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藝會長篇小說獎助!
最艱險、最迷人的大航海時代
跨越台南三百年的磅礡「商戰」史詩!
◎ 全文涵蓋五個大世代,上自康熙年間的府城到今日的台南,聚焦於李氏家族興衰,也可說是台南歷史縮影、台灣商業發展的簡史。
◎ 文中串聯真實歷史事件、鄉野傳說,作者用心考據史實並反映各時代的社會習俗與宗教信仰,所有的人物、服飾、物產及描述皆符合一定史實記載。揉合中醫學、疾病學、古代航海、商業、戰爭史,以及閩南飲食文化等各種研究之所得,構築長篇的規模。
◎ 史詩磅礡的內容,以通俗筆法鋪陳,緊湊、高潮迭起的劇情帶來深度閱讀樂趣,猶如觀賞一齣劇力萬鈞的大時代電影。
一個家族、五個世代的興衰,串結所有台南人的悲喜榮辱!
縱橫南台灣府城,重返披沙揀金的五條港、鹿耳門
水仙宮前「三郊」鼎立,各家基業仰靠水神續命
尊貴帝王、蓋世英豪,破落的文人、窮途的梟雄……
皆在腥風血雨的船桅間,命懸一線!
小說圍繞府城糖郊──李氏商號的家業發展,往外輻射整個大台灣的歷史迭變。清康熙年間,府城糖商李逵以「大禹治水」思維興旺家業,其後子孫間無數分合,曾穩坐三益堂霸主之位;也曾遭日軍凍結命脈、白色恐怖無情割喉,仕紳商賈頓成落難貴族。然而最後,挺過金融風暴,卻仍身陷資金缺口的李水神,重回神農街老屋,他卸下高懸匾額,發現了埋藏三百年的祕密……
水仙,司商之神也;水神既是大航海時代船員的守護神,也是財富的象徵。文中李氏家族五個要角,分別為五尊「水仙」的化身:仁厚治水的大禹、不可一世的楚霸王、善於兵法的寒奡、為闖昭關一夜白頭的伍子胥、有志難伸,留下赤膽詩心的屈原……李逵、李羽、李硯、李啟明、李少陽,承載了水神宿命,他們又如何在潮起潮落的時代裂變下,尋找各自的出口?
作者簡介:
邱致清
一九七八年生,台南市人。現於台南科學園區「台灣穗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擔任工程師,著有短篇小說集《西洋樓》、《漩渦》。
「初見面的朋友,都不太相信我是一個作家;知道我有寫作習慣的朋友,驚呼我還在領域裡打滾。身為我這個年齡世代的創作者,都不敢自詡為『中生代』,畢竟這是一個兩極的世界,老嫩都嫌尷尬。嚴格來說,我確實不是寫手,而是一個愛聽故事及說這些故事的人,曾活在台南市還有元寶樂園、悟智樂園、良美百貨及東帝士百貨的童年,但我也相信在我有生之年,能見到『任意門』與『時光機』被科學家們發明。」
相關著作 《水神(上)》 《水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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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靈活現的台灣史,精采絕倫的府城事。」──台南市長 賴清德
「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鋪陳出大家族政商兩界的沉浮。三百年的歲月過去,台灣四度改朝易幟。府城郊商五個世代的血淚與悲喜,都隨水仙尊王的萬千庇佑,盡付風中。」──台南市文化局長 葉澤山
「從家族史與台灣大歷史的角度建構的《水神》,是邱致清誠摯之作,細膩考證與細節深厚,充滿傳奇故事,又無比真實人生,揉合互映成如此夢境繁華瞬滅的驚駭,令人閱讀後驚豔不已。」──作家 甘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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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鋪陳出大家族政商兩界的沉浮。三百年的歲月過去,台灣四度改朝易幟。府城郊商五個世代的血淚與悲喜,都隨水仙尊王的萬千庇佑,盡付風中。」──台南市文化局長 葉澤山
「從...
章節試閱
第一章:暴風雨
一陣狂風驟雨之後,四周慢慢安靜下來,平底船在廣闊的海面上載浮載沉,伙長 手上的針路,轉過甲庚方位後,漸漸歸元,照以往「東番針路」順遂的經驗,依巽方而行,昨天應該就可以抵達台灣,但更香燒過了一支又一支,改了又改,原定的上兩個更香的時辰就該到達澎湖,現在卻遲遲不見媽宮港,這時海頭 也有些著急,命令阿班 快些上到桅桿頭,看看風向及海面狀況。
一道陽光衝出烏雲,像暗夜浮屠頂上的一盞明燈,指引迷途的人們方向。冷涼涼的空氣中透露出一股暖意,天頂上的佛祖,恰似在對海員們,露出祂一抹幸運的微笑。雨後的視線更加清晰遼闊,水波粼粼散射出耀眼的光芒,那道由天而降金色的陽光,把黑水溝照得清楚透澈,那種安靜、祥和與微浪的輕柔感,讓水光變得更加清白透亮,疊疊層層的魚鱗更加耀眼奪目,那條蟄伏於水中的大黑蛇,遠遠看去就像是凝眺遠方,蓄勢待發,即將騰空飛行的金龍。
但佛祖的眷戀並未長久,下一刻那道金光就收斂在烏雲裡,黑水溝一下子就變得更冷更深又更黑,桅頂的阿班睜大了眼睛瞭望著,平底船最後終於慢慢地停了下來,原本鼓鼓的風帆也垂頭喪氣起來,海頭皺起了眉頭,行船就是要走風:每一個靠海生活的人,哪一個不是愛風又怕風?航行就是企求一路的通暢順遂,張羅滿滿風帆的船舶,就怕毀於強颶,但若連一絲風力也沒有,船兒停滯在此直到水糧皆盡,眾船員也只有死路一條,現在困在這裡,哪也去不了,想著想著,海頭的心情又更加沉重了,不能怨也不能怪,這一切也全都是討海人們的宿命。
之前遇到風雨,直至現在才抵達此處,現在卻又不幸失去風力,海頭站在艄面(甲板面),原本飄飄在一旁的鬍鬚,現在也垂了下來,他吐著大氣吹鬍子瞪眼睛,心裡想著,若這方向是對的,依先前的時辰早就該到媽宮,他可要親自給廟裡的娘娘磕個頭,感謝天后保佑此行的平安,然後泊個一天兩天,繼續往鹿耳門或北線尾方向發展,現在全船載滿了廈門出來的布衣,船上眾船員身家性命也全交給了蒼天,海頭真是想不透,是哪個關聯惱怒了水神?是哪個細節犯沖走船的忌諱?出發前羅經也已經坐駕 守護尊神,每個更香時刻,海頭也都親自給官廳 裡的天后娘娘神像上香,但走船這十多年來,還是頭一遭遇到那麼多不順暢,他心中不禁揚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就在此時,桅頂上的阿班大叫著金順發海船,即將通過黑水溝的訊息。海頭此刻的心頭更是沉重,雖然現在無風也無雨,天空陰沉沉的,但走船的人都知道,這黑水溝是最可怕的地方,時有詭怪的大浪產生,現在沒了風力,若無法御風駕浪,一個濤天大浪打來,船身可能就要裂成好幾截。最不幸的狀況是完全無風航行,被黑水溝的潮流一路帶行,就往了人人驚懼的「萬水朝東 」,下水落漈葬身在海的盡頭。
正當海頭還在憂愁的時刻,船身已碰觸到了黑水溝的邊緣,兩股水流勢力略有不同,船身忽然一陣顛簸,鷁首激起一大片浪花,海面上的一陣又一陣的波瀾洶湧、驚濤駭浪。海頭心中想著也只有那個方法了,他用匕首一刀劃斷了自己的辮子,披散了自己的頭髮,眾船員見狀高喊著:「划水仙 ,是划水仙啊!」人人立刻摘下自己身上的匕首,披頭散髮手做划船姿態,眾口齊聲,狀似鉦鼓齊鳴。水面上激起的浪花愈來愈大,海頭的心意更加堅決,一個大浪打了上來,整艘船快速下垂,然後被大浪整個捲起來,拋到半空中。海頭心裡雖求助水仙尊王,但他也沒把握能躲過此劫,這個湧浪極大,整個船身幾乎抬高了幾丈,海頭心裡想著接下來船身勢必裂成兩半,嘴裡忍不住喃喃念著︰「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康熙四十九年,原任刑部主事的新任福建分巡台灣廈門道陳璸,乘著小船又回來到大井頭,他原來當過一年台灣縣知縣,對於這範圍內的四坊十五里肯定不陌生。眾人在岸上恭候多時,大小官吏、衙役皂隸、民壯百姓一一磕頭叩拜,長官上岸換乘官轎,招了招手,示意眾人不要擾民,鼓吹手擺下,皂隸端好儀仗,官轎一行人浩浩蕩蕩,井然有序地從西定坊往東安坊的城隍廟前進,依據習俗,每一次新的父母官員上任,總要給府城隍爺請個安,打個照面。遊行的隊伍極為莊重卻不喧鬧,上一任長官可是頗為經營排場,不像新任台廈道風聲如此冷清。這一過街,立刻就顯示出新舊兩任風氣上的差異,大家都能感覺到,新任的台灣廈門道很不一樣,沒有官架子,民壯衙役們竊竊私語,之前陳大老爺從福建古田轉任台灣縣,只當了一年知縣就調回京城刑部當官,這縣衙道衙大小雜役對他都不熟悉,也不知這樣的長官到底好不好,更不知其個性是瀆是廉?連帶這些擔任下屬的是要附和還是箴諫,也都難拿捏。
但過了三年,新任的台灣廈門道政策推展頗為順利,重修了《台灣府志》,又廢了官莊租賃,台灣府商業也開始繁榮發達,沿著台江內海定落而建的水仙宮,成為商人們的信仰中心,早先水仙宮還是一間草篾小廟,有了這些發達商人們集資,才能改建成磚壁紅瓦的模樣,水仙尊王 禹帝位居中堂,左側下落分別為項羽、寒奡,右下依序為伍員、屈原,商業愈是發達,信眾就愈來愈多,祭品也愈來愈排場,水仙們看起來莫不聲威四面、名滿八方。水仙宮外還是可見茫茫大海,碼頭水岸處處泊船,水仙宮街肆上可見苦力們,運搬著各式各樣的貨品。
康熙五十二年初冬,農曆十月十二水仙尊王誕辰,這一年少年頭家正式接掌家業,李逵薙髮結辮,打理好行頭,膚色白如細雪,前庭飽滿,細細薄薄的嘴唇,像是抹了香酒、丁香與朱砂混合調製的口脂,被行號裡那些下人笑稱「姑娘仔」。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頭家,整個「李萬利」行號上自店夥、下至苦力,人人都議論紛紛,都想看看這少年頭家會出什麼洋相,少年頭家不像老頭家那麼霸氣淋漓,雖多了些識字人的溫柔與神采,但總覺得稚嫩可欺,行號裡那些下人、粗人還以為嘴巴上多掙一些,就能討到便宜,若不是在老頭家的時代就已經安插了人事基礎,身邊培養兩個心腹,讓他們分別當上了家長,和做了帳房的老先生,管貨的和管錢的人得識大體,銀房與棧房沒了混亂,行號也不會這麼安穩地進行至今,身為製糖事業的一員,又代表李萬利商號出缺的身分,李逵展現了一個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勢,準備朝水仙宮出發。
他穿過大廳,心裡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就進到帳房裡,和家長聊了幾句,身為頭家,管理行號這大小事務不能不清楚,記帳的、管銀的,家中大大小小夥計、婢女,辛金 鞋錢 ,出納入荷,關係著每個人的吃飯與說話的那張嘴巴。人兒出出入入,錢貨來來去去,本來就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舉凡進貨簿、存貨簿、支貨簿上料帳出盤,棧房進出;櫃頭簿、現採簿、現兌簿當座仕入 ,出金轉換;棧房簿、日清簿、總簿的借部貨部,全要有來有去、有去有來,翔實分明。
帳房的老先生提起毛筆,在簿子上點畫了幾個碼子 ,十六歲的少年頭家對家長、老先生特別敬重。李萬利的老頭家,也就是李逵的父親,三年前的八月十五和李逵的大娘搭上自家的民船,出了港往北前進,說要至笨港商討買辦,半路途經麻豆港,可望順道探望大娘的後頭,結果才剛入倒風內海,就遇到一個突然的大風浪,民船不幸翻覆,老頭家與大娘從此就一命嗚呼。
家長與老先生在少年頭家守喪這三年,可是盡忠職守、各盡職責,李逵十六歲終於正式接掌李萬利的大權,這麼小就擔這麼大的擔子,卻一點也不害怕。他的母親早在他六歲那年,就死於天花病,老頭家為了保護李家唯一的兒子,就把李逵親生母親的衣物,給未出過天花的他披上,在這個時代,衛生和醫藥皆不足,人人都知道穿著出過天花之人的衣物,就比較不會得天花病。於是六歲的李逵穿著亡母的衣服在靈堂前叩拜,保母和下人皆避而遠之,家裡那些婢女竊竊私語著,看著穿著已亡娘親衣服的小頭家,嚶嚶小嘴,白白的臉蛋,嫩弱可愛,披上這件女衣,更活脫像個可愛的女娃娃了。但李逵從小就很懂事,在靈堂上不哭也不鬧,很得老頭家的喜愛,只可惜老頭家就嫌這孩子沒有一番商賈的霸氣與骨氣。老頭家想起大井頭後側,有座李萬利商號捐貲小廟,主祀關二爺,一些民壯拳團的漢子,娶不到老婆卻又無所事事的羅漢腳們,都把小廟內的二爺拜認為自己的父親,把二爺的精神奉為圭臬。老頭家回憶起那尊泥塑的二爺神像左手捧春秋,右手扶偃月刀,老頭家看著這個孩子,想著他若能像關二爺一樣能文允武,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這個時代富戶並不注重科舉功名,但也有些時候觀念會改變一切,或許是老頭家欲得文魁,卻屢次不第,就因這樣缺憾,老頭家很注重小孩子的教養,李逵小時候就已經附有商籍 ,成為童生 。老先生雖是少年頭家李萬利商號的帳房,卻也是教習少年頭家寫字的家庭老師,老先生除了記帳本,身邊總會帶幾本顏真卿、柳公權的字帖,他從泉州來,不但熟讀五經四書,更會一手京胡、崑笛或嗩吶。老先生拿捏北管音律極為熟稔,七律七呂 之間運轉自如,看他的樣子,好似在泉州做過哪個梨園的琴師,但老先生為人客氣,從不說他在泉州過去的種種,只道那些聲律音樂是自己亂彈,識得幾個字也不曾汲營過公家的差事,說來說去就怕少年頭家見笑。但李逵非但不覺得老先生可笑,反而覺得他見多識廣,說話極富哲理,老頭家還在持家的那個時代,李萬利行號上上下下人物,都稱呼他是「小孔明」,他總是嘻嘻一笑,說他不敢高攀臥龍。
「先生實非臥龍,若先生為諸葛,吾兒豈不是為阿斗?」老頭家骨碌碌的眼睛轉呀轉,話中似譏非譏、似笑非笑。
老先生自己也不自在起來︰「老頭家您愛說笑!」
「老先生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生,若此堪擬,應為東方朔耳。」少年頭家年紀輕輕,就能口出文章,適時為老人家解圍。
「不敢當!不敢當!」老先生邊說邊笑︰「少年頭家高估小老兒的能力。我只會說說笑笑、插科打諢而已。」
李逵的父親就是喜歡見到這一幕,自貶下人的身價,然後看著兒子替下人們辯駁,你一言而我一語,鬥力又鬥腦,若是兒子出口成章,逗得那些稍微讀過點書的下人們進退兩難,難以招架,他就更驕傲。他自己也受過教育,頗有文采,只不過個性暴烈,從不喜歡聽別人的建言,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個生員秀才,總有一種讀書人高高在上的鼻息,無奈李逵的父親雖通過了歲科考試,自己卻屢應鄉試皆不第,無法中舉,因此也就沒辦法任得一官半職,只好在商場上繼續打滾。四十六歲那年,初獲麟兒,那一年也是李逵父親最後一次應鄉試,結果只獲得了「筆力頗健」的評語,和經魁之路還是擦身而過。原本李逵的父親打算三年後再接再厲,結果次年就因老母病故,依據試典律正規範,服喪期間黜其考試的資格,不能赴考,老頭家從此和官祿絕了緣分。
李逵的父親在商場上闖出名號,漸漸地對考取功名失去了信心,個性也愈來愈古怪,他不得不把希望全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這時李萬利已經是台灣府知名的販糖商號,坐擁廣大的佃田分戶,百餘名長工壯雇,原本在生意上應該講究和氣生財,但老頭家在商言商,加上自視讀過些書,喝了文昌星的墨水,腦筋也變得僵硬,他商場上作法既不留情面,也不捨人後路,若遇價低者就甘願削價競爭,也不願讓對方得利;要是哪個糖賈,壓榨甘蔗煮汁為糖,多他們李萬利行號產出一斤青糖(又名「烏糖」、「黑糖」,指未純化煉製的糖品),就要被老頭家視為仇敵。他總覺得自己做生意,就喜愛那種單刀直入、非友即敵的爽快感覺。李逵的父親除了自己熟讀四書五經之外,也對一些傳奇小說頗有興趣,李逵的父親四十五歲那年,在泉州買得一本奇怪的書籍,內容殘缺不全,整本也僅剩第三十七章回,但從上頭的隻字片語,可看出故事的生動與精采,他猶記內容主人翁就叫「李逵」,做人豪氣爽朗,他自認自己就是這樣的個性,於是就把自己的愛兒也取名為「李逵」。
帳房的先生初聞老頭家這麼做,就覺得不妥,他知道「李逵」這名字是小說《水滸傳》裡的人物,康熙聖上下令禁絕此書,自從三藩之亂後,這幾年台灣多有落草逆匪高舉反清口號,為了削去鄭家在台灣殘餘的勢力,東南沿海到台灣之間早就不見《水滸傳》的蹤跡,老頭家竟然還能在泉州買到散本,肯定是危險至極,老先生少年時也讀過《水滸傳》,每個人物性格盡皆迥異,要不智多星吳用、玉麒麟盧俊義,再不然做就是宋江及時雨也可以,想來想去就是奇怪,怎麼把自己的兒子,取了個黑旋風這個大老粗、笨鐵牛的名字,老頭家真是引據失當,老先生自己也深知梁山人物皆為落草,若是少年頭家得此姓名,以後恐怕會有口實,忍不住向老頭家建言︰「『逵』字恐怕不妥!」
「老先生此言差矣,《爾雅》有云:『九達謂之逵』,這逵字定給他帶來好處。」老頭家自信滿滿,一臉臭儒蛋的氣息。
老先生嘆了一口氣,認定老頭家心裡早有所屬,這幾個年頭,台灣大小民亂不斷,這水陸八營官兵,哪一年不是在弭平紛亂,街上遊民、羅漢腳糾眾起事,有事則反、無事也反,三兩頭就有無賴和土匪掛勾,在郊區騷擾滋事,若是給少年頭家下了個梁山英雄的名字,恐讓人多有聯想︰「不如起個小字,就叫『捷』,不知老頭家意下如何?」
老頭家左思右想,「逵」為大道,若加個小字「捷」字肯定是不錯的,看了看老先生,老頭家眼睛往上一瞟,但也不能讓他就此順心如意,非要多加些什麼或多減些什麼才甘心︰「偏名就叫『捷之』好了︰李捷之。」
李逵出了帳房,家長便湊了過來:「少年頭家,抬椅已經備妥了。」
李逵揮了揮手:「我今天不坐抬椅,還是走幾步路好了。走路看風景,舒適又自在,你也陪我去走一走吧!」
「說的也是!」家長應完,便到門口招呼著,家裡幾個雇工忙進忙出,不一會兒獨輪車就已放好了要給水仙尊王祝壽的供禮。
家長清點物品,打理完畢後交代了帳房和管家,眾人就出門去了。
「你以後就叫我阿捷,我叫你阿輝兄,你說好不好?」少年頭家看了一眼家長。
他立刻退了一步:「少年頭家,這樣恐怕不妥,僭越了體制,下人們會說閒話。」
「我也只比你年輕幾歲,你老叫我少年頭家,我也怪不自在的,挺拘謹的。要不然我還是叫你阿輝,你叫我阿捷頭家就好。」李逵整頓好自己頭上的瓜皮帽,一根長長的辮子垂了下來,錦繡的衣衫穿在身上就是好看。
「這個……好吧!」家長還是畢恭畢敬地走在少年頭家後一步。
一群人很快就到了水仙宮碼頭,此地過了晌午,還是非常地熱鬧,一旁工人們忙碌的將貨船物品卸下。宮廟前高掛幾個彩結,戲班子在廟前搭建的竹竿牛皮棚下輪番上演著,四周點心販子、涼水攤,水仙宮立刻就顯示出了熱鬧非凡的氣息,李萬利是水仙宮重修的捐助大戶,還協助闢建了兩個新廂房,每年水仙尊王生日,宮裡一定會找李萬利商號的負責人來主祀。許多商賈信徒也感念水仙尊王這一年的保佑,讓他們的貨船進出鹿耳門水域平安,賺多的特別準備了豐盛的供品、賺少的也會添些香油錢,對於水仙尊王,各商各賈可不敢怠慢了禮數。
穿過水仙宮的大門,就看到廟門旁邊有一個人,穿著破爛的衣服,肯定是個羅漢腳,轉了個身子,見到了李萬利家的人,立刻退縮到門板後面去。李逵一見到這情狀,立刻就知道這裡頭一定有些什麼,趕緊回過頭去問家長︰「那個人是誰?」
家長立刻附耳︰「金興順商號的雇夥,之前是和我做布疋點對的對口之人,金興順商號是專門做布衣買賣的。」
「既然是金興順的雇工,怎麼會讓他穿得這麼破爛,他們家的頭家呢?我跟他們家頭家打聲招呼。說這也奇怪,怎麼一個雇工見到了我們,就要躲藏起來?」李逵停下了腳步,繼續張羅下人們運搬著供品擺設。
「少年頭家有所不知,金興順商號已經窮途潦倒了,現在那個長工也成了羅漢腳。」
「金興順商號倒了,怎麼倒的?我記得好幾年前,府內幾個大布莊還都是金興順商號的鋪子,怎麼說倒就倒?」
「少年頭家剛剛接掌家業,有所不知。這是老頭家時代的事情了……」家長緩緩地說出了這段故事。
李萬利是台灣府知名的糖商,金興順是台灣府知名的布商。但金興順的蘇老闆,就是喜歡鋪張豪華,吹噓自擂。話說那一年同樣也是水仙尊王的誕辰(下元節:農曆十月十五日,水官禹帝生日),眾行號代表聚集在水仙宮前,金興順特別籌辦了幾桌酒席,邀大家商討水仙宮重修改建事宜。雖然水仙宮已變成磚牆紅瓦,但去年夏季的一場暴風雨,又把水仙宮的屋瓦給吹壞了,加上大家商場上有成,金興順打算展現自家資本雄厚的實力,炫耀自己的財富,在酒席上宣告將全額捐助重修水仙宮的費用,並加以擴建兩個廂房。
結果老頭家一臉不高興站起身子︰「憑哪一點能證明金興順能包辦水仙宮的重修和擴建?你們金興順可以的,我們李萬利家也可以。」
蘇老闆是不堪譏諷的人,立刻也回話︰「李老闆此言差矣,金興順的布料可比李萬利產出的糖還多,布工織工人數就比李萬利的蔗佃糖工還多,金興順名下有台廈兩地商船三十,民船數百,若全數夜泊於台江之內,漁光如星。光憑這一點,我就能自籌自辦。」
「蘇老闆說這些話,也不怕水仙尊王恥笑,我們李萬利的青糖,多到從水仙宮前倒下去,整個海水可都會變成甜的。」老頭家瞪大了眼睛,就看他怎麼接招。
酒席上各行號頭家或代表,都想看看這台灣府的大糖商和大布商怎麼個鬥法,一來一往到底誰輸誰贏。只見蘇老闆也拉高了語調︰「就憑金興順家的布料可以用牛車裝運,一路排列而去,北可至諸羅山,南抵達鳳山……」
「說話也不打草稿,憑你們金興順的實力,牛車上至鎮北坊,下到寧南坊就全斷掉了。」老頭家如連珠炮般說話,劈里啪啦地響,一時氣勢驚人,惹得眾人哈哈大笑,連家長也只能乾縮一旁。
「不然這樣好了,你們李家倒一簍青糖到水仙宮前的海中,我金興順就派出五牛車的布疋往北,五牛車的布疋往南,這樣就能知道雙方的實力。」蘇老闆做出了重要的宣示。
「不妥!」老頭家眼睛骨碌碌轉了一下,心裡有些計畫︰「我怎知你們家有沒有派牛車出發,況且我倒一簍,你們等過了三更才出十車,這根本就是誆人。」
「不然你要怎麼比?」蘇老闆說出這句話,正中老頭家的下懷。
「我一簍青糖換你十車布疋,你幫我倒入水仙宮前的海中,我幫你把牛車驅往諸羅山與鳳山。一簍換十車,看誰先停簍停車,誰就輸了,水仙宮重修費用就由這局的贏家自出。」老頭家腦筋裡撥動著如意算盤。
酒席上各家行號都面面相覷,這樣的比法簡直是豪賭,稍一不慎可是損失慘重。
「就同意你這個比法。」蘇老闆交代了旁邊陪同他過來辦事的雇工阿貴,拿來紙與筆,雙方立刻就在水仙尊王的面前畫押作契。
從第二天開始,李萬利大鬥金興順就成了台灣府家喻戶曉的戲碼,李萬利商號分別在大天后宮、大上帝廟、海會寺招募羅漢腳和一般苦力;金興順也不甘示弱,在城隍廟、小天后宮、關帝廟前招募民工。從當天開始,固定時刻,李萬利商號就派出苦力挑擔一整簍青糖往水仙宮方向而去,和金興順的管家點收後,就倒入水仙宮前的大海;相反的,金興順也在同一時刻,遣出十輛牛車,載滿布疋,金興順的雇工阿貴和李萬利的家長對點後,分別往諸羅山和鳳山的方向出發。兩商大鬥法不但驚動整個台灣府,幾乎全府所有民工人力,全給這兩個商號聘走,甚至連全府的牛車和竹簍都缺工缺貨,十里的糖廍糖坊全天趕工,四坊的布店布莊整天休業。連續三天,水仙宮前的海面,出現了奇怪的泡泡,緊接著一大群海魚屍體就漂在水面上,幾天的腥臭讓人作嘔。順著南北大道,往北往南的牛車隊伍,後頭跟著好奇的孩童追逐著,李萬利把牛車驅運到諸羅山和鳳山後,就找了布莊將布疋賣了,然後回頭收購了諸羅山和鳳山兩地的糖。金興順這邊則是不停的自廈門、泉州、漳州等地調遣布疋。
兩商鬥法十天後的結果,府內買不到布,諸羅山和鳳山也開始缺糖。這下可驚動了台灣廈門道,下令說要撤辦這件事情。結果尚未公諭,短短不到十二天的時間,金興順商號就籌不出布疋來了,原因是商號轄下的一艘商船金順發,從廈門載布衣、布疋出發,原定應在這幾日就該到鹿耳門,但卻始終未入鹿耳門港,才勉強結束了這個僵局。這齣鬧劇讓台灣府缺糖又缺布,缺工也缺車,現在總算安然落幕,眾商號才開始要看後頭的好戲。
第一章:暴風雨
一陣狂風驟雨之後,四周慢慢安靜下來,平底船在廣闊的海面上載浮載沉,伙長 手上的針路,轉過甲庚方位後,漸漸歸元,照以往「東番針路」順遂的經驗,依巽方而行,昨天應該就可以抵達台灣,但更香燒過了一支又一支,改了又改,原定的上兩個更香的時辰就該到達澎湖,現在卻遲遲不見媽宮港,這時海頭 也有些著急,命令阿班 快些上到桅桿頭,看看風向及海面狀況。
一道陽光衝出烏雲,像暗夜浮屠頂上的一盞明燈,指引迷途的人們方向。冷涼涼的空氣中透露出一股暖意,天頂上的佛祖,恰似在對海員們,露出祂一抹幸運的微笑。雨...
目錄
出版緣起/國藝20,藝意非凡
──「長篇小說創作發表專案」二○一六年作品出版 施振榮
自序/眾神的故鄉
《水神》上冊──
第一章:暴風雨
第二章:鎮瀾橋
第三章:三益堂
第四章:水仙宮
第五章:紅珊瑚
第六章:龍虎井
《水神》下冊──
第七章:洋鬼子
第八章:黃虎旗
第九章:壽象園
第十章:西來庵
第十一章:中國城
第十二章:海安路
(附錄)古今地理對照
出版緣起/國藝20,藝意非凡
──「長篇小說創作發表專案」二○一六年作品出版 施振榮
自序/眾神的故鄉
《水神》上冊──
第一章:暴風雨
第二章:鎮瀾橋
第三章:三益堂
第四章:水仙宮
第五章:紅珊瑚
第六章:龍虎井
《水神》下冊──
第七章:洋鬼子
第八章:黃虎旗
第九章:壽象園
第十章:西來庵
第十一章:中國城
第十二章:海安路
(附錄)古今地理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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