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大師巔峰對決,讓人驚嘆的犯罪推理經典
「梯田人魔」犯下連環命案,手法歹毒凶殘,幾名女性被殘酷殺害之後,骨頭硬生生被折斷,整齊擺在台階上,彷彿錯落的梯田。
嫌犯被捕後,卻呈現嚴重精神分裂症狀,異常混亂的精神狀態,讓介入調查的心理醫師、精神科醫師、冰山法醫、熱血刑警、心理學教授驚駭不已。
為了證明兇嫌不是精神病患者,雙方展開一幕幕精采絕倫的心理暗戰大戲。
深度催眠、潛意識反擊、被複製的空間,無限恐懼症、嗜異症、精神分裂症……是什麼原因,讓這些心理異常強大的人,在催眠、控制、洗腦的狂飆對決中,釋放出內心深處的癲狂、妄想和恐懼?
本書特色
近幾年來最好看的犯罪推理小說!
.《心理大師》一上市即榮登各大權威圖書暢銷排行榜、亞洲好書榜榜單,榮獲壹心理網站年度超受讀者喜愛心理學圖書獎!
.影視版權已由知名影視公司收購,並列為重點專案,影視改編工作正緊鑼密鼓籌備中。
.讀者盛讚:「近幾年來最好看的心理懸疑大作之一」,全系列獲得當當圖書網讀者99%以上超高好評率。
.作者寫作過程中,拜訪過三十多位心理諮詢師,聆聽形形色色的病人故事,並參閱國內外各種變態殺人狂事蹟,初稿完成後,曾於眾多國內頂尖權威心理諮詢師中傳閱,獲得一致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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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采絕倫的心理暗戰,破解各種變態犯罪心理!
「梯田人魔」邱凌連環殺人,手法殘忍歹毒,被逮捕之後,企圖運用心理學專業知識逃避法律制裁,偽裝成人格分裂患者,表現出嚴重精神分裂症狀。心理醫生沈非受邀協助警方調查,力圖尋找邱凌偽裝做假的證據。他要如何找出邱凌的犯罪動機,又要如何證明邱凌根本不是精神病患者?
一場慘烈到失控的心理暗戰,在心理師與高智商罪犯之間悄然形成。
沈非想要破解「梯田人魔」的犯罪心理,不料卻在催眠、控制、洗腦的狂飆對決中,不知不覺陷入了對方設下的迷局……
讓人驚嘆的犯罪推理經典,心理大師與高智商罪犯燒腦對決
變態的「梯田人魔」為什麼要把骨骸擺成台階型狀?
心理諮詢師、精神科醫生、高智商精神病患,這些心理異常強大的人也會深陷夢魘,在重複的夢境中無法自拔?
怎樣才能騙過測謊儀器?骨灰是什麼味道?如果連環命案罪犯被捕入獄是一種設計,會牽扯出什麼未知的陰謀?如果你在一個陌生人的家中發現,無論是格局還是家具擺設都和你的住處一模一樣,你會怎樣產生什麼恐懼?
某些變態的罪犯行兇之時極度殘忍,當時他們是心理疾病患者的狀態,還是正常人被慾望驅使的狀態?應該如何判斷?又要用什麼標準判定?
催眠對決、潛意識反擊、精神分裂……這是一部讓人拍案叫絕的犯罪推理小說,就讓小說版變態心理學百科《心理大師》系列,帶你走進神秘的心理犯罪之門,直擊頂尖心理大師的各種燒腦對決場景。
作者簡介:
鍾宇,筆名中雨,懸疑推理類暢銷書作家,心理懸疑創作第一人。徐崢、莫文蔚主演《催眠大師》電影小說作者之一。癡迷於頭腦的推理風暴,活躍於國內外知名心理學論壇,已出版十餘部暢銷懸疑推理類小說,文筆鋒利老練兼具幽默,故事嚴謹縝密,擁有眾多忠實粉絲。《心理大師》系列是最具影響力的作品之一,讀者盛讚為「近幾年來最好看的心理懸疑大作」。系列作品一上市即攻佔各大權威圖書暢銷榜、亞洲好書榜榜單,影視版權已授權知名影視公司,正緊鑼密鼓籌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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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室推薦】
《心理大師》系列小說以心理醫生、刑警、法醫、精神科醫生、心理學教授,和表現出嚴重精神分裂症的連環殺人犯之間的心理對決為主軸,為讀者展開一幕幕精彩絕倫的心理暗戰大戲。深度催眠、潛意識反擊、被複製的空間,無限恐懼症、嗜異症、精神分裂症……這部小說「幾乎囊括了所有不正常的心理狀態」,以及常人想像不到的心理對決世界。
這是一部讓人驚嘆的犯罪心理小說,怵目驚心的犯罪情節,針鋒相對的心理暗戰,環環相扣的劇情,搭配生動豐富的人物刻畫和恰到好處的敘事節奏,讓全書充滿躍動的畫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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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序章
他吞了一口口水,插在褲兜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想像對方細長的手臂與腿骨,在自己的發力中斷成兩截,發出的碎裂聲響,很近很近。
他把帽沿往下壓了壓,眼睛往上瞟一眼。在前方那盞路燈伸出的長臂上,一個白色的監控攝影機正緩慢移動著。
他選擇匆匆而過。
今天的雨下得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來以為,淅淅的雨絲不過是這個城市的過客,轉瞬便會消逝的。
前方那個穿著碎花連身裙的女人終於放下手機,跟她通話的人和她很親密嗎?男朋友?抑或是丈夫?甚至是個有過幾夜溫柔的網友?
都不得而知。
他最想知道的是,如果明天,和她通話的那個人在報紙上看到她被扭曲後的照片,會不會想嘔吐?
應該不會的。他加快步子跟上女人。自己並不是一個兇殘的殺人者,而是一位美麗的製造者,怎麼可能會讓人噁心呢?
在這個鋼筋混凝土構建而成的城市裡,少了一抹青蔥翠綠的裝扮,只能靠自己來為她點綴。並且,前方這女人並不是骯髒的,真實的她應該是神聖無比的,就如同每一個女人,當她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全都是神聖無比的。
如果需要責怪污垢的由來,只能怪那些膚淺的男人將她們玷污。其中也包括了那個……那個她……
雨更大了,前面的女人居然張開手臂,在雨中東偏西倒,非常放肆地唱起歌來。她的連身裙被淋濕後,緊緊地貼在身上,浮現出一個洋溢著青春的胴體。這,讓他感覺喉頭有點發乾。
他從包裡拿出一瓶水來,抬起頭,將液體倒入自己嘴裡,但始終避免嘴唇與瓶口接觸。他清楚,自己的DNA不能遺留在這個夜色中的城市,一點點都不能留下。
女人終於蹲了下來,在馬路邊陣陣嘔吐。她蹲下的姿勢很像一個簡單的凳椅,彎曲的幅度,讓他莫名興奮。他吞了一口口水,插在褲兜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想像對方細長的手臂與腿骨,在自己的發力中斷成兩截,發出的碎裂聲響,很近很近。
但他還需要繼續等待,因為他記得前方二十米的位置,有一家銀行,銀行門口一般都是有監視器的。另外,前面十字路口有一家不小的商場,商場裡夜巡的保安,現在這個時間段,應該正在進行最後一次巡視,萬一有什麼太大的聲響驚動了他們……
嗯!他往路邊靠了靠,儘量縮到陰影下。
這時,女人站起來,嘔吐過的她好像終於清醒。她左右逡巡一圈,然後用手把她臉上濕漉漉的雨絲往後抹了一下。這一個動作讓她粉嫩的頸子顯露出來,細長、白皙。
他感覺到自己快窒息了,褲兜裡的手心都是興奮的汗液。那頸骨,一節一節、一節一節頑強地扣在一起,連著她那有著弧線的脊樑。而那脊骨,一節一節、一節一節頑強地扣在一起,又連著她的骨盆。
他變得有點迫不及待,加快步子往前走去,他需要用自己的手掌,捏住女人的頸子,往後用力扳,直到頸子不斷發出聲響。
可他突然止步了,已經行走到馬路中央的他,在瞬間靜止,變成雨夜中一座肅穆的雕像。他壓低了頭,用眼角往自己身後的街角望去,這瓢潑大雨編織成一塊巨大的簾子,讓他的能見度變得極其有限。他無法肯定,讓自己警覺的聲響是否曾經有過。
他停頓了十幾秒,最後咬緊牙,決定放棄這次狩獵。於是,他將帽沿又往下壓低幾分,將雨衣的領子往上提立起,最終,轉過身,朝著旁邊一條小巷子快速走去。
這時,身後那女人發出「哎呀」的叫聲。
他轉過頭,視線裡,那個女人摔倒了,並且還倒在街對面一條漆黑的小巷子前。她雙手撐地,膝蓋彎曲著,臀部微微翹起的姿勢,讓他深吸了一口氣。濕透的連身裙無力地貼著女人的大腿,貼著她的臀。接著,她緩緩爬起,用她身體的諸多關節,互相配合著完成這一連串動作。
他明白自己正在失去自制能力,只能繼續大口地吸氣。雨絲與空氣一起被他吸進鼻腔,這種感覺讓他能夠更加快速地冷靜。
但是,爬起後的女人卻又用手抹了一下頭髮,那粉嫩的頸骨……
女人朝著那條漆黑的巷子裡走去。
他終於失去理智,快速越過馬路,追了過去……
這時,大雨織成的簾子中,幾個高大的身影出現了,他們也緊緊地貼著街角,表情異樣嚴峻。
十分鐘後,兩台汽車快速駛到巷子口,幾個高大的男人擰著一個穿著雨衣的傢伙快步走了出來。他們身後,之前那醉酒的女人也出現了,她的步伐快而俐落,脖子也伸得直直的。
她身邊的一個男人在用手機講著電話,「汪局,我是李昊。」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透著一種男性才有的力量,「我們抓到梯田人魔了!」
第1章 梯田人魔
梯田人魔的第一位死者,是在露天體育場的看台被人發現的。她裸露著的屍體,軟綿綿地擱在看台上,一階一階的,就好像是鋪在台階上的地毯。
梯田人魔
李昊把方向盤一轉,自顧自地說道:「完了,我落了東西在看守所,跟我回去一趟。」
我坐在他身邊半瞇著眼睛,李昊欠我的這頓飯拖了有兩個月,今天主動提出兌現,讓我有點意外。
李昊眼睛依然望著前方,嘴裡狀似無意地道:「今天下午我在看守所審的是誰,沈大醫生想知道嗎?」
我歪著頭看了他一眼,「打住,我可不想知道你工作上那些破事。難道你要逼我再次和你強調一次我的原則——不再參與刑事案件的心理調查分析!」
「我知道。」李昊咧著嘴笑,接著扭過臉來,露出一個故作神秘的表情,「我下午審的是邱凌。邱凌知道不?這段時間新聞裡天天在跟蹤報導的。」
我自然知道他說的邱凌是哪位——臭名昭著的梯田人魔!他落網後,市民送了十幾面錦旗到市局,上面寫著「一方衛士」、「刑案終結者」之類的恭維話,新聞也跟蹤報導了幾天。只是對於這叫做邱凌的梯田人魔相關資訊,卻沒有放送過。
這一點我理解:目前案子與嫌疑人都還在預審階段,太多案情還不方便對外公佈。
我繼續裝作沒啥興趣的樣子,伸出手撥弄著李昊車上的CD,然後拿出一張搖滾樂的塞進CD機。
李昊這一會的心情應該是激動的,或者說亢奮。抓到一年來糾結不已的疑犯,誰能不興奮呢?而我,這愛面子卻又對梯田人魔邱凌產生濃厚興趣的心理醫生,這時不給他來點催化劑刺激一下,怎麼能讓他如倒豆子一樣給我好好說道說道案情呢?
我這位老同學卻不出聲,他放下車窗,點上一支菸,狠狠地吸了幾口,突然蹦出一句,「想見見這個邱凌嗎?」
我笑了,「李昊,我怎麼覺得你今兒個就是在對我下套?想要我幫你瞅瞅這位梯田人魔,然後給出一個心理醫生才能夠給出的答案,對嗎?」
李昊也笑了,「所以行嗎?算幫忙總可以吧?省廳這幾天也派了兩個法醫過來,是研究犯罪心理學的,給出的結果讓我們市局的刑警們都有點窩火,可人家……唉!等會你幫我瞅瞅這位人魔再說吧。」
我沒有吱聲了,靜靜地閉上眼睛。
我叫沈非,是一位心理醫生。我在海陽市開了一家叫做「觀察者」的心理諮詢事務所,藉著在心理學研究上還算有一點點造詣,我在業內有著一定的名氣。甚至早幾年,市局一些需要心理醫生或者心理諮詢師的案件,汪局都喜歡讓李昊叫上我幫忙。
可,我只是個醫生,我的工作是治療病人,並不是一位神探。所以從前年開始,我為自己定下了一個原則:不是萬不得已,再也不參與刑案調查。
這原則的前提是「萬不得已」四個字,如梯田人魔這類讓省廳都頭疼的命案,自然可以排除在外。
梯田人魔,一位連環強姦殺人罪犯。他行兇後,會把死者屍體的某些關節折斷,然後整齊地擺放在有階梯的公共場所。
去年七月一個暴雨後的清晨,第一位死者在露天體育場的看台被人發現。因為有雨水的沖洗,讓那位飽受折磨的女大學生屍體看上去沒有那麼猙獰。她裸露著的身軀,軟綿綿地擱在看台上,一階一階的,就好像是鋪在台階上的地毯。
整個海陽市都震驚了,某些小報甚至提出這是另類崇拜的團夥祭祀現場,然後杜撰出駭人聽聞,類似歐美大片中的橋段來。
就在市局刑警隊積極展開死者周邊關係調查與走訪的同時,也就是命案發生後的第五天,尚未完工的海陽大橋下,又出現一具女屍。這次是一位在夜店瘋狂後醉酒的少婦,她的屍體也和第一個死者一樣,關節被折斷四處,讓她能夠緊緊地貼在上橋的人行道樓梯上。
兩個案子第一時間被串聯,媒體給這位兇殘的罪犯賦予一個非常有新聞效應的名字——梯田人魔。
接下來的一年裡,第三起、第四起、第五起案件陸續被送到刑警隊梯田人魔專案組的辦公桌上,兇手身份卻始終撲朔迷離。這,在被移動信號與監控器覆蓋的大型城市裡,基本上是很難做到的。
專案組最後只能用上比較老套的偵破手段:設餌。
車在第一看守所門前停下。海陽市一看,關著的都是需要上中院審察的犯罪嫌疑人。邱凌——這位背著五條人命的傢伙,完全夠格被羈押在這裡。
李昊在門口辦理好手續,才把車開進一看的院子裡。待他停好車,我故意問了一句:「你說落下東西是騙我的吧?」
李昊笑了,「早知道你並不抗拒見見這位梯田人魔,我也不用弄得這麼麻煩。」
說完,他率先下車。我猶豫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跟著拉開車門……
到審訊室裡我才發現,李昊的搭檔慕容小雪也在。小姑娘比前年我第一次看到時要成熟不少。她也看到跟在李昊身後瘦瘦高高的我,急忙站了起來,「沈醫生,你也過來了。」
我瞟了一眼她桌面上攤開的提審記錄本,接著衝她微微勾起嘴角,「你們李隊已經招供自己是誘騙我過來的,妳就沒必要裝了。我也只是好奇,想看看這位邱凌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十分鐘後,鐵鍊在水泥地板上拖動的聲音緩緩傳來,我把椅子往後再挪動一點,儘量讓自己隱藏在牆角不是很引人注意的位置。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兩個看守所的獄警攙扶著戴有手銬與腳鍊的犯人進來,這犯人自然就是震驚全省的邱凌。
在我沒見到他之前,對這位梯田人魔的形象,我有一二揣測。他的長相應該可以符合部分《犯罪人類學》裡對於罪犯認定的體貌特徵。這位上世紀義大利的醫生在《犯罪人類學》裡表示,天生犯罪人,有著某些表現在生理與外貌特徵上的遺傳缺陷,比如長長的手臂、銳利如猛禽的目光、寬大的頷骨等,這些返祖現象的體現,讓兇犯體內殘留、保存了我們祖先無法控制自己作為野獸的嗜血慾望。
可惜的是,邱凌並沒有具備以上任何特點,甚至他比我看到過的大多數罪犯都顯得斯文。瘦高的身材,讓人怎麼都想不到他能有足夠的體力完成那些令人髮指的罪行;白淨的皮膚,說明他有一個非常優越的家庭環境,與不需要消耗勞動力的工作。
我繼續縮在椅子裡觀察著面前這位三十歲左右的嫌疑人。他頭髮很短,修剪得非常整齊,手指修長,擺放在審訊台上輕微地抖動著。他努力把眼睛瞇成一條直線,很吃力地望著一米以外的李昊和慕容小雪。
他是高度近視?一位有著高度近視的連環殺人案犯?
李昊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接著對小雪點點頭。小雪拿出一副非常精緻的金絲邊眼鏡,遞給接受審訊的邱凌。邱凌伸出雙手接住,並禮貌地說了句:「謝謝。」這才迫不及待地把眼鏡戴上,認真地看了看李昊和慕容小雪,最後把目光移向角落裡的我。
這時,我注意到一個很微小的細節,邱凌在戴上眼鏡後,擺放在審訊台上的手指頓時停止抖動。這點可以理解,因為人的第一需求是安全,邱凌在沒有眼鏡這一輔助工具之前,看不清楚身邊的環境,也就是說他感覺不到最起碼的安全索求。
但這個念頭在他的目光與我接觸後隨即被打翻。邱凌之前應該是見過李昊和慕容小雪的,所以他對於這兩位有初步的接觸與瞭解。在他和我對視的同時,他本來灰暗的目光卻閃了一下,那極其短暫的瞬間透出如鷹般的銳利,我精準地捕捉住。緊接著,他眼神再陷入灰暗,那修長的手指又一次抖動起來。
最後,他做出一個讓我可以肯定他擁有著強大內心世界,絕不會像他目前所體現出來如此平庸的舉動。只見他依然畏縮地將身體往後仰,靠在審訊椅的椅背上。我能準確地讀懂這一行為暗示所體現出來的語言:來吧!放馬過來吧!我邱凌已經準備好了!
蘑菇
在研究精神疾病的醫學工作者中,有這樣一個笑話流傳:精神病院有一位病人,每天沉默不語,默默地拿著一把雨傘蹲在牆角,把撐開的雨傘高高舉起。
很多位優秀的心理醫生都想嘗試瞭解這位病人異樣的內心世界,以便於對他進行針對性的治療。可這高舉雨傘蹲著的病人,其精神世界是完全封閉深鎖的,他不與任何人交流,自然也讓每一位心理醫生都狼狽地無功而返。
某位泰斗級的老師聽聞後,決定親自出馬。他觀察這位病人幾天,最後選擇也拿起一把雨傘,蹲到這位病人身邊,模仿其行為,高高舉起雨傘。
一天後,病人終於開口了。他探過頭來對這位老師發問道:「您,也是一朵蘑菇嗎?」
於是,換位思考成為心理醫生需要具備的有效工具。要瞭解不尋常的內心世界,便需要進入這個世界,而進入這個世界最快的捷徑,便是轉換到對方的思維空間裡面。
我把雙手伸展開,平放在雙膝上。角落昏暗的燈光,讓審訊室內其他三人不會察覺到我手指刻意的抖動。接著我把身體微微縮起,往後靠到椅背上。現在,我就是我面前的邱凌,就是梯田人魔。
「邱凌,這幾天在看守所裡過得怎麼樣?」小雪最先開口。
「不好,想回去。」說到這,邱凌非常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可惜我很難回去了。」
「邱凌,三十一歲,市國土局科級幹部,公務員,獨子,未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妻子是你同事,並且已經懷上孩子,有三個月了吧?」李昊拿著手裡的卷宗,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兩個半月。」邱凌糾正道:「李警官,別說這些了可以嗎?五條人命啊,外面的一切都不會是我能夠奢望的了。唉!我一直有看新聞關注這起連環殺人案,確實太恐怖、太兇殘了。到最後落實下來,兇手居然是我……唉!太不可思議了。」
李昊悶哼一聲,「裝吧,繼續裝吧!不要以為你昨天在省廳派過來的心理醫生面前演了一場好戲,就有說謊的本錢。跟你明說吧,就算他們給出你有分裂人格的報告,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走出牢籠。」
「我……我不要進監獄!」邱凌身子往前一傾,明顯情緒激動,「我罪孽太深重了,讓法院判我死刑吧!槍斃我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就當做贖罪吧!我沒有分裂人格,我沒有!判我死刑吧,求求你們了!」
李昊沒有理睬他,他緊皺著眉,扭過頭來看我。我裝作沒看見,然後把手腳都伸展開來,全身放鬆地靠在椅子上。
李昊現在的舉動會讓邱凌注意到我,會讓他接收到一個資訊,那就是我——坐在角落的這位和他同樣瘦高白淨、同樣年歲的沈非,將成為這次審訊中的焦點。
我現在最大化體現出來的淡定與不在乎,讓邱凌有表現的衝動,想要讓我洞悉他,並肯定他種種表演的衝動……前提是他真有一些始終沒有體現出來的強大思維佈局。
審訊室裡變得安靜下來,我沒有正眼看邱凌,但我能感覺到他和我一樣在觀察著對方。幾分鐘後,我率先打破沉寂,因為我想要讓對方覺得我沒有他沉得住氣,因為我是一位觀察者,邱凌是我要觀察的目標我體現出來的弱點,容易養成他輕敵的心態。
我再次把雙手平放到膝蓋上,「李警官,我們是不是要走了?」
李昊卻愣住了,他站起來,看看我,又看看審訊台前的邱凌。在他們刑警的世界裡,每一次審訊不收穫一些東西,似乎都是工作消極的表現。
我笑了笑,「看啥啊?我答應文戈八點前要到家,對大肚婆的承諾不兌現,到時候孩子生出來會指著我這做爸爸的罵啊!」
「你……文戈懷孕了?」李昊有點不習慣在人犯面前呈現他作為普通公民的一面,「你怎麼沒對我說過?」
「才四個月,再說你李昊每天多忙啊。」我提著公事包站起來,眼睛卻偷偷望向審訊台前的邱凌。
無論他到底裝著什麼樣的心思,他作為一位即將成為人父的身份卻是無法改變的。我想要讓他感受同樣即將成為人父的普通男人在這傍晚的心情,這,對於打開他現在身為一位犯罪嫌疑人身份定位的包裝外殼,是一記很有力的撞擊。
果然,他臉色有點變化,甚至那兩片高度近視的鏡片背後,還放出企盼的光芒。我暗暗竊喜,扭頭對他隨意說道:「你兒子的名字取好了沒有?」
邱凌一愣,「兒子嗎?我們還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還沒給孩子取名。」
「哦。」我點了點頭,接著朝他走過去。我一米八二的身高,對方現在又是坐著,如此居高臨下的俯視,或多或少對他起到一點壓迫的效果,「邱先生對吧?你右手食指與中指的末關節沒有被焦油染色,說明你是不抽菸的。三十一歲,沒有肚腩,可見你不飲酒,方沒有酒精帶來的啤酒肚,所以你的身體是呈弱鹼性。鹼性身體產生的精子,一般都能讓你的妻子懷上男孩。」
邱凌討好地點頭,「希望是男孩吧!可惜我……我罪孽太深重了……」
我繼續朝他走去,最後站到他面前,雙手撐著審訊台,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
我必須於第一個回合就在氣勢上完完全全地打敗他,這樣才能對他造成一定的壓力。但是這壓力又要迎合他現在刻意營造出來的弱勢,也就是說我希望他把我看待為一位自大又自負的對手,然後,他會放縱我的自大,也放大他刻意顯露出來的唯唯諾諾,這樣,我便有可乘之機,洞悉到他內心深處的世界。
「我叫沈非,你可以叫我沈醫生。之後我可能會跟你有很多次接觸,你,作為一位連環殺手,你的犯罪心理,將成為我研究心理疾病的筆記本上,最典型的一個案例。」我微笑著對他說道。
「我有什麼好研究的?」邱凌避開我的視線,「我連我是怎麼樣行兇的過程都不記得了,能有什麼好研究的呢?」
「走吧。」我也扭過身子,對著李昊和慕容小雪扔出這兩個字,緊接著我抓起李昊放在桌上的車鑰匙,邁步走向審訊室門口,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去車上等你們。」
我感覺得到身後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注視著我的背影。邱凌,應該是一位不錯的對手,他那與梯田人魔完全不匹配的平庸外表深處,一定隱藏著一個強大的內心世界。
十五分鐘後,我與李昊、小雪坐進車裡,離開看守所。一路上李昊都相當憤怒,「什麼專家?扯來扯去都是些拖後腿的貨。人給逮住了,兇器鐵錘在現場也繳獲了。邱凌這變態佬裝裝傻,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省廳那兩老頭便認定他有多重人格這麼個破病。可能嗎?美國片看多了吧?」
我打斷他的話,「你的意思是省廳來的法醫是心理醫生,他們審完邱凌後給出的報告是人格分裂?」
小雪連忙回答道:「是啊!沈醫生,我們市局的刑警都氣瘋了,這麼個罪犯不能繩之以法,最後扔去神經病院關個幾年又重新回到社會,能讓那些死者瞑目嗎?」
「哦……」我點了點頭,「李昊,給我一份案卷卷宗,我拿回去瞅瞅。」
小雪卻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接著從她的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李隊已經幫你備好了,就等你開口。汪局也說了,沈醫生你嫉惡如仇,不會真不管咱市局的大案子的。」
我也笑了,白了我身邊開車的李昊一眼,他到現在一張臉還是豬肝色,還沒從憤怒中走出來。我伸手捶了一下他的手臂,「行了,李大隊長,消消氣吧,現在好好考慮下請我去哪裡吃飯吧。」
「行,吃飯去,吃飯去。」李昊勉強擠出一絲笑來。
「反正這段時間文戈都在學校,得輔導幾個研究生寫論文,忙著呢。我倆正好逮著這個機會好好聊聊。」我回答道。
「那你剛才……哈哈!那你剛才怎麼說她懷孕了?」李昊說這話時,露出一個有點奇怪的表情。這一點我並不意外,不止他,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在說到文戈時都露出個這樣的德性。
「早著呢!」我微笑著回答道。
我話還沒說完,李昊的手機卻響了,他瞟了一眼,嘴裡嘀咕道:「早跟局裡說了,忙了這麼久,這段時間讓我放鬆一下,一般的案子不要找我。得!現在又打過來了。」
他沒好氣地接通電話,「喂!偷單車的案子不許找我!」
小雪在後排座嗤嗤地笑,「前天市委院裡丟了台電瓶車,陸市長夫人跑到市局點名要李隊親自去破案,隊裡這兩日天天拿這事笑話他。」
我也哈哈笑了,眼睛卻偷偷瞟向李昊,只見他眉頭皺了起來,最後說了一句:「知道了,我馬上到。」
他放下電話,把車停到馬路邊上,接著扭過身子來,表情非常嚴肅地對我和小雪說道:「梯田人魔又作案了,隊裡的兄弟已經趕過去,我和小雪現在也去現場。沈非,跟我過去看看吧?」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重重地點頭,「走吧。」
第二個梯田人魔
路上他倆都沒有說話,李昊把車開得很快,在入夜以前抵達市郊某個廢棄的工廠外,那裡已經停了好幾台警車。李昊拉開車門,我卻對他擺擺手,「我就不進去了,在外面等你。」
李昊猶豫著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最後忍住,只衝小雪招了下手,「走,我們進去現場吧。」
我並不是刑案的偵破者,我只是一個醫生,一個普通的心理醫生。我沒有責任與義務去凶案的現場採集各種資訊,我想要瞭解與洞悉的,只有那位叫做邱凌的兇手。
我一隻手放進我的公事包裡,觸碰著那包卷宗。李昊下車前非常自覺地把車上的收音機關了,讓我能夠有一個相對安靜的思考空間。我緩緩閉上眼睛,隔絕車外五光十色的紛擾,我的世界變得恬靜。手指接觸到的卷宗,就好像是連接我大腦的一個隨身碟,大量的資料等待被我讀取。但是,在讀取之前,我想要拋卻外因的左右,對邱凌這個人進行初步的定位。
三十一歲,獨子,有一份穩定並收入不菲的工作,不需要為生計而頭疼。他有固定的異性陪伴,因此他的性生活是有規律性的,不需要靠外界宣洩內心深處的獸性。未婚妻即將生產,父母也都健在,他即將承擔對於家庭的責任,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輕易冒險,打亂自己本來平靜的生活。
我繼續深究邱凌的世界——目前我所看到的,不僅是這位瘦高犯罪嫌疑人在現實生活中呈現出來的種種,更顯示著他有一個相對穩定,並不率性的意識世界。那……他意識深處的潛意識世界,又是什麼模樣呢?
弗洛伊德認為,人的意識是由兩個部分構成,一個是我們被社會常規所控制著的意識,另一部分?則是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潛意識。兩者之間有一道門,將兩種意識隔離開,我們在人生中所經歷的、看到的、接觸到的認知,都要靠這扇門分界。
我們選擇性地把一部分認知放進門裡,便是潛意識深處,剩餘的,才是我們所呈現出來的,作為文明世界一員的這一面。也就是說,潛意識裡有一些可能我們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可能是在不經意間被灌輸進去的,也有可能,是被我們選擇性掩埋。
邱凌,他的潛意識裡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如果說他真的患有多重人格的心理疾病,那麼,是什麼導致他分裂出另一個梯田人魔邱凌呢?這位憑空出現的嗜血邱凌,又是為什麼會從他潛意識深處溜出來,進而控制住他的身體呢?
我這如同老僧入定般的才經過沒多久,李昊那大碼皮鞋踩在地上踏踏的聲便把我喚醒。我扭過頭,卻只看到他一個人。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我好奇地問道。
「等會還要回來,先送你回去吧。」李昊依然皺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對他發問。我瞭解李昊,他並不是一個冷靜的刑警,說白了,他有著火爆的性格,這註定他不會是一位能夠抽絲剝繭的刑案推理專家。但他又有他的優點,那就是行動力強,少走很多因為各種小聰明而帶來的彎路。
李昊跨上車,發動引擎,「沈非,又是一條人命,已經是第六個死者了。所幸這地方比較偏僻,媒體還不知曉,否則啊……明天的頭條又會是『梯田人魔再次出現』。」
「現場有什麼收穫?」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李昊瞟了我一眼,「你想知道些什麼?現場的細節?還是死者的各項指數?」
我搖頭笑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麼,直接說你們初步判斷的結果吧。」
李昊點點頭,他其實早就知道我對現場的具體情況沒一絲興趣,於是他直截了當地對我說出他的初步結論,「手法完全一模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完美的梯田人魔犯罪現場。」
我打斷他的話,「完美?」
李昊愣了一下,「是的,非常完美的犯罪現場,甚至屍體被敲斷的關節極其整齊,擺放在台階上,能夠達到緊貼在階梯上的程度,我甚至可以說,比之前五個現場的都要漂亮。」
「哦。」我沒有說話了。
李昊自顧自地繼續著,「不過這一次,兇犯犯下一個很大的錯誤,那就是廢棄工廠並非第一現場,而是在其他地方作案後再把屍體拉過來的,現場我們也發現了車輪的痕跡。算幸運吧,進入工廠的那個分岔路口有監控攝影機,我們已經派出一組刑警去調取影片,很快,這案子就能破。」
見我沒有出聲,李昊又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說你的看法吧?如果又逮到一個梯田人魔,那看守所關著的那位又作何解釋呢?之前我們派出的魚餌與邱凌正面交鋒,基本上可以確定他就是凶手,雖然他一直狡辯抵賴,但今天省廳那兩位對他催眠後,他那所謂的另一個人格已經把之前所有凶案細節交代得清清楚楚。不可能他人關在看守所,分裂出來的第二個他能夠離開他的身體,回來繼續作案吧?」
我沉默一會,望著窗外已經漆黑的公路,半晌,我終於開口:「李昊,因為媒體的跟蹤報導,讓躲藏在海陽市各個角落兇殘的人們,在梯田人魔身上找到一絲曙光。你等著看吧,你們很快就會逮住第二個梯田人魔,而他的出發點,只是對邱凌這傢伙的崇拜而已。」
「你的意思是,某個王八蛋想要模仿他?」李昊悟性倒是很強,接著他重重地點頭,「你說得對,邱凌每一次犯罪都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模仿者太過愚笨了。」
我卻搖了搖頭,「不是通過這一點來推斷的。李昊,你剛才說,現場對於屍體的擺放太過完美,甚至完美到比邱凌自己設計的現場都要像那麼回事。」
「對!」李昊繼續發揚著他非常直觀的理解能力,「完全模仿邱凌,仿照他佈置現場的舉動。對了,除此之外,這次的死者是一位夜總會的小姐,之前梯田人魔從來沒有染指過這個另類職業的女性,我想,這也是確定不是同一個人作案的關鍵點。」
「嗯。」我很為李昊這終於進步的推理能力欣慰,接著,我打開我的公事包,把那卷宗拿了出來,可最後我猶豫一下,又把它放回去。
李昊那晚沒有請我吃飯,我也沒提。他送我回到我的事務所,然後在附近買了幾個麵包便上車走了。我看著他遠去的車尾燈,無奈地搖頭。男怕入錯行,李昊這當年在全國中學生運動會上拿過三級跳遠冠軍的男人,自選擇刑警這個職業起,便註定過著顛沛、傷神的人生。
我在停車場啟動了車,開回家。文戈還沒回來,今晚估計她又要留在學校了。我煮了碗麵吃了,又洗好澡,最後在客廳舒舒服服地坐下,再次拿出那疊卷宗。
幾分鐘後,我停頓在牛皮紙包那條細繩上的手縮了回去,並沒有打開它。
邱凌,這個謎一樣的傢伙,還是繼續被封存在我的公事包裡吧,到明天,李昊應該有新的案情進展可以帶回給我了。嗯!那就明天再說吧。
第2章 偷屍體的孕婦
我知道黛西沒有殺人,而是通過在太平間的熟人,花高價偷出一具女屍,她還可以回頭。但她就像隻高度警戒的刺蝟,盯著我道:「都是我殺的!」
刑警與偵探
李昊和我是高中同學,接著,他考入刑警學院,又認識了一幫同學。
其中,便有一位叫邵波的傢伙。他是一家商務調查事務所的老闆,幾年前從內地來到海陽市,從那時起,從事的工作便是國內一直沒有得到社會認可的私家偵探。
與滿大街貼牛皮癬廣告的「光頭神探」、「外遇神探」、「資料提取專家」不同的是,邵波有著自己原則與底線。他運氣好,來海陽市的時間比較早,積累的社會資源非常廣泛。再加上他與他的兩個搭檔為人處世都挺不錯,所以他的調查事務所一直都經營得很好。
可惜的是,他這麼個成功的偵探,卻是我的病人,而且是一位很具代表性的病人。
這一會,他又跑到我的事務所來了,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他的搭檔八戒。見我的診室裡沒有病人,兩個傢伙便溜了進來,臨進來前,他倆還在門口一人抽了一支菸,直到菸屁股上的過濾嘴都快要被點燃了,才依依不捨地扔下。
八戒奔兩百五十斤的身體非常靈活地搶佔診室裡給病人準備的那個沙發,他非常誇張地伸展著手腳,「嘿嘿!難怪邵波喜歡來你這裡接受什麼治療,就是看上這沙發吧?看來電視裡說得沒錯,心理醫生給病人的沙發是最舒服的,躺進來便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邵波卻坐到我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沈大醫生,聽說昨晚李昊找過你?」
「你怎麼知道的?」我耍弄著手裡的鉛筆。
邵波賊笑著,「我是誰啊?海陽市地下網路之神!大到市長感冒,小到隔壁搬家,有什麼能逃出我的掌控呢?」
我卻早就洞悉到他今天領著八戒跑過來扯著我閒聊的原因。他始終給自己的社會定位是一名偵探,自然對梯田人魔這案子關注度高於一般市井閒人。可李昊作為市局的刑警隊大隊長,有紀律,案子沒有完結前,怎麼可能隨便透露案情出去呢?就算昨晚他來找我,領我去見邱凌,幕後也肯定經汪局這老狐狸點過頭的。至於邵波,自然是沒機會採集到這等第一手資訊。
我故意鑽進邵波剛吹起來的牛皮帳篷裡,「那是那是,誰不知道你邵大神通無所不知呢?我知道的事情,你自然是全部都知曉的。」
邵波便張大了嘴,「得!沈神醫你比我神通,來吧,給我說說李昊昨天晚上是不是來請教你梯田人魔案子的事?跟兄弟我說說吧,這幾天我心癢死了。」
我繼續笑,往後靠了靠,故意瞅著他不出聲。
邵波在來海陽市開事務所以前,在老家也是幹刑警的,幹了幾年後據說犯了什麼錯誤,被刑警隊開除了。不過,這表面上油嘴滑舌、玩世不恭的傢伙,骨子裡對自己的定位依然是刑警一枚。
李昊剛介紹他給我認識的時候,我也收了他十幾個小時的心理諮詢輔導診金,可最後也只得出一點,他是非常積極樂觀的一個人。
被警隊除名是他人生中自以為最大的恥辱,甚至那幾年悲觀情緒都要深入到骨子裡了。在對他進行心理輔導之初,我以為會從他意識深處挖掘出一個依然還在從事著刑警工作的另一個邵波來,當時他所呈現出來的各項大小毛病,也讓我快要確定他有多重人格的存在。
可結果是,他自身強大的內心世界抵禦住潛意識裡某些波濤洶湧的衝擊,最終,我給他的鑑定結果,不過是輕微的抑鬱而已。
邵波見我不吱聲,便歪著頭笑了,笑得有點賊,隨即掏出菸盒來,作勢要拿出一支菸點上,「沈非,你是知道我的,抑鬱起來就想拼命抽菸,用你的話,怎麼說來著?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潛意識動作。完了,我八卦的心得不到進一步的滿足,又抑鬱了。」
我繼續笑,仍舊不吱聲,就當自己在看表演。他有多大的能耐我心裡有數,玩笑歸玩笑,真給我這事務所添亂,倒是絕對不會。
果然,他小子見收效甚微,又把菸盒塞進口袋,癟了癟嘴,眼珠骨碌碌地轉,看來新的花樣又要上了。
就在這時,一記沉悶的鼾聲在我們身後響起,我和邵波一起回過頭望去,只見身後邵波那位兩百五十斤的搭檔八戒兄弟,動作優美地在給病人的沙發上睡著,還打起呼嚕。
我目瞪口呆,邵波卻笑出聲來。緊接著,只見八戒兄弟在夢中咀嚼幾下,最後裂開大嘴,一串發亮的口水滑到嘴邊,並順著嘴角往外緩緩溢出。
「快叫醒他!」我慌了,倏地站起來。要知道,我雖然是位心理醫生,具備著非常良好的心理狀態,可我有一個毛病卻始終戒除不了,也不願意戒除。那就是我在對待我診室的時,有輕微的潔癖。
邵波臉上笑意不歇,「完了!沈醫生,八戒這傢伙睡著後很難醒過來的,動刀動槍都沒用。金鐘罩聽說過沒?老僧入定聽說過沒?嗯!心理疾病,八戒肯定有睡不醒的心理疾病。」
「少給我亂了,快叫醒他!」我三步併做兩步衝過去,拍打著八戒的肥臉,不想這傢伙還真沒有反應,大腦袋反而偏了下來,嘴角垂直對上我那一萬多塊錢買回來的頭等艙沙發。
邵波悠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得,沈大醫生,我也不難為你了,透露一丁點梯田人魔的周邊消息給我,我就幫你領走八戒。」
「行!」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邵波高興地跳了起來,對著八戒低聲說了句:「快樂大本營開始了。」
八戒立刻驚醒,他瞟了我和邵波一眼,喃喃說道:「沈醫生,你真厲害,壓根沒多看我一眼,就把我給催眠了。」
看著八戒睡眼朦朧的雙眼,我實在是好氣又好笑,可既然已經答應滿足邵波窺探梯田人魔案件的求知慾,我只得認命地走出診室,對前台的佩怡問道:「今天沒有我的預約吧?」
佩怡衝我微笑,「沒有了,沈醫生,今天預約的病人都是由其他幾位醫生處理。」
我點了點頭,我的觀察者心理諮詢事務所現在雇了有七名心理諮詢師,其中不乏業內小有名氣的心理研究工作者。再說,我的價碼也不低,一般的小白領也消費不起。
我領著邵波和八戒走出事務所大門,邵波的那台吉普車霸道地停在門口。
我上前踹了他的愛車一腳,「國土局有認識的沒?」
邵波一愣,「沒有……不,有!」說完他指了指八戒,「他有位網友是國土局的,見面、吃飯、唱K,折騰了好幾次,是個二十八歲的老處女。」
「嗯。」我點了點頭,接著歪著頭看了八戒一眼,就這模樣,還混到網友見面,也是對方的劫數,「打個電話過去唄,約上吃頓飯,我想和她聊聊。」
「沒問題!」邵波一側身,踢了他身後表情木訥的八戒一腳,「趕緊給你的老處女打電話,說海陽市第一傳奇人物要見她。」
八戒聽話地點點頭,拿起手機熟練地撥出一組號碼,「郭美麗嗎?中午一起吃個飯唄?哥想和聊聊人生。」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海都酒店中餐廳等到了八戒的「老處女」網友——郭美麗。這位芳齡二妳十八的國土局公務員郭美麗小姐,穿著一套灰色的西式制服,那條有點皺巴的西裝褲,說明她從事著不需要活動的辦公室工作。長相比較平庸,這可能也是她成為愁嫁剩女的主要原因。
郭美麗顯然因為八戒的邀約而心情不錯,八戒卻紳士起來,保持著禮貌男士對異性尊敬的那種距離感,不是很親近對方。邵波卻在背後暗笑,偷偷在我耳邊說道:「看到沒有?這就是人脈,我們苦心經營的人脈。」
我瞟了八戒一眼,之前我和他打的交道不多,印象中就是個凡事比別人慢半拍的胖子,甚至曾對他如何成為邵德調查事務所的合夥人還有過一二質疑。
寒暄幾句後,八戒便讓我刮目相看了,他一改之前那憨厚老實的模樣,給郭美麗碗裡夾了一根上面明顯有兩個蟲洞的青菜,故作隨意地問道:「聽說那個梯田人魔邱凌,就是你們單位上的?」
郭美麗微笑著點了點頭,「是啊!局裡也發了封內部郵件,要我們儘量不提這事,避免影響名聲,搞得局裡人心惶惶。到現在想著都後怕,一個那麼可怕的變態殺人犯,每天和我們在一個辦公室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八戒,「所以有時候覺得,像我這種老姑娘,也是要抓緊行動,讓自己早點嫁出去。這社會啊,越來越亂了,一個女孩子……唉!」
我用手肘撞了撞邵波,示意他親自出馬,套出點東西,要不這飯局繼續下去,真會要往約會相親上發展了。
邵波衝我眨了眨眼睛,接著對郭美麗問道:「我說美麗啊,你們以前就沒瞅出邱凌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啊。」郭美麗想了想後繼續道:「表面上看起來挺不錯的一個人,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外,就只喜歡逛逛圖書館。聽黛西說……哦,黛西是他未婚妻,也是我們局裡的,說他還挺喜歡看書的,經常看到圖書館關門才回家。」
「看到圖書館關門?」邵德以前也是刑警學院刑偵專業的高材生,所以思維與反應都不慢,「圖書館可以借書出去,他為什麼不拿回家看呢?」
「誰知道呢?都什麼年代了,像咱喜歡看什麼書,都是直接上網買,反正也不貴,放家裡,什麼時候看都成。對了,八戒,我沒什麼嗜好,就喜歡看書,常一個人在家宅著,抱著貓咪看會書。」郭美麗又望向八戒。
「他都喜歡看些什麼書啊?」我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誰知道呢?這個要問他家的黛西,只有她才知道。」郭美麗隨意地看我一眼。
喜歡閱讀,閱讀地點在圖書館,並且從不把他要看的書借回到家裡看。也就是說,他通過書籍採集到的知識是哪一類,外人無從知曉。而且,在圖書館閱讀的人,所看的書籍一般都是專業性較強的,因為在家閱讀,心態會比較鬆散,一般以小說為主。
邱凌,你巨大的資訊採集,究竟是在收集些什麼呢?
我閉上眼睛,謹慎思考著。
就在這時,郭美麗的一句話讓我猛地睜開雙眼。
「對了,上午刑警隊的人又來我們國土局,把黛西領走,還把她那台鳳梨車給開走了。」
我立刻站起來,掏出手機朝餐廳外走去。隔著玻璃窗,我對著邵波點點頭,接著撥通李昊的電話。
「正想忙完這一會再打給你,你自己就打過來了。」李昊在電話那頭說道。
「有新的進展嗎?」我問。
「逮住模仿梯田人魔的兇犯,你猜是誰?絕對是你想不到的人物。」李昊有點激動。
「是邱凌的未婚妻?」
「你……你神仙啊!」李昊的聲音震得我耳膜嗡嗡響。
「她是不是想要替邱凌頂罪?」我追問道。
李昊停頓了一下,「你是瞎矇還是推理出來的?」
「瞎矇的。」我毫不猶豫地對他說了句瞎話,不等他開口又接著道:「你現在在哪裡?人犯在不在你那?我現在就過去。」
我對這個案子的興趣更高了,我甚至在幻想著這位叫做黛西的女人,現在在市局審訊室會如何故作鎮靜,我又要怎麼打破她的偽裝。
存在感
我第一次看到黛西的準確時間是那天下午三點。當我偷偷望向市局審訊室時,我以為我會看到一個桀驁不馴的女人,甚至以為她會表現出試圖挑戰司法公正的強悍形象。結果黛西讓我有點失望,她縮成一團坐著,眼神空洞,表情木訥,用一種極其消極的態度面對自己選擇的人生分岔路。
她的目的是要為邱凌頂罪,這是我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可以確定的,因為她那瘦弱的身軀,不可能爆發出虐殺正常人的力量。她那漂亮且修長的指甲,與打理得非常講究的捲捲頭髮,說明她並沒有為自己成為一個兇手做出必修的功課。
我拉動一張椅子,靠著牆角坐下。李昊扭過頭來對我搖了搖頭,我沒有做出多餘的反應,反而對他與他身邊的慕容小雪說:「看新聞沒有?前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孕婦與丈夫合夥殺人案,他們的孩子生出來了,是個女兒。」
李昊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我的用意,他衝我點點頭,「是啊,真可憐,剛出世就要離開父母。聽說外公與爺爺都表示不要這個孩子,可能會直接送福利院。」
我偷偷瞄一眼審訊台對面的黛西,顯然,我與李昊的對話,就像一把噸重的鐵錘,直接敲打到了她內心最脆弱的位置。她的臉色更加蒼白,視線從最初放空地注視著屋頂,轉而移動到自己的腳尖。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穿著一雙顏色鮮艷的正裝皮鞋,與她身上那套國土局深色的套裝有些格格不入。
她是一個缺乏存在感的女人,沒有傲人的身材或驚艷的容貌,非常平庸。於是,她精心打理自己的頭髮與指甲,選擇能夠彰顯自己獨特性的皮鞋,以得到更多被外人關注的機會。在受到外界給予的精神刺激時,她第一時間不是思考如何反抗與鬥爭,而是選擇望著自己的身體,陷入為自己精神搭建的蠶繭之中。
我覺得我可以嘗試與她積極主動地交流,因為在樓下李昊已經對我說了,她並沒有殺人,而是通過一位在醫院太平間的熟人,花高價偷出一具女屍。她還可以回頭。而且她現在有身孕,不該因為這衝動的錯誤付出太過沉重的代價。
我站了起來,「陳黛西小姐,我姓沈,妳可以叫我沈醫生。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妳,不知道妳方不方便回答?」
黛西抬起頭,像是一隻高度警戒的刺蝟,直盯著我,「我要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那些壞女人都是我殺的。現在員警盯得緊,我找不到作案的機會,所以才用醫院的死屍來發洩一下我變態的心理。至於其他事,我覺得我也沒必要和你說吧?」
我微微一笑,黛西在剛才的回答中用到「交代」、「作案」以及「變態」這三個詞語,這都是作為第三方看待案件時才會使用到的。也就是說,在黛西自己的思維意識中,她不過是強行讓自己成為兇手,可她又無法讓自己完全代入兇手的思維,所以才會說出「要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這種話,而不是用「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我站起來,拉動椅子到與黛西的臉呈九十度角的位置坐下,「陳小姐,我可以和妳朋友同事們一樣,叫妳黛西嗎?」
「嗯。」她避開我的眼光,但也沒有抗拒與我交流。
在這一方面,我有作為心理醫生的基本自信。我的外形乾淨整潔,語調高低適中,也算悅耳,語速緩慢簡短,而我面前的黛西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社會人,她二十幾年來養成的人際交往禮節,讓她沒有理由拒絕與這樣的我進行最基本的交流。
「黛西,我想知道,妳愛他嗎?」我提出的,是她只需點頭或者搖頭的問題,這樣不會讓她對我設下的防線越發堅固。
黛西再次低下頭,她沒有正面回答我,但是我清晰地看到兩顆豆大的眼淚滴到地上,她用她此時此刻內心沉痛的悲傷回答了我的提問。
「那麼,他愛妳嗎?」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壓得更加低沉一點,用來配合她的傷感。
黛西繼續選擇沉默,可她無法掩飾的悲觀態度無疑是在告訴我,在邱凌是否愛她的問題上,她內心深處也有著質疑。
「黛西,妳愛他,所以想要一生都和他在一起,做他的新娘,為他生孩子,為他奉獻妳作為一個女人的一生,對嗎?黛西,我想聽妳親口回答我這個問題。」我稍微加大語氣的力道。
黛西終於抬起頭,眼眶裡滿滿都是在打轉的眼淚,可她的手被手銬銬在面前的審訊台上,無法抬起抹掉眼淚。她望向我,「是的,我愛他。所以……」她停頓了一下,「所以我不能讓他因為我犯下的罪行而走向毀滅,我必須自己承擔。」
「那麼,他愛妳嗎?」我又一次重複這個問題。
我清晰地看到,黛西身體抖了一下,緊接著她長長地吸一口氣,似乎在為自己打氣,為自己現在嘗試做出的犧牲打氣,「是的,他也愛我。」
「那就行了。」我站起身,用我的後背對著她,「陳黛西小姐,妳並不能確定邱凌是不是愛妳,妳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妳對他是全心全意地付出,於是……」我的語速在加快,「於是,妳想要為他做一些事情,想證明這一點,證明妳愛他多於他愛妳。妳想要用某種方式讓對方認識到這一點,然後用一生的悔恨來為當初對妳的輕視付出代價。」
我再次轉過身,望向黛西,「妳說呢?」
「不!邱凌是愛我的,他愛我勝過愛他自己的生命,勝過他自己的一切。」黛西激動地反駁,甚至嘗試站起來,可被固定在審訊台上的手銬讓她無法稱心如意,「邱凌想要為我犧牲,想要為我頂罪,因為我才是真正的惡魔,我在利用他對我的這份愛!」
李昊卻在這節骨眼很不應該地悶哼一聲,淡然接口:「陳黛西,妳不要因為自己有身孕便無視司法公正,不要以為煭這樣做就能讓邱凌全身而退,而妳自己又不用被處以極刑。我跟妳明說吧,就算……我是說就算,就算妳把一切都扛下來,順利頂替邱凌所有罪行,可妳覺得所有人會相信兇手是妳嗎?我們會信嗎?檢察官會信嗎?法官們會信嗎?」
李昊的正面針對性刺激,再一次讓黛西全身的刺一根根豎起。她悲傷的表情瞬間消失貽盡,換上一副類似潑婦的強悍模樣,「我不管你們信不信,人是我殺的,所有人都是我殺的。殺人的細節我都記不完整了,但我記得我在過程中得到巨大的快感,一個女人幻化為男性,強行進入對方身體的快感,讓對方呻吟與求救無果的快感。」
「放屁!妳所說的在網上買的圓柱形膠棒在哪裡?妳又是怎麼知道每一個拋屍路線上各個監視器的位置?一切妳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妳……」李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忽地站起來喝斥。
「李昊!」我衝他低吼道。
李昊這才收斂住情緒,看了我一眼,然後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抓起桌子上的菸點燃,大口大口地吸著。
「李昊,你和小雪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沈非,你是不是也有病?這裡是公安局,不是你的診室。」李昊明顯還沒消氣,口氣很衝地對我說道。
我沒有看他,和他這麼多年的老同學,自然知道這傢伙的脾氣。十幾年前,他剛從刑警學院出來時被分配到特警大隊,每個月有十五天都關在特警基地裡進行洗腦式的學習與訓練,讓他們那群正值青壯年的漢子們都憋出一副火爆的脾氣。我轉而對小雪溫和地道:「小雪,叫上你們李大隊出去抽幾根菸,我想和黛西單獨聊幾句。」
小雪猶豫幾秒,可也沒敢吭聲。倒是李昊自己嘆了口氣,看來已開始為剛才對我耍脾氣的事有了自我檢討,「沈非,我們是有紀律的,你不是我們的刑警,沒有資格單獨與嫌疑人進行交流。」
「讓沈醫生留下吧。」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高大健碩,五十多歲的男人出現在門口。是汪局,分管刑偵的海陽市公安局局長。
在國內很多地方,分管刑偵的都只是副局長,只有海陽市比較特別,因為本來就是特區,對社會治安的要求比較高,汪局又是從刑偵這一基層走上去的,所以待他升為局長後,也沒有把刑偵這一塊完全放權。
「李昊,你和小雪……嗯,還有我,都迴避一下。沈醫生,你要多久的時間?」這位穿著高級警官制服的老者瞥了黛西一眼,很快又將視線拉回來對我問道。
「半個小時吧,我只是想和黛西聊一些比較日常的問題,可能與你們要查的案件無關。」我解釋的這一理由其實是想說給黛西聽,我不希望等會與她單獨相處時,她會用面對審訊的態度來對待我。
「行!我們給你半個小時。」汪局說完,對著李昊揮了下手。
李昊沒出聲,一把將桌上的筆記本合上,然後和小雪一前一後走出審訊室。門被汪局帶攏了,二十平方不到的審訊室一下子顯得冷清下來。
我再次把椅子挪動,直到黛西正前方大概三十度的位置。黛西看了我一眼,居然先出聲了,「你是他們公安局的醫生吧?」
我搖搖頭,「我是醫生,但不是公安系統的醫生。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沈非,是『觀察者』心理諮詢事務所的投資人,也是所裡一位普通的心理諮詢師。不同的是,我還有行醫的資格,主要研究方向為心理疾病這一塊。」
「我聽說過你!」黛西望向我的眼神中閃出一絲讓我無法揣測的東西,「你是本省心理學臨床治療與分析方面的佼佼者,在國內外都有一定的名氣。」
「是嗎?」我微笑著,心頭卻興起一股疑惑,一個普通的市民不該知道這個較為冷門的行業中有什麼大人物,就像我不知道我們國家三大金融監管機構的最高官員叫什麼一樣。
我繼續對黛西展現著自己無數次照鏡子練習好的笑容,「那妳想知道我為什麼來到這裡?為什麼坐到妳面前?又為什麼想要和妳單獨聊聊嗎?」
我這連續的三個問題,居然只換回一個非常奇怪的微笑,她對我緩慢地說出這麼一段話,「沈醫生,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你不過是因為對我變態的心理產生興趣,想要洞悉我的世界。而你研究我的目的,並不是用於協助刑警破案,而是要藉由我這個個案,完成你的什麼報告與研究課題?」
我的心往下一沉,但我強行讓自己裝出鎮靜、自然的模樣,「的確,這也是我現在與好單獨聊天的目的之一!」我沒有反駁她,隱隱約約地,一個大膽而可怕的念頭在我心裡慢慢成形。
黛西那奇怪的微笑更進一步地綻放,就好像冷靜、理智的觀眾,傲慢地看著舞台上一位拙劣的表演者般,接著,這鄙夷的微笑慢慢演變成一位真正的嗜血凶徒被捕拘時的猙獰。
她非常輕蔑地搖了搖頭,對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累了,我不想說話。」
說到這,她放鬆地閉上眼睛,往後一靠……
心理暗示
幾分鐘後,我與李昊、汪局一起走進四樓的局長辦公室。李昊坐到沙發對面的座位上,輕車熟路地從茶几下面拿出一盒茶葉,然後開始折騰起汪局那套精美的茶具。
汪局把他的皮椅從辦公桌後拉出來,坐到我的對面,「沈醫生,聽李昊說,你昨天已經和邱凌見過一次面了,剛才又和陳黛西聊了幾句,說說你的看法吧。」
我衝汪局笑了笑,試探性地問道:「汪局,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說吧。」他毫不猶豫地點下頭。
「我想看看邱凌的檔案,主要是學歷那一塊的檔案。」
「我身上正好帶著影本。」李昊搶著回答,然後從他的公事包裡掏出一疊卷宗,翻了幾下,最後抽出一張遞給我。
我的目光直接落到最高學歷那一欄:本科,學的專業是教育。我之前與黛西單獨聊天時,突然閃現的那一絲大膽質疑被進一步放大。緊接著,我看到一所我再熟悉不過的大學名,蘇門大學——我的母校。
蘇門大學是國內心理學專業上數一數二的學府,而學前教育這一個專業有好幾堂通識課,都是直接與我們這些心理學專業的學生一起上的。也就是說,邱凌在大學時,就已經接觸過心理學,而且他有足夠的機會對這一門學科進行深入的學習與研究。
我沒有繼續往下翻閱那疊卷宗,而是端起李昊給我倒上的那杯茶,淺淺地抿了一口。
「有什麼發現嗎?」汪局問道。
「嗯,但是不能肯定。」我對他點點頭,「汪局,我有理由進行一個大膽的假設,那就是黛西在之前與邱凌的朝夕相處中,接收他某些強大的心理暗示,最終在黛西的潛意識中,出現一個本不應該具備的思維佈局,而且頗為堅固。這一佈局讓黛西願意義無反顧地為邱凌做出任何犧牲。」
「哦?那需要我們怎麼配合你進行下一步的偵查呢?」汪局說到這裡,自嘲地笑道:「錯了,在沈醫生這不叫偵查,是叫分析研究。」
我也笑了笑,然後把手裡的茶一口喝光,「汪局,我想去看看市圖書館閱覽室的監視器影片。我想,那裡應該可以讓我找出足以證明這一項推論的有利證據。」
「啊?」汪局的表情告訴我,他對我的這件要求感到非常意外,「我還以為你會要求馬上見邱凌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站了起來,「明天吧,明天我再去和邱凌聊一聊。我相信,只要我明天與邱凌聊過,陳黛西這女人身上的疑點就會全數解開,並且……」我頓了一下,「並且陳黛西也會成為這起案子結案的關鍵。」
看我已經拿起公事包,汪局也站了起來,「唉!沈醫生,你沒從警,真是我們警隊的損失。李昊,你現在就帶著沈醫生去市圖書館,另外多帶幾個人,看監視器記錄的活雖然不是很辛苦,但人力消耗大,可不能讓沈醫生太過操勞。」
李昊應了一聲,然後把桌上的卷宗往包裡一塞。
臨出門,汪局還丟下一句,「小沈,忙完這活後,我再代表我們警隊,請你吃頓飯。」
「嗯!」我沒有拒絕地轉過身,眼睛正巧對到走廊對面牆上懸掛的金色國徽,莊嚴而肅穆。
我知道,這金色盾牌光芒照耀下的市局大樓裡,有多少人民衛士們在為這個城市的安定與繁榮近乎瘋狂地工作著。多虧有像汪局、李昊這樣的一群員警們,在樓裡樓外不停奔波勞碌,奉獻出他們有限的人生,才能換取下一道照耀到這個世界的明媚陽光。
我與李昊帶著的另外三名刑警到市圖書館時,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圖書館的領導都下班走了,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叫古大力的圖書館管理員。古大力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胖子,黑色西裝穿在他身上,好像是包著一團糯米的粽葉,幾近裂開。
古大力聽李昊說明來由後,非常積極地帶我們進入圖書館五樓的監控中心。裡面有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年輕人,面無表情地對著佔據整堵牆的監控畫面,不過說實在話,在這年月,如孔乙己之流的竊書賊早就消聲滅跡,圖書館的監視攝影機形同虛設。
李昊按照我的意思,指示古大力找出上兩週晚上七點到十點的錄影帶,包括小雪在內的三位刑警,每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個螢幕。
李昊扭過頭望了我一眼,「我先帶你去吃飯吧,順便幫他們打包回來。」
我委婉地拒絕,「晚點吧,反正現在我也不餓。」
李昊會意地露出笑容,隨退望向那一牆螢幕,「那我也去守兩個畫面,有情況再叫你。」說完,這雷厲風行的刑警立即大步走向他那幾個手下。
我在靠門的位置找了一個長椅子坐下,手再一次伸進公事包裡,邱凌那厚厚的一疊卷宗依舊靜靜地躺在裡面。我並不想把它拿出來,現在還需要繼續收集一些周邊的碎片,直到我對邱凌內心世界的描繪趨於完整,再通過這疊卷宗勾勒出具體線條。
就在我要閉上眼睛思考時,長椅子突然往下一沉,一個熱烘烘的身體貼著我坐下。我睜開眼,古大力的臉便掛著討好的笑湊過來,「你也是市公安局的刑警嗎?這麼斯文的刑警真少見啊!」
我難得沒有多加解釋地點頭,對於與這位八卦的圖書管理員瞎聊,並沒有太大興趣。
誰知道古大力卻又開口了:「我聽他們都叫你沈醫生,那你應該是法醫吧?法醫一般只有在凶案現場才需要出外勤,但你跟著他們來看監視器影片,說明你不是一般的法醫。你是心理醫生吧?協助辦案刑警破案的?」
我這才正眼看他,只見古大力對著我眨巴著他的小眼睛,分析出來的東西倒是一套一套的。我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古大力露出憨實的笑,「我瞎猜的啊!再說其他科的醫生我見得少,心理醫生我倒是見得多。沈醫生是吧?你們是要找什麼?跟我說說,我記性好,在圖書館也待了十幾年,弄不好可以幫上什麼忙。」
「哦?」我並沒有指望這位大胖子真幫上我什麼,就算他能派上用場,可梯田人魔這案子不小,媒體關注度也高,我需要對汪局與李昊他們負責,不方便隨意對外人說什麼,因此只應了一聲,卻不隨著他的話往下說。
但,我身邊坐著的這位圖書管理員卻看不懂我的拒絕,再次開口:「你們不會是想找邱凌吧?這段時間電視裡天天說梯田人魔的案子,還放了一張他的相片。我當時一看就認出是棒球帽先生。」
「棒球帽先生?」我一愣。
「是啊!那些經常來圖書館的老書蟲我都會替他們取外號。這位棒球帽先生每次過來,都戴著一頂帽沿很長的棒球帽,一週最少來四個晚上,都是耗到下班才走。這貨又小氣,一張年費才十塊錢的借書證也不願意辦,來了就搬著一堆專業書籍在看。」
「他都看什麼書?」我把身子往前一移,漸漸對身邊這位話嘮的話產生興趣。
「這個我倒沒注意,每天進進出出圖書館的人這麼多,我能記住他們的長相已經算很不錯了。不過……」古大力聽我開始附和,得意地賣起關子。
「不過什麼?」我自動自覺地配合他的賣弄。
「不過你們要在監視器畫面裡找到他應該很難,因為他每一次來都戴著棒球帽,低著頭,看書的位置也沒有攝影機,難找到他的……對了!」他突然間拍了一下大腿,然後扭過頭對著李昊他們喊道:「幾位警官,你們找出三十一號的錄影帶,應該有你們要找的人,專盯著戴棒球帽的。」
李昊他們一愣,齊齊露出狐疑的表情。我衝李昊點點頭,「這位古先生提供一些線索,按照他說的試試。」
半小時後,小雪最先在監視畫面中找到一位戴著棒球帽的讀者。她定格在其中比較清晰、完整的畫面叫我們大夥過去。
古大力緊跟在我身後探頭過來,只一眼就確定「是他,就是他!這傢伙在咱圖書館裡從不抬頭,你們很難在監視影片裡看到他的臉的。」
「放大。」李昊吩咐小雪。
棒球帽先生的全身照放大後,因為相素的緣故,出現在我們視線裡的不過是個很模糊的人影,所幸我們需要的只是捕捉到他在做些什麼而已。況且按照古大力所說,捕捉到他臉部的畫面,基本上不會出現。
「是他,身材看上去是他。」小雪非常肯定地說道。
「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吧。我們是幹刑偵的,可以有各種推斷與分析,但是要確定一些問題時,必須精確到百分之百。」李昊顯然對這一發現並不滿意。
「百分之百是他,我可以肯定。」古大力卻大聲強調。
李昊白了他一眼,直接選擇無視揮手命令,「繼續找,找到一張可以完全確定的畫面再說。」
古大力挑高半邊眉,積極主動地湊熱鬧卻討了個沒趣,一個人轉身朝監控室外面走去。我卻對這傢伙產生一點興趣,悄悄跟在他身後,看他是要去幹嘛。只見他遛到走廊盡頭,掏出一支非常大的手機,按了個按鈕撥了出去,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
我猶豫著是不是要跟上去聽聽他在說些什麼,剛想過去,他卻已經掛了電話回過身。他看到我偷聽也不驚慌或生氣,反倒衝我笑了笑,接著回到監控室裡面,站在李昊身後,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李昊的電話響了,他看了一下號碼,走出門接通。半晌,他帶著一個有點詭異的笑容回到監控室,伸出手搭到古大力的肩膀上,對小雪說:「把之前那段監視錄影畫面找出來,看看邱凌是在找什麼書,又在幹些什麼。」
序章
他吞了一口口水,插在褲兜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想像對方細長的手臂與腿骨,在自己的發力中斷成兩截,發出的碎裂聲響,很近很近。
他把帽沿往下壓了壓,眼睛往上瞟一眼。在前方那盞路燈伸出的長臂上,一個白色的監控攝影機正緩慢移動著。
他選擇匆匆而過。
今天的雨下得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來以為,淅淅的雨絲不過是這個城市的過客,轉瞬便會消逝的。
前方那個穿著碎花連身裙的女人終於放下手機,跟她通話的人和她很親密嗎?男朋友?抑或是丈夫?甚至是個有過幾夜溫柔的網友?
都不得而知。
他最想知道的是,如果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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