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家,就是最棒的喜劇!
德國熱門話題書,盤據暢銷排行榜長達70週!
Amazon書店讀者★★★★捧腹叫好!
在偉大領袖的舞台上,我們就是為期五天的臨時演員。
這裡不見得美麗,卻絕對令你終生「難忘」……
25年前,一部電影中的彩虹滑水道「煞」到了12歲的我;
25年後,我和我的摯友橫跨1500公里,踏上尋找彩虹滑水道的夢想旅程……
這聽起來好像很熱血,但如果,我們要去的是一個喝酒會被抓,隨便說話會被關,打國際電話、出國旅遊、看韓劇會被處死的瘋狂國度呢?那還真不是開玩笑的!
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先立好了遺囑,喬裝成老師及口譯等「安全」的職業,才懷著忐忑的心情踏上北韓這個「有能力粉碎地球千百次」的宇宙強國。
在這個高速公路上沒有車、飯店裡沒有5樓、寺廟裡沒有和尚,旅館房間裡卻有冰淇淋機的詭異世界裡,我們先後造訪了世界最大的平壤凱旋門、存放超過21萬種禮物的交儀廳、高達170公尺的主體思想塔、專門販售金氏父子著作各種語言版本的「外文書店」,還品嘗了道地的北韓烤肉和6星級飯店的即溶咖啡。
五天下來,我們意外地發現,這個舉手投足都是戲的「主人」其實很好客,不但指派兩位導遊24小時不間斷的「關愛」,還有保管手機、檢查郵件等貼心服務。在偉大領袖的注視下,這裡充滿幸福與和平,滿溢榮耀與喜悅……
至於……這是真的嗎?我只能說,真正的北韓,你去過了就知道!
作者簡介:
克利斯提昂.艾瑟特 Christian Eisert
1976年出生於東柏林,身兼電視編劇、諷刺作家、喜劇指導等身分。他撰寫插科打諢的喜劇橋段、滑稽短劇,以及為電視節目《哈拉爾德.施密特》、《阿凡思與來賓》和《綠林週五喜劇》寫腳本。
1988年,艾瑟特在中學高唱勞工抗爭之歌,歡迎平壤的代表團時,第一次接觸到了北韓這個國家。
譯者簡介:
管中琪
輔仁大學德國語文研究所畢業,目前為自由譯者與版權經紀人。
章節試閱
眼神冰冷的男人
班機緩緩靠近天藍色的登機梯。
隨後,我們便踏進北韓的下午。微風輕柔,空氣溫暖,天色灰白,有春天的味道。
我把食指放在手錶的測量鈕上,在走下登機梯的階梯時一直按著,踏到地面後,手錶嗶了一聲:脈搏跳了一百二十一下,和我們的班機號碼一模一樣。
航廈中有玻璃隔間,低矮的天花板上只亮著幾管日光燈。這棟兩層的建築似乎只由一個長形空間組成,一人高的木板牆各寬約一公尺,隔出四分之三的空間。抵達的旅客全部聚集在此,沒有看到出境旅客。若有一班客機起飛,通常都是安排去載入境旅客的。
每個角落可見穿著橄欖綠色制服的人,左前方有兩個海關窗口,前方有一台X光機連接著輸送帶,對面是唯一的行李轉盤。
商務人士三兩成群,五個西方人一組,兩組亞洲人,各有三個人。遊客大部分成雙成隊,只有一個人顯然是獨自旅行。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下半身穿著迷彩褲,綴有琳琅滿目口袋的土黃色背心,把他的肚子繃得緊緊的。他四處走動,一邊喊道:「羊角島?誰要到羊角島果級飯典?有人要去嗎?羊角島?」
所有人都得去羊角島國際飯店,那是給外國人留宿的旅館。
一位滿頭白髮的肥胖英國女士,穿著綠色風衣,腰纏霹靂腰包,跑去跟那人攀談。但是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於是她尋求協助:「這裡有德國人嗎?」
一位綁著辮子頭,年近四十的苗條女子說:「我是奧地利人,會說德語。」
「喔,親愛的,妳可以幫助他嗎?」
後來才知道,機場裡大部分遊客都屬於同一個旅行團,打算進行為期七天的北韓之旅。桑德拉和我會心相視,她很不以為然地飛快白了一眼。
「是的,謝天謝地!」我說。
「我們這輩子應該都受不了旅行團。」
「我們還真應該遷就一下,參加旅行團。」
建築物尾端通往外面的地方,一身深色西裝的北韓人兩兩成組等候著,大部分都是男性。少數的女性身著黑色套裝,裙長及膝。這些人都是導遊,兩位導遊管理一組遊客。看到他們站在那裡的樣子,我立刻明白,和旅行團比起來,我們兩個在受到監視方面一定比較吃虧,他們一個人就可以監視我們一個。若置身在團體裡,他們一定無法迅速掌握全貌。
就我們的立場來看,哪組導遊分配給我們完全無所謂,反正他們總會找到我們。
我趁著等待提領行李的時候打量海關人員。和其他國家一樣,他們面無表情,嘴巴抿成一條線,瞳孔來回比對眼前的人。
我想起桑德拉的iPhone,試圖在腦中想像他們對於桑德拉想要保留手機,會表現出多大的善意,最無害的狀況當然就是把我們遣返。
忽然間,我身後響起桑德拉的聲音。
「噢,不,我不是韓國人,我是越南人。」
「越南人?真的?」那位英國女士說了聲抱歉。桑德拉說了一些關於「度假」,還有來到這裡真是瘋了之類的話。
「怎麼回事?」我問道。
「她以為我是某個領隊。」桑德拉搖頭,黑色長髮跟著甩動,然後頭朝出口方向一點。「我和他們長得完全不一樣。」
「當然啊,他們又沒人穿皮夾克。」
「是臉,兔子,是臉啦。」
在我要表達不同意見之前,她忽地不耐煩說:「別說,兔子,真的別說。」她氣得杏眼圓睜。
沒多久,桑德拉的旅行袋和我的行李箱顛顛簸簸掉了出來。我們才一拿起行李,有個穿制服的人就招手喚我們過去。他臉上的皺紋如織網交錯,眼睛是古老冰川的顏色。
他指著X光機,我體內竄起一股熱浪。我指指自己的行李箱,又指指X光機,想要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但只聽他拿一堆朝鮮話轟炸我。
我使勁抬起新秀麗行李箱,放在輸送帶上。官員冰冷的眼睛立刻轉向監視螢幕,螢幕前有個矮小的女士正在操作。她搽了唇膏與腮紅,散發出一股魅力,和不成熟畫家所創作的冬季風景畫中的女孩一樣,毛領小外套取代了制服──我忽然有股衝動,好想吃烤蘋果。
官員覷起眼,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他口裡嘟嘟囔囔,臉頰豐滿紅潤的小女士低下了頭,迅速點了兩次。
X光機吞沒了我的硬殼行李箱和桑德拉的旅行袋。我的額頭不斷冒汗,眼鏡滑了下來。上次出現這種感受還是出現在我站在地圖前面要找出北韓的位置時,儘管當時我還是辦到了。
如果他們的搜索作業成功的話,怎麼辦?
出國前我們斟酌許多,思索著若有機會遇到當地人的話,該怎麼取悅他們。我們不想像航海家一樣送出五彩繽紛的玻璃珠或者鏡子,送的東西也不能讓人一眼看出是禮物,必須像是自己用的才行。
我倒是沒料到會在過境區就被揭發。嚴格說來,我們甚至還沒踏進這個國家咧。
我們在兩個行李中分別放進小片包裝的巧克力,每一片是二十公克,一共有半公斤,包裝紙上寫著諸如「驕兵必敗」之類的諺語。
如果有第一個指責,可能是:觸犯賄賂罪,以及散播蠱惑人心的標語。
除此之外,桑德拉在北京和阿布達比將所有免費的亮面雜誌全塞進行李。這樣看來,第二個指責可能是:輸入敵方的宣傳品。光是一本關於北韓的國外旅遊指南,據說就會被分類為敵方物。
此外,他們會在螢幕上看見我行李裡一輛保時捷小汽車的輪廓。我打算把這輛玩具跑車放在平壤各地拍照──為了我最新一本書的臉書專頁拍的。這本書的最後一章裡,桑德拉和我會圍著保時捷裸體跳舞。當然,桑德拉對我的拍照計畫一無所知。第三個官方指責:引進紅色小汽車。
第四個指責,不是來自官方:「兔子,看吧!」
如果最後他們逮捕的是我而不是桑德拉,一想到桑德拉那副勝利的嘴臉,我就開始覺得不爽,雖然我的手機根本就留在家裡。
螢幕前那位監視人員的圓臉毫無反應,要不是這機器和北韓閱兵典禮上的火箭一樣是贗品,就是他們在找比巧克力、畫刊和玩具小汽車危險的物品。
皺臉制服男指著桑德拉在入境表格「掌上型電話、手機及其他通訊工具」那一攔畫上的小叉叉。
桑德拉搖頭。
皺臉制服男直視她的雙眼,口裡迸出一個字,不是什麼好聽的字眼。
我把自己的筆電拿給他看,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小型筆電裡可能洩我底的檔案,早已被我覆蓋三次,刪除掉了。我帶這個工具前來,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要處理拍攝的照片,給家鄉的相簿留個紀念。
他根本甩都不甩我。
或許我應該當場透露我們之後再也不會看見這座機場。
「趕快交給他。」我咬牙切齒低聲說。桑德拉照我的話做了,但光是她把手機啪地放在皺臉制服男手上的動作,就足以讓人我們被關起來。
我的脈搏劇烈跳動。
穿過金屬探測門時,沒有嗶嗶大響。海關窗口後面,一個穿制服的人用力把印章蓋在我們的護照上,然後收走。現在他們拿走我們三樣東西了。
無論如何,我們總算可以離開過境區,終於正式踏上這個兩個星期前才完成核試驗的國家。
我們還來不及喘口氣,就有兩個男人走向我們。
「薛佛女士、艾瑟特先生嗎?」
兩人一身黑色西裝,面帶笑容,站在我們面前。他們翻領上別著兩位永恆國家領袖的徽章:金日成與金正日站在紅色旗幟前,臉上露出賣牙膏模特兒般的燦爛笑容。
二○一二年之前,北韓官方上都還是由死者主政。國父金日成一九九四年過世後,被尊稱為「永遠的主席」。他的兒子金正日遵循儒家禮儀,服喪三年後,接掌國家事務。金正日於二○一一年末逝世,不久就被擁戴為「朝鮮勞動黨永遠的總書記暨永遠的國防委員長」。就這樣,北韓成了世界上唯一由兩位死者正式執政的國家。
由於這種狀況自然只會造成傷害,因此在二○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金家第三代接手管理國家事務,也就是金正日最小的兒子金正恩。他應該是一九八三或者八四年的一月八日出生,但是為了能與一九一一年受精、一九一二年誕生的祖父與國父金日成一致,就把他的出生年定為一九八二。在偉大國家領導人百歲冥誕時,也就是預言即將開啟強盛大國這一年,金正恩正式邁入三十歲。一開始,金正恩被稱為「朝鮮人民軍最高司令官」,幾個月後成了「元帥」和「朝鮮勞動黨第一書記」,後來還讓人稱他是「偉大的領袖」,他父親生前也沒膽子敢這麼做。金正恩為了日後能負起領導獨裁專制的責任,在瑞士伯恩接受過多年的教育。
兩位導遊的目光在我們的臉龐和他手中的影本來回游移,確認我們和申請簽證時附上的照片十分雷同後,比較高大的那個露出燦爛笑容說:「歡迎來到我們朝鮮。」如果忽略「Ä」和「Ei」的發音不太標準之外,他似乎在金日成大學裡把德語學得很好。
「還是個孩子啊。」桑德拉嘟噥著。我們的導遊看起來不超過十七歲,和我們說話的那位人高馬大,額頭上覆蓋著瀏海,豐厚的嘴唇後面藏著歪斜的門牙,淺藍色的襯衫搭配黑色西裝,領帶也是黑的。
另一位體型明顯較為短小精悍,頭髮分邊清清楚楚,整顆頭塗滿髮膠,閃閃發亮,額頭又寬又平,眼睛是兩條黑線,上方的眉毛粗得像拇指一樣。他也穿著淺藍色襯衫,但與同事不同的是,他的是扣領襯衫,領帶則閃耀著銀色光澤。
「哈囉,您好。」桑德拉伸出手,我也馬上跟著做。我這輩子可是第一次觸碰到北韓人耶,他們的手感覺很溫暖。
「兩位飛行還愉快嗎?」小個子接過桑德拉的旅行袋說,明顯聽得出是硬背來的台詞。
我們表達對旅途感到萬分滿意。
「我是鄭先生。」高個子說。
「我是林先生。」小個子說。
「他們拿走我的手機了。」桑德拉說。
「噢,請您別擔心。」高個子看來是主管。「官員只是為您保管,我們也保管您的護照。您搭機回國時,東西全都會交還給您。」
「很好。可是,我們沒有要搭機回國啊。」桑德拉說。
兩位導遊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
為了多看看這個國家,我們回程時訂了從平壤開往北京的火車,所以東西如果保留在機場,將是個麻煩。高大的鄭先生顯然也了解這點,答應會處理這件事後離去。
鄭先生和皺臉制服男之間的對話,宛如機關槍射擊。矮小的林先生這時建議說:「我們何不到室外曬曬太陽呢?」
雖然外面沒什麼陽光,我們仍舊乖乖聽話。
機場外頭整齊停放著好幾輛時髦廂型車,一輛比一輛閃光耀眼,全屬於同一型車款,灰色的水箱閃耀著晶亮的鐵鉻色。款式完全沒見過,對於汽車迷來說應該是種幸福的挑戰。我們走向一輛沒有雨刷的廂型車,赤裸的金屬架壓在玻璃上。一位乾巴巴的男子一身灰西裝,短手短腳,正在彈掉車子最後的灰塵。他是我們到現在為止看過年紀最大的北韓人。
「我們在這裡等鄭先生過來。」林先生笑說,笑意底下好像窺伺著無以名狀的東西。他看到我的手腕,說:「您想要知道我們的時間嗎?」
「一定比北京晚一個小時,對吧?」
林先生看但一下自己的錶。我才來得及看到皮錶帶的顏色,他的手立刻就放下了。「現在是下午四點四十分。」
根據我錶的數字顯示,北京現在是四點。我這灰色的奇蹟該不會才三天就掛了吧?我趕緊把時間調整成四點四十分──這是金日成時間。
在我們四周,乘客紛紛登上廂型車,只有那個旅行團是輛大巴士。鄭先生過來找我們。「薛佛女士,他們很快就會決定如何處理您的手機了。」他轉達消息的語氣非常興奮,感覺很有希望。兩人中,他比較討人喜歡,而且眼睛也會笑。
距離上次抽菸已經是四個小時前了,所以我旅伴的下一個問題就是:「這裡可以抽菸嗎?」
「在我們這裡,您到處都可以抽菸。」林先生的聲音裡隱含著驕傲,顯然非常清楚西方民主主義對於抽菸者自由權利的壓制有多殘暴。
「我愛這個國家!」桑德拉歡呼道,見到大家有點楞住,才又趕緊轉移說:「……對待抽菸者的態度。其他的部分必須先認識才知道。」桑德拉把她的萬寶路兜了一圈要請大家抽,鄭先生也把一包金色香菸遞給她,作為回禮。她和善婉拒說:「或許晚點再抽!」我們的導遊最後還是抽自己的菸,鄭先生甚至發揮紳士風度幫忙點火。
三個人猛力吸菸,吞雲吐霧,點頭致意,就差沒盤腿坐下來了。
我沒有抽菸,像個想要製造紛亂的燒酒商一樣站在旁邊。
「別覺得驚訝,」桑德拉的香菸指著我,「他有點古怪,不抽菸、不喝酒,還不喝咖啡。」
鄭先生瞪大眼睛看著我:「您不喝咖啡?」
「是的。」
鄭先生賊笑道:「您真的是德國人嗎?」
我們哄堂大笑,乾巴巴小老人手中的抹布差點掉下來,。
太陽穿透雲層,露出臉來,在平壤順安國際機場的柏油路蒙上一層金色微光。桑德拉想要加深剛萌芽的信任感,又說:「在我們德國,如果一起旅行,都以『你』彼此相稱。所以……就叫我清兒吧。」
我的心跳登時停住。
小木乃伊
親愛的媽媽……房租從德意志銀行扣款,四、五月的租金已經付了,康斯坦丁娛樂和波尼托製作公司會有稿費進來。還要麻煩妳幫我退訂《時代報》、全德汽車俱樂部會員,以及所有的保險。我所有壽險的文件都放在書桌左邊第二個抽屜……不過我希望妳不會讀到這封信。
出國前幾天,我把遺囑放在信封裡,交給我母親。
只要存款餘額和政治情勢允許,加上北韓辦理簽證的官員心情好,最後就只剩下一件事能阻擋你進入金氏帝國:不可以是記者。
二○○九年,兩位美國女記者據稱非法從中國徒步經過結凍的圖們江,進入北韓領地,最後被判處十二年勞改。美國前總統比爾.柯林頓訪問平壤時,兩人才獲得釋放。
我們出發前三個月,一項享有盛譽的記者獎揭曉了,獎項授予一系列普羅旺斯香藥草園和保加利亞耕地農藥使用情況的攝影照片。只要上Google鍵入「黃清」,立刻就會跳出最佳報導攝影的頒獎照片:「普羅旺斯香藥草園──加了香料的毒藥」。若是輸入「桑德拉.薛佛」,將會出現數千條搜尋結果。黃清還經常拍攝紀錄片。
身在平壤機場的停車場,我的旅伴也馬上察覺出自己犯下了導致我心跳停止的錯誤。
過了一會兒,心臟和她又恢復常態。
「……我是那個……清兒……呃……德拉啦。」
鄭先生錯愕地看著她:「清德拉?」
我別過臉去,因為緊張過度而忍不住想爆笑。黃清再次正確念出自己錯誤的名字後,下一秒趕快把我的名字給拱出來,接著又問:「我們該怎麼稱呼你們?」
「這位是鄭先生。」林先生說。
「這位是林先生。」鄭先生說。
我決定乾脆不要再叫出我旅伴的名字,否則再說錯一次,鐵定很難搪塞過去。但我私底下又偷偷叫她黃清,畢竟真相還是需要角落棲身。
「我的手機現在怎麼辦?」手機通訊錄約莫儲存了五百名記者資料,還有數百封電子郵件。出門前她拒絕將一切刪除。「反正有密碼保護。」
鄭先生肩膀一繃,又跑回那棟低矮建築找皺臉獅子。
黃清努力找話題。她指向屋頂立著金日成肖像的航廈旁邊那棟齟齒似的高塔,問道:「那是剛蓋的,還是要拆掉的?」
「是的,裡面會有咖啡廳、書店還其他商店。」林先生回答說。
林先生根本可以簡單說,賢明的領導階層決定要建造新的航廈,所以必須將舊的拆除。
黃清沒有打退堂鼓,又換了一個話題:「在這裡,幾歲可以考駕照(Führerschein)?」
林先生一臉不解看著她。我翻了翻白眼,北韓根本沒有私人汽車,好嗎?我之前在柏林就告訴過她了。林先生沒發現我們兩個無言的爭論,正埋頭苦思黃清所說的「Führer-Schein 」究竟是什麼意思。搞不好以為和政治上的飛黃騰達有關唷。
於是他回答說:「每個人都可以。」
陰錯陽差幫了黃清一把。「你看,這裡每個人都能開車。」她朝我眨眨眼。林先生完全錯亂了。「開車──不行。」
黃清不肯罷休。「我是說,如果想要開車,必須多大年紀才允許?」
「您想開車嗎?」
黃清非常興奮。「當然呀,如果可以的話!」
「您不需要開車,我們有司機喲。」林先生露出笑容。
就在黃清還想問平壤哪裡可以租到車子之前,鄭先生又出現了,手裡拿著一個白色塑膠袋。
平壤順安機場位於首都中心西北方,距離大概三十公里。我們呼嘯在混凝土道路上,朝都市方向奔馳。鄭先生坐在副駕駛座,右手肘隨意靠在窗戶上,手指頭敲著車頂。換做平常,我會因為風吹得不舒服而要人關上窗戶,不過,這可是北韓的風呀。
林先生懶洋洋坐在我們後面,我和黃清則在中間座椅上搖來晃去。
我直接靠著窗邊,而黃清離車窗有點距離,因為在座位和推門之間卡了個臨時座椅,上下車時可以摺疊起來。白色的小袋子緊緊握在她手中,iPhone和五百個媒體同事全放在信封裡,外面再纏上透明膠帶,最後成了一具蓋滿紅色印章的小木乃伊。
在誠心允諾到了中國才會拆開塑膠袋之後,鄭先生慎重其事將手機交給了她。我有預感,這種規定只會刺激黃清在最短的時間內打破承諾。
這條道路其實是高速公路。一路上只有我們行駛,感覺十分寬敞。除了零星幾輛自行車外,我們車子偶爾也從行人身邊飛馳而過。
混凝土道路左方,圍繞著一落落高聳但離道路有點遠的灰褐色住宅區,有些房子裡住了人,有些窗戶上卻沒有玻璃。再仔細一瞧,只有骨架的住宅區原來還是建築工地,木鷹架攀附在外牆上。沒有起重機的影子,只看到兩次滑輪組。
成排的房子突然間消失不見,視線迷失在棕色土地裡。之後一株株歪斜的樹幹頂著一頭嫩綠出現在右手邊,一路伴行我們數公里。樹林後藏著華廈,有六層樓高,建築正面毫無品味,一會兒淺綠,一會兒粉紅。不見腐朽倒塌的房子,但也沒有豪華宮殿。小樹林前是一條條溝壑,有時候在綠蔭底下勾勒出小田地,有時候又直接劃過林木之間。土牆上,花朵兒經常探出臉來,令人眼睛一亮。
我的大腦不斷想把窗外沿路的一景一物,與對這個國家的既有概念相印證,並和其他國家的記憶做一比較。但是無一吻合。雖然家鄉的媒體喧喧鬧鬧,描述這是一個流氓國家,我行前也做過實事求是的準備工作,北韓對我而言仍是一張白紙,打字機才剛開始敲下第一行。
我轉頭問林先生:「樹木之間的是耕地還是花床?」
「很美,不是嗎?」
一開始給人乾乾癟癟印象的司機,沒想到竟能精密測量距離,熟練地避開路面上的洞。鄭先生轉過來對我們說:「可惜不久前下了一場強烈暴風雨,不過我們司機以前為人民軍開車,所以非常安全。」
我們大力誇讚司機。他叫做朴先生,已經六十二歲。
鄭先生又轉了回去。
「你們看起來年輕得要命,來說一下你們到底幾歲啊?」黃清喊道。
鄭先生又轉過身來。
「我二十七歲。」
「你呢?」黃清轉頭問林先生。
「我二十三歲。」
「你們都能當我兒子啦。」
「您多大年紀?」鄭先生問。
「吶,不是寫在你們的文件上了嘛。」黃清說。
鄭先生轉過頭看文件。接下來幾天再這樣繼續轉來轉去,所有人的脊椎都要出毛病了。
鄭先生計算著,忽地驚呼一聲:「這麼大!?」
「多大?」聲音從我們後面傳來。鄭先生用朝鮮話回答四十七歲,林先生脫口而出一句「不會吧?!」的朝鮮話。大家都覺得我看起來比黃清還要老,但我才三十五歲耶。
高速公路的行程在一道橄欖綠金屬柵欄前結束,柵欄中央有個引人注目的五角紅星,外面框著一圈金屬環。一個表情陰鬱,穿著橄欖綠色制服的年輕人看守著柵欄,槍管從他的肩膀後方探出,頭上那頂鋼盔顯然有點大了。
鄭先生在西裝上衣內袋搜索出小文件夾,拿出一張摺起來的紙,遞到車窗外。士兵收下紙,卻沒看一眼,反而狐疑地打量我們,尤其覺得黃清很可疑。她冷靜地對他笑,但我眼角餘光瞥見她偷偷把小木乃伊藏在牛仔褲大腿之間。在我們後面,林先生緊張得用鼻子大力呼吸。
士兵把文件拿給另一個士兵,但是眼睛從未離開我們身上。拿到文件的士兵念著紙上的資料,唇型靜靜吐出許多小小的「喔」與「啊」。
文件又回到監視我們的士兵手上,然後轉給鄭先生,他放進小文件夾,最後又回到了西裝內袋。
接著,響起大聲下令的吼聲。下一秒,士兵便將底下有小輪子的柵欄咯吱咯吱地推到一旁。朴先生踩下油門。
鄭先生轉過來對我們說:「好的,我們一開始先參觀金日成競技場旁的凱旋門。」
「噢,不要吧!」黃清脫口而出。我一隻手放在她膝蓋上,向鄭先生解釋:「我們沒料到一開始就要參觀美麗雄偉的名勝古蹟,以為會從……呃……比較沒那麼驚人的地方開始。」
沒人聽懂我在說什麼,但至少我轉移了大家對黃清的注意力。
「我們不能先到旅館嗎?」黃清撥掉我的手。
「凱旋門就在我們會經過的路上,」林先生講話時,我脖子上都感覺得到他的氣息,「沒有特別繞路,何況這裡很漂亮唷。」
我們默不作聲。街上越來越熱鬧,我們的車不斷超越車頭很長的橄欖綠色貨車,車斗上不是載著一包包袋子,就是人坐在上面顛簸搖晃。袋子都是白的,人則是橄欖綠或棕色,大部分都穿著工作服,有幾個人身穿制服,女性往往繫著頭巾。他們被天氣折磨得蠟黃的臉上刻著深深的疲憊。
地平線那方忽然冒出白色住宅大樓,我們面前又出現一道橄欖綠色柵欄,中央鑲著紅星。鄭先生在口袋裡抓取一陣,於是我們的文件又一次受到檢查。
之前在距離高速公路幾百公尺前的地方,貨車就必須離開道路。現在我們看見車子就停在旁邊的平行道路上,軍事檢查哨士兵拿著車底檢查鏡,一輛輛地仔細檢查。
眼神冰冷的男人
班機緩緩靠近天藍色的登機梯。
隨後,我們便踏進北韓的下午。微風輕柔,空氣溫暖,天色灰白,有春天的味道。
我把食指放在手錶的測量鈕上,在走下登機梯的階梯時一直按著,踏到地面後,手錶嗶了一聲:脈搏跳了一百二十一下,和我們的班機號碼一模一樣。
航廈中有玻璃隔間,低矮的天花板上只亮著幾管日光燈。這棟兩層的建築似乎只由一個長形空間組成,一人高的木板牆各寬約一公尺,隔出四分之三的空間。抵達的旅客全部聚集在此,沒有看到出境旅客。若有一班客機起飛,通常都是安排去載入境旅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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