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人生大哉問
你或許會感到納悶，人生最重要的基本問題，是不是真的只有五個？沒錯，就只有五個。你不只應該經常自問這些問題，也應該拿這些問題去問別人。如果你已經養成習慣，經常自問這些問題，必然能夠擁有更快樂、更成功的人生。此外，在每天夜闌人靜之時，你甚至知道如何回答人生的「加分題」。
聽我這麼說，你也許會想翻白眼，或者乾脆把書闔上。不過，請容我解釋一下。我完全了解，對你而言，前述這些話似乎過於「宏大」，甚至有點「老氣」。我唯一可以提出的理由是，這本書源於我在畢業典禮上對畢業生的演講，而這類演講本來就是冠冕堂皇。如果你覺得前述讀到的這些似乎講得有點空泛，那你真該抽空聽一下我的演講！無論如何，請先不要太嚴厲地批評我，至少我可以保證，比起那場演講，這本書剖析得要更深入一點，而且更有趣，篇幅當然也遠勝於講稿。
我是哈佛大學教育學院院長，每年都得在畢業典禮上，給畢業生一些「簡短的建言」——當然，我要說的不只三言兩語，那些演講通常也不如預期的那麼簡短。每一年，為數眾多的畢業生聚集在大禮堂，觀眾席上還有無數遠道而來的親友，為了一紙文憑，在暑氣逼人的酷夏，他們硬是憋著呵欠，耐著性子，聽完一連串的致詞與演講。2016年，我認為我那場有關問題的畢業演講還算OK，可能不是非常精彩、轟動全場，但我想我講的應該還算可以。
沒想到，那段簡短的演講後來在網路上瘋傳，觀看人數竟然多達數百萬人次。很多人大方稱讚我，當然也有些酸言酸語，畢竟網路評論的生態，本來就是五花八門。不管好評或負評，我大都銘記在心，其中有些評語真的很有趣。
這大概就是在這本書誕生之前的網路評論狀況，還有我對這些事的心情感想。接下來，我知道的就是，有一家出版社的編輯，寫電子郵件給我，建議我把演講寫成一本書。再接下來，就是各位此刻手上拿的這本書。
好問題的重要性
2016年春季，眼看著畢業典禮一天一天逼近，我的朋友、同事開始問我，今年的演講打算講什麼？有一段時間，我只是反射性回答：「這真是個好問題！」我心裡明白，這根本不算答案。後來，我突然想到，這樣的答案也許不好，但是「好問題」這個主題，或許是畢業典禮演講的好題目，尤其是我這輩子對這個主題非常著迷。
所以，提出問題和聆聽問題的重要性，就成了我演講的主題，也是這本書的主題。這本書的前五章，將會分別探討我所謂的人生最重要的五個問題，最後再以「加分題」做結。在切入這些問題之前，我們必須把問題放在更大的脈絡中來看，在此我要提出兩項建議。
首先，請多花一點時間想想：如何提出好問題。
很多人花太多時間擔心找不到正確答案，最近的畢業生或許特別容易有這樣的擔憂──他們手中握有的文憑，就是握有知識的證明，家人也許期待從他們口中得到答案，特別是幫忙負擔學費的家人。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擔心找不到正確答案。在職場上，我們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以免在同事面前相形見絀。就個人生活而言，我們也不願因為毫無頭緒，而讓仰賴我們的人失望。
舉例來說，新手父母總是希望能夠知道所有與孩子有關的問題的答案，就像一家公司的新進人員，如果遇到無法回答的問題，不免會感到緊張。無論什麼事，如果你是新手，就經常會面臨這種窘況。這就是為何新體驗往往令人感覺有壓力的原因，如果你認為自己應該知道所有答案，但擁有的卻只是一堆問題，誰不會感覺壓力很大？
在我走馬上任、擔任教育學院院長之初，就經常嚐到這種苦頭。一開始，我以為我的工作有一大部分是在提供答案，畢竟身為領導人，總是得提出願景。而提出願景，等於是回答這麼一個重要問題：這個教育機構的意義究竟為何？我們能做什麼？坦白說，在我剛上任的時候，並沒有清楚的願景；老實說，我連最近的洗手間在哪裡都不曉得。我沒有答案，更別提什麼願景了，所以我不但緊張，甚至陷入沮喪，偶爾也會因此恐慌。
過了一陣子，我厭倦假裝自己知道所有答案，於是開始問問題，就算別人問我問題，我也用問題來回答他們，比方說，「問得好！你有什麼想法呢？」我逐漸發現，不只是法學教授必須提出好的問題，教育學院的院長也需要這麼做，只是兩者的問題完全不同。唯有透過提問，你才能提出一個對同事來說也有足夠吸引力的願景。直到我了解這點，我發現自己以前花了太多時間，擔憂不能立刻回答別人提出的問題，不管是大問題或小問題。
當然，這不是說答案不相干或不重要。相反地，我要說的是，問題和答案一樣重要，有時甚至更重要。事實就是，答案可能跟問題一樣好，但如果問錯問題，就會得到錯誤的答案。
問對問題不容易
這是我從很多經驗中學到的，但在這裡，我只分享一例。1990年，我在夏洛特維爾參加維大法學院舉辦的舞會。好不容易，我才鼓起勇氣，走到心儀許久的女同學凱蒂．何默（Katie Homer）面前，向她自我介紹。但是，我做錯了兩件事。
首先，我要向凱蒂自我介紹時，她正在跟另一個男生跳舞（別問我為什麼，雖然這是個好問題。）第二個錯誤更嚴重了，我居然在最後一刻沒了膽子，不是向凱蒂自我介紹，而是向她的舞伴攀談──姑且稱他為諾曼吧！由於音樂聲很大，我不得不拉高嗓子說：「你是諾曼吧？我想，我們一起上民事訴訟的課。你在課堂討論上的表現，真的很棒。」諾曼喜形於色回答：「是啊，謝謝！」
對於我提出的問題，諾曼說了非常適切的答案，但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我想聽到的是凱蒂這麼說：「我是凱蒂．何默。很高興認識你。是的，我想嫁給你。」然而，由於我沒能提出正確的問題，永遠也聽不到這樣的答案。幸好，凱蒂冰雪聰明，知道我真正想問的是什麼，這就是為何我倆最終結為連理的原因。
提出好問題，可能比我們想的還要困難。我這麼說，不只是在解釋為何我在那次舞會上，沒能提出正確的問題。提出好問題很難，是因為你必須看穿簡單的答案，把焦點放在困難、複雜、神祕、令人不適，甚至痛苦的地方。但我認為，你和你的聆聽者，都會因為這樣的付出，獲得更豐富的報酬，無論在工作和個人生活領域都一樣。
不管對哪一種生涯來說，提出好問題都是生涯成功的關鍵。舉例來說，一個能夠提出好問題的老師，能夠將知識活化，點燃學生心中的好奇之火，而好奇心是孩子最寶貴的天賦。有效的領導人，就算是卓越的領導人，也承認自己不一定知道每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他們知道如何提出好問題──可以讓人超越傳統解答的好問題，可以讓人發現前所未見的種種可能的好問題。
不管是哪個領域的創新者，都了解小兒麻痺疫苗發明人喬納斯．沙克（Jonas Salk）說的：「所有重大發現被揭露的那一刻，其實就是問題被揭露的那一刻。」發現問題需要時間，但這樣花費時間是值得的。愛因斯坦深信提問的價值，曾經說過一句很有名的話：如果他有一個小時來拯救世界，他會利用五十五分鐘來想問題，再利用最後五分鐘來想解答。或許，你會想多留幾分鐘來想解答，但你應該懂我要說的重點。
對個人生活來說，提出好問題也很重要。真正的好朋友會拿好問題來問你，就像好父母一樣。從他們提出的問題，就可以知道他們對你的了解，還有多麼關心你。他們提出的問題，會讓你停下來，好好思考，要你誠懇地面對自己，從而建立更緊密的關係。他們提出的問題，往往會令你不由得思考，至於你是否真的能夠找到答案，倒不是那麼重要。提出讓人不禁思考的好問題是一門藝術，我相信，也是一種值得好好培養的能力。
懂得聆聽別人的問題
提出好問題，是我們身為人類的一部分。畢卡索曾經說過，電腦一無是處，因為電腦只會提供答案。這是有點極端了，而且畢卡索提出這樣的想法，是早在Siri和Google問世之前，更別提IBM的超級電腦華生（Watson）了。不過，細而思之，Siri、Google和華生，的確都是一些基本問題的答題高手，但拙於提問。
萬一遇到問得不好的問題，電腦也不會應付。所以，我的第二項建議就是：要懂得聆聽好問題。有人說，問題沒有好壞之分，沒有什麼是爛問題，這並不正確，但也不完全錯誤。有很多問題乍聽之下似乎是爛問題，就像我問班上同學：「你是諾曼吧？我想，我們一起上民事訴訟的課。」問題是好是壞，其實取決於聽的人。我的建議是，身為聆聽者，如果你在聽別人提出來的問題時，能夠仔細聆聽話中的含意，而且以開放的心胸來面對，就能把爛問題化為好問題。
當然，有些問題無論再如何用心去聽，還是無可救藥的爛問題。但是，有些問題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很糟，去除令人尷尬的外衣之後，依然是好問題。為了讓你明白這點，我們來做個小測驗，或是像美國教育界現在流行的用詞，我們來做個「形成性評量」（formative assessment）。接下來，我要說兩個故事，都是真的，請你區分其中差異。
1984年，在我剛成為耶魯大一新生不久，曾和班上的一位女同學聊天，我們聊得很開心。約莫二十分鐘後，這位女同學對我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心想：太棒了！她想約我吃飯或看電影吧。上大學才兩天，就有女生要跟我約會了。
在我告訴各位她實際上要問我什麼問題之前，我得先告訴各位一件事：當時的我，身高只有160公分左右，比現在的我足足矮了15公分。可能，我很晚才進入青春期吧。總之，大一的我，看起來只有12、13歲。回到那位女同學問我的問題，她說：「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麼問你才好。我在想，你是不是天才兒童？」不用說，她不會想約我出去吃飯或看電影。
有些問題有其他含義
兩個月後，我母親去超市購物時，有人問她一個問題。我是在紐澤西州北部米德蘭公園（Midland Park）長大的，那裡的居民多半是藍領階級，例如水電工或園藝造景師。米德蘭公園周圍的市郊，有很多有錢人家，經常雇用來自米德蘭公園的水電工或園藝造景師。我們常去的A&P超市，位於米德蘭公園和鄰近城鎮的交界。
那天，我母親去A&P超市購物。買完後，她走到停車場，把東西放進車子裡。有位妝髮講究的女士走過來問我母親，她住在米德蘭公園嗎？我母親回答：是啊。那位女士指著我家車子後擋風玻璃上貼的耶魯大學貼紙說：「我不是要窺探隱私，我只是好奇：你們買這部車的時候，車上就貼了那張耶魯大學的貼紙嗎？」
你可以區分這兩個問題的不同吧？那位女同學只是隨口問問，是無心的。經過痛苦和漫長的等待，在我真的「轉大人」之後，才發現那個問題甚至有點好笑。而停車場那位女士問我母親的問題，顯然不懷好意──那根本是侮辱，不是問題。
有天，你也會遇上不懷好意的問題（如果你現在從未遇過的話）──有些來自陌生人，有些來自同事、上司或親友。你要學會區分哪些是無心的笨問題，哪些是惡意的問題。有些笨問題或許只是想要更了解你一點，或是因為焦慮和無知才會這麼問，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不該責怪提出這種問題的人。真正的壞問題，其實根本不是問題，而是為了侮辱你或故意讓你難堪的話，只是偽裝成問題罷了，我們必須小心這類「問題」。但是，對其他真正的問題，包括可能會令你尷尬的笨問題，我相信，我們還是應該抱持開放的態度面對。
好問題具有力與美，為了讓你更了解這點，接下來我將提出人生最重要的五個問題。你不只應該時常問這些問題，也要注意聆聽是否有這樣的問題，即使提問的方式讓你感覺尷尬。當然，你可以對自己和他人提出的重要問題有很多，不只這五個。什麼事情重要，通常取決於情境脈絡，而我提出的這五個問題，不管在任何情境之下，都重要，而且有用。這些問題可以幫助你度過每個週一早晨，也可以幫助你找到人生方向，不再過得渾渾噩噩，還能幫助你建立新的連結，或是加深既有的人際關係。
開啟未知的五把鑰匙
我在念小學的時候，發現學校工友的腰間，總是掛著一串很大的鑰匙圈。我時常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鑰匙，我很好奇：學校的教室明明沒有那麼多間，或是我們當學生的可以看見的門沒有那麼多扇，為什麼工友身上有那麼多支鑰匙？我想知道，多出來的鑰匙可以用來打開哪些沒看到的門？在那些門後，又有哪些東西？由於工友握有所有鑰匙，我認為他必然是全校最有權力的人；在我眼裡，鑰匙就是權力的象徵。
問題就像鑰匙一樣，如果你在對的時機，提出對的問題，就能開啟一扇未知的大門，發現你不知道、不了解、不曾想過的事情，使你更了解自己和他人。接下來，我將在後續五章提出五個問題，就像同在一個環上的五把鑰匙，雖然有時你必然需要其他鑰匙，但絕對少不了這五把。
（摘錄自本書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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