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間的幸福》、《戀愛寄生蟲》作者三秋縋極力讚賞!
「如果你讀完這本書後毫無感覺,就某種意義來說,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第23屆電擊小說大賞評審委員鼓勵獎
孤獨的青年,突然出現的怪異女子——
兩人深切且扭曲的「愛」的故事!
「我有三個問題要問你。請問你有女朋友嗎?請問你抽菸嗎?
最後一個問題,請問你——」
那個下雪天,一名陌生女子突然問我這些問題。
我和那個女人,大野千草結為夫妻。
和千草共同生活的日子像場白日夢,
讓我開始追憶起過去——
和最厭惡的母親、唯一敞開心胸的好朋友、
以及破壞我人生的「繭居族」哥哥共度的那段日子。
這是無法愛上任何人的我,
和妳相遇之後,知曉「愛情」的故事。
本書特色
★第23屆 電擊小說大獎 評審委員鼓勵獎!
★「三日間的幸福」、「戀愛寄生蟲」作者三秋縋大為讚賞!!
★「如果你讀完這本書後毫無感覺的話,我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作者簡介:
葦舟ナツ
榮獲第23屆電擊小說大獎《評審委員獎勵獎》,以本作出道。現居住於關東。
譯者簡介:
林于楟
畢業於政治大學日文所。研究所在學期間開始兼職翻譯,畢業之後正式踏進翻譯業界,現為專職譯者。有看到有趣文案就會衝動購物的毛病,享受每一個文字與文字創造出的奇幻旅行。
章節試閱
我從沒喜歡過任何人。但這樣的我也娶老婆了。
那天是個下雪天。
我正準備從宇都宮的老家回埼玉的公寓去。穿過車站收票閘門,走下樓梯來到七號月台。可能是列車恰好抵達吧,我和上樓梯的人潮擦身而過。白色冰晶一個接著一個穿越兩個月台之間的空隙,無聲無息地掉落在軌道上。
或許因為是上班日的夜晚,只有三三兩兩的乘客等著上行列車,空無一人的長椅在日光燈蒼白光線的照射下,更顯寂寥。確認好下一班電車的發車時間之後,我便在長椅上落座。雖然冰凍的長椅不斷奪走身體的溫度,我卻絲毫不想起身。這幾天幾乎沒能好好睡上一覺,無法抗拒的重力以及強烈的睡意不斷襲擊,我眨著雙眼,努力想要打起精神,意識卻越來越渙散。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當我驚醒時,已經錯過兩、三班電車了。轉動因為長時間穿著西裝而僵硬的脖子與肩膀,揉了揉眼睛,腦袋依舊昏沉。不知道有沒有口香糖之類,能讓我在下一班電車來之前清醒一下的東西。
伸手在黑色手提包中翻找時,指尖碰觸到薄薄方形紙張的一角。我以為找到我要的東西,便把紙張抽出來,但在看到抽出來的東西之後,不禁皺起眉頭。因為那不是口香糖,而是張摺疊得相當整齊的黃色信件。信件上「啟太收」的字體非常扭曲難懂,像是出自一個剛學寫字的孩子之手。
『拿去吧,我在打掃你以前的房間時找到的。』
一個小時前,當我要離開老家時,母親在玄關把這封信拿給我。
『我不要,丟了吧。』
我邊說邊把腳套進皮鞋中,母親拚命地,像是哀求般地對我說:
『但是,這封信上寫著啟太收啊。』
我拒絕了很多次,但母親非常纏人。母親在這幾年迅速變老,為了要說服我把信收下,她皺著眉頭、扭曲乾裂的雙唇,吐出一句又一句勸說。看著母親這模樣,讓我漸漸產生一種欺負弱者的感覺,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信塞進手提包後,離開老家。
受到滑進隔壁月台的電車擾動,被燈光染成金黃色的大片雪花隨風瘋狂飛舞,接著在下一個瞬間,又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靜靜地被地面吸收。我緩緩地捏扁手中的信紙。
父母真的是很狡猾的生物……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會和母親吵架、爭執的呢?我提出的所有反駁,全都被她當成不懂事的小鬼頭胡鬧,根本不當一回事。而當我終於成為大人之後,我的不耐情緒,在變老、變小、傴僂的母親面前,卻無從發洩。
但這一切都無所謂了。我覺得,我應該再也不會和母親見面了吧。
有成千上萬個理由讓我們疏遠對方,但是,不管是母親或是我自己,都已經找不到讓我再次回老家的理由。隔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沒回家,這次回到那個讓我幾乎窒息的老家之後,我再次體會到一個事實——那個地方已經完完全全不是我的棲身之處了。
我用另一手摸著黑色西裝的胸前口袋,裡頭有用面紙包起來的一小撮淡褐色狗毛。想去見見那隻陪我度過幼年時光的寵物狗,是我唯一渴望回家的理由。但是,睽違六年再次回家,見到的卻不是聰明老狗湯姆,只是湯姆一撮被剪得參差不齊的柔軟狗毛。至少在最後,還想再摸摸牠一次的啊,但這個願望終究沒有實現。
我將手中捏爛的黃色紙張,朝著並排在自動販賣機旁三個垃圾桶中最邊邊的那個丟過去,但黃色紙張擊中垃圾桶邊緣,反彈滾回我腳邊。當我想要彎身撿起時,發現身體使不出力來。對現在無比想睡的我來說,連這小小的動作都快要了我的命。好想睡覺,好累喔。
鐵軌旁,鋪著碎石的地面上積著一層尚可看見地面的透明薄雪,雪花宛如白色馬賽克,委婉地阻止我思考。我似看非看地恍惚眺望著,漸漸地,連自己也搞不清楚這雪到底是在我的心裡,還是在外面的世界下著。
眼皮沉重,好想睡,想睡到無法控制。我整個人癱在長椅上,再次放手讓意識逐漸渙散。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的時間,突然,有人輕柔地在我手上「咚、咚」敲了兩下。
「……嗯?」
張開眼睛,兩位看上去二十四、五歲,風格迥異的女性站在我面前。其中一位女性身材高瘦,雙手緊緊環胸,用頗有微詞的眼神瞄著另一位女性,明顯非常不悅。另外一位女性個子較為嬌小,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盯著我。看來,把我叫醒的似乎是這位嬌小的女性。當我們對上眼時,她臉上的笑容又更深了。
「先生,請問你是當地人嗎?」
「算是吧。」
「不好意思,在你睡覺時吵醒你。千草,妳幹嘛啦。」
高瘦女性拉拉朋友衣角,低聲責備她。但名喚千草的女性不理會她,繼續對我說:
「我們到宇都宮來是——」
但我沒有仔細聽她說什麼,我被她們身後的光景奪去所有注意力。
不知是什麼時候抵達的,乘客紛紛從剛在月台旁停下的電車中走出來。穿著大衣、圍著圍巾的上班族及學生,在手扶梯前排成人龍。我看了電子看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看來我又錯過一班電車,下一班車還要十多分鐘後才會發車。
「先生?」
「啊,什麼?」
「請問你有推薦哪家煎餃店嗎?」
我的腦袋運作遲緩,完全想不出任何資訊。當我試著把視線四處游移想要想出些什麼時,看到高瘦女性似乎很是生氣,看著千草的眼神充滿怒氣。不過和我對上眼時,高瘦女性不經意地別過頭去。我好不容易想起一家店的名字,把店名告訴千草。
「我們會去那家店吃吃看的,謝謝你。」
千草露出潔白的牙齒對我笑著,她朋友向我稍微鞠躬之後對千草說:
「我們走吧。」
說完,她匆忙離開,千草急忙追上去,就這樣走出我的視線之外。獨留原地的我,把屁股拔離長椅站起身,準備走進那輛在月台邊等待發車的電車。就在我起身的同時,聽到在人潮中響起一聲:
「千草!」
聽到叫聲的我跟著轉頭,只見剛才那個嬌小的女性逆著要離開月台的人潮,往回朝我的方向走來。
「千草,妳忘了東西嗎?」
千草無視朋友的叫喚,在我面前站定。
「還有什麼事嗎?」
千草快速說:
「我有三個問題要問你。」
「喔。」
「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請問你抽菸嗎?」
「不抽。」
我也不去思考問題的意義,反射性回答她的提問。我對千草的興趣,大概就和對路邊的灰塵、石頭沒太大差別。我偷偷看了一眼手錶,其實距離上次確認時間也才過了不到一分鐘。對現在的我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趕快搭上電車,盡快回到家好好休息。
面對如此態度的我,千草說出「那麼……」之後又有一段留白,接著才開口說出第三個問題:
「最後一個問題,請問你——」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不禁抬起頭,這才第一次好好正視千草的臉。
眼角溫柔下垂的彎月眼、嘴角自然上揚的雙唇、淡淡微紅的雙頰、有點剪太短的瀏海,雖然算不上是大美人,卻是清新可愛的臉龐。
嘟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隔壁月台的發車警示聲,像是要撕裂空氣般大聲響起,我這才發現自己毫不客氣地直盯著千草瞧。
我雖然猶豫,但還是點頭回應:
「是這樣沒錯。」
人潮避開站在原地不動的我們往前不斷流動,在人潮之中,她露出了「果然沒錯」的笑容。
「妳為什麼知道?」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的疑問:
「就是一種直覺,因為我也是那樣。」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千草又緊接著向我發動另一波攻勢:
「所以先生,和我結婚吧。」
我瞬間啞口無言,大腦完全停止思考。從她又圓又黑的瞳孔深處,我完全讀不出她在想什麼、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只有一點再確定也不過,那就是——她看我的眼神,不是一個女人看男人的眼神。
「喂!妳突然說那是什麼話啊?先生,真的很對不起喔?」
千草的朋友鑽過人群的隙縫折返回來,大吃一驚地拉住她的手。千草扭動肩膀抽出自己的手,用責備的口氣對她說:
「小唯,我現在正在講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叫作小唯的女性,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千草:
「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
小唯接著有點難以啟齒地問千草:「……妳對他一見鍾情?」但千草非常明確地搖頭說:
「才沒這回事。」
小唯聽到之後不禁仰頭嘆息:
「啊,是怎麼回事?總覺得這個回答對人家很沒禮貌耶。」
雖然感覺到小唯的視線往我看過來,我卻無法將視線從千草身上移開。此時千草再次開口:
「先生,和我結婚吧,我們肯定可以處得很好。」
她的口氣既沒有引誘的意思,也沒有請求的意思,好像在說巧克力該配咖啡、日式饅頭要搭微澀的綠茶、起司配紅酒、德國香腸搭啤酒一樣,我們兩人也只是恰巧絕配的組合而已。
「好啊。」
小唯原本像是要對千草說些什麼,才開口就聽到我的回答,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回答嚇到,千草卻只是嘴角上揚,驕傲地對小唯說:
「妳看吧。」
小唯露出完全無法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的表情。
接著,千草端正姿勢對我說:
「我的名字是大野千草,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唯。」
看見她對我深深一鞠躬,我也跟著向她鞠躬:
「我是掛橋啟太。」
「今後就要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我也要請妳多指教。」
我產生一種走在漫長道路上,突然掉進一個預料之外、卻恰到好處的洞中,所有東西都收進各自該在的地方的感覺。
我很平靜,千草也很平靜。
我們兩人互相鞠躬,站在一旁的小唯像是單獨一人背負起三人份感情般驚惶失措:
「等一下,所以說,你們從剛才開始到底是在講什麼啊?」
「小唯,我要和這個人,啟太?我要和他結婚。」
千草喊出我的名字時,為了確認有沒有錯而看向我。我點頭表示沒錯。
「這個玩笑不好笑。」
「是認真的啊。」
「如果這位先生是壞人要怎麼辦啊?」
「不能怎麼辦,但我覺得我們肯定能處得很好。」
千草一副無所謂的回答,讓小唯一個頭兩個大。
我事不關己心想,也是啦,一同出遊的友人突然說要和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結婚,任誰都會阻止吧。
接下來幾分鐘,我放空聽著兩人之間的對答。突然,小唯將矛頭指向我:
「先生你也真是的!」
「什麼?」
抬起頭來,只見小唯雙手緊緊環胸瞪我。
「什麼『什麼?』啊。你有聽過結婚詐欺嗎?她說不定是打著欺騙你,把你的財產洗劫一空的主意耶!」
雖然她咄咄逼人讓我招架不住,但我同時也心想,她真是個好女孩啊。她非常擔心自己的朋友。
「我也沒多少財產啦。」
小唯聽見我沒出息的回答後,更加煩躁:
「就算現在沒有!她的目標說不定是你今後做牛做馬工作賺來的生涯收入啊!」
「是這樣嗎?」
我轉頭詢問,千草搖搖頭。
小唯放棄說服我,回過頭去試圖說服千草。
「那退一步,不要馬上結婚,從交往開始如何呢?」
這個現實的提議讓我繃緊身體,站在我身邊的千草堅定搖頭:
「不要。」
「為什麼不要。」
「因為交往這行為既麻煩又讓人痛苦啊,壓力很大耶。」
「……這句話也太奇怪了吧,連交往都嫌麻煩,那結婚生活無法成立吧。」
「沒問題,交往和結婚是兩回事。」
「問題才大吧。喂,妳是認真的嗎?」
千草用力點頭,小唯看起來像是真的要哭出來了。
「為什麼?千草,妳好好想一想,這麼重要的事情應該要花更多時間思考才決定啊。對了,如果妳真這麼想結婚,我介紹我朋友給妳,有個人很適合妳……」
在千草注視下,小唯的聲音越來越小。
「小唯,謝謝妳擔心我,但是沒問題,我大概可以感覺出來。」
「不好意思,我也大概可以感覺出來。」
「大概是從哪來的啦……啊,隨便你們啦。」
我和千草交換彼此的聯絡方法,決定等她們旅行結束後登記結婚。這段時間內,小唯雙手抱胸,一句話也不肯對我和千草說。過一段時間後電車進站,我走進車廂,站在車門邊讓她們目送我,等待電車發動。
「嘟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月台上響起宣告電車即將發車的機械聲。
千草對我說:
「回去之後再聯絡你喔。」
「嗯,我等妳。」
「——先生。」
小唯吞吞吐吐開口:
「……一直插嘴你們兩人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但如果你真的要和千草結婚,無論如何請讓我確認一件事。請問你有工作嗎?有在賺錢嗎?」
小唯表情無比認真。母親嫁女兒應該就是這種表情吧,我也想要讓小唯多少安心,於是從名片盒中抽出兩張名片,遞給千草和小唯,同時說:
「請妳放心,我有正當職業。」
車門關上,電車緩緩開動。小唯低頭看名片,站在她身邊的千草則是朝我用力揮手,我也小小地揮手回應她。
就這般,我們兩人暫時分別了。
好幾天過後,千草還是沒聯絡我。
等待她連絡我的同時,我多次反芻與她之間的約定。
千草說出『我們結婚吧。』時的表情,在我回答「好啊」之後的滿臉笑容。
她在車站裡分別時對我說:『回去之後再聯絡你喔。』
之所以還沒聯絡我,是因為旅行還沒結束。我不斷說服自己,然後為了讓她隨時都能到我房間來而整理房間。兩個人一起住這個只有房間和小廚房的套房太過擁擠,或許再去找間大一點的房子會比較好。浮現這個念頭後,我開始在網路上搜尋公司附近的公寓。
但是,在宇都宮車站相逢後至今已過一週,她還是沒聯絡我,此時我終於冷靜下來,自問到底在幹嘛。
那或許只是捉弄我而已,這可能性極高。就算當下不是捉弄我而是認真的,也很有可能改變主意。但就算我想確認千草真實的想法,她也沒手機。她給我的聯絡方法只有公寓裡的家用電話。
傍晚,等到失去耐心的我,終於下定決心打電話到千草的公寓。
按下號碼,等待回應的這段時間裡,明明一點也不熱,掌心卻冒出濕黏難受的汗液。第六次嘟聲響起時,傳來拿起話筒的聲音,讓我的心臟漏跳一拍。
「啊,喂——」
『您好,我現在不在家。請在嘟聲之後留言……』
是答錄機。
沒等答錄機說完便掛掉電話,我開始討厭起懦弱的自己。聽到千草房間裡的電話是答錄機後,讓我放下心中大石。我非常害怕認真看待那個約定的只有我一個人。
我到底是怎麼了啊?到底有多期待那樣一時興起的約定能有多大效力啊?我比我自己想像得還想和她結婚。乾澀的笑聲脫口而出,我把手機丟到鋪著沒收的被褥上。
腦袋真的有問題。
說真的,我對她的感情既非情也非愛,最根本的不是這麼單純的感情,即使如此,我還是開始執著於她了。因為對我來說,她是個很方便的人。
『最後一個問題,請問你——』
束縛住我的,大概是她在車站裡問我的那個問題。
我打電話到千草家數小時後,她回電了。我剛洗完澡,邊清耳朵邊看著文庫書本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嘟~、嘟~」震動起來。
大野千草。
看到手機螢幕上出現的名字時,心臟狠狠地敲上肋骨一記。我丟開雙手的東西握住手機,小心翼翼按下通話鍵。
那一剎那,我和千草所在的空間連結上了,話筒那端傳來她的氣息。
千草停了一拍之後,非常有氣勢地說:
『我回來了喔。』
「歡迎回來。」
我努力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後,她突然噴笑出聲。
「妳幹嘛笑啊?」
她的笑法很不尋常,讓我不安著自己是不是被捉弄了。
『因為電話聲音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啦。』
但可能與電話無關,我的聲音因為緊張,稍微有點顫抖。
「話說回來,妳還記得我的聲音嗎?」
『當然記得啊,是我老公的聲音耶。』
在那之後,我和千草的行動像是被什麼追趕一般異常迅速。
隔天週五,我向上司報告自己要結婚的事情,週六,我和千草約在離家最近的車站見面。睽違十天再見,這也是我和千草第二次見面。我們兩人有禮地互相打招呼後,直接到房仲去尋找在這個城市裡的新住處,接著簽下了一間可以馬上入住、離我公司很近、外表不起眼的兩房附餐廳、廚房的公寓。因為我們兩人都是獨居,彼此現在住的公寓都剛好還有一個月才到期,也就是說,我們得要多付一個月的房租才行,但我們不在意。
總之,我就是希望所有事情快點辦完,千草也給我相同感覺。雖然都沒說出口,但我倆非常焦急。要在口頭約定的效力消失之前、在對方改變主意之前、在發現對方致命性缺點之前,彷彿像是被什麼附身般地做好結婚的準備。
週日過完後的週一。
我下午請了特休,兩人一起前往市公所辦理結婚登記手續。
我們倆站在沒人的書寫桌前,我從手提包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結婚申請書,千草在妻子的欄位中寫下自己的資料。那時我才知道千草大我一歲,已經二十五歲了,與其同時,我再次體認到自己幾乎完全不了解她。千草寫完資料之後,單手阻止一旁的我拿出印章。
我頓時全身僵硬。
心想,該不會都到這一刻了才反悔吧。但並非如此,千草放下手,仰望著我,提出唯一一個條件:
「這是『我們會珍惜彼此一輩子』的合約。」
看著她臉上淡淡的微笑,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又接著說:
「我會珍惜你的,所以你也要珍惜我喔。」
我愣了一下後,深深點頭。
『因為我知道啊,先生和我肯定很合得來。』
我真實感受到她在車站所說的話的意義,以及自己與其同步的直覺有多正確。印章蓋上申請文件的瞬間,我產生一種所有事物都回到各自該在位置的奇妙完結感。
她邊喊著「嘿咻」邊在我遞給她的文件上蓋章,那和在快遞發貨單上蓋章沒兩樣。
接著,市公所受理我們的結婚申請書,我們正式成為夫妻。
從市公所回家的路上,千草握住我的手。
那太唐突卻也太自然,我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回握住她的手。第一次碰觸的千草肌膚光滑、帶著暖意,讓我有點難以忍受。
「這樣做感覺好像夫妻喔。」
她臉上的細小汗毛在夕陽照射下閃耀著光芒。聽見她天真的話,我回了一句:「是啊。」將千草照成蜂蜜金黃色的光線,肯定也照射在一旁的我身上,不管是車道、人行道還是規規矩矩、四四方方的市公所大樓,也全都壟罩在光線照射下,這光線明明刺眼,卻一點溫暖也沒有。
突然,我的胸口像是被抽光空氣一樣榻平。所以我盡可能輕柔地重新握好千草的手,她緊緊回握我的手,同時露出惡作劇的微笑。那和新郎握起新娘的手時會露出的笑容相差甚遠,單純只是個愛惡作劇的小孩找到共犯時的笑容。
我想著得要說些什麼才行。
「今後還請妳多多關照。」
我說出這句話後,千草一瞬間愣住,接著笑著鞠躬:
「我也要請你多多關照。」
我也微笑著把千草的手放進上衣口袋中,我和她的體溫在上衣口袋狹小的空間中合為一體。
夕陽西下。橙色、金色、紫色、深藍色、紅色。各種色譜混合而成的光線,為街道、人群、車輛、樹木染上色彩。我和千草的影子帶著相同的顏色互相依偎。
我偷瞄千草一眼。她瞇眼看夕陽,心情很好地小小哼著歌。聽見她唱的歌後,我被一股慵懶的義務感驅使,靠近她想親吻她時,千草突然轉過頭來。
眼神交錯。
千草的表情有點僵硬,她搶在我別開眼前,像是要紓解尷尬氣氛般呆笑一下,接著唱出奇怪歌詞:
「違欸反安合哦約。」
我在腦袋中翻譯千草唱出的歌詞。
違欸反安合哦約……違反合約。
「你要好好珍惜我。」
千草這樣說著,快速地在我的臉頰上做了個親吻舉動。與其說是親吻,倒不如說是她把嘴唇往我臉頰撞上來,衝勁大到連牙齒都撞到我,痛楚在臉頰上蔓延。她似乎也撞疼了,用空著的手撫摸自己的嘴唇。
她像總算結束一個大工作般吐了一大口氣,繼續哼起孩子氣又毫無邏輯的歌。
這女人的腦袋肯定有問題。
沒錯,會這樣和才認識不久的男人結婚的女人肯定不是正常人,而我也不遑多讓。所以我們肯定能處得很好,我們非常適合彼此。
「我會珍惜妳。」
當我說出這句話後,千草點點頭。
我們前面有一對彎著腰的老夫妻彼此扶持,像是在一道肉眼看不見的巨大洪流中擺盪般走著。我和妻子的步調較快,超越老夫妻影子的瞬間,我有種我們絕對無法成為這種夫妻的預感。
但是,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
如果真正的戀愛會自然而然陷進去,那我從未體驗過。
所以,到目前為止,我都是主動用自己的腳一步步走進戀愛的巢穴中找到交往對象,累積起與周遭相比,符合年紀該有的性經驗,藉此維持我的面子。超過一定年齡後,如果沒經歷該有的經驗,總是會出現麻煩的狀況。
西邊的天空,橙色留下的淡淡餘韻漸漸融入藍色中。
「對了,我們去買蛋糕紀念一下吧。」
聽到千草這麼說,我往前一看,隱約看見前面不遠處的蛋糕店透出明亮光線。
「不錯耶,去買吧。」
走進店裡,甜膩冰冷的氣息撲鼻而來。有多少年沒走進蛋糕店裡了啊。千草在冰櫃前猶豫著該選哪款蛋糕,我雖然覺得有沒有蛋糕都無所謂,還是站在她身邊裝出一起煩惱的樣子。
「啟太,要買單片還是整個蛋糕啊?」
「嗯——挑個小一點的整個蛋糕吧。」
只要滿足彼此的基本條件,不管是誰都能成為一起選蛋糕的人、結婚對象。我並沒特別喜歡千草,千草也沒特別喜歡我。這樣就好了。只要能彼此互相珍惜,就算沒有特別的感情也無所謂。
「啊,這款剛剛好呢。」
買下最小的三吋草莓蛋糕,走出蛋糕店後,星星已經開始在一月的冷冽天空中閃爍。
兩人一同在夜晚的道路上邁出腳步。
我無法忍受單獨度過一生,但也不相信有「命定之人」。如此一來,為了要和某個人在一起,大多數的情況就得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做出「我愛著你」的實際作為或是演技。我們運氣很好,這些全都得以省略。
「我拿吧。」
邊走邊把皮夾收進手提包後,我接過千草手上的蛋糕換到右手拿著,左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千草也軟軟回握。
我想,我一直在尋找的肯定就是這種關係。尋找一個能珍惜我、且我也能理所當然珍惜、彼此相伴的人。說不定,千草就是我尋覓的那個人。
「也繞去超市一趟吧。」
「好。」
我們倆是最強組合,因為找到能定下珍惜彼此一輩子契約的人。至少,想要特別和哪個人彼此互相珍視的心情是真的,而我們就是彼此的「那個人」。
這件事,實際上是件寂寞的事情嗎?
不管怎麼說,我和妻子從這天起展開兩人生活。
我從沒喜歡過任何人。但這樣的我也娶老婆了。
那天是個下雪天。
我正準備從宇都宮的老家回埼玉的公寓去。穿過車站收票閘門,走下樓梯來到七號月台。可能是列車恰好抵達吧,我和上樓梯的人潮擦身而過。白色冰晶一個接著一個穿越兩個月台之間的空隙,無聲無息地掉落在軌道上。
或許因為是上班日的夜晚,只有三三兩兩的乘客等著上行列車,空無一人的長椅在日光燈蒼白光線的照射下,更顯寂寥。確認好下一班電車的發車時間之後,我便在長椅上落座。雖然冰凍的長椅不斷奪走身體的溫度,我卻絲毫不想起身。這幾天幾乎沒能好好睡上一覺,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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