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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華北王傅作義
戰前的華北
1948年4月，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率中共中央、中央軍委機關和解放軍總部由陝北到達晉察冀解放區，5月初抵達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與劉少奇、朱德領導的中央工作委員會會合，中央工作委員會是中共中央一年前應對國軍對陝北解放區的重點進攻時，為了以策萬全而設立的後方指揮部，現在兩個指揮部重新會合，意味著這場戰爭已經越來越向著有利於共產黨一方發展。
5月9日，中共中央、中央軍委決定將「晉察冀」和「晉冀魯豫」兩大解放區合併為「華北解放區」，並設立「華北中央局」，由劉少奇、薄一波、聶榮臻任第一、第二、第三書記；組建華北軍區，由聶榮臻任司令，薄一波任政委，徐向前、滕代遠、蕭克任副司令，趙爾陸任參謀長，羅瑞卿任政治部主任；成立華北聯合行政委員會，由董必武任主席，黃敬、楊秀峰任副主席。
9月，召開了華北人民代表大會，正式成立了「華北人民政府」。
10月，根據中共中央指示成立華北財政經濟委員會，統一領導華北、華東、西北地方的財政經濟、金融貿易和交通工作。
華北解放區的統一和華北地區黨政軍最高領導機構的建立，不僅對加強華北解放區的建設，加速華北解放戰爭的進程，而且對統一組織調動華北地區的人力、物力、財力支援戰爭都有著重要意義。
此時，華北解放區的範圍南到隴海路，東到津浦路，北到平綏路，西到同蒲路，面積約23萬平方公里，其中耕地面積約1.63億畝，縣以上城鎮176座，人口約4,400萬，中共黨員約100萬。
華北地區的解放軍也在兩年的戰爭中不斷發展壯大，到1948年9月，已擁有野戰軍3個兵團，11個步兵縱隊，共31個步兵旅（華北解放軍的旅級建制下轄3個團，基本相當於其他地區解放軍的師級建制），2個砲兵旅，約25萬人。除野戰軍外華北軍區還下轄7個二級軍區，地方部隊約21萬人，全區正規軍兵力合計約為46萬人。
1947年底到1948年上半年，華北解放軍在新式整軍運動的基礎上，普遍開展了整黨與學習運動，進一步提高了全軍的政治、軍事素質。同時統一了軍區部隊的後勤組織，軍分區以上設後勤司令部，縣以下設後勤指揮部，以加強後勤供給和支前工作的組織領導。
1948年9月遼瀋戰役發起後，為配合東北戰場，並進一步發展華北戰局，遵照中央軍委統一部署，華北野戰軍（簡稱華北，下同）第2、第3兵團發起察綏戰役，從9月上旬到10月底，殲滅國軍約2萬餘人，解放了綏遠和察南的廣大地區，並包圍了歸綏，嚴重威脅華北國軍傅作義部隊的後方。與此同時，華北第1兵團於10月5日發起太原戰役，包圍太原，完全切斷了傅作義與閻錫山兩大部隊之間的聯繫。在北平以南地區，華北7縱攻佔固安，孤立了保定。華北14縱包圍新鄉、安陽。這些作戰，不僅有力配合了東北的遼瀋戰役，而且進一步削弱了華北國軍的實力，為平津決戰創造了有利條件。
雖然華北解放軍在戰爭中取得了重大勝利，但在1948年11月東北野戰軍（簡稱東野，下同）入關前，華北戰場上的兵力對比和裝備上的敵強我弱還沒有根本改變，傅作義集團共有正規軍4個兵團，12個軍，42個師，連同地方部隊共約50萬人，其主力部隊多為美械裝備，並且還在繼續得到美國的援助。傅作義也是國軍高級將領中比較具有指揮才幹的。所以在平津戰役開始前，華北戰場的基本形勢是：解放軍在戰略上掌握著主動，但在兵力兵器對比上仍處劣勢。
襲擊石家莊
為擺脫戰略上的不利局面，蔣介石和傅作義開始考慮「以奇制勝」，決定襲擊石家莊。最早在1948年9月，在蔣介石徵求傅作義對太原戰局意見時，傅作義就請求從整個華北著眼，向華北增兵三四個軍，以直搗石家莊的戰術來扭轉戰局。9月12日，傅作義與國防部第三廳（作戰廳）廳長郭汝瑰研究了襲擊石家莊的計畫，傅作義認為在華北只有實行攻勢才能爭取主動，因此主張立即進攻石家莊，同時在南口地區設伏，伏擊回援的解放軍。但因為東北戰局迅速惡化，蔣介石首先要調兵增援東北，所以襲擊石家莊的計畫未能實施。
石家莊是在1947年11月12日遭到解放，從此成為華北解放區的首府。1948年5月，中共中央和解放軍總部移駐石家莊西北90公里的平山縣西柏坡。西柏坡也是中共中央在進入北平前的最後一個農村指揮部所在地。石家莊、西柏坡便成為了當時中共在華北乃至全國的指揮中樞。
1948年10月，解放軍在石家莊地區的兵力薄弱，得到這個情報後，蔣介石和傅作義都認為時機成熟，只要襲擊成功，就可以刺激人心，沖淡東北決戰失敗的陰影。用傅作義的話說，就是從危機中找轉機。從傅作義的角度來看，襲擊石家莊可是一舉數得的大好事。其一，蔣介石正催著華北抽兵增援東北；其二，太原正面臨解放軍的圍攻，危在旦夕。襲擊石家莊既可以避免抽調華北部隊增援東北，同時又可以解決太原的危急局面，因此傅作義提出以「援晉兵團」的名義，採用「圍魏救趙」的方法，乘冀中解放軍兵力空虛，奔襲石家莊。這樣既可解太原之危，又可藉機拒絕蔣介石從華北調兵去東北的企圖。最後決定以第94軍、新編騎兵第4師、整編騎兵第12旅、新編第2軍暫編32師，配屬南京國防部駐華北爆破大隊，汽車400輛，攜帶炸藥100噸，組成快速奔襲梯隊，由第94軍軍長鄭挺鋒為總指揮，騎兵第4師師長劉春方和暫32師師長劉化南為副總指揮，參戰各部隊都由華北剿總政工處特別派出專員，實際就是監軍，以加強對部隊的控制。計畫於10月24日從河北涿縣出發，10月27日到保定，奔襲石家莊。
另外以第16、35軍和第92軍142師為後方策應梯隊，在保定附近地區待機出動策應。傅作義特別指示，這次奔襲不僅要消滅解放軍的指揮機關，還要盡力摧毀解放區的行政系統，在經濟上不但要盡可能破壞解放區的工業設施，同時攜帶大量解放區貨幣，沿路使用以擾亂解放區的經濟。計畫在佔領石家莊後，由華北剿總政工處副處長由竹生任市長，為此並特別抽調了10個「人民服務隊」（每隊16人，每人配備1支卡賓槍）進行地方工作。而在石家莊無法堅守而撤離時，由華北爆破大隊和工兵對石家莊的軍事和工業設施進行徹底破壞。另外，特別要求部隊注意抓捕中共高級幹部，特別是「注意要抓捕南方口音，手指被香煙熏黃的人」。
但這個絕對機密的襲擊計畫，很快就被解放軍的情報機關和北平中共地下黨偵悉！10月23日，就在華北剿匪總司令部有關這次襲擊行動的絕密會議剛剛結束的當晚，整編騎兵第12旅旅鄂友三就在與綏遠同鄉又是中學同窗的劉時平的酒席上，乘著酒興把這個行動得意地講了出來。鄂友三根本沒想到，時任《益世報》採訪主任的老朋友劉時平竟然是中共地下黨員！酒席一結束，劉時平就找到了自己西南聯大的同學，也是自己單線領導的地下黨平津學委職業青年支部書記李炳泉，李炳泉時任傅作義的喉舌《平明日報》的採訪部主任。第二天一早，兩人依仗自己的記者身份一起來到西直門火車站「採訪」，親眼看到很多士兵、物資正在裝運開往保定的火車，確認了鄂友三昨晚說的並非醉話，於是李炳泉立即向自己的上級地下黨北平學生工作委員會秘書長崔月犁彙報，崔月犁深知這份情報的重要和緊急，破例在當天上午非規定聯絡時間裡電臺開機，將這份情報發給了華北局城市工作部（簡稱城工部）部長劉仁。
幾乎同一時間裡，打入傅作義華北剿匪總司令部的地下黨員劉光國，他是華北剿總文印室負責刻蠟板的職員，剿總司令部裡凡是不通過電報下發的文件都是由他負責刻印下發，他看到這份計畫當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不動聲色完成刻印任務後，憑記憶把作戰計畫背了下來，立即報告了上級晉察冀社會部平津地區情報小組組長甘霖。不巧的是此時甘霖領導的秘密電臺的偽裝天線被鄰居拉上了一根電線，無法正常發報。於是甘霖將這份情報簡要整理後，縫在交通員劉之驥的衣服裡。10月23日劉之驥化裝出城，日夜兼程，潛往解放區徐水，報告華北軍區司令部作戰處處長唐永健，唐永健接到報告第一時間報告了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聶榮臻馬上命令晉察冀社會部部長許建國報告中央社會部。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收到電報後，在第一時間裡迅速報告了周恩來。
兩條不同來源的情報相互印證，特別是劉光國提供的更為準確的作戰計畫，使解放軍終於掌握了傅作義這次襲擊行動的詳盡計畫。中央軍委收到這份情報時，負責收發的機要參謀臉色都變了，不敢有任何耽誤就送到了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軍委領導人手裡。因為，當時解放軍在保定以南，石家莊地區確實兵力非常空虛，整個石家莊，解放軍正規部隊總共就只有1個團！傅作義的襲擊行動確實是相當厲害的一招。但是，這招卻被隱身在國民政府的諜報人員，化解於無形。由此可知，在當時共產黨滲透工作的恐怖性。
中央軍委迅速做出部署，周恩來親自安排了中央機關和解放軍總部進行疏散和轉移的各項準備，同時以加急電報命令華北軍區並華北第2、3兵團：（一）命令華北7縱主力2個旅趕到保定以南，堅決阻擊。7縱另外1個旅則部署於新樂、正定，沿沙河構築阻擊陣地。（二）命令華北第2兵團由平張路日夜兼程南下，其先頭部隊應從10月26日起，以5天行程趕到望都，協同7縱主力作戰，兵團主力或直插平漢路進行破襲，或趕往保定。在加強石家莊防禦部署的同時，中央軍委電令林彪，以錦西的東野第11縱迅速進入冀東的玉田、薊縣，威脅北平。
10月26日，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聶榮臻做出了具體部署，石家莊動員一切力量，進行充分的戰備，第7縱隊主力2個旅和第3縱隊3個旅及冀中、北嶽軍區地方部隊在沙河以北建立兩道防線，由聶榮臻親自指揮進行機動防禦。第7縱隊另外1個旅、中央警衛團和華北軍政大學的學員，由華北軍區副司令蕭克統一指揮在沙河以南佈防。同時地方部隊及民兵，組織村落聯防，實行村落游擊戰，並全力破路，以遲滯國軍的行動。
為便於指揮，華北軍區特別成立了石門臨時指揮部，由蕭克指揮，統一指揮冀中、北嶽軍區地方部隊、中央警衛團、警衛第1旅、警衛第2旅，在沙河、滹沱河以南佔領防禦陣地，作為石家莊外圍防禦。另外由華北軍區副司令滕代遠實際負責石家莊的戰備。聶榮臻在給各部隊的命令中，特別強調目前破路是關鍵，須派專人負責，並劃區負責。
當時情況確實非常緊張，從保定到石家莊只有150公里，以國軍奔襲部隊的機動速度，最多3天就可以到達石家莊。而華北解放軍的主力遠在平張線沿線，即便是日夜兼程趕來，也至少需要4天才能趕到保定以南。這就要求保定以南的解放區軍民必須要在100公里的路程上至少阻擊3天。因此冀中、北嶽兩軍區緊急動員，在平漢路沿線破路斷橋，埋設地雷設置路障。冀中軍區第7縱隊也迅速趕到望都、唐河，構築阻擊陣地。
26日下午，奔襲梯隊的先頭部隊94軍121師先乘火車到達定興再換汽車向保定開進，剛過徐水就遭到北嶽軍區第3軍分區、第5軍分區部隊和民兵的阻擊，被迫撤回徐水，因此原定26日集結保定的計畫也就推遲了一天。
在正面部隊沿平漢路頑強阻擊的同時，平張線的華北第2兵團也急如星火地出動了。華北第3縱隊司令員鄭維山26日上午接到了聶榮臻親自打來的電話命令，下午就收攏部隊出發了，3縱是當時華北解放軍各部隊中距離石家莊最近的援軍了。在西柏坡的中央軍委，高度關注著第3縱隊的行動，僅僅是在10月27日凌晨4時到7時這3個小時裡，周恩來就三次向毛澤東報告了3縱的行軍情況。
除了軍事部署之外，共產黨的宣傳部門也全力開動，新華社廣播和報紙全部上陣，連續播送刊登由毛澤東親自主筆的新聞稿，揭露國軍的這次襲擊行動。10月26日播出《蔣傅匪軍妄圖突襲石家莊》，28日又播出《華北各首長號召保石沿線人民迎擊匪軍進擾》，29日，毛澤東再為新華社寫了一篇口播稿：「傅作義匪軍鄭挺鋒、劉春芳、鄂友三、杜長城（爆炸隊長）等部總共不過2萬人，昨28日已竄至保定以南之方順橋。鄭匪94軍只來兩個師，留一個師在琢縣定興線。劉、鄂等匪在鄭匪背後跟進中。我保石線兩側各縣……等地廣大人民群眾，均已完成作戰準備，等待著匪眾到來，配合正規軍大舉殲敵。」31日再播出《評蔣傅匪軍襲擊石家莊》。在短短5天裡，毛澤東就為新華社撰寫了4篇新聞稿，這樣的密度可是前所未有的。效果自然也非常顯著：10月27日，快速奔襲梯隊總指揮第94軍軍長鄭挺鋒收聽到新華社廣播，十分震驚，認為既然解放軍已經掌握了有關情況，襲擊恐難收效。而整個奔襲梯隊的官兵在聽到廣播之後，士氣也自然一落千丈。
從10月28日起，國軍奔襲梯隊兵分兩路從從保定南下。右路94軍由於道路遭到破壞和大量地雷，7個小時才前進了15公里。左路以騎兵部隊為主，基本不受地形和道路的限制，但沿途不斷遭到解放區地方部隊的阻擊、伏擊，直到29日，主力還滯留在望都以北地區，只有整編騎兵12旅繞過安國，到達唐河。但騎兵12旅當晚在正定北旺村宿營後，就遭到華北7縱的夜襲，不得不於天亮後北撤。
29日，94軍兵分兩路在飛機和砲兵支援下強渡唐河，7縱防禦工事倉促而就，經數小時激戰後陣地被突破，遂轉至沙河防線。當晚，94軍已進至唐河以南的奇連屯、小奇連一線，距離石家莊只有100公里了。但令襲擊部隊官兵們感到心裡發毛的是，本來應該是人煙稠密的保定以南地區，一路上卻難見百姓，行軍道路兩側不斷有大喇叭廣播，村頭村邊牆壁上到處是標語、壁報，如此攻心戰使襲擊部隊覺得襲擊早已沒有秘密可言，反而開始擔心是否會進入解放軍的口袋戰術當中？而策應部隊的35軍也因為保定至北河店之間的鐵路、公路、橋樑多處遭到破壞，摩托化部隊無法前進。軍事上的阻力越來越大的同時，解放軍方面的政治攻心戰也在逐步加強。聽到新華社廣播了在遼瀋戰役中被俘的國軍第49軍軍長鄭庭笈的講話，鄭庭笈的弟弟——這次奔襲行動總指揮第94軍軍長鄭挺鋒立即託詞母親病重，向傅作義堅決請辭。而副總指揮傅作義的嫡系將領騎兵第4師師長劉春方也幾次報告，以解放區防禦嚴密為由，請傅作義考慮取消奔襲行動。
鄭維山得到94軍突破唐河的消息時，3縱已經到達滿城西南的康關，距離望都已不到40公里。不過部隊已連續急行軍兩天兩夜，行程約140公里，相當疲勞。但他知道從唐河到沙河還不到30公里，一旦94軍再突破沙河，那麼距離石家莊就已經不到50公里，而且再無大的河流阻隔，情況可以說是非常危急了。他立即下令部隊再次輕裝，除了武器彈藥外，扔掉其他一切裝備，以最快速度趕往沙河，協同7縱展開阻擊。
華北第2兵團主力則直入保定，準備與7縱、3縱，南北夾擊國軍的奔襲部隊。
由於國軍奔襲部隊已突破了第一道防線——唐河防線，而3縱還在急行軍途中，聶榮臻已經開始著手部署萬一3縱來不及趕到，第二道防線沙河防線失守後的應急措施了——在正定附近的滹沱河蓄水，必要時準備放水阻滯國軍的南進。周恩來也開始部署石家莊和西柏坡的機關轉移和物資疏散。
同日，中央軍委連發三電給林彪，通報戰況，並要求東北11縱儘快趕往通縣。林彪覆電表示已命令東北野戰軍第2兵團司令程子華率第4、11縱隊和熱河獨立第4、6、8師、騎兵師等部，共12萬人組成先遣兵團，向北平挺進。
可以說，10月29日是華北解放軍最為緊張的一天，聶榮臻幾乎是寸步不離電話機，不斷與前方聯繫，瞭解情況，同時不斷在第一時間向周恩來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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