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是查特文不算長的一生最貼切的註解
他,有著一個騷動的靈魂,隨時處在”移動中”……
他,是天生說故事的高手
帶著心愛的Moleskine筆記本遊歷世界各地
「在我祖母家餐廳的玻璃櫥櫃內,放著一塊皮,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片,卻厚實如皮革,還有一縷縷的粗硬紅毛,用生鏽的大頭針釘在卡片上。卡片上的一些黑墨水字都褪色了,但話說回來,當時的我太小,也不曉得上頭到底寫了些什麼。……『那是甚麼?』『一片雷龍』,……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像渴望那片毛皮一樣的想要過其他的東西……」
那片毛皮是童年的查特文內心最珍藏的寶貝!
在查特文幼年的心裡,祖母家櫥櫃內的那片毛皮就像一把鑰匙,不經意地已為作者打開了一扇通往一個彷如神祕奇想國度的視窗,巴塔哥尼亞。1972年某天,他在巴黎出席一場設計大師的沙龍時,留意到一幅南美洲巴塔哥尼亞高原地圖,直呼:「我一直想去那裡。」就這樣,1974年末他飛抵祕魯,一個月後已置身巴塔哥尼亞。
巴塔哥尼亞的荒蕪蒼涼,如是「一片空無……一條各式文化打轉的黑巷。」它不是地圖上特定的一個區域,而是一片混沌無垠的荒漠。這兒的強風可以一路從十月吹到三月,能讓《小王子》作者聖修伯里的飛機往後,而不是往前飛。查特文形容它可以「將人生吞活剝」。
而這份蒼涼、孤絕,足以迫使人回歸自我審視內在。因此,作者也在書中試圖透過遇到的人探討”孤獨”這命題。在這趟自童年即預約下來、奔往世界盡頭的旅行,和保羅‧索魯不一樣的是,他不摻雜個人想法及批判,而是客觀地訴說著一篇篇令人耳目一新的遊人的故事。
作者簡介:
布魯斯‧查特文 Bruce Chatwin
1940年生於雪菲爾(Sheffield),出自一個英國中產階級家庭。進入馬爾波羅學院(Marlborough School)就讀起,便在蘇富比打工,八年後,成為蘇富比歷史上最年輕的董事之一。後來辭去工作,開始展開環遊世界的旅行。1972至1975年間,任職於《星期日泰晤士報》(The Sunday Times),之後突然以一封電報宣告即將出發去展開他人生下個階段的新旅程:「到巴塔哥尼亞六個月。」這趟旅程啟發查特文完成他的第一部作品《巴塔哥尼亞高原上》,並獲得英國「豪森登獎」(Hawthornden Prize)及美國「佛斯特獎」(E. M. Forster Award),從此展開了他的寫作生涯。
他有兩部作品改編成電影:《威達的總督》(The Vicerocy of Quidah)(後改名為《眼鏡蛇威達》,由韋納‧荷索(Werner Herzog)執導,以及由安德魯‧格里夫(Andrew Grieve)導的《在黑山上》(On the Black Hill)。
最著名的作品《歌之版圖》(The Songlines)甫一出版,即躍豋《星期日泰晤士報》暢銷書單榜首,且連續九個月名列前十名;《烏茲》(Utz)則曾進入1988年「布克獎」決選名單。其他著作:《莉迪亞‧列文斯通》(Lydia Livingstone)、《所為何來》(What Am I Doing Here)、《照片與筆記集》(Photographs and Notebooks)。查特文逝世於1989年1月。
譯者簡介:
胡洲賢
國立成功大學外國語文學系畢業,曾赴美國加州蒙特利半島Language Studies Division of The Monterey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進修翻譯。除用本名翻譯外,也用筆名齊萱寫作,平日住在山明水秀的台東,嗜書成性,賣文維生,熱愛悠閒自在的生活,作品累計兩百餘本。
著作:《一樣的月光》、《言歡記》。譯作有:《老巴塔哥尼亞快車》、《金色船隊》、《撒哈拉》、《帝國》、《淑女與僧侶:我在京都的一年》(以上均由馬可孛羅文化出版)、《造雨人》、《麥克.喬丹自傳》、《蝴蝶君》、《流浪者之歌》、《誰搬走了我的乳酪:青少年及兒童版》等書。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在我祖母家餐廳的玻璃櫥櫃內,放著一塊皮,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片,卻厚實如皮革,還有一縷縷的粗硬紅毛,用生銬的大頭針釘在卡片上。卡片上的一些黑墨水字都褪色了,但話說回來,當時的我太小,也不曉得上頭到底寫了些什麼。
「那是什麼?」
「一片雷龍。」
我母親只知道兩種史前動物的名字,雷龍和長毛象,她知道這片皮不是長毛象的,長毛象來自西伯利亞。
後來我得知雷龍已經在大洪水時全數溺斃,因為牠們身軀過於龐大,諾亞(Noah)無法將牠們帶上方舟(Ark)。我想像著一種毛茸茸的笨重生物,長爪尖牙,眼中閃爍著邪惡綠光。有時這隻雷龍還會從房間的牆壁上衝出來,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這一隻雷龍原本住在巴塔哥尼亞,位於南美洲那世界的盡頭。幾千年前因失足落入冰河,幽禁在森藍的冰塊囚籠中,所以一路往下移到山腳時,仍然完好如初,祖母的水手表哥查理‧密爾沃(Charley Milward)就是在這裡發現牠的。
查理‧密爾沃曾是商船船長,船不幸在麥哲倫海峽(Strait of Magellan)峽口沉沒,倖免於難的他就在附近安頓下來,於龐達阿雷納斯經營修船廠。我心目中的查理宛如人中之神,高大、沉默、堅毅不屈,留著黑色絡腮鬍,藍眸犀利,斜戴著水手帽,還把航海靴的
頂端反折向下。
他一看見突出冰層外的雷龍,馬上就知道該怎麼做。肢解、鹽漬、分裝成桶,然後運到位於南肯辛頓(South Kensington)的自然歷史博物館(Natural History Museum)。我想像血和冰、肉和鹽、一群群印地安工人,以及沿岸一排排木桶,工程龐大,卻不知目的何在。雷龍在經過熱帶地區的運送旅程中腐壞,抵達倫敦時已是腐肉一團;所以現在在館內你只能見到雷龍的骨頭,而不見外皮。
幸好查理表哥先寄了一小片給我的祖母。
祖母住的紅磚屋前有黃花點點的月桂樹叢掩映,煙囪高聳直立,山形牆尖角分明,花園裡栽種著血紅玫塊,屋內的氣味有如教堂。
除了體形外,我對祖母的記憶不多。我會爬進她寬廣的懷中,或是偷偷的看她能不能從椅子上站起來。她頭上方掛著荷蘭柏格人的肖像,他們滑嫩豐腴的臉龐嵌在白色輪狀皺領中。壁爐上有兩尊日本小人偶,連著細柄的紅白兩色象牙眼睛向外突出,我會拿它們來玩,或玩一隻關節靈活的德製猴子,但我總是纏著她問的是:「可不可以給我那片雷龍?」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像渴望那片皮毛一樣的想要過其他的東西,祖母說或許有一天我會得到。當她過世時,我說:「現在我可以獲得那片雷龍皮了。」但媽媽卻說;「噢,那玩意兒啊!恐怕已經被我們清掉了!」
學校裡的同學都嘲笑這個雷龍故事,自然科學老師說我把牠和西伯利亞長毛象弄混了。他告訴全班同學俄羅斯的科學家如何把凍結於地下的長毛象當大餐,叫我不要說謊。況且,他說,雷龍是爬蟲類,沒有毛髮,只有鱗狀甲皮。他還拿出一幅畫家對這種猛獸的想像圖給我們看,畫中的雷龍和我的想像大相逕庭,頭小小的,一身灰綠,巨大的脊椎彎曲起伏,溫
和的在湖中吃草。我覺得自己的有毛雷龍好丟臉,但也知道那絕對不是長毛象。
多年後,這個故事才理出頭緒來。查理‧密爾沃發現的這隻動物不是雷龍,而是磨齒獸,即大樹懶。他其實並沒有發現完整的標本,甚至也沒發現整副骨骸,只不過是在智利境內的巴塔哥尼亞最後希望灣(Last Hope Sound)的一個洞穴裡,發現了一些因寒冷、乾燥和鹽分而得以保存下來的毛皮和骨頭,於是把蒐集到的東西運到英國,賣給了大英博物館。這個版本的故事雖然沒有那麼浪漫,但優點是吻合事實。
然而我對巴塔哥尼亞的興趣,並未隨著失去那片毛皮而消失,因為冷戰(Cold War)喚起了我對地理的熱情。一九四○年代末期,克里姆林宮的嗜血者給我們的生活蒙上陰影;你大可以把他的鬍鬚誤認為牙齒。我們聽著有關於他所計畫的戰爭的演講,留心民防演講者圈選出來的歐洲城市,指出哪些區域會遭受全毀或半毀,那些區域互相交疊,中間毫無空隙。演講者身穿膝蓋泛白的卡其短褲,關節突出,而我們知道一切都沒希望了,戰爭勢必爆發,而我們完全無計可施。
接著我們又讀到了比氫彈還可怕的鈷彈資料,它所產生的無盡連鎖效應會悶死地球。我是從曾姨婆的顏料盒中認識了鈷藍色。馬克西莫‧高爾基滯留時期,曾姨婆剛好也住在卡普里島(Capriot),畫了卡普里男孩的裸體畫。之後她的畫作就幾乎全部轉以宗教為主題;她畫了許多聖塞巴斯蒂昂,背景總是一片鈷藍,畫作中那始終俊美的青年遭受亂箭穿身,卻依然屹立不搖。
所以我想像鈷彈如濃密的藍色雲層,邊緣吐出火舌,並且看到自己獨自站在綠色海角上,搜尋著地平線上那逼進的雲層。
但我們還是希望能夠倖免於爆炸之難。於是成立移民委員會,計畫棲息於地球某個遙遠的角落。我們詳細研究地圖,了解主要風向和放射塵可能散布的方向。由於戰爭將起於北半球,我們的眼光遂轉向南半球。太平洋島嶼不在考慮之列,因為島嶼如陷阱。澳洲和紐西蘭也被剔除,最後認定巴塔哥尼亞是世上最安全的一隅。
我想像著一幢矮小木屋,覆蓋著木瓦屋頂,填隙密實,以抗風暴,屋內圓木熊熊燃燒,牆上擺滿最棒的書籍,當世界其他地方都爆炸時,這裡仍是一個安居之所。
之後史達林過世,我們在教堂中歡唱讚美詩,但我仍然在心中已經保留了巴塔哥尼亞。
第二章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的歷史全部寫在電話簿上。龐培‧羅曼諾夫(Pompey Romanov)、艾米利歐‧羅美爾(Emilio Rommel)、克雷斯琵娜‧D‧Z‧狄‧羅絲(Crespina D. Z. de Rose)、拉迪斯勞‧拉德希維爾(Ladislao Radziwil)、伊利莎貝坦‧狄‧羅斯齊爾德(Elizabeta Marta Callman de Rothschild)― 五個從字母R頁中隨意挑出的名字,訴說著一則離鄉、幻滅及蕾絲窗簾後焦慮的故事。
我待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那一週正逢夏日好天氣。商店已擺上了聖誕裝飾,奧利沃斯(Olivos)的裴隆陵寢(Peron Mausoleum)剛開放;看見伊娃甫自歐洲各銀行金庫周遊返國,狀況良好的舊時模樣。一些天主教徒為希特勒舉行安魂彌撒,預期將發生軍事政變。
白天時,布宜諾斯艾利斯在空氣污染的銀色薄霧中顫動,傍晚時分,男孩女孩們漫步河畔,他們精悍、時髦又帶點傻氣,手挽著手走過樹下,發出冷冷的笑聲,花崗紅岩矮牆隔開了他們與紅色河流。
有錢人在夏日關閉公寓,防塵白布蓋在鍍金家具上,門廳裡堆滿了皮箱。富有的人整個夏天都會在他們的莊園裡度過,真正有錢的人則會前往烏拉圭的埃斯特角城(Punta de Este),在那裏比較不會有遭到綁架的風險。某些有錢人,總之是賭性較為堅強者,則認為夏季是綁架的打烊期間,因為游擊隊也租了度假別墅或到瑞士滑雪去了。
某次午餐時,我們上方掛著一幅羅薩斯將軍麾下的高楚人畫像,是由德拉克洛瓦的追隨者雷蒙‧蒙沃辛畫的。身披血紅色斗篷的他是個男奴,躺在那裏,貓樣的流露出順服的情色模樣。
「相信法國人」我心想:「確實能看穿高楚人的偽態。」
我右邊是位女小說家。她說孤獨是唯一值得探究的主題。她講了個故事,說一位國際知名小提琴家某次巡迴演出時,因故在中西部的一家旅館中困了一夜。故事的重點在於床、小提琴和小提琴家的木腿。
若干年前她結識了埃內斯托‧格瓦拉,當時還只是個正在社會中力爭一席之地的邋遢青年。
「他男子氣概十足,」她說:「就像大多數的阿根廷男孩一樣,只是我從來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那樣。」
這個城市不斷讓我跟俄國聯想在一起,祕密警察的車頂豎著天線;翹臀女郎在滿是塵埃的公園裡舔著冰淇淋;同樣威嚇的雕像,同樣派皮狀的建築物,同樣不甚筆直的街道,給人空間無窮無盡的幻覺,卻不通往任何地方
其實是比較像沙皇時代而非蘇聯時期。巴札羅夫可以是個阿根廷人,《櫻桃園》也可以發生在阿根廷;這是一個有貪婪富農、腐敗官員、進口雜貨及地主斜著眼睛看歐洲的俄國。
我把很多的這些想法說給了一位朋友聽。
「很多人都這麼說喔,」他說:「去年一位類似自我放逐的白俄老婦到我們鄉下家裡,她興奮得要命,要求參觀每個房間,爬上閣樓時,她說:『 啊!我就知道!是我童年的味道!』」
第三章
我搭火車到拉普拉塔(La Plata)去參觀南美洲最好的自然史博物館。車廂中坐著兩位大男人氣慨下的常見犧牲者,一個眼睛被打黑的瘦削女子,以及身旁病懨懨抓緊她衣服的少女。對面坐著個男孩,襯衫上有些歪歪扭扭的綠色曲線,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曲線是暗藏在內的刀鋒。
拉普拉塔是個大學城,牆上大部分的塗鴉都是一九六八年五月留下的遺跡,但某些頗不尋常:「沒有伊莎貝爾‧裴隆,母寧死!」、「如果艾薇塔還活著,她會是天生的拉丁美洲游擊隊員(Montonera)」、「英國海盜去死!」、「最好的知識份子是死掉的知識份子!」
一條銀杏夾道的小徑領我通過貝尼托‧ 胡亞雷斯的雕像,來到博物館前的階梯。象徵阿根廷的藍白兩色在旗杆上飄動,但格瓦拉的名言如赤潮般蔓延在古典建築物正面,覆滿山形牆,好似要將整棟建築給淹沒掉。一個年輕人環胸而立說:「博物館因故關閉。」一旁是位特地從利馬前來的秘魯印第安人,滿臉氣餒。我們一起說他們丟臉,說到他們不得不讓我們入內參觀。
在第一間展覽室內,我看到一隻在巴塔哥尼亞發現的大恐龍,發現者是立陶宛移民卡西米爾‧史萊培利(Casimir Slapelič ) ,為了彰顯這榮耀,這隻恐龍便以他的名字為名。我看到如裝甲車隊般的雕齒獸,亦即大犰狳,每一塊骨殼的花樣皆宛如日本菊花。我看到拉普拉塔的鳥類標本,旁邊則放著W‧H‧哈德遜的畫像。最後,我發現來自最後希望灣的一隻大樹懶殘骸:爪子、糞便、與筋相連的骨頭和一片皮膚,皮上有和我兒時記憶中相同的紅毛,厚達半吋,嵌著塊塊白色小軟骨,看來就像是帶毛的花生薄片脆糖。
拉普拉塔是佛洛堤諾‧阿梅基諾這位孤獨自學成功者的家鄉。他是義大利(Italy)熱那亞(Genoa)移民之子,出生於一八五四年,後來在國立博物館館長任內去世。他從年幼起便開始收集化石,後來開了一家以他最喜愛的動物「El Gliptodonte」(雕齒獸)為名的文具店,結果化石取代了文具,占滿整個店面,但此時阿梅基諾已舉世聞名,因為他的著作豐富,蒐集的化石異常奇特。
弗倫提諾的弟弟卡洛斯(Carlos)終日在巴塔哥尼亞的峽谷間探索,他則坐鎮家中分類化石。他的想像力奇佳,能由最零碎少量的牙齒和爪骨重新架構巨大獸類,還有個弱點,就是偏好龐大之名。例如他將一種動物命名為「Florentino-ameghinea」(弗倫提諾阿梅基諾),另一種則命名為「Propalaeohoplophorus」(前古盔甲獸)。他以第二代移民的熱情忠愛他的國家,有時還會被愛國心沖昏了頭,像是在某項議題上,就挑戰了整個主流科學的見解:
在大約各大洲仍漂移不定的五千萬年前,巴塔哥尼亞的恐龍和比利時(Belgium)、懷俄明(Wyoming)或蒙古(Mongolia)的恐龍並無二致。恐龍滅絕後,溫血哺乳動物取代了牠們的位置。研究這個現象的科學家推定這群新來者起源於北半球,進而移居全球。
最早一批抵達南美洲的哺乳動物都是些怪異的動物,例如現在所知的南蹄目動物 notoungulates)和髁節目動物(condylarth)。牠們抵達不久之後,海水便湧入巴拿馬地峽(Isthmus of Panama),將牠們和其他生物隔絕開來。少了肉食動物的威脅,南美洲哺乳動物的外形發展日益詭異,例如大樹瀨、箭齒獸、大地懶和磨齒獸;還有豪豬、食蟻獸、犰狳和像是揹著皮箱的駱駝的長頸駝。之後巴拿馬陸橋重新浮出水面,一群更活躍的北美哺乳動物如美洲獅、劍齒虎往南長驅直入,掃盡了許多當地物種。
阿梅基諾博士不喜歡這種動物學版本的門羅主義沒錯,某些南方物種的確曾反抗Yanqui(北佬)的入侵,小樹懶北進至中美洲(Central America),犰狳北至德州(Texas),豪豬則遠抵加拿大(Canada),顯示了入侵必會遭到反入侵,不過這些都無法讓阿梅基諾心服。他善盡國民之職,顛覆了這段編年史,曲解證據以顯示所有的溫血動物都源自於南美,並朝北遷徙。之後他變得更加偏執:發行了論文宣稱人類也來自這片原鄉土地;唯因如此,在某些圈內,他的名字和柏拉圖及牛頓並列。
第四章
離開拉普拉塔的骨骸陳列場時的我,被林奈分類系統的拉丁文轟得頭昏腦脹,趕緊回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從巴塔哥尼亞車站搭夜車南下。
醒來時,公車正經過低矮山區,天色灰暗,片片薄霧繚繞谷中,麥田正由綠轉黃,黑色牛群在牧場上吃草。我們不斷越過垂柳和蒲葦夾岸的溪流,莊園內的房舍掩映在重重白楊木和尤加利樹後。某些房舍有著波形瓦屋頂,但大多數都是塗成紅色的金屬片,長得最高的一些尤加利樹,樹頂都被吹斷了。
公車在九點半時開到一個小鎮,我希望能在這裡找到比爾‧菲利普,他的祖父是巴塔哥尼亞的拓荒先鋒,他還有些堂親住在這。磚造平房和飛簷突出的商店組成棋盤式小鎮,廣場上有座市立公園和解放者聖馬丁將軍的半身銅像。公園周圍雖然都是柏油路,但風從四側吹來,還是讓花朵及銅像都蒙上白沙。
兩個農民把小貨車停在酒吧外面,喝著vino rosado(紅酒),一位老人緊抱著他的己的巴拉圭瑪黛茶壺。吧台後方掛著伊莎貝爾和裴隆的肖像,他佩戴藍白飾帶,看來老邁頹廢;另一張則是艾薇塔和斐隆,看起來不僅年輕得多,也更具危險性;第三張則是羅薩斯將軍的肖像,他蓄著鬢鬍,嘴角下垂。裴隆主義的圖解極端複雜。
一位老太太給了我一份像牛皮式的三明治和咖啡,當然,她說,找菲利普Señor(先生)時,我的行李可以放在店裡。
「菲利普先生家很遠,他住在山上。」
「多遠?」
「八里格。不過也許你會碰到他,早上他經常會進城。」
我四處打聽了一下,可是那天早上沒人看到外國佬菲利普。我找了部計程車,開始殺價,瘦瘦的司機個性開朗,我猜是個義大利人,他似乎樂在殺價,又忙著去加油。我看著聖馬丁將軍的肖像,把行李堆到人行道上。計程車開了過來,義大利人興奮得跳下車來說:
「我看到那個外國佬菲利普了!那邊,正走過來!」
他不計較計程車費,堅持不收費,我開始喜歡這個鄉下地方了
一個身穿卡其褲,短小精悍的人正從街上走過來,他有一張快樂且孩子氣的臉,後腦勺翹出一簇頭髮。
「你是比爾• 菲利普嗎?」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
「來我家吧。」他咧嘴笑著說。
我們搭他的舊小貨車離開鎮上。乘客席的門卡住了,我們還是得開到一處生鏽棚屋前,擠出車外,好讓一個滿臉皺紋、褐黃頭髮的巴斯克人上車,他在農場打零工,頭腦有些簡單。道路切過平坦的牧牛之鄉,黑色的阿伯丁安格斯牛群集在風力打水幫浦旁,籬笆維護良好,差不多每五哩左右,我們就會經過某座大莊園炫耀壯觀的大門。比爾說:
「百萬富翁全住在這,」比爾說:「我就住在上面的牧羊地,養幾隻澤西乳牛還可以,但牧草和水養不起大群牲口,只要來一次大旱,我就玩完了。」
比爾轉下大路,開往淡色的岩石小丘。雲霧漸漸消散,山丘後方的山脈連綿,呈現和雲一樣的銀灰色調,陽光打在山的兩邊,閃閃發亮。
「你是為了達爾文來這裡,還是來看我們?」比爾問道。
「來看你們,可是為什麼會提到達爾文?」
「他來過這裡。現在你看得到緬塔納山(Sierra Ventana)吧,遠遠的左前方那裡。達爾文在去布宜諾斯艾利斯途中曾爬過這座山,我自己倒還沒上去過,新農場要忙的工作太多了。」
路向上攀升,接上一條顛簸山路。比爾打開農舍旁的一個柵門,一隻狗朝我們飛奔而來,比爾趕緊鑽回駕駛座,狗兒壓低身軀,恨恨的齜牙咧嘴,垂涎出聲。
「我的鄰居是義大利人,」比爾說:「這兒從頭到腳都是義大利佬,全是四十年前從馬爾凱(Marches)一個村子遷來的,也都是忠誠的裴隆主義者,無法信任。他們的哲學很簡單:像蒼蠅般大量繁殖,然後發牢騷批評土地改革。他們一開始都擁有大片土地,但之後就分產。有看到蓋在那邊的那棟房子嗎?」
山路陡升,整片鄉野在車後伸展開來,盆地周圍石丘環繞,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除了那一整棟白色新建築無樹圍繞外,所有的農舍都建在白楊木叢中。
「那家人剛分家,老一輩的走了,兩個兒子吵個不停。大兒子拿到最好的地,蓋了新房子,小兒子熱衷地方政治,想染指我們這些英美外國佬最好的牧羊地。我現在僅夠四平八穩的討生活,在這群人偷偷蓋起這他媽的義大利村時,我們可早就是阿根廷公民了。」
「你現在看得到房子了。」他說。
我們停車讓那巴斯克人下車朝山下走。房子是棟預製架構好的兩房小屋,立在不毛小坡上,有著大窗和棒極了的視野。
「等會兒別在意安瑪莉(Anne-Marie),」比爾說:「只要家裡有客人,她就會有點神經質,把自己忙得緊張兮兮,好像認為有客人來就代表要做家事。不是居家型的人,不過不用理她,其實她蠻喜歡有人來的。」
「親愛的,有客人。」他叫道。
我聽到她說:「有嗎?」然後房間門砰地一聲關上。比爾看起來不太高興。他拍拍狗,我們就開始談狗經。我看著他的書架,發現他的藏書水準一流,目前正在看屠格涅夫的《獵人日記》(Sportsman’s Sketches),於是我們開始討論起屠格涅夫來。
一個穿著藍長褲和乾淨襯衫的小男孩從門邊探出頭來,吸吮著大拇指,忐忑的看著客人。
「小尼(Nicky),來和客人打招呼!」比爾說。
小尼跑回房間,再度關上門。最後安瑪莉終於走出來握手,她緊張且拘謹,不知道父親是中了什麼邪,居然會把我帶到家裡來。
「我們這兒一團亂,」她說。
她微笑時,笑容燦爛開朗,苗條健康的身材配上剪短的黑髮,褐色的皮膚乾淨清爽。我很喜歡她,但她不斷說:「我們鄉下人。」她在倫敦和紐約工作過,知道應有的待客之道,並為現況致歉:「如果知道你要來,我們就會……」
沒關係,我說,完全沒關係,但我知道這對她來說很要緊。
「準備午餐需要多一點肉,」她說:「因為要招待客人。你們兩個要不要帶小尼到農場去,好讓我把家裡整理一下。」
比爾和我等著小尼換下因為我來而穿上的衣褲,在第一塊田地中,我們看到幾隻長尾羽冠的灰鳥。
「小尼,那是什麼鳥?」比爾問道。
「歐拉卡鳥(ouraka)。」
「書上最難看的鳥,」比爾說。
「那邊是鳳頭距翅麥雞(tero-tero),」小尼說。
一對黑白鶴飛起,繞著我們轉圈,尖叫著示意有敵人來襲。
「這是最難聽的該死聲音,那種鳥痛恨人類,徹底的痛恨。」
小徑穿過一片雜草地,通往下風處凹地的幾間農舍。一個名叫狄諾(Dino)的精瘦小男孩從水泥屋裡跑出來,和小尼在院子喊叫玩耍。那兒有個充滿黏膩綠色液體的浴羊藥浴池,比爾叫他們離那池子遠一點。
「憾事,」他說:「兩個月前,鄰居小孩淹死在外國佬的浴羊藥浴池中。那天是週日,吃過午飯後,父母都喝醉了。還好,謝天謝地,媽媽又懷孕了,這已經是第九胎!」
男孩的父親出來,脫帽跟比爾致意,比爾拜託他宰一頭羊。我們在農場四處逛逛,看澤西乳牛、幾隻初生牡羊和一部麥考米克(McCormick)曳引機。
「你想像得到那輛他媽的機器以我們的匯率來算得花多少錢,買了之後就沒辦法再買其他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們在這裡祈禱些什麼?殘酷式的祈禱?祈禱歐洲冬天酷寒,好讓羊毛漲價。」
我們走到果園,狄諾的父親已經把羊體掛在蘋果樹上,他的狗則大快朵頤,吃著草上的一堆紫色肚腸。他拿刀劃過脖子,羊頭落在他手上,身體則在樹枝上晃動。他穩住羊體,切下一條腿給比爾。
回家半途中,小尼問說他可不可以牽我這位客人的手。
「我不知道你對小尼施了什麼法術」到家時,安瑪莉說:「他一向不喜歡客人。」
第一章
在我祖母家餐廳的玻璃櫥櫃內,放著一塊皮,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片,卻厚實如皮革,還有一縷縷的粗硬紅毛,用生銬的大頭針釘在卡片上。卡片上的一些黑墨水字都褪色了,但話說回來,當時的我太小,也不曉得上頭到底寫了些什麼。
「那是什麼?」
「一片雷龍。」
我母親只知道兩種史前動物的名字,雷龍和長毛象,她知道這片皮不是長毛象的,長毛象來自西伯利亞。
後來我得知雷龍已經在大洪水時全數溺斃,因為牠們身軀過於龐大,諾亞(Noah)無法將牠們帶上方舟(Ark)。我想像著一種毛茸茸的笨重生物,長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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