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個人故事,燃起我們對生命的自省與希望;
他的家族故事,映照大時代下原民走過的歷史印記!
真情推薦(依姓名筆劃排序)
李晶玉 知名電視節目主播、主持人
胡德夫 台灣民歌之父、原住民權利促進會創會會長
孫大川 政治大學台文所兼任副教授、監察院副院長
孫越 終身義工
張小燕 飛碟電台董事長
齊柏林 《看見台灣》導演、空中攝影師
蔡琴 金聲天后
鄭文仁 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議長
魏德聖 導演
這不僅是一位行過死蔭幽谷者的生命見證,更刻劃了原住民百年變遷的史詩;
這是一個從黑暗奮起、迎向陽光的真實故事,也是激勵你我前進夢想的力量!
感謝慶台傳道師的敞開,讓我們透過他的人生經歷去思考生命的價值與目標,也讓我們看見一位泰雅族青年如何在政權的替換、文化的衝擊下,慢慢走出屬於自己的彩虹天堂。
──李晶玉(知名電視節目主播、主持人)
請大家來讀讀這一部純正發自泰雅人的口吻精神、以漢字演繹出來的台灣原住民自傳式文學作品。……冀盼島上的人與人之間能彼此欣賞出一個更和諧互重的社會。
──胡德夫(台灣民歌之父、台灣原住民運動先驅)
他脫下莫那.魯道的戲服,以Nolay Piho(諾萊.彼厚,林慶台)的真實身分,跳出來慷慨剖析、分享自己幽曲浮沉的生命,或許這正是一連串原住民「存在性現身」的行動之一。……他的生命裡有to be的性格!
──孫大川(政治大學台文所兼任副教授、監察院副院長)
《因為有雨,所以彩虹》可說是台灣原住民百年來變遷的縮影記載。……願台灣的每位住民都認同台灣這個美麗的寶島,不分族群,不分地域,彼此接納、包容、尊重,建立一個在地上如同在天上的國度。
──鄭文仁 (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議長)
只要看過《因為有雨,所以彩虹》這本書,對於整個原、漢之間的衝突以及原住民彼此之間的矛盾,應該會有更多了解,就像《賽德克‧巴萊》想要傳達的意義:因為了解,才會產生認同感。
──魏德聖(導演)
林慶台,一位默默服事上帝、熱心服務族人的傳道師,
因電影《賽德克‧巴萊》而一夕爆紅,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
回首過往,他曾經遁入酒精澆灌的黑暗深淵,
在歷經不斷的衝撞、調適、尋找自我與民族認同,
現在的他正朝向自己與族人的美好之路前進。
林慶台的父親是原住民第一代傳道人,過世時,慶台年僅六歲。隨後母親承繼父親志業,離家傳道,於是慶台跟著外公過著傳統的泰雅族生活。原本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卻在求學和工作中遭受無情的歧視與霸凌。他因挫折失去了人生方向,是父母兄姊的家族傳道生涯拯救了他,然而傳道之路終究免不了衝擊震盪,讓他再度自我懷疑。主演電影的奇妙旅程為他開啟另一個契機,帶來另一種生命視野。如今他毅然堅持夢想回到部落,想要告訴大家什麼是「生命的價值」。
從林慶台的家族與人生故事中,我們彷彿看見近百年來台灣原住民族歷史文化變遷的縮影;他年少時所遭受的壓迫與不公平對待,凸顯出戰後數十年原住民融入現代化社會所面臨的失落與剝削;而他傳道後所參與的原住民文化復興與社區工作,又顯現出原住民族掙扎於保存傳統文化與貼近現代文化之間的機會、矛盾與衝突。
這本書不僅是一位泰雅族人在現實與理想間掙扎、奮起的故事,更是台灣各個原住民族近百年來的努力、挫折與突破的大時代故事。
作者簡介:
林慶台Nolay Piho
台灣宜蘭縣南澳鄉碧候村泰雅族人,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福山教會的傳道師,也是木雕師傅。求學階段經歷身分認同問題,一度輕狂喪志,直到進入玉山神學院才開啟他人生的新頁。
後來接受導演魏德聖的邀請,演出史詩鉅片《賽德克‧巴萊》男主角──中年莫那‧魯道,過往經歷讓他能以更貼近莫那‧魯道的心情,傳神地詮釋了這位霧社事件領導者的一生。目前積極投入烏來福山部落方舟計畫,期望改善當地環境,給孩子們舒適的棲身之所,並透過教會的力量,讓族人們重新認識生命,找到自己的方向。
正因為他歷經從人生谷底走向光明的心理轉折,因此有著比一般人更豁達開朗的處世態度,也希望將自身經驗分享給更多原住民或非原住民的朋友,期待得以鼓勵更多的人。
撰文
曾子昂
淡水人。祖籍為中國福建省龍岩市、外祖母為台灣花蓮太魯閣族人。曾任電影《賽德克‧巴萊》陳設裝飾組成員、行銷宣傳部執行企劃,宣傳期間擔任林慶台宣傳助理。著有《本色‧巴萊》。現為電影從業人員,並努力朝文字工作者邁進。
王心瑩
夜行性鴟鴞科動物,出沒於黑暗的電影院與山林田野間。日間棲息於出版社,偏食富含科學知識與文化厚度的書本,曾參與《賽德克‧巴萊》電影相關書及《又見真相》等書之編輯,近年亦投入翻譯工作。
章節試閱
第五章 榮耀與屈辱
慶台第一次接觸棒球,強勁的揮棒能力受到老師的注意。他曾將一顆球打得飛過操場,掉進操場後方一條小溪,讓全場大為震驚。不過老師並未因此安排他學習打擊技巧,也沒有讓他學習有興趣的投球,而是派他到本壘,擔任慶台口中所說的「接球員」,也就是捕手。一般的正規球隊裡,捕手除了與投手間的配球,也像是場上的指揮官,有時還會指揮防守補位,左右防守端的關鍵勝局。在草創的碧候球隊裡,老師著重於基本動作練習與團隊默契,要勇敢,也要練「心」;老師沒有設計複雜的配球戰術,投手的球路也很單一,不是直球,就是人人閃躲的暴投,因此要擔任捕手的條件很簡單:不怕球,耐打!
這些條件,慶台剛好都符合。
慶台十分認真練習,除了參加球隊訓練,還在河邊闢了一座練習場,以石頭與肉掌代替球具,要求已經上小學的弟弟約道及表弟陪他練習傳接球。
一次與鄰村武塔國小的友誼賽,母親雅朋那陣子剛好返鄉,聽說慶台要比賽,就與姊姊明禮一起到場邊為他加油。正在場中央專心防守的慶台聽聞母親到場,興奮地從捕手手套後面探出頭,想與母親打招呼,卻沒發現投手剛好把球投出,打者又蠻力揮棒,打到球的上緣,使球向下彈進本壘,慶台要閃躲已來不及,整個人被球打倒在地,幾顆牙齒和著鮮血落了一地。母親初次來看自己的球賽,竟遭逢此種奇恥大辱,慶台氣得在賽後向老師反應:「我以後再也不要當接球員了!」
老師似乎理解他的心情,就讓他轉而守備三壘,負責鎮守跑者進本壘前的最後防線;同時,老師也開始教他投球的基本訓練,只是短期內還沒有機會上場。對於這些訓練,慶台甘之如飴,就像打彈弓一樣,他對於可以用盡力氣的事情非常感興趣,認為棒球是一種激發體能、專注於潛在能力的遊戲,當然好玩也是原因之一。然而,陪慶台練球的兩名「捕手教練」可不這麼想,從那天起,河岸練習場上攻守互易,只見上方石影紛飛,不時夾帶著約道與表弟尖聲逃竄的身影。慶台看投手每次投球都很帥,所以投手是他最想練的位置。事實上,慶台頗具投手天賦,雖然從未看過任何正規比賽,但是練習投球的過程中,他發現藉由球的不同握法,球的飛行方式也會改變。於是他花費心思鑽研,自己發明一種獨特的投球方式,他稱之為「魔投法」。魔投法是利用四根手指的旋握或扣握,使球飛進打擊區時會自然產生突然左旋、右旋或下墜的效果,有點像滑球或曲球,只是沒那麼專業,但用來對付小學生打者已是綽綽有餘。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努力練習,隨著表弟與約道身上的傷痕愈來愈多、驚叫聲四起,他也逐漸掌握到一些要領,就等上場實戰發揮的時機。
慶台準備升上六年級的那一年,幾名加拿大籍傳教士在羅東開設了名為「山地原住民學生服務中心」(簡稱學服中心)的機構,用意是希望原住民孩童能有機會到較大都市求學。於是,雅朋安排慶台及約道轉學到羅東公正國小,並住在學服中心,期盼他們能接受更完整的教育。慶台起初非常不願意,一方面是因為他是年尾的十月出生,轉學到公正國小必須重讀五年級,另一方面他不願意離開碧候這麼好玩的環境,也不想離開家,更不願意放棄他想要好好發揮的棒球,但是看著母親的背影,他又心軟了,覺得這也是媽媽的一片好意。於是他默默收拾東西,牽著約道的手,兩人一齊搭上離鄉的客運。
沒想到的是,在羅東的公正國小,慶台遇見在他棒球生涯最重要的老師,黃清勳先生。
◆
黃清勳生於羅東,長於日治時期,年輕時有一天從學校返家途中,遭遇美軍戰機空襲,在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陰影。在那段苦日子裡,他靠著樂觀的天性磨練出毅力和強健的自信心,這也反映在他的教學模式上。即使今天看來,黃老師的教學經歷也是有趣的傳奇故事。
無論教什麼,他總是事必躬親,即使完全沒學過,也會透過身旁有經驗的朋友,自己先努力學習基本動作,再以非常認真的態度教給學生,投入全部的心力。棒球盛行之前,台灣有一段時期流行柔道,於是黃老師跑去找學過柔道的朋友學習,然後再教小朋友;中華少棒奪得世界冠軍後,棒球風行起來,黃老師也開始訪街問巷、請求朋友介紹,努力尋找會打棒球的人拜師學藝,其中不乏像是修車師傅、撞球店店員、飯館小弟這類想像不到卻會打棒球的奇葩,造就出公正國小的棒球強隊傳奇。
轉學後的開學第一天,下課時間,黃老師走到慶台面前笑說:「你,會打棒球嗎?」
慶台不敢相信,他本以為離開碧候國小就再也沒機會打棒球,後來才知道,原來公正國小是宜蘭地區首屈一指的棒球名校。
慶台聽了很高興,興奮地旋舞雙臂,擺出「魔投手」架式,展現自己特別訓練過的成果。當天下午,黃老師就安排慶台加入學校球隊練習,與捕手配合練習幾顆球後,黃老師認為慶台具有投手的資質,只是缺乏專業訓練,於是開始指導慶台練習控球和其他技巧,以及與戰術有關的投手專業知識。
在黃老師的記憶中,慶台是一個非常認真的投手。或許是離鄉背景的關係,慶台轉到公正國小後,漸漸收拾起調皮的個性,將全副精神都投注在球場上,球隊練習時間結束後,慶台常常主動要求延長半小時做自主訓練,讓黃老師留下深刻印象。黃老師在慶台的棒球生涯中扮演極重要角色,在他的訓練下,慶台短短一年就成為公正國小棒球隊的當家投手。在當時的宜蘭地區,公正國小是頗具實力的體育名校,與中正、黎明、蘇澳三所國小並列為「四強鼎立」,曾拿過宜蘭縣最大規模少棒賽「青松盃」殿軍。
慶台轉學的那一年,公正國小再度參賽,前進一個名次,奪下季軍。慶台初登投手板,就靠著訓練後的變化球大殺四方,創下單場十五次三振的驚人紀錄,使得「魔投手」的名號很快就在各校間傳開來,選手間都盛傳公正國小有個很厲害的投手,犀利、有韌性,還有著野獸般的爆發力。
半年後,各校與公正國小賽前叫陣時,開始流行一種求勝口號:「只要你們敢不派林慶台,我們就絕對會贏!」但這反而更加深老師對於慶台的愛用與信心,他的魔投法也日益精進,控球更加刁鑽。昔日在球場上被打掉兩顆牙齒的小男生在黃老師的鍛鍊下,已是各球隊害怕的主將。接著,慶台於六年級上學期入選宜蘭少棒明星隊,遠赴台北參加全國北區少棒邀請賽,比賽地點在台北市立棒球場。
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隨著約道返家而傳回碧候村。村民都不敢相信,當年那個只會搞破壞的小鬼,竟然在體育方面獲得如此好的成績。但慶台的外公並不意外,他說:「能把飛鳥打成烏龜的小兔崽子,棒球會打不好嗎?」
只可惜慶台沒能親耳聽見這句話,不然他一定會笑倒在地上,感動流淚。
大哥志陽對於這消息也很興奮,他直言:「我弟弟,哪有做不來的事?」志陽退伍後開始工作,曾協助創辦羅東「山地原住民學生服務中心」。後來進入關渡基督書院就讀,畢業後於教會和社會上工作時,曾與當時省政府民政廳在台北的「山地就業輔導中心」合作,協助原住民在台北找工作。他特別向任職單位請假,前往看慶台比賽,沒想到結果出人意表。偌大的球場、滿場的觀眾不但沒讓慶台發揮自信和鬥志,反而帶來巨大的恐懼與壓力,投手丘好像變得超級巨大,慶台一踏上去就軟腳。他很快就忘記剛才一路上看見繁華市景的驚奇,忘記哥哥要來看他打球的興奮之情,一時找不到投球的準星,引以為傲的魔球一直讓對手打擊出去,主投兩局就被敲下四分,聯隊教練把他提前換下場;調換的防守位置也不是派他去守擅長的三壘,而是中外野,結果頻頻掉球,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手像是走在自家後院,輕鬆滿場得分。慶台只祈求比賽能早點結束,好揮別那令人窒息的氣氛。他們一共出賽三場,雖然慶台在最後一場出戰新竹隊的比賽終於克服壓力,打出全隊唯一一支全壘打,但還是無法挽救兵敗如山倒的局面。賽後志陽見到慶台,面帶慍色對他說:「我對你很失望!」
自從那次比賽之後,慶台收起當初在宜蘭竄紅時的傲氣,不再只是追求個人表現,轉而以團隊為重,開始加倍訓練自己。
終於在國小畢業前夕,慶台帶領公正國小拿下了青松盃冠軍,他個人還囊括投手獎、打擊獎、勝投王等多個獎項,表現全能。領獎時,他仰望天空,覺得此刻心情就像飛出籠的小鳥般,前程似錦,如同第一次揮棒的感覺。黃老師興奮恭喜他,希望慶台能朝著棒球這條路繼續發展,於是寫了一封推薦函,推薦慶台進入當時宜蘭首屈一指的名校,羅東國中。
未來似乎無可限量,慶台即將繼續振翅高飛,然而在前進的路途上,一道看不見的陰影已然籠罩著他。在榮耀的背後,一個深刻的屈辱即將襲向這年僅十二歲的少年,從此改變他的未來。
◆
羅東國中是以體育掛帥的名校,但同樣重視學生的課業成績;即使是擁有體育專長的學生,課業也要達到一定水準,不然可能申請不上想讀的高中。因此,國小成績始終低盪在倒數一、二名的慶台,進入國中後,首先要克服的就是他那鴉鴉烏的成績。
一天下課後,慶台放下課本,一個人漫步在操場上。青春期所起的變化讓他變得格外少話,偌大的校園還沒交上半個能說話的朋友。他走到操場旁邊的排球場,看著女同學打球,青春洋溢,好像可以撫慰他寂寞的心。他露出難得的微笑。
突然間,一陣吵雜的聲音打斷慶台的注意力。他轉頭往校舍看去,見到一群行狀囂張的小流氓走下樓梯,令人看了會恐懼的眼神是他們的識別標記,他們是學校最可怕的一群,人稱「三一三」(三年十三班)。慶台曾聽同學說過他們,知道學校有一群彷彿能隻手遮天的三年級學長,連老師都很畏懼他們。他轉開注意力,盡量不投以可能惹來麻煩的目光。「三一三」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後來到排球場,像餓虎撲羊般搶過女學生手上的排球,將球高高踢起,等到女學生全部衝向球的落點那刻,另外一名成員再搶過球,又高高踢起,女學生就像找不著花蜜的蝴蝶般在球場上倉皇飛奔。但有一球踢得失去準度,球落地後滾了一段距離,滾到慶台腳邊。慶台把球撿起,耳畔馬上響起不同的呼叫聲。
「同學,可以把球給我們嗎?謝謝你。」女學生們說。
「小子!把球傳過來這邊,你眼睛瞎了嗎?」學長們說。
慶台早在場邊看得分明,他以前雖然頑皮,但從來不欺負女生,於是他想也不想就往女學生那裡傳去。在此同時,他覺得肚子彷彿遭到鐵鎚重敲一擊,整個人向後直飛出去,落地前又再被鏟起,這次像是背部遭到挖土機朝空中鏟去。他很害怕,想要伸出手抵住地面,但是不行,一群人把他圍在中央,開始拳打腳踢,慶台只能出於反射伸手護住頭臉。這時,除了聽見骨頭遭到重擊的聲音,還聽見一個陌生的名詞:蕃仔。
「死蕃仔!你以為這是你家嗎?搞不清楚狀況! 」
慶台完全無法反擊。他好幾次想站起來,卻又被踏倒在地,直至上課鐘響,那群人才在一陣大呼小叫後離去,留下慶台全身是傷,恍神坐在地上,久久無法言語。
他記得姊姊明禮曾對他說:「如果在外地有人叫你蕃仔,一定要狠狠反擊!」在小學時期,學校裡也有一些閩南人、客家人同學,不過或許因為他表現優異,同學間沒有隔閡,都很喜歡他,所以從未聽過有人叫他「蕃仔」。到了國中就不一樣,或許青春期讓許多人的性格起了變化,加上羅東國中的原住民學生人數比他念的小學少得多,這裡一個班級頂多只有兩、三名原住民,慶台剛好是他班上唯一的一名。同學之間表面上相處得還可以,但他總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人在他背後比手畫腳,他卻不敢問起。
當天晚上,慶台放學後又被「三一三」找上,同樣一陣拳打腳踢後,他走進草叢裡,撿起遭人打壞的書包,一個人默默走回學服中心。他躺在床上,耳邊盡是小朋友們一邊看電視、一邊模仿刀光劍影的聲音;森林裡的皎潔月光不見了,眼前只剩下滿滿的黑暗、虛無及疼痛。約道走進房間,看見慶台躺在床上不發一語,就默默走出去,關上門,外面繼續傳來比拚刀劍的互喊聲。
當時慶台最喜歡的節目,是布袋戲名家黃俊雄領銜演出的電視布袋戲《雲州大儒俠》;慶台總是搶著扮演史艷文,與學服中心一群可憐的藏鏡人大拚拳腳,結果當然很單一,邪不勝正。但從今天之後,他好像成了找不到「天書」的史艷文,被一群難以理解的邪惡勢力踩在腳底,欲振乏力。每當他想要站起來,就覺得背後好像貼了一塊布,上面寫著「住在森林裡的大俠」,底下還有一個大大的、無止盡的問號。
有時候當正義處於弱勢時,看起來才像是邪惡。
慶台的內心一團混亂,他拉高棉被蓋住頭,決定擦乾眼淚,不再去想。
隔天下課的時候,「三一三」又把慶台叫到走廊上,他們圍成一圈,朝他猛甩巴掌。慶台走出教室前就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要反擊,但他最難過的並不是紅通腫脹的臉頰與身上的傷痕,而是大庭廣眾下居然沒人願意幫助他,走廊上學生熙來攘往,不時投以可憐、取笑、同情的眼神。老師也坐在教室裡視若無睹,彷彿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毫無關係。
慶台再難忍受,當天晚上就到學服中心辦公室裡偷了幾十塊錢,隔天一早搭上最早一班往南澳的客運。原本在故鄉等著他的應該是英雄式的歡呼聲,雅朋與親戚都等不及想看他又再精進的球技;但慶台一見到母親,忍不住放聲大哭,嚇壞了所有人。
隔天一大早,慶台的舅舅亞威.彼厚拖著慶台回學校,請校方給個合理的解釋。羅東國中校長很有誠意,當著慶台的面將「三一三」那群人狠狠訓斥一頓,但慶台躲在舅舅背後,看見學長們充滿報復心的凶狠眼神,就知道從那天起,這所學校再也容不下他。於是舅舅臨走前,他跑上去抓住舅舅,大聲叫著:「讓我回去!不然,你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了!」
舅舅聽了非常驚訝,他想不到一個年僅十二歲的男孩居然會說出這種話。經過一番考慮並取得雅朋同意後,舅舅便幫慶台辦理轉學,離開羅東。慶台再度坐上返鄉的客運,眼眶泛淚;他想到自己可能得從此告別棒球了,只覺得耳邊熟悉的歡呼聲似乎漸漸變小變遠、漸漸模糊,終於隨著城市的影像完全消失……
第五章 榮耀與屈辱
慶台第一次接觸棒球,強勁的揮棒能力受到老師的注意。他曾將一顆球打得飛過操場,掉進操場後方一條小溪,讓全場大為震驚。不過老師並未因此安排他學習打擊技巧,也沒有讓他學習有興趣的投球,而是派他到本壘,擔任慶台口中所說的「接球員」,也就是捕手。一般的正規球隊裡,捕手除了與投手間的配球,也像是場上的指揮官,有時還會指揮防守補位,左右防守端的關鍵勝局。在草創的碧候球隊裡,老師著重於基本動作練習與團隊默契,要勇敢,也要練「心」;老師沒有設計複雜的配球戰術,投手的球路也很單一,不是直球,...
推薦序
【推薦文】
因為了解,所以認同
魏德聖(導演)
《賽德克‧巴萊》還沒有開始籌備之前,在所有演員裡面,我最擔心的就是能不能找到飾演莫那‧魯道的人。但很意外地,就在正要籌備的時候,有人介紹我去找一個人,而那個人本來是要帶我們去找大慶,可是我一下車看到那個人,也就是林慶台傳道師,就覺得這個人對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心裡想著自己應該不會這麼幸運吧,卻又不敢確定。在他請我們吃午飯的整個過程中,我一直觀察他的動作和說話的樣子,還有他那強人所難的霸氣,愈看就覺得愈對,只不過人就是貪心,雖然覺得這個人對了,但事情應該不會這麼簡單,搞不好後面還有一個更好的、更厲害的人在等我。事實證明,這個人就對了。
一開始覺得林慶台傳道師很適合演莫那‧魯道的原因除了外型,他的個性也和莫那‧魯道很像,問題是,長得像不會很難搞,個性像就難搞了。所以最初他對我們要拍《賽德克‧巴萊》是有敵意的,不管是談價錢或溝通戲劇時,他的防備心很重,而且不信任,就是那種很泰雅族的觀念。可是愈到後面,他慢慢看見我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也看見我們所有人的努力,因此配合度愈來愈高,甚至宣傳期時也是百分之百配合。不過在拍攝過程中,我完全不清楚他有仇視漢人的情結以及對自己的懷疑,一直到宣傳期跑通告的時候,才知道他以前求學的過程和離開部落後遭欺負、酗酒的事情。
一直以來,我接觸過不少原住民,也很清楚他們的努力,但其實我並不希望總是從這個小的角度去看待他們努力這件事,因為這種角度永遠屬於個人感情,永遠是這個人怎麼樣、那個人怎麼樣,我在寫《賽德克‧巴萊》的故事時,觀察過很多原住民現在和過去的狀況,我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原住民先天的觀念是樂天、知足的,而這種觀念一直影響他們到現在,所以他們一直覺得這樣就夠了。但外面的人又會覺得,既然夠了,那麼多餘的就給他,給到最後的結果就是怎麼樣都不夠。於是長久以來,原住民變成貧困的象徵,以前那種知足的觀念讓他們現在無法知足了,無論怎麼努力都滿足不了生活的需求。
如今,原住民的菁英份子,特別是像慶台傳道師或知識青年,他們肩上的壓力與包袱更大,除了教育孩子們如何免於貧困,不因生活上的不滿足而毀掉自己,還要創造一個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部落經濟」。對我來說,原住民最重要的經濟來源就是他們的「文化」,但這也是讓原住民菁英份子很無力的地方。我曾和慶台傳道師聊過,發現他的無力感並不是不願意努力經濟,而是現在連人都兜不起來,又該如何努力?除非回到從前原住民共產、共享的概念,但這是有難度的。以前漢人曾經掠奪、侵占他們很多東西,所以現在漢人的知識份子、菁英份子也要努力幫助原住民,讓他們在文化和經濟中得到自足,這是漢人可以努力回饋的,不見得要給錢,而是用我們某一個領域的專業與他們結合,協助他們開發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我想,我們要做的就是協助他們這一塊。
在拍完《賽德克‧巴萊》之後,幾乎百分之八、九十以上的演員馬上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我覺得這是最讓我感動的地方。他們的目的不是要當大明星,他們的任務就是完成一個祖先交派給他們的任務,完成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慶台傳道師拍完戲後毅然決然回去部落,雖然有時我覺得很可惜,因為得知他推掉很多可以讓他賺大錢的演出,看他現在過得滿辛苦,無論是整合部落或他的理念,在落實方面並沒有那麼容易,但感覺得到他認為這是個甜蜜的負擔。
其實,要講原住民的問題是講不完的,從慶台傳道師自己的生命經驗裡,剛好是整個原住民社會和漢人社會以及傳統和文明之間折衝下的濃縮,這些在他個人的生命經驗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我想,只要看過《因為有雨,所以彩虹》這本書,對於整個原、漢之間的衝突以及原住民彼此之間的矛盾,應該會有更多了解,就像《賽德克‧巴萊》想要傳達的意義:因為了解,才會產生認同感,而不是同情,不了解才會有同情和歧視;其實同情和歧視是一樣的,但重要的是,如何讓現代人除了同情和歧視之外,還能真正了解、諒解,甚至達成和平、互相協助、共同創造。台灣很小,我們要創造台灣共同的未來,不是漢人的未來或原住民的未來,而是結合兩者,同時保留彼此的傳統文化。
【推薦文】
建立一個接納、包容、尊重的國度
鄭文仁(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議長)
《因為有雨,所以彩虹》是電影《賽德克‧巴萊》中飾演主角莫那‧魯道的明星傳道人林慶台(原住民名為 Nolay Piho)的作品,這本書與其說是描寫他的生命見證,也可說是台灣原住民百年來變遷的縮影記載。
他是台灣泰雅族原住民,在祖先的生活模式和規範中活得自由自在,但歷經日本、國民黨政府等不同外來政權的治理方式而產生莫大衝擊,致使他對本身文化的認同、身分的認同、基本的尊嚴……均受到莫大的羞辱、歧視、打壓與邊緣化,生命心靈遭受無比的斲傷,猶如跌入死蔭的幽谷,而過著自我放遂、酗酒的日子,甚至內心充滿止不住的怨恨。
好在他遇見神,被神揀召進入玉山神學院接受裝備、造就,成為服事神之全職傳道人,讓他的人生逐走向光明、豁達並擁有開朗的處世態度。
林慶台傳道師目前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傳道師,他志願回到坐落於大台北地區唯一有原住民(泰雅族)居住的烏來地區,而且到最偏遠且深山的福山部落,在福山長老教會當個稱職的傳道人。他秉著耶穌基督犧牲奉獻的信仰精神,做主耶穌基督的忠僕,點著黑暗中的燈要照亮整個部落,努力使教會成為部落之盼望的記號。
期待《因為有雨,所以彩虹》的出版讓更多人得到鼓勵,更願台灣的每位住民都認同台灣這個美麗的寶島,不分族群,不分地域,彼此接納、包容、尊重,建立一個在地上如同在天上的國度。
【推薦文】
轉過身來,擁抱自己的天賦
孫大川Paelabang danapan(政治大學台文所兼任副教授、監察院副院長)
對台灣原住民個別生命姿態的理解,一直是我長期關心的主題。大歷史的敘述固然是原住民歷史、文化重建的一環,但如果沒有具體生命與人格的支撐,敘述就成了框架,除了時間和事件的編排,故事沒有主角,沒有一張清晰的臉,沒有溫度。然而對傳統上不用文字的原住民來說,這又是一項極度困難的工作。
這些年來,我盡可能蒐集一些這方面的文字、聲音和圖片資料,有口述採訪、日記、手稿、樂譜等,內容包括高砂義勇隊的隊員、日據師範學校培育的原住民知識菁英、戰後初期部落族人驚魂未定的心情故事。慚愧的是,我只完成了有關高砂義勇隊和阿美族耆老Lifok(黃貴潮)的兩篇簡短論文,以及卑南族音樂家、〈美麗的稻穗〉作曲者陸森寶(Baliwakes)的傳記。對這樣的成果,自己一直引以為憾。好在近十幾年來,陸續有一些口述自傳的出版,卑南族作家巴代更以驚人的速度和創作質量,藉小說的形式,以原住民歷史人物為主角,完成一部又一部文學作品,我們終於可以逐漸描繪出原住民祖先的面容,感受到歷史的溫度。
我大致也從這個角度來詮釋魏德聖的電影《賽德克.巴萊》所引發的風潮和意義,僅止於框架式的文化復振及法政設計,無法填補原住民「存在」(to be)的渴望。如今,電影中的主角脫下莫那.魯道的戲服,要以Nolay Piho(諾萊.彼厚,林慶台)的真實身分,跳出來慷慨剖析、分享自己幽曲浮沉的生命,或許這正是一連串原住民「存在性現身」的行動之一。除了幾次在公開場合見過面外,我和Nolay並不認識。電影中的他,無論眼神、說話、動作和性格,都不斷勾起我少年時代看日本武士片中三船敏郎的回憶。仔細閱讀《因為有雨,所以彩虹》這部口述自傳後,我才有機會和他的生命相遇。
Nolay Piho生於一九六○年,那是台灣原住民面臨文化歷史斷裂最嚴峻的年代。大航海、明清時期,受衝擊比較嚴重的是平埔原住民,但那是用三百年的時間跨度緩慢涵攝的過程。一八九五年之後日本五十年的統治,雖然深入到花東與中央山脈原住民傳統的生活圈,然而基於對原住民人類學的理解,日本政府設計了特殊的「番政」體系,採取不同於一般行政的措施,原住民文化生活的連續性多少被保存了一部分的活力。一九四五年國府「山地平地化」的政策,迫使原住民徹底暴露在幾乎無設防的政治、經濟、文化和教育體制的穿透下,面臨迅速瓦解的危機。對於這個大背景,編者充分意識到了。認同、適應和種種汙名化所操縱的人格扭曲,成了這一代人共同的災難和記憶。Nolay的生命歷程不是孤絕的特例,是一九五○年代以後出生的原住民孩子集體的傷痕。
在那個年代能通過一般教育體系的篩子,讀高中、師範甚至大學的原住民孩子是少數中的少數;他們若不讀軍校、警校,則大都輟學,早早進入永不穩定的職場,輾轉於工廠、部落之間。另外一個可能的選擇就是進入「教會」體系,讀神學院。基督宗教在台灣的傳播從荷、西時期就開始,尤其在平埔族和原住民地區。戰後,整個中國淪為無神論共產黨的統治,大批神父、修女、牧師、傳教士被迫集中到台灣來,傳教事業和信眾空前蓬勃、成長。我們部落裡就有不少人選擇了這個道路,懷抱著和Nolay同樣的自我救贖的渴望與獻身的熱情。
從戰後原住民菁英人才分布的情況觀察,體制內、體制外的分流,其實為一九八○年代後的原住民主體性運動提供了有利的人力和論述條件。體制內掌握黨政資源的原住民菁英固然有其保守、自私的一面,但校園裡民主化、追求尊嚴與人權的學生運動,?持續展開一波又一波對威權的挑戰。學生們的缺點是沒有資源、沒有組織動員的能力,又因為長期在體制內成長,缺乏對部落草根的理解與族語運用的能力,而這些都是體制外教會菁英的長項。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沒有教會系統的支持,反核廢、反瑪家水庫、反雛妓、「原住民」正名、還我土地、還我母語等等運動幾乎不可能成就,「原住民族權利促進會」(原權會)也難以運作。這似乎應驗了《聖經》上說的話:「匠人棄而不用的石頭,反成為屋角的基石。」(瑪竇福音二十一章四十二節)一九八○年代以來,原住民族委員會的成立、各種專屬法條和基本法的通過,雖然是許多客觀條件所促成,但兩路菁英人才的匯流才是最具動力性的一面。
當然,基督教會不同教派間,甚至同一教派內,對所謂世俗政治或社會運動的參與,也有不同的聲音和反對意見;他們可能更著眼於屬靈的國或永恆的訓導。這之間雖不一定是對立的關係,卻有著不同的應對態度和關懷方向。Nolay在玉山神學院時期和弟弟及好友歐蜜.偉浪的衝突,應該就是這種性格和獻身意向之差異所致。Nolay醉心於雕刻、堅持教會服事、不太參與政治和社會運動、積極投入社區營造和長期的教育計畫,在在顯示除原住民法政權利的「向外」爭取之外,還有一個更根本的道路要走,就是「向內」人格和文化傳統的修復,以及民族創造力的激發。如果前者是to have,那麼後者就是to be了。
八○年代起,原住民文學、藝術和音樂都有令人刮目相看的表現,這是和法政主體並行的「文化主體」之建構。我認為Nolay會參與《賽德克.巴萊》的演出,並獲致大家的肯定,絕非偶然之事。他的生命裡有to be的性格!或許藉《賽德克.巴萊》牽動出來的生命轉折,Nolay可以好好省視上帝賜予的秉賦,在藝術或演藝志業上,為祖先增添光彩,榮耀那自己一生追隨的主。
【推薦文】
重拾早已被遺忘的時光
胡德夫(台灣民歌之父、原住民權利促進會創會會長)
鄭重推薦!
請大家來讀讀這一部純正發自泰雅人的口吻精神、以漢字演繹出來的台灣原住民自傳式文學作品《因為有雨,所以彩虹》。讓兩千三百萬人有幸感受在這小小美麗的島嶼上曾經一起生活的某段時光,以及早已被遺忘的人與人的氣味。冀盼這本書中字行之間的精神,能讓原民同胞更LOKAH(加油)、更奮起!同時,島上的人與人之間亦能彼此欣賞出一個更和諧互重的社會。
【推薦文】
回到初衷,實現與上帝的彩虹之約
李晶玉(知名電視節目主播、主持人)
過去,我們從電影《賽德克?巴萊》認識他,如今,透過《因為有雨,所以彩虹》這本書,我們重新認識真實世界的林慶台傳道師!一個曾經遭逢霸凌、滿腹血氣、酗酒成性的男人,在上帝的呼召下,承接了來自父母親宣教的血液,也許有跌倒、有失落、有憤怒,卻也讓我們看到上帝如何使用慶台傳道師,啟動他牧會的恩膏。
身為第二代基督徒傳教師,同時也是泰雅族原住民,慶台傳道師背負著為同胞發聲的使命,即使走過流淚谷,但恩典卻從不離開他。
感謝慶台傳道師的敞開,讓我們透過他的人生經歷去思考生命的價值與目標,也讓我們看見一位泰雅族青年如何在政權的替換、文化的衝擊下,慢慢走出屬於自己的彩虹天堂。
非常喜歡慶台傳道師的一段話:「莫那?魯道只是一個曾經,為神奉獻才是我永遠的志業!」卸下了電影男主角的光環後,慶台傳道師沒有忘記上帝對他的呼喚,他回到了部落、回到了教會,繼續他的牧養與關懷。因為,這是他與上帝的彩虹之約。而上帝也藉著電影《賽德克?巴萊》祝福了林慶台與他的事工,讓他成為家喻戶曉的傳道師,賜給他新的應許之地──烏來福山教會。
重新認識林慶台,重新了解原住民的弱勢與不容易,捫心自問:我們是不是也能像慶台傳道師一樣,甘於回到屬於自己生命的呼召與命定?慶台傳道師以實際的行動告訴了我們答案。
祝福慶台傳道師與他的教會。
【推薦文】
因為了解,所以認同
魏德聖(導演)
《賽德克‧巴萊》還沒有開始籌備之前,在所有演員裡面,我最擔心的就是能不能找到飾演莫那‧魯道的人。但很意外地,就在正要籌備的時候,有人介紹我去找一個人,而那個人本來是要帶我們去找大慶,可是我一下車看到那個人,也就是林慶台傳道師,就覺得這個人對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心裡想著自己應該不會這麼幸運吧,卻又不敢確定。在他請我們吃午飯的整個過程中,我一直觀察他的動作和說話的樣子,還有他那強人所難的霸氣,愈看就覺得愈對,只不過人就是貪心,雖然覺得這個人對了,但...
作者序
關於我的故事
人生
人會慢慢長大。我自己所謂的長大,是到了二十七歲才真正感受到,每一個人的人生和經歷都會隨著環境而改變。
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過世了。他年紀很輕就走了,只有四十五歲,那時候我六歲。爸爸過世以後,我們才從他本來傳道的地方回到家鄉,宜蘭縣碧候村。後來媽媽承繼了爸爸的夢想,到各個地方去傳道,沒有辦法照顧孩子,就把我們送到外公外婆家裡,托給他們養育長大。
在外公外婆家,我過著傳統泰雅族的生活,成長過程中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台灣」這個概念代表什麼意義。我的世界只有自己生活的部落,我只知道「我們是泰雅族」。我們部落裡也有一些外省人和閩南人,但那對我的影響不大。
不過因為時代變化的關係,因為進入國民政府時代,我進入學校之後必須學習接受另一種文化和語言,以「講國語」為主。我覺得很疑惑,我們是泰雅族,為什麼要讀那些東西?我們有自己的文化和語言啊。
國小上課的時候,我完全搞不清楚為什麼經常被老師打。老師叫我們把注音符號寫在黑板上,然後唸出來,只要唸不出來,老師就修理我們,於是從國小一年級到四年級,經常這樣被老師打。老師為什麼要那樣教學生呢?我完全無法理解。回想起來,我的內心後來累積了那麼多恨意,很有可能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國小畢業以後,我到羅東讀國中,開始碰到「種族歧視」問題。種族歧視是指漢人很喜歡欺負原住民,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成長過程中經常遭受漢人欺負。剛開始內心受到很深的傷害,國中一年級就被欺負到沒辦法上學,只好轉學回到家鄉。
到了國中三年級,情況變得不一樣了,我們原住民同學開始會思考,怎麼可以一直被別人欺壓呢?大家覺得一定要站出來爭取自己的尊嚴!但當時能力與知識有限,所以等到漢人的混混又來找麻煩,我們便用他們的手段對付回去,開始還手。打了漢人以後,其實也發現,歧視的問題並沒有因此而消失,他們反而變本加厲,雙方衝突愈演愈烈。
我們生活在經常要面對羞辱的環境裡,因此我沒有讀高中。我寧可不讀,因為覺得即使進入高中,面對的情況也是一樣。
進入社會工作後,歧視的問題只有更嚴重,怎麼樣都逃避不了。結果,我慢慢和「酒」發生了一段很長時間的關係。喝太多酒、打架鬧事等等,最後胃和肝膽出了問題,讓我的身體慢慢消瘦,一度覺得自己要失去生命了。
在人生的那個階段,最大的轉折是姊姊苦勸我「不要再喝酒了」,也介紹我信耶穌、去教會,後來又鼓勵我去讀神學院。神學院的環境對我產生非常大的影響,我受到很大的感動,慢慢發覺原來人的生命是這麼重要,每個人都要好好珍惜!
另外,我對原住民處境的深刻思考,也是進入神學院以後才真正建立起來。在學校裡,大家會談到文化、歷史和政治的問題,也因為時代發生變化,同學有機會真正參與政治相關的活動,尤其對原住民議題的主張和抗爭。在原住民運動期間,我沒有太多機會去參與,不過我的想法漢大家是一樣的,那時候我們真正了解,沒有人會幫我們爭取和發言原住民應有的福利和未來的發展,除非我們有自己的民意代表,否則像漢人的立法委員、縣議員等等,沒有人會幫我們講話。這是原住民運動的起源,大家意識到「只能靠自己」!
從神學院畢業後,帶著神學院給我的各方面影響,我開始在部落牧會,與大家分享、見證我的感動。這條路非常辛苦,收入不是很多,但是我清楚看到自己的責任。
牧會以後,我最大的體會是:很多原住民部落的狀況很不好,而我可以利用教會的力量來幫助部落!這是我選擇幫助原住民的途徑。當然挑戰很大,因為部落的教會沒有太多資源,要做的準備及功課很多。幸好我們沒有放棄,勇敢面對各種挑戰和難關,一個一個突破;我們不只執行教會的工作,也靠教會的力量協助部落發展,成立社區發展協會,參與文化傳承、經濟發展等等許多建造工作。我在金岳部落將近二十年,社區和教會一路以來一直平行成長,得到很好的成績,真的很感恩啊!
民族
原住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麼樣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我自己是泰雅族,我現在來到的烏來福山這個地方也是泰雅族的村落。就以福山為例,這裡的泰雅族居民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我的想法依然是必須從教會開始耕耘。教會是傳遞「生命真理」的團體,帶領你追尋自己的生命意義。一旦認識了上帝,你會發現從現在到永遠,生命的真理永遠與你同在,你絕不孤單。
如果擁有這樣的信仰,你會清楚看到自己的生命道路,因此可以沒有憂慮、更加勇敢地走著自己的道路。這是我深信的真理。所以,我最大的目標就是透過教會的力量,把福山所有的會友結合在一起,共同改變福山的生活。要達到這樣的目標,觀念的認同是很重要的。
我想,未來這幾年我會舉辦培訓活動,用很長的時間進行教育計畫,建立觀念的認同。比如說,我們先訓練二十個族人,我相信他們會站出來,對六十個甚至一百個族人產生影響。就長遠來說,大家都認同一樣的觀念,對未來就有共識,可以一起努力走下去。我們不能忽略福山部落的需要,部落居民更不能懈怠,我們不能再過懶散與抱怨的生活了。
做了一分,就有機會看到一分的成果。所以我只管不斷努力,按著村民的嗜好和興趣,協助他們發展。我想用很長的時間與他們一起挑戰每一件事情,花時間好好陪伴他們,這就是我目前最大的心願和目標。
電影
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在牧會過程中請了假,演出電影《賽德克.巴萊》。其實本來魏德聖導演找我演出時,我沒有什麼意願,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我發現這個導演是真的要好好做這件事!他真的要拍攝原住民的故事。
他親口告訴我,他有個很強烈的願望,希望這部電影可以有更多人參與、影響更多人。這個願望,剛好和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和目標是一樣的。
原本這部電影只打算找賽德克族和太魯閣族人來演出,並沒有包含泰雅族。後來因為適當人選不好找,把範圍擴大到泰雅族,所以我們很幸運能參與,經過各方面的訓練,有機會演出這部電影。
拍完戲、電影上映之後,口碑和票房都非常好。曾經有很多人認為我是明星,我也一度入圍金馬獎及其他電影獎項,但我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放棄我要在教會實現的願望,反而因為演出這部電影的機會,對我回到教會的幫助更大。
無論是募集資金或傳播想法,我現在做的事情獲得很多人的認可。像我現在募款做了福山部落教室,這對教會工作和社區發展是非常重要的基礎,能夠凝聚居民的認同和對自己的信心。因為大家看過我這個人,就比較容易有更多人願意協助我們的工作。
我真的非常感恩,也深刻了解到,今天一個特別的決定,很可能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無論對教會也好、對部落也好、對我自己也好,參與《賽德克.巴萊》這部電影真的對我努力的目標有很大幫助。
未來
台灣原住民的近代史歷經數度殖民、快速失去傳統文化和生命的延續,應該是人類歷史上令人非常遺憾的事件。
過去還沒有殖民的時代,原住民本來有自己的文化傳統和生活模式,但殖民政權一進來,把原住民的自主權和生活資源全部掠奪,然後強迫歸依於他們的生活方式和文化。
經歷那麼長的時間,也經歷不同的殖民政權,到了國民政府進入台灣以後,原住民長時間面臨不同文化的衝擊,原本的生活與存在認同感幾乎快要滅亡了。
幸好我們的長輩在一百年前接受了福音,也就是基督教信仰和上帝的生命,所以即使經歷了那麼多苦難,依然不會放棄自己,反而是面對的情況愈是困難、艱苦,我們還能夠因為信仰的關係而堅持下去。
電影《賽德克.巴萊》述說了原住民和日本人之間的戰爭,一方面讓大家了解過去的歷史,另一方面也讓每個人正視原住民現在的狀況。不過我回到部落裡,像現在的福山,我會對部落的大家說:「不要再去記憶過去的事情了。」
過去畢竟已經過去,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和產生的問題。我們現在則應該超越仇恨,把心情轉變成該怎麼樣開始凝聚共識。我們不能一直活在別人的刻板印象裡,好像自然而然就變成那樣;像別人常說原住民是「弱勢」,我們不可以活在別人認定的「弱勢」,自己停住了腳步,停住了所有可能凝聚共識、走出屬於我們未來的希望。
所以,我一直對我們的會友說,不要再去回憶過去的事情了。今天要努力的是:真心完全接受上帝的生命和祂的豐厚,那足以讓我們從創傷中覺醒。因為有祂,祂告訴我們什麼是愛,也給予我們撫平心靈的力量。因此,我們不要再顧慮過去、沉溺於以前的悲慘而害怕前進,我們該努力的是把過去祖先的智慧和文化慢慢找回來。
關於這點,我們有很大的責任。時代會變化,民族的生存和延續方式也會不斷改變。我們這一代可能快要過完了,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孫子、孫子的孩子們,他們要繼續接受往後時代的考驗,如果沒有很穩健的文化根基和生活規律,根本就無法討論孩子們將來會有什麼樣的生活和發展。
這就是現在大家積極討論的問題,「文化」必須要向前推展,才能夠延續下去。坦白說,祖先的傳統生活已經是過去的模式,它不會再回來了,因為現代生活已經不需要那種模式。但是我們也不能因此而全盤接受現代文明,忽略了自己族群的生命特質、文化內涵與精神信仰。其實很多國家雖然都過著現代生活、擁抱現代文明,但是每個國家都有各自不同的文化,那是不同國家人民賴以存活的生命本質。所以我們原住民也要有一個非常明確的認知:我們今天會生存在這裡,擁有這麼好的生命,過著這麼優質的生活,都是因為祖先把生命和精神傳給我們。所以,不需要再沉溺於過去,而是要帶著祖先留給我們的精神,繼續向前邁進!
當然,很多時候人是需要每天受到提醒的,包含我也是。如果沒有提醒和激勵,有些人很快又會陷入悲傷的情緒中。所以就如我前面所說,我希望建立長期的教育計畫,培訓一批人,由他們出發去影響更多的人。我現在對原住民未來的想法就是:教育。
不從教育做起的話,永遠沒有機會。
出版
有機會和遠流出版公司合作,是一種默契。
我拍電影絕對是一件滿奇特的事情。一個原本在教會工作、默默無聞的傳道師,一下子變成一個大家都認識的人。其實一個人的成功,背後都有各自很不一樣的生命經歷,所以很多人來找我去演講,請我分享一路走來的生命歷程。
電影的熱潮還沒有消退時,遠流出版公司就有意把我的生命經歷透過文字告訴大家。我等於是一個很特別的例子,我的父母經歷過部落生活到日本統治時期的巨大變化,後來成為原住民最早接受上帝信仰的第一代傳道師;我則是經歷過部落生活到現代生活的劇烈轉變,曾因受到欺負和找不到自我認同,累積很多負面情緒,後來讀神學院有了很大改變,渴望進入原住民部落去服務同樣心境負面的人,希望為他們帶來正面的轉變。我的家族和個人的故事,剛好就像是原住民這一百年來快速變化、信仰轉變、文化消失、重建和延續的縮影。
電影掀起熱潮的那段時間,大家對原住民的過去很感興趣,開始想要好好認識原住民。因為我飾演角色的關係,大家也對我這個人很感興趣。而現在,透過這麼長時間撰寫文字,記載我的生命經驗,很希望它可以對人產生啟發和激勵,幫助失望灰心的人,鼓勵他們像我一樣走出負面生活。這是非常重要的生命見證。
生命是艱辛的、困苦的,但我們還是要繼續堅持、懷抱理想,更努力去實踐。從人生、民族、電影到未來,我的故事很曲折,我曾經差點放棄自己,但因為一些機緣找到自己的生命目標,一路堅持到現在。所以,希望透過這本書分享我的故事,並為許多人帶來啟發。
關於我的故事
人生
人會慢慢長大。我自己所謂的長大,是到了二十七歲才真正感受到,每一個人的人生和經歷都會隨著環境而改變。
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過世了。他年紀很輕就走了,只有四十五歲,那時候我六歲。爸爸過世以後,我們才從他本來傳道的地方回到家鄉,宜蘭縣碧候村。後來媽媽承繼了爸爸的夢想,到各個地方去傳道,沒有辦法照顧孩子,就把我們送到外公外婆家裡,托給他們養育長大。
在外公外婆家,我過著傳統泰雅族的生活,成長過程中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台灣」這個概念代表什麼意義。我的世界只有自己生活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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