。
並且,悲傷也是人的心中不可或缺的一把負面的聖火。
藤原新也
後記
在收錄於本書的十四個故事之中,有十三篇是選自我為擺在地下鐵的免費報刊《Metro Minute》六年來所執筆的七十一篇連載,再經過大幅修改而成。
都市裡的人彷彿被自己的生活追趕著,腳步匆匆地在地下街穿梭,沒有多想便隨手取走那些免費的刊物。然後,趁著在電車上搖搖晃晃的短暫十五分鐘或三十分鐘,瀏覽幾張照片或幾篇文章,等到抵達公司,有時隨手就把刊物給扔進了垃圾桶。
那些報刊是由巨大的鼓風機送進世間,在人工的風之通道等待被人拾起的短暫生命。而取走那些報刊的通勤族,對我而言是一群陌生的臉孔。處在這種...
目錄
.在尾瀨死去
.總覺得波斯菊的影子裡藏了誰
.海邊的登米婆婆、項圈和零式
.車窗另一側的人生
.對杯
.淹沒於城市喧囂中微小卻又不可或缺的東西
.繡球花開時
.東京,謝謝
.彼誰花
.流浪的音樂盒
.寫在全世界獨一無二手帳上的故事
.六十二枝與二十一枝的玫瑰花
.命運猶如風中飛舞的花瓣
.夏日紀念品
.在尾瀨死去
.總覺得波斯菊的影子裡藏了誰
.海邊的登米婆婆、項圈和零式
.車窗另一側的人生
.對杯
.淹沒於城市喧囂中微小卻又不可或缺的東西
.繡球花開時
.東京,謝謝
.彼誰花
.流浪的音樂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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